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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旻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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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9 21: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前因

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打得地上斑斑斓斓的,林间清雾弥绕,慕旻森林被放眼无际的银色包裹着。
山鹿一般的身体上泛着五彩祥光,如同牛尾的尾巴不时摇曳。这是麒麟在饮山泉,身后是蜿蜒盘旋的粗壮树藤,而面前是汩汩流动的泉水。
这里的夜是寂静的。
突然,一支利箭从旁的丛林飞出,箭头上闪着寒人的白光,划破黑暗,准确无误地刺入麒麟粗壮的脖子中。森林之神麒麟兽缓缓地倒在了湿润的草地上,顿时血如涌泉般从伤口喷出,那血竟是绿色的。麒麟宛如婴儿般纯洁的脸上有一丝泪划过,渗入土壤,无声无息。
“成功啦!杀死森林之神啦!”随着麒麟的倒地死亡,丛中一下钻出一群手持兵刃的人。
“不要喊!森林之神死了,还有森林守护者犬神未除。”一群人中仿佛是领头的年轻人急忙喝止住身旁欢呼的同伴,刚刚那一箭便是由他射出,此时他正手持弓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快如闪电、一闪而过,待众人发现已有数人随那白影喋血立扑才看清面前正是一头身白如雪的犬神。
看这犬神,两米有余的身长,伏地便有半人身高,全身皮毛尽是雪白绝无杂色,泛着圣洁的白光,两只尖耳警觉地立着,喉中滚动着低吠,闪着荧荧绿光的双眼扫视着披着草皮的众人,那眼神仿佛利刃般刺入了每个人心中,以致于五十年后人们谈起这一夜时还都忌怕那凶猛的犬神。
这群人初见这传说中的神兽仿佛丢了魂似的看得呆了,无人言语,无人动作。
正在对峙中一支投枪飞出刺中了犬神下腹,雪白的皮毛上瞬时绽开了一朵血花。
“别楞着!快用投枪投它!”最先回过神的正是那领头的青年,大喊间已投出一枪。
青年炸雷般的喊声将众人一个个丢失的魂魄全都拉了回来。
刹那间,数十支投枪投出,带着撕裂风际的声音刺入犬神身体,洁白的身体又绽放无数刺眼红花。
犬神朝天大吠一声,旁的人吓得浑身一颤。只见它狠狠的甩掉浑身投枪,向领头青年猛扑而来。
“快用弓箭!射它的面门!”领头的青年并不慌乱,他从容地指挥大伙,自己却从腰间掏出把长刀,向扑来的犬神冲去。
犬神一跃而起,又是几十支箭羽射向头部,那箭失头部附着点燃的牛脂油包,射入头部即燃起一片皮毛。冲向犬神的青年趁它一跃而起之时突然矮身下去将长刀送入了犬神下腹。
跃起的犬神带着惯性从刀锋上掠过扑了个空,落在了众人身后的空地上,但后尾如钢鞭仍扫死扫飞了数人,被扫飞的人由面门至胸口血肉模糊、身骨尽碎、惨不忍睹。犬神下腹也被领头青年开了道口子,此时血喷涌如一面瀑布,头上也插满了箭失,就连双眼也被射入利箭,血从眼眶中向外急涌,扑灭了头上燃着正旺的明火。
“继续放箭!”又是一阵箭雨扑向浑身是血的犬神。
它轻轻跃起避了两避,但仍没避过如墙压身的箭矢,它落到地上,下腹开始有黑红的内脏涌露,浑身插满箭矢仿佛一只血红的大刺猬。低吠声依然如同滚雷般压制着众人,无人敢近,但那全身殷红的犬神已开始摇晃颤抖,渐渐支撑不住失血过多的身体,不多时瘫倒在地。
领头青年淋了一头一脸的血,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血从他头上一直流到身上又顺着身子淌了一地。他爬起来走向犬神,大吼一声,一刀斩向了犬神的颈子,将犬神的头生生砍了下来。
