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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传统、变革与发展
畅想道教在新世纪的生长点
刘清复系陕西楼观台知客、中国道教学院进修班学员
道教作为中华民族本土宗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植根民俗土壤和民族意识形态中,长期存在的合理性及独特的文化内涵,因其民族性、历史性、复杂性和多元化、丰富性、开放胸怀以及持久和可塑的功能特徵,在当代社会中具有不可忽视的时代作用。面对当今∶地球村的日趋形成,跨国宗教庞大的人流和新兴宗教的呐喊;高科技带来新的技术革命,疯狂的竞争经济缩小了我们生存的空间,贪婪的工业文明日益消耗和威胁著自己的地球家园。道教的光荣传统——热爱生命、崇尚科学、重视实证、向往自由、讴歌太平、寄托自然,以及自食其力、惠施人群、爱国济世,追求心灵超脱和力达畅通无碍的整体完善;还有在教化方式上善于吸收有益人类的文化,又保持本民族、本宗教独特底蕴的真精神;都是当代道教滋润人类、奉献给现代生活、以及道教生存发展的生命基因。因此,道教光荣传统的继承,“道”的现代阐释和“道教”义理的当代重建——变革;整合道教真精神的价值体系并弘扬之——发展;这是我们当代道教徒的权力的义务。本文试图从传统道教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交合方面,略谈道教在新世纪的展望。
一、 文化整合与心理调节的参合点
我们说,道教是中华民族本土宗教文化。一切民族的文化,都是从宗教开始的,都是从天道、天命开始,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是从天道、天命一步一步向下落,落在具体的人的生命、行为之上。在这一点上儒道两家并无二致,因为他们原来就是在中国古代宗教文化和周礼文化上生发的。而道家老子则作整体思考∶天人关系、人生忧患与“道”的终极。这样,老子除自己“吾无身,吾有何患”之心理超脱和“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的奉献精神外,他把“天人之道”升华到哲学概念的高度、创建宇宙生存模式的新观点,并以此开创思想领域的新天地。这种自然之道文化特色心理,在中国人身上,与儒家互补而影响和构成特有的民族性格,于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长河中,道家道教体现了鲜明的传统特色∶突出了民族忧患意识及爱国主义精神;表现出祖先崇拜和敬天法祖的历史厚重感;以“道”、神仙、功德成神为信仰特徵的理论体系;有“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的广博开放之包容胸怀;有神仙、方术、隐士及威仪教团等复杂的社会性。并由此道教传承系统形成特色的文化性∶“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既不排斥其他,并吸收外来有用之内容;“立俗施事,无所不宜”包罗万家,杂而多端,既有高雅清玄之哲学,又有通俗和众之信仰,还有与社会政治起伏之关联,更不乏古代礼俗演化而成斋醮科仪,把法祖师古和传统智慧的内涵,弥散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力求在这些方面的价值之充实与提高。这些道教文化的内容,在当代生活中,依然闪现著迷人的光环。
如果说,传统文化中儒家之功在秩序伦理、人文化成,而往往悖道人性之真实,矫拂人性,令人产生贪婪、欲望、虚荣、伪善等等,但道家道教之功则在唤醒人性的真实,虽有疏放、无俭约之嫌,而精神脱超,心灵自由,追求那种本真纯性,即在现实生活中又超脱现实之上的“神仙”境界—净化心灵,希翼改良社会丑恶、美育道德、提倡功德成神。这种价值取向,就是道教在当代仍具有闪光点的功能。
