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蝶殇

黄泉路上断丝连

文 / 祭落

我是一只蝴蝶。
　　前尘今生来世。
　　
　　前世。墓碑开合。
　　时光自顾自的剥落。
　　
　　世俗的暗流里，我蜷缩在破败的檐脚，惊慌地看着凛冽的寒风蹒跚而过。锋利的风梢，穿过我苍白的翅膀，割碎我忧伤的目光。我躲避不了风沙和严霜的侵蚀。
　　于是，抱着惨伤的躯体，冷眼观望，世间无常。
　　回忆的刀口，无情地捅破记忆的天窗。鲜血直流。
　　千年的忧伤，堆在眼角，盈盈似泪，却不曾滴落。
　　
　　门当户对的坑害，我无言对白。任世俗残忍地带走你，我却束手无策。那写殷红的血液，终究打破了我对世间的眷爱。
　　你的墓碑，冰冷沉默。却有熟悉的味道。我瞬间跪倒。
　　我愿化蝶，和你相伴到老。我不知道，你能否听到。
　　于是，我纵身一跳。那么坚决。
　　
　　犹记得，天哭地泣，暴雨倾盆，白素枯槁。
　　电闪雷鸣的瞬间，我在迷蒙中惊醒，扯动虚弱的翅膀，冲破暗黑无情的桎梏。用弱小的肢体瓦解冰冷的石碑。在世人瞠目的目光中，翩跹地滑过优美的弧度。然后，悄然转身，昂首，留下轻蔑的笑颜，定格了尘世。
　　世俗的城墙圈不住爱的力量，冰冷的尘土泯灭不了爱的温度。
　　于是，凄美地在前尘留下，最后的舞蹈。我向我的明天飞去。
　　
　　山伯，世人都说，我们一起飞走。可我不想，我想让你安静地是睡觉。
　　下辈子，我好寻找。
　　山伯，要知道，知音难寻。
　　山伯，让我，今生化蝶，来世再会。
　　
　　我终究渺小。
　　现实中，我依旧无路可逃。世外桃源，成为我永远的梦厣。
　　冰冷的雨水将我驱逐到破败的屋脚，断砖残椽，我躲在生存毁灭的翦隙间。世间沧海桑田的转变，我，未曾动颜。
　　历史的劫难，愤怒的洪荒，如期而至。大片大片的蔓草在我的眼眸里坍塌，偶尔的几根，倔强地站在瞳孔里。摇摇欲坠。
　　毁灭吧。卷走这无情的世间。
　　我冷漠地呼喊。
　　眼泪却骤然决堤。委屈还是惊慌？
　　是屈辱的心伤。
　　
　　我抖落一身暗黄的水珠，翅动冰冷的双翼，睁开浑浊的眼睑，隐隐看到，前方，有光芒闪耀。
　　有个声音在说，飞过洪荒，要飞过洪荒。
　　于是，我要飞过洪荒。
　　墓碑开合后最轻的一次振翅，扬起隔世的风浪，淹没沾满尘埃的过往。
　　我要努力寻找新生的方向。
　　
　　今生。似曾相识。
　　执着我再世的错。
　　
　　我在月光下舞蹈，有清泉和弦音的鸣唱。
　　洁白的身影在你的瞳孔里放缩。你，依旧无动于衷。双手兀自扣着胡弦，拉着让月亮心碎的靡音。
　　莫名的心伤爬满全身，晶莹的泪跌落在胡弦上，却被你没有表情地碾过。
　　留给我，粉身碎骨的疼痛。
　　
　　明知道，你看不见。明知道，今生，我们又是错误的相见。
　　一个人化蝶飞走。终究让我们属于两个世界。上辈子错误的愿。
　　可我，还是固执地守在你身边。
　　蓦然想起，我飞过洪荒的心悸，却原来，只为你的弦音召唤。
　　只因这，我劈风斩浪，遍体鳞伤，来到你身旁。
　　于是，我飞过了洪荒。沧海，我轻轻一笑，微不足道。
　　
　　我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陌生的温暖却让我睡得很安详。
　　你把二胡拉得止不住地哭泣，颤抖的双手，左右着看不见的忧伤。径自流淌。从此，我恋上你的忧伤，在那里舞蹈。
　　我看见，月亮丢失的光芒，碎了一地霓裳。
　　偶尔，回忆在不经意时苏醒。前尘，世俗鄙弃为道德沦丧的恋情，在脑海里蹒跚。我知道，这是前尘的记忆。
　　飞过洪荒，躲避了地狱的轮回，没有孟婆汤的洗涤。
　　我让自己带着前世的伤活在今生的梦里。
　　却不曾后悔。
　　
　　二胡老了。音乐老了。你老了。我也老了。有一天，我无力起舞时悄然发现。
　　世间无常，岁月沧桑，两个世界的我和你依旧躲避不了。
　　跌坐在你身旁，悄然抬头，惊然地发现，两股清泉从你的双眸里涌出，倒映着月亮的影子，熠熠闪光，清澈异常。
　　原来，二泉映月，是这般的精致。
　　精致得让人，痛彻心扉。
　　
　　只是你泪为何流？是？因为我……又是无端的臆想。
　　今生，我的存在，正是那江南的过客，凄美的舞蹈，带不起惊涛。却惊扰了这匆忙一世的波澜。
　　
　　月光出奇地温柔。清泉洗涤着月华，透明无声地流淌。
　　我知道，今生，结局又将如期而至，一切又会划下句点，不动声响。
　　我看见，你颤抖着双手扶起二胡。停顿半晌，再一次扯开那些乐章。颤动的月光，有大片大片的碎光落下，雪一样，像极了天使的羽毛。
　　轻轻叹息，我闭上眼睛，一跃而起。
　　彦钧，最后一次为你舞蹈。
　　
　　我看见你依旧流泪，空灵的眼神注视着苍穹，我不知道你是否感觉到我，和我的心碎。