他高举狼头忘情地大声欢呼:“我!徐卜烈杀了犬神!啊哈哈哈!”身旁众人也终于肆意欢呼起来,他们全都沸腾了,但他们全都没发现附近有一双绿荧荧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宁静的慕旻森林被这魔鬼似的欢呼声所滋扰,群鸟齐飞,群叶齐舞,群兽齐怒,连这土地也似微微颤抖。
既然杀了麒麟兽,除了犬神,还有什么能阻挡的了他们呢!一夜间徐卜烈携数百人猎杀了所有能威胁他们的猛兽利禽,那一夜慕旻森林尽是凄鸣哀号,没有森林之神庇护的森林是脆弱的、无力的、连挣扎都丧失了的,叶精灵全部从树上脱落、长流不息的泉流荡然无存、湿润柔绿的大地变得干贫苍黄,偌大的森林仿佛死神掠过。

随后五十年,原本慕旻森林西边的小山村——徐家村靠砍伐林中古木、贩卖木材于全国各地而暴富。只五十年,小小的徐家村变成了荃州排得上的大城,徐卜裂被授予官位成为一城之主,但偌大的慕旻之森被毁为荒地,从此焦土灰黄,寸草不生。



五十年后的徐家城同荃州其他名城一样,有的地方热闹,有的地方冷清,即使是以富庶著称,也还是有人富裕,有人贫困。富裕的人们追求穷奢极欲的生活,他们在最热闹的酒楼里看歌舞、赌博、喝酒、嫖妓,而贫穷的人们为了明天的生活甚至是为了节约灯油而早早入睡。
月亮依然挂在夜空,但早已不若五十年前明亮,也许没人注意这些就如同没有人留意这五十年间从没晴朗过的天空一样。
月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阴云打在街道上,这一带没有热闹的酒楼、喧哗的赌馆显得特别安静,寻常百姓早已闭门所以街道上鲜见一人。
一簇耀眼的白色闯入了这暗夜中,是一位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年轻男子,宛若寒霜凝身、银月专照,连那头发都若隐若现泛着白光。白衣男子安静地行走在街道上,隐然有种狡狼步于林间之势。
忽然他听见了哭声,很多女子的哭声,。白衣男子向身侧的巷子中望去。
四、五个女子从巷子另一头的黑暗里跑了过来,她们哭泣着奔逃,后面似有粗野的叫骂。
“臭婊子们,不要跑!看我打折你们的腿!”几个兵卒摸样的人举着皮鞭追赶,似乎喝了许多酒,步伐不甚灵活。
这些女子衣着破散倒有一个穿着还算整齐规矩。
女子们跑过白衣男子身边,楞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下男子,突然说:“公子救命!求你让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徐家城随着暴富也聚集了很多富豪,自然这里也就需要女子,数以百计的姬妾和青楼娼妓,所以这里经常有些良家女子被人贩贩卖至此,但有些却不甘堕落同数百色衰的娼女们那样哀哀老去而想逃出城去。想必这几个女子也是如此命运,因此看到白衣男子宛如富家子弟便妄想求他呵斥住追赶的士卒而给她们一条活路,但又有哪个富家子弟会深夜闲逛于如此凄静无聊之处呢?逃跑是无谓的,这也只是她们最后的挣扎了。
白衣男子往后退了一步,冷漠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闪着泪光的双眼。
“臭婊子,终于抓住了。”片刻间,后面追赶的士卒已将女子团团围住。
白衣男子继而有冷漠厌恶地看了看那些士卒。
“看什么看!别管闲事!赶紧给老子滚!”一个醉酒的士卒冲白衣男子大骂。
“我只是路过。”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随后转身低下头向前赶路。他微微低着头怕再看到那些女子乞怜的目光,但转身之即他却留意到其中有一双眸子特别明丽。
“路过?!给老子站住!背后背得什么?”醉酒的士卒边呵斥边摇晃着向白衣男子后背的包袱抓去。
士卒抓出的手还未触及白衣男子便突感后颈一疼,全身无力瘫倒在了地上,而白衣男子已立身于他的身后。
其他士卒虽未看清他的动作但腰间的朴刀毫不疑迟地抽出在手,“什么人!?竟敢袭击徐家城的武士!”