人类的衣食住行本能是自然的,但奢侈欲望却蒙蔽了人的真性。当今社会的权力欲、物质金钱欲、享受欲等爱欲横流。道教的“慈”、“俭”法宝和“无为而治”的精神,以及理性而深沉逆反的思维方式,造就了一种心灵智慧,点破了现实生活中种种假像之迷惑。并从现实生活中体验到一种根本的真实,这种真实,即是扪心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这样做是真还是假?”,如此自我关怀和思考终极的问题。人们面临的是世俗常知常见的假像问题,诸名功名、利禄等等。而真实的“道”却蕴含在世俗生活所知见的假像之中。道教就是教化人们能够在可贵的现实生活中感悟真实之道—明心见性,诚不自欺、真实超然的“重玄之道”。这种与儒家相同却又升华的“真心真意”的玄境,既有顺适中情的“道意”,又有皈依本性,复现本真的心境。这样,人人都能在浮象纷争的忙乱中休息下来,进入浑沌的精神状态,进而感悟道要恪守“本根”和“纯性”。这种道教哲学,以及由此义理演化的众多“道术”,都是当今繁华和忙乱的人间世俗生活中,医治人们疲乏的心理创伤、慰抚人们困惑苦痛的精神家园。那些“心斋”、“坐忘”、“清静内观”等等心理养炼之法,就是一种回归真我,救治现代浮躁病的灵丹妙药。
人生价值的根源在心根所生之处。在具体的人生命之中,生命必须生活在各种现实世界中,这是“人心”与“道心”共存。“道心”简而言之可以说∶不是强调人的物质世界的意义,而是重视人的心灵世界意义。中国人文主义文化精神,在道教中发挥及作用来看,能为正处于危机和困境的心灵徘徊的现代人提示一条出路,找到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家园。这也是道教传统文化在当今世界里的价值。
二、 功德成神及神仙理论的可信点
在我国传统文化背景下,神仙文化即神仙传说和神仙可学理论,构成和充实了我们丰富多彩的历史和生活。神仙的济世度人精神和人格形象,常在人们的生活里或心理中出现,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道教神仙观,除根源于老子“长生久视”之道外,主要是人们对生命的关怀、理想的追求,以及吸收现实社会的一种理想需要。远古的神仙姑且不论,中国历史上所有的“神仙”人物所具有的共性,就是功德价值观。人们信仰的“神仙”,没有一个不是为社会和人类造福建功,有德有道之高尚人格神。从人文始祖黄帝到降妖除魔的张天师,从药王孙思邈到海神妈祖……,他们都是为民族、为人民建立有社会功勋和表现高尚无比的品格。他们被人供奉和信仰,主要是他们能为百姓安宁、人民幸福和身体健康及所求所思之事做出好事和功行。这正是神仙教化的现实意义。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说,世人认识水平有限,而神仙之灵隐,这一神秘主义内容,必竟有它随文明史、人类历史一样悠久渊源流长,也是现代科学无法证明的现象(因为我们不能说,科学证明不了就是不存在),这不是以我们现在可怜的认识水平来解释有或无,来简单界定神仙是否存在。“天人相应”理论和实验仪器古代出现过;“全息理论、“人体特异”当代都曾热烈讨论和研究过;牛顿关于太阳系是神第一推动的起源说;老子关于宇宙是“道”的缔造说;泰勒的“灵魂说”等等,存在应有它的合理。所以无论从“功德成神”的价值观,还是“阴阳不测之谓神”之传统经验与“科学不能为自己所使用的方法和前提提供终极辩护”的矛盾,我们都可以用“神仙”的功德社会价值观来进行道德教育和个人修养教育。
同时也应该看到,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文化昌明,但科学并不能说出我们人类及宇宙存在的最终目的。老子之“道”给世界科学界提供了一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宇宙生成模式。它同时也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人与道最终目的和归宿。虽然当时提出时,极具中国人特有的宏观抽象思维,但他创建,既有他真实体验—惚兮恍兮;又有他感悟后的概括“强名曰道”;而当代科学家、哲学家,又有谁能证明和构建这个可信的“人”和“道”的最终目的。道教继承思考、实践著这个理念,用自身的人体和思维实践著,并不断地完善其理论和丰富其学说及证据。葛洪等神仙家们当初提出∶“Hg(汞)”俗称丹砂,是红色固体,在加热以后变成HgO2(氧化汞)成白色水银(液体)人们知道这个现象和结果称之为科学,而葛洪等道教徒们认为“玄道”。就算现代科学解释说,这个加热过程呈某种化学变化。但跟“水在100℃沸腾”,这个经验命题上升为普遍意义上的理论命题一样,还涉及到时空均匀这一最基本的假定。其实在自然科学的所有命题中,都含有自然界的均匀性这一前提,然而,恰恰对于这前提本身,科学是无法对其作最终证明的。“久炼之金丹不坏”、“久服茯苓可轻身飞步”、“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等等道教概念和命题,科学的操作和解释是否一样苍白无力?
