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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8 11:5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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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道德即宗教,人文统摄宗教
既然由践仁可以印证天道,则天道便是内在的;但天道浩浩无穷,以人有限的生命,如何能充分体现之呢?故孔子强调畏天命,而孟子亦说「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这应是从体现天道而不能尽处,见天道之为一超越的,人不可企及的存有,于是便使人有敬慎寅畏之感。即使肯定天道即是人的本性,而心即是性,但亦必有此性,天是可引发无限的实践之源泉,并非目下吾人之心所能充尽之感。人只能要求自己努力往尽本心之实践要求,而此「往尽」,是永不能穷尽的。于此,对于天道之为客观之实有,为超越之存在,便能明白肯定。故人于自觉从事于无条件地践德时,会体悟到一生生不已之天道,越精诚地践履,越能证实天道之实在。又从无论如何努力,其实践亦不能尽处,体会到天道之超越性,见天道之不可企及。这便含有深刻的宗教精神。这应是牟先生所说孔子对天命作「超越的遥契」之意。如果不保持心,性与天道的距离,或甚至否定天道天命的客观性,实有性,而认为儒学只说道德心之自觉,是不切于儒学之本义者。天道,天命并不能虚化。
故超越的与内在的二词,在牟先生「超越而内在」一语中,显示了互相补充,又互相限制之义。即天道虽是超越的,但并非不可知,而虽可知,但体现之又永不能尽。故必合此意思似乎是相反之二语,方能明白规定儒学之本质。
此内在性与超越性二义并立,既显示了人由践德而见之道德主体,见到此主体是人的真正之自己;又体证到天道天命之绝对性,自存性,此天道天命是一必须敬慎寅畏者。此是即道德即宗教,亦可说是摄宗教于人文。人越真诚地践德,便越能见其自正之自己,见其真实的本性,而于此时亦越能真见天道,天命,而于天命越发不敢违背。故此成德之教中所涵之宗教性,并非表示人要对超越者皈依,求告,不是面对超越者而匍伏认罪,而是于反求诸己以践德中,在道德自我的不断挺立中,证实超越者之存在,亦对超越者不断致敬,以自己的践德以响应超越者之命于我者。此宗教精神完全是由纯粹的道德意识所引发,没有私利心,恐惧情绪之夹杂,亦无迷信之成分。
杨祖汉教授:《牟宗三先生的哲学》
祭(宗教)与礼(人文)的融一
蔡 仁 厚
人类的文化系统,都有它的宗教阶段。而中国则在三千年前(西周初期)便已显发出人文精神之自觉,使原始的宗教渐次走向转化的过程。下及春秋,宗教人文化的思想演进,乃达到成熟的阶段。孔子是中国文化的代表者,也是宗教人文化的关键人物。他的德慧生命涵容深广,他对天的态度显示「天人关系」,对鬼神的态度显示「人神关系」,对祭祀的态度则显示他「摄宗教于人文」的精神。
对「天」一面,上文已有所述。在此只简括地这样说:在孔子生命中所显示的天人关系,乃是「天人相知、天人和合、上下回应、有来有往」的关系。
对「鬼神」一面,孔子有「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以及「未知生,焉知死」之言。这是表示:以「事人」之道为先,以「生」之道为本。一个人的诚敬,如果不足以事人,又如何能奉祭祀于鬼神?如果不知「所以生」之道,又如能知「所以死」之理?所谓「义之所在,生死以之」。可知「死之道」并不异于「生之道」;人从生到死,只是「尽义」,只是「由仁义行」而已。此外,孔子对鬼神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反对「非其鬼而祭之」。认为平日生活诚敬不茍,即是卜,即是祷,不必临病之时而祷求于鬼神。
至于「祭祀」,自是宗教的要素之一(虽然各种宗教的祭祀形式和含义,彼此互有异同)。在儒家,是将祭祀纳于「礼」的范畴之中。这固然是「摄宗教于人文」的表示,但反过来说,「礼」之中既然包含「祭礼」,就表示儒家之「礼」,不只是伦理的、道德的,同时亦是宗教的。伦理、道德,统于人文,故「人文」与「宗教」也通而为一。这就是儒家的基本性格。
儒家作为一个「教」来看,应该是世界大宗教中最为特殊的了。有人说,儒家之为教,是「教化」之教。这话不周延,不妥当。儒教当然重视礼乐教化,但它不是单单只有「教化」这一层。儒家之为「教」,是含具宗教意识,能表现宗教之功能作用,能显发宗教之超越精神,是一个具有「宗教性」的大教。……
八十五年一月 宣读于佛光山「宗教与文化」国际会议
■详参蔡仁厚教授著《孔子的生命境界--儒学的反思与开展》,〈孔子的生命境界:兼论道德宗教之融通〉,页1-18,台湾学生书局印行。
廖先生发言:
以前听牟老师说起,他年轻时,对儒学的推广曾经考虑过使用基督教聚会所的方式,但后来觉得儒学毕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宗教,很难使用之一方式去推展。还是得套在学校里,尤其是在中文系里去培养中国哲学的人才会更容易一些,因为那些古文的文献需要一定的阅读能力,他觉得哲学系的同学在这方面就稍差,一般多是顺着西方哲学走下去就回不来,结果年纪大了就更回不来中国哲学去。