“袭击”、“武士”,白衣男子侧头不禁轻笑,又看到了女子们乞求的目光。
“放了她们,就饶你们狗命!”白衣男子淡淡地说,但话中寒义却令士卒醉意全醒。
“啊!呀!”几个士卒齐喊着举刀不由分说劈向男子。
但见面前白光一掠,几人手腕顿是巨痛,还未举起的朴刀全部脱手坠地,方才握着朴刀的手臂已是筋骨尽碎。
“速速滚开,饶你们贱命。”士卒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士卒们转身瞪着白衣男子,冷汗早已渗透全身衣甲,“你不要走!等会儿爷爷们来收拾你!”士卒们边跑边颤声吼着,宛如丧家之犬。
白衣男子扫腿掠起地上的朴刀,转身一掌推出,只见几把朴刀向着士卒逃去方向齐齐飞出,隐没于黑暗中。
“唉呦!我的肩膀!”“啊!我的胳膊!”不远处士卒们的叫声疾疾传来。
白衣男子扶了扶身上的包袱吐了口气,看着泪光楚楚的女子说:“散了吧。赶快逃命去吧。”同样是淡淡的声音但已无先前的寒义。
男子说完又向前方的黑暗走去,自然从容地好象无事发生。身后女子楞了片刻便纷纷散向了未知的夜色中,也许一会她们又会被其他人抓住,但谁又能够救得了她们一生一世呢。
漆黑的街道经过片刻的喧闹又归于了宁静。白衣男子还不知道刚才他的侠义行为会改变他的余生。
“公子。”黑暗中一只手拍向了自己的肩膀,白衣男子回头看去却是刚才那数名女子中的一个,她穿戴规矩齐整手中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一双棕色眼睛异常明丽。
“公子还敢在这大街如此招摇行路。”女子不由白衣男子说话便将拉入了一侧黑黑的小巷中。
“怎么了?姑娘有事吗?你还不速去逃命,小心那些人再将你抓去。”白衣男子淡淡地说。
“公子一定是外地人吧。你刚刚打的可是徐家府的家丁啊!一会儿他们定会招人寻你性命!你还不快找个偏僻地方躲起来!”女子张望着巷外,脸上是挡不住的恐惧。
“徐家府?徐卜烈的徐家府吗?姑娘可知他在哪里?”白衣男子急迫地问道,那语气不再冷淡。
“知道呀。他是城主的嘛,那家苑据说是城中最大的。”女子打量着男子说道。
“姑娘可否劳烦领我前去?”
“不行!不行!这深更半夜的在街上招摇,被巡城兵抓住不光是一顿好打而且……万一被刚刚那群人抓住怎么办!”女子吓得连忙拒绝,摆着手向后退缩,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姑娘莫怕,只须领我到徐家府便可。”男子拉住她的手。
“公子万万使不得。”
白衣男子只思索了一瞬说道:“那姑娘可否告诉我徐家府在哪?”