道教与科学同属文化范畴,灵魂及成神与化学反应都有“玄道”之不可琢磨终极,都是人类行为的一种模式,是一个思想与行为一致的完整综合体,人的思想中这些科学的观点、神灵的理念都不可能排除。中国人就在这种心态下把“道”、“神仙”信仰、现实崇拜和理想追求,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凝聚起来这种方式体系,总和成道教文化。李约瑟认同冯友兰先生一句话∶“道教是唯一具有不反科学成份的宗教。”道教的神仙理论,具有科学的怀疑精神,其玄道成分就是重视客观事物之理,依据事实根源和经历体验,辩名析理、以易求难、自显求隐、强调真功、真知,真行真道。这样才有古代文明的火药、指南针、印刷、麻醉药等原始科学与道教的不解之缘。
科学层面上的神仙理论,我们作为文化现象去探讨。社会生活的神仙境界也是道教追求的理想之一。即在现实生活中实现理想的人格价值;为人类、为社会,从历史发展的真、善、美的角度,凭本心真意完成“人道”,升华精神,建立“功德”。所以说,道教的“道”论和“神仙”说,具有相当丰厚的文化内涵和信仰的理论基础,从社会学、神学、宗教学现象来把握其可取之处,对社会教化和稳定进步,人类发展都有积极作用。即使新世纪科学技术再发达,人类精神现象,终极关怀理论,道教独特之说,一定有其一席之地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三、道教重振与自身发展的可行点
百年道教的颠波,“五四”新文化冲击,又遇“文革”劫洗,本来影响越来越小,也很少出现道教大思想家、高道大德,教团获得新生,而薪火重燃之微弱,世纪钟声里,生命关怀的强音、和平、自由的脚步伴随著民族和宗教主题大合唱之韵律,向我们走来,我们道教迎来发展的大好时机。我们固然知道,面临的有适应社会主义社会与保守固有传统之间、市场经济生活与古老山民隐居式生活;教团内部自身建设——教派、法脉、山头之间相互团结共建,人才培养等诸多的矛盾和问题,都是摆在我们面前要解决的问题。
一九九六年在《中国道教》上刊登了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张继禹道长关于思考道教现状的文章,当时身居道协副秘书长的青年道教徒已感到历史责任和自身现状,开始思考与寻求弘扬道教发展之路。随后几年来,《中国道教》陆续推出了众多道教人士关于适应社会,搞好道教,抓好宫观管理,提高素质等多方面话题的文章。关心自身发展的道教徒都纷纷发表建议。九八级“中国道教学院”毕业生崔理明道长在毕业之际发出了《世纪之交的思考》(载《中国道教》2000年1期)地处终南山腹地某宫观的黄崇清道长在《三秦道教》上《论道教发展的现状与未来》,诸类问题引人深思。还有陈莲笙老道长拳拳之心,八十高龄还挂念道教发展,他老人家极力呼吁《培养人才,加强联合,适应时代要求》,振耳发聩地唤醒“不敢为天下先”的道教徒们,我们弘扬道教、发展道教事业已不是“为天下先”,而是发展的必由之路、生存之路。再不从实际出发,多做振兴道教的实事,在新世纪落后,就更意味著淘汰和消亡。
张继禹道长在《祝福你,新千年》致辞中,更是鼓舞人心地倡导“生活道教”为在21世纪发展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道教,提出“生活道教”的理论,得到了社会的回应。这些老修行、新道长在长时期的观察、修行思考中,倾吐了一片爱国爱教的赤诚。2000年九月在江西庐山仙人洞道院,中国道教界主办了“道教文化研讨会”,世纪之初的盛会,开导出以道教界自身为主导,在借助学术文化界和信众队伍的参与和弘扬力量及手段,在政府宗教部门的辅导和支持下,迈开道教世纪新风的步伐。笔者参访十方道院,从基层宫观到教团和学院,亦有幸参加“道教文化研讨会”,粗浅认为,新世纪的道教事业至少有以下几方面具体工作要做。