　　我住在你的眼睛里，可多想能住在你的心里。
　　我想用翅膀抹去你的泪痕，可我不能。最后的力量即将枯萎。我无能为力。
　　可我想，你可以留个微笑给我么？彦均。
　　
　　弦音戛然而止。没有结束的旋律依旧在空中流淌。弦老了，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嘴角渗出血丝。我知道，精力已经被才抽空。划完最后一个弧度，我颓然飘落，和深秋的落叶一起。
　　它们跌落在水里，我跌落在你怀里。
　　熟悉的温度，老了的怀抱。
　　
　　我还能听见你的心跳，只是在我落下的那一刻，慢了一拍。你，是否真的有感触？我情不自禁地微笑。
　　彦钧，你看不见我的舞蹈，而我却能听见你心跳。
　　今生，我已然幸福。尽管，我不知道，这一段爱恋，是不是依旧，道德沦丧。
　　可我，不曾后悔，一如前尘。
　　不同的是，今生，我选择安详地死去，在你怀里。
　　
　　断弦的最后一个音符破碎。我安静的闭上眼睛，在这个还有月亮的晚上沉睡。
　　我不害怕，有你的音符作安魂曲，什么也不怕。
　　残存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身上。
　　潮湿冰凉。
　　
　　
　　来世。我依为蝶。
　　大片的蝶殇继续流淌。
　　
　　灵魂脱离身躯，我失去感觉。
　　身旁，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流浪，有大片大片的蔓草在晃动阳光。
　　我，不知道自己已在何方。我知道我的向往，依旧茫然地寻找我的方向。那个人间天堂，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地方。
　　
　　前尘，我向上苍祷告，想执子之手，寻个落脚的地方。却因世俗的阻挡，我的梦在世俗里沧桑。我以为有爱就有幸福闪光，却不知道自己错得那么荒唐。
　　现实，我在劫难逃。
　　
　　奈何桥在摇晃，婆婆碗里的遗忘汤，还是让我寸断肝肠。
　　我不想遗忘，可以吗？
　　
　　飞过亡川。婆婆没有温度的音调。
　　我平静地微笑。曾经飞过洪荒，我都不曾惧怕受伤。只要让我带着两辈子的爱殇，干净地轮回转世。
　　给我个理由不去遗忘。
　　没有回忆，下辈子活着，也是无望。
　　更何况，曾许下愿望。下辈子，我若为蝶，定不忘再为他舞蹈。
　　蝴蝶，带着两个人世的记忆到下辈子的梦里，背负如此重的情伤，比洪荒和他看不见你更残忍。选择遗忘吧。
　　不。不。我不要遗忘。过往的悲伤一下子阻在心口。泪流成河。
　　
　　我是一只蝴蝶，冥冥之中上苍早就已经写好了我的三生轮回。我接受安排。一切，注定我依旧会在红尘爱恋里徘徊，在生与死的翦隙受尽伤怀。
　　下辈子，我依旧为蝶。
　　一只残存两世记忆，伤痕累累的蝶。
　　一只不想遗忘，不想痛苦却欲罢不能的蝶。
　　只有为蝶，才可以继续舞蹈。为他舞蹈。
　　
　　我振动翅膀，飞向亡川。
　　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那里，有大片大片萱草，那里，我为他舞蹈，只为他舞蹈。我知道，时光会让一切暗淡无光。
　　蝶，我为你祈祷。婆婆双膝跪地为我祈祷。我，抬头，微笑。婆婆，我会活得很好，很好。
　　
　　我听见轮回的大门在我身后掩上。有沉重的回响。
　　闭上眼睛，随风飞扬。彼岸的蔓珠沙华，舞动着红色的妖艳。
　　下辈子，我依为蝶。曾经记得，轮回时紧紧念叨自己的梦想，下辈子会减少痛苦。
　　所以，下辈子，我依为蝶。
　　
　　我是一只蝴蝶。
　　前尘今生来世。
　　三世蝶殇，三世断肠。
　　逃脱不了命运的手掌，我安静地接受上苍。瞬间的无奈，我让翅膀掩埋。我在风尘里继续我的忧伤和舞蹈。
　　没有人看见我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曾经，沧海横流。我孤独地飞过洪荒。我期待在沧海的那端与山伯再会。
　　我的等来的是他看不见我的再世爱殇。
　　曾经，月光如梦。我在二胡旁为他舞蹈。只为我看到他的眼里我熟悉的哀伤。
　　可是我爱上人，多么荒唐。我知道，世俗的眼光，又是一场不伦之恋的下场。
　　曾经，我祈祷下辈子再次为蝶，不忘为他舞蹈。
　　有辛酸的泪，有幸福的笑。一只蝴蝶的全部骄傲。
　　又是萱草花开的季节。我看见，大群大群的蝴蝶，在舞蹈。
　　
　　泪，浸湿眼角。
　　我知道，那是大场大场的蝶殇。
　　我不知道，是否继续。

狸猫

满纸的心酸、惆怅、不满、不甘心、
化作蝴蝶翩翩飞去
人世的情感纠葛
轮回亿亿年
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