“徐家城那么多街道,我实在说不出在哪……这样吧公子,明天天明我定会亲自带公子去,好吗?”女子几乎哀求一般说道,她见白衣男子没有回话又说:“公子,现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知道城郊有座无人问津的破庙一定很安全,可以在那暂宿一夜的。”
“姑娘不怕天明进城被人抓到?”男子盯着女子双眼问道。
“那几个醉酒的禽兽并不记得你我相貌,再说天明城中人多,我们混在里面也方便。”
白衣男子不为人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思索片刻便随女子向深巷走去。



徐家城依邻慕旻森林,现今森林已成平秃的荒地,城主本打算向慕旻森林方向扩大城池,但奇怪的是在这片土地上建房必塌、造田必荒,于是徐家城还是那么大,原本群树林立的地方还是片广阔平秃的荒地。
一男一女两人疾步走出城中心,向慕旻森林方向而去,那里便是鲜有人问津的城郊,原来在此的数座庙宇也搬移进了城的另一头,于是几间空无一人的破庙便在这里废弃着,孤单如同此时月下的二人。
女子走近一座稍显大些的屋子推开了破朽的大门,些许灰尘纷纷飘落。
“公子快进来吧,这里我以前住过绝对安全隐蔽。”女子话语间已有丝轻松隐隐还有些欢欣。
白衣男子在门外打量着四周,又抬头凝视了一下暗暗的月亮,扶了扶背上的包袱,叹了口气,双眼中尽是忧愁。
破败的屋子中还有两尊漆色掉尽的佛像显得异常狰狞,那上边挂满了蛛网,屋正中的一张贡桌腐朽的仿似一碰即碎,墙边窗棂下倒是堆着一堆干草。
“公子,跑了一晚上了快来歇息一会儿吧。”不觉间女子已将干草铺展在地宛如张草席。
白衣男子迈进屋子背不解袱靠着墙坐在了干草上,女子坐在了男子右侧靠着身后上方的佛像。
“公子是哪里人啊?怎么半夜进城?”
“于槐村。”男子随口说道,心中仿佛另有所思。于槐村在慕旻森林西边,本想也靠伐木富裕但反被徐卜烈压榨竟越似贫苦,男子随是随口说道但其实除了徐家城离男子家乡最近外排下来也就是于槐村了。
“啊?真的?我也是于槐村的呀!那公子,我们真是那个、那个什么啊,那个他乡遇什么呢,公子对不起,我没读过书。”女子显然很激动,那双眸子都越似明丽,仿佛五十年前的满月。
“姑娘也是于槐村的啊,那真是巧啊。”男子侧头看着那双明眸浅浅笑道,但眉宇间明显是比刚才更浓的忧愁。家乡,谁都有家乡,我的家乡又在哪里,男子心里想到。
“别姑娘姑娘的了,小女子贱名谣叶儿,刚才还要多谢公子相救呢。还未问公子大名,来日定会以涌泉相报。”谣叶儿笑着说。
“那谣姑娘也别公子公子的了,在下不过一乡野村夫名叫白归野,哪里担当得起公子之名呀。”
“白大哥言过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两个苹果正好让你我解渴。”说着谣叶儿从怀中掏出两只苹果扔给了白归野一个,冲他笑笑便吃了起来。
“谣姑娘看似良家女子,刚才怎么会被那群人追赶?”白归野好奇地问道,苹果拿在手里并未送入口。
谣叶儿顿了片刻收起笑容说道:“还不是被那群禽兽抓去当青楼妓女。”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继续说道:“白大哥,实不相瞒,我本是凤艺楼的妓女,但我已经攒足了赎身的钱,可那老保收了我赎身的钱后依然要抓我回去……刚才那几个也都是如此命运的姐妹,要不是趁那帮禽兽喝醉了……”谣叶儿说着说着垂下了头。
“那为什么不在于槐村找个平常农夫嫁了过寻常百姓的日子?”白归野不解地问,眼中已流露出同情。
“两年前……两年前有个徐家城的混蛋说要娶我……把我骗到了这里,其实他只是贪图我的容貌,他把我当成挣钱的工具……”谣叶儿哽咽起来,“那些有钱人真是太坏了……他们压榨家乡,现在逼得乡亲们简直没有法活……我也只是想过的好一点……可他们都是黑了心的禽兽、畜生。”她抬起溢着泪水的双眼看向白归野却正好碰上他炯炯有神的双目。
“你别瞧不起我……”