一是教理的更新阐释和教义思想的当代化。道教信仰的道为宇宙观和神仙观的主体,当代社会科学器材探测天体,理论上也没有跳出道的宏观认识论和“科学不能证明是否神的设计”。最终解释,把这些相结合地推阐出当代人认识和知识界所承认的宇宙观。(科教片《宇宙与人》的解说词也可以用宗教,甚至道教的宇宙观进行解说。)同时,神仙观的两个方向一定要分清楚∶ 既有超自然神力的神秘感应和灵验之奇,也要大力提倡功德成神、教化人们懂得在现实生活中贡献自己的一切,认识生命的超脱和精神的永存。在社会观、善恶观上,坚持用道教哲学这辩证全面,准确地分析事间万物,并用反思和批判的精神来解决社会观中的问题。这些绝大部分是可以用当今社会意识形态相接近甚至等同的问题,所以用道教特色理论作合理的解释。在教理教义中,在至今可仍有价值的优秀传统,融入当代知识内容和时代意识,吸收已被事实和科学证明的成果和理论,改变过去道教里明显矛盾的说法,建立自己坚定信仰和教化信众的理论体系。
二是宗教生活的必要调整。生活是有时代印迹的,宗教生活也要随社会和时代相协调,既要保持“道俗有别”的传统特色,又要与时代接轨,适应时代方式。在生活方面、道德伦理方面,可以经过道教徒民主讨论通过后,凡要求一致的删改内容,诸如科仪、道德内容,可作适当删减,淘汰不合时宜的东西,并增加一些新的要求内容,形成统一的新制度。(如过去的清规榜文。)当代最可怕的是旧的丛林制度被打乱得不伦不类,新的制度规范没有形成,更没有一个统一和规范的标准。各执一地一政,虽有地方特色,但整体教团应有一个明确、细致可操作的制度,目前杂乱无章、不今非古,极易被外界社会所批评和误解。
三是重新制定当代道教的规戒和管理制度。根据当代法律、政策,把当代道教徒的戒律、规仪、科范,统一、细致、条例化;对宫观管理也应适应时代要求制度化,既与社会企、事业单位相似,又能突出自己宗教团体特色。实际上我们目前教团格局、宫观体制无形中已吸收了时代化的模式,而却空喊自己是古老特色的丛林体制,丛林宫观讨论是否可引进企业化现代管理,明确制度的严格执行和监督其规则具体程式。诸如鼓励上进,提倡民主,奖勤罚懒等游戏规则及保险人身和医疗后备等等(并不能因为全真道士不争这些,而把这点常人的要求给剥夺了,这是不公平的)。
四是积极推进多种服务社会,壮大自己教团的入世活力。道教传承有许多被社会认可,具有时代意义和独特功用的“术”,积极组织和整理这些“术”来服务社会,提高专业水平,增加其服务专案、手段和频率。象主要可以在养生学、健身术、中医治病、心理谘询、劝善扶贫、祈祷道场等等,除宫观有单一的接待旅游者和香客外,多从事上述内容相结合的活动,加上各地特色的劳动自养,以及经济开发项目,并同时注重这些项目的文化宣传和推广。譬如开讲座班、训练班、定期义诊班、长期谘询点、劝善书赠、印、扶贫助困组等等,建立和扩大同信众的广泛、紧密的联系,满足社会各阶层信众的心理等各项需求。
五是除在教团组织和宫观管理上形成一整套切实可行的管理方法外,在人才培养和吸收上借鉴社会成功的经验用于当代道教生活中,并重在这两方面多下功夫,培养高素质人才,使用合格人才,因人而用,人尽其才,留住人才,奖励优秀人才,制造学修并进,德艺双修的良好氛围……
以上粗略几点,亦不尽然,关键是实际行动起来。改革开放早已促动了道教多方面,而我们有的还不敢大胆地承认时代潮流对传统信仰的冲击,要用适合时代节拍的信仰和方式来坚定自己的信仰和教化民众。不变的是信仰,是道教真精神,可变的是样式,是可以吸收和适应的社会形式。新世纪道教发展的立足点在道教的优秀传统和优秀人才;阐发点是这些优秀东西的当代价值和意义;生长点就在生活中实践道教的精神内涵,在生活中体现道教的人生意义。利用道教文化中可利用的积极因素作为社会生活的融合点,以功德成神及精神超越作为切入点,把当代科学和文明成果与终极关怀宗教对话作为融洽处,运用一切可行性自然发展的手段,在新世纪为振兴中国道教、弘扬中国特色的文化,为人类文明进步贡献,履行自己的权力和义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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