同门王财贵先生提倡儿童读经,我想应是同侪中在推广儒学上最具影响力的一位了。
《人文讲习录》(牟宗三著)之第一篇“友会之基本精神与愿望”之摘录
(一)今天是人文友会第一次聚会。以后每两周一次,有一定期之聚会。每人须有一定研究工作,或读有关书籍,及做心得报告与讨论。我们这个会带有一种转移风气的使命。各位毕业后,总要在学术上有一种理路,获得一点成就,不能只是说空话、喊口号。……
(二)我们发起这个人文友会,已谈过几次,今人在座的,有许多还未签名发起,我现在接着上面所说的基本立场,再进一步说一说我们这个友会,可以说是一种文化运动。我们这三四十年来,总是向外向下,由浪漫的否定来表现正义与理想。不独青年为然,即一般知识分子皆然。此种浪漫性的否定,一定是虚无主义。我们现在要转移过来而改为向内向上,从证明表现正义与理想,表现其热忱,或说是浪漫性。那么,中国才有办法,中国才可建立起来。聪明的人常说,你们不要讲孔子、讲中国文化。因为凡讲孔子、讲中国文化的,都是腐败不干净的人,不能不有点忌讳。知识分子趋新,不敢讲孔子与中国文化。这种把孔子、中国文化和政客合一的态度,实在是狠愎的反动。试想借这种狠愎的反动来表现正义与理想,能不流于虚无主义吗?这里并没有正义与理想,只有一种“愤”,所以是纯否定的。我与诸位聚会讲习,主要的用心,就是要扭转这种习气。我们由向内向上开启纯理想性。自然就接上了孔子的生命与智慧,也自然就了解了中国文化的生命与智慧。这里是基本原理基本立场的所在。这里有最根本的肯定。所以由向内向上从正面开启我们的理想性,才能有正义与理想的表现。孔子与中国文化不是外在的古董,乃是生命与智慧。只要你用真实生命和他相接,你便接上了智慧之路,我们这人文友会,还有一大愿望,即关心我们这一民族国家的立国之本。我们主张使儒家成为人文教,并主张于未来成立人文教会以护持国脉。我们的主要工作,即在《人文友会大纲》第三章的三统。至何时可以成为教会,现在只是愿望,并不能确定。
讨论:
司修武问:现在要将儒家学术与宗教连在一起,有很多难了解,应注意如何从儒家教义中启发出宗教意识来!
先生曰:宗教意识,本是一种向上的自我超越的意识,亦即是超越的精神,我们不能以平抑的庸俗态度上了解,此种了解,即是理智主义。须知膜拜时之虔诚,即是超越的,即是在其精神上有一种开阔。从义理方面讲,在耶教有一上帝为崇拜之对象,我们的大道,是否可以有如上帝之无上权威成为祈祷的对象呢?须知我们这人文教与耶教不同,在耶教,通上帝,须通过耶稣,故基督教之上帝,成为宗教上之上帝,关键唯在耶稣之上十字架,其宗教之成立亦在此。亚里士多德之上帝,乃“pure thought”,通过耶稣后,则成为“pure spirit”,而使上帝人格化,故成为宗教。在中国,天道一定要通过孔子,故孔子为教主。但只能称为人文教,而与耶教不同。照儒教义理言,应天地并立,不独上达天德,还要下开地德。此点更加一丰富。耶教仅能上达天德,不能下开地德,只能信上帝与耶稣。我们要祭天、祭祖,并祭圣贤。耶教只集中在耶稣一身,即只通过耶稣一项目,而中一则有三项目使大道成为宗教的。儒家以此三者,成为一个丰富的体系。下开地德,即在开出人文世界、祭祖与圣贤人格是人文中事,不是崇拜偶像。我们祭祖是将民族生命与宇宙生命合一,而祭圣贤,则表示民族生命与宇宙生命一是皆为精神生命。此即是上通天道之媒介。此是以一系统来证实天道为宗教的。耶教只是复返至一而止(即只是一上帝),不能开出人文世界,不能肯定人文世界。耶稣传教时,有人告诉他:“你的母亲来了!”耶稣说:“谁是我的父亲?谁是我的母亲?凡是信上帝所说的话的,才是我的父亲.才是我的母亲。”我们从教主讲,称“孔教”;从内容讲,称“人文教”。不过要成宗教,必须靠三祭——一即祭天、祭祖、祭圣贤。这须靠国家来维持,社会上必须有教会来持载。过去靠皇帝,现在要靠社团。如要此一理想成为客观化,须通过宪法,此为吾人奋斗之目标。我们必须从文化运动上开出这一理想。我们如果单讲民主政治,不通文化生命,则国家建立不起来。若只有政治上的民主,而没有生活上的轨道,则国本不立。如不写中国文字,虽不违反民主政治,但我们可说这就不应做中国“大总统”。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冲破一切,大泛滥。只是一种堕落,站不起来,只是一堆物质。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一点矩yue体统都没有,这不表示气魄,这表示堕落。绝对的个人主义,即是虚无主义。所以,起码的形式不能完全冲破(胡适说:“守章可以戴银框眼镜,为何不可以戴金框?”这即是冲破一切)。这种民主以上之国本,非有宗教来维持不可。
又问:民主政治出自工商社会。只是竞选,在我们格格不入,是否成为一个问题?
先生曰:此是一问题,中国社会无阶级,无集团,而是一盘散沙,我们在运用上可以不一样,但民主政治之基本精神却可存在。过去的君主专制那一形态是低级的,已成过去,我们已不能停在那一形态,关于此我们此后再讲。
王美免提议:本人认为人文教之成为宗教,需注意四点:(1)强调上达天德之重要,并开出上达之路;(2)注重实践;(3)须有组织形态;(4)须有简单形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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