“不会,每个人都有难处”他看着女子的双眼坚定的说道。
“穷人的日子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有的人家几个人穿一套衣服一个人出去其他人只能在家待着,有的人家几天才吃一顿饭,奉年过节的全家人都有口吃的就要谢天谢地了,偏偏每年徐家城都要征收大量的粮食,交不足粮食的便被……便被他们活活拖打至死,可他们却不管这些年庄稼的收成越来越少,连这片土地都在欺负我们啊。”
“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恐怕是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了吧。”白归野转过脸看着暗月轻声说道,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屋外凉风吹过,却永远也听不到树叶沙沙声了,白归野闭了闭眼忍住了快要滴下的泪水。
“睡一会吧。你不用害怕那些走狗,明天你带我到徐家府后,我办完事自会将你送至于槐村,定不会让那群禽兽、禽兽不如的东西伤你半分。”他坚定的语气让人不容置疑。
“白大哥,你找徐家人做生意吗?他们可奸诈着呢。”
“别问那么多了,赶快休息。”白归野轻轻说道,将女子冒出的好奇心压了回去。
阴阴的月光下衬得白归野俊俏的面容尤显棱角分明,谣叶儿在旁看了看,闭上了眼睛。一只长腿蚊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白归野伸手捏住蚊子双翅将它摘离女子额头,一抬手又将它放飞,阖眼已寐的女子毫无觉察。“世间万物皆有规则,为什么非要破坏呢?”他看着飞远的蚊子轻声说道。
经过数日赶路,白归野也有些疲惫,但已经走到了这里又哪有睡意呢。他看了看她已睡得安详便站起来走向了屋外。
白归野转过破庙,一望无际的荒地呈于眼前。
夕时的鸟语花香、彩蝶飞舞全都不在了,温润的土地、茂密的群树就算望到尽头也看不见了。
白归野对着前方仿佛虚无的黑暗久久不动分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他的一颗心已沉得越来越深。许久后,他蹲身下去,双手拨开干燥的焦土将一颗苹果放了进去,又用土埋上。他只希望这浮土下的生命会萌发,嫩芽会顶开地表毫无阻拦地越长越高,越长越大,开花结果,它的种子会传播万里,周围又会生出无数茁壮的绿树,引来无数鸟禽虫兽,万物生灵共谱慕旻之乐,就象以前那样。
“呵呵呵……”白归野笑了笑。他知道浮土下的果子已经腐烂。
“不会就这样死去的……愚蠢的人类……”他看着这片死土说道,声音不大却是凶狠冰冷。
突然,他站起来转身望向破庙,心中一惊:鬼王弓!
四周依然一片寂静。
 楼主| 发表于 2008-9-9 21: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片虚无中谣叶儿光着脚向前探着,四际尽是黑暗,那是只有死亡才具有的颜色。
远处出现一微小亮点,谣叶儿停下来定定地看着那亮点越来越大,渐渐他照亮了周围,它照出了一张人脸,一张男人的脸。
“啊!”谣叶儿尖叫一声,转身就跑。那脸正是谎称娶她的男子的脸。
谣叶儿跑得急,身后脚步声也跟得紧。不知在这无际的地方跑了多久多远,她小心回头望去,却见两只巨大的骷髅鬼哭着向她飘来,它们身披零碎战甲,一个举刀一个持枪,眼见飘得近了,裂口的长刀就要将她砍倒,发锈的长枪就要将她刺穿,忽的一阵疾风却又换成了一张叼妇的老脸,奸笑着在她四周飘绕。谣叶儿抽涕着畏缩在当中,任由那鬼似的笑声一声一声的抽打在心头。这是她听了两年的笑声——青楼老保的笑声。
谣叶儿猛得浑身一抽,睁开了眼,汗顺着发梢淌落,原来只是噩梦,那些非人的日子已经结束。谣叶儿惊魂未定按着胸口喘着粗气,四际寂静只听见她的喘气声,不对,隐约还有一种声音,一种仿似梦中骷髅的鬼哭声。她放缓呼吸仔细听去,确实是鬼哭声,而且就在身旁。她寻声望去,看到身边枯草上落着一个白色包袱,包袱扁扁的、长长的,但它在抖动,不安的抖动。
谣叶儿两手缓缓探向那包袱,全然忘记此处还应有一位白衣男子。她两手刚一触及,包袱便不抖动了,鬼哭声也一下息止,她耳中却是嗡嗡的耳鸣声。两支白皙的手将包袱一层层解开,最上面的是一叠锦缎,闪着奕奕霞光、触手即滑,上面绣有淡淡青色的万重羽纹竟也无光自闪,华丽的让人出神。谣叶儿心中赞叹便又向下摸去,她触到了异常冰冷的铁器!她冷不丁惊得一缩手又仿佛被牵引似的伸手复翻。她将那东西握紧,使了很大劲一般一下子将它掏了出来。
“你干什么!”一声大喝,谣叶儿好象原魂回壳顿时浑身一颤,扭头看见白归野不可置信又愤怒交加地瞪着自己。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握一副弓箭,她吓得手一颤弓箭掉落在地,衬着微弱月光弓箭上的骷髅图纹正是梦中所见。
白归野看似极怒,大步走来,狠狠地一把将她拨开,将弓箭重塞回包袱,将包袱打好系在了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们真心待你们,而你们却总是要加害我们!”白归野冲着缩在墙角的谣叶儿大吼,原本棕色的眸子好象被黑暗衬成了荧荧绿色。
谣叶儿颤颤微微地缩在墙角,脸上挂着冷汗又或者是泪,“白大哥,没有,我没有要偷东西……你是我恩人啊,我怎么会偷你东西……是那东西在鬼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象让人牵引似的就把它掏了出来。”
白归野死死盯着她把话说,眼中仿佛能将人撕碎的凶意也渐渐淡了下去。五十年了,这里还是有太多的怨念,鬼王弓和夺魂箭会受感应而一起吟叫,师父听了也会称奇吧,他心想到。
“白大哥,我真没有想偷你东西,更别说加害你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可那东西邪气得很……”谣叶儿还在一边解释,那表情却真是无辜,看得让人怜惜。
“行了,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其实这东西就是要卖给徐家的。”说到徐家白归野脸上猛狼般的凶情一现而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大哥……你以后不要、不要再那么凶了,真的很吓人。”
“呵呵,不会的,我只是对坏人凶。”他冲她做了个笑容,就如同孩童一般。
“你笑的时候比凶巴巴的时候好看多了。”她也冲他笑着,天真的象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探头望了望天色又说:“白大哥,天要亮了,我们走吧。”
的确,天空黑暗渐渐褪去,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般的白色,连天空那经年不散的阴云也渐现轮廓。
谣叶儿走近佛像,探身过去拿出自己不大的包袱便向屋外走去。
“等等,还不能去!”白归野突然说道。
她听到转身说:“天已经亮了!”
“是亮了,但要日将落山时才可前去。”白归野望着天空说得斩钉截铁。
“白大哥,不是说好了天明就走的嘛,你还让我在待一天呀。为什么非要黄昏是去呢?我要赶着出城回家的呀!”谣叶儿嘟起了嘴,满脸的不愿。
白归野没说话,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抛给了她,那是一枚银元大小的龙血翡翠。
五十年前的徐家村周围的山脉上还会偶尔挖掘到矿石等物,但慕旻森林被毁后就再不听闻有挖到矿石玉物的事情,更不用说是这种稀罕之物,这五十年间恐怕无一人见过龙血翡翠现于世间。这龙血翡翠也并非真的龙血,只是它颜色诡异独特,世间万物竟无一色与之相似,加上它特别的稀少珍贵,所以便得名龙血翡翠,反正这世间也没人见过龙,更何况龙血呢。
谣叶儿接住抛来之物惊讶地无可言语,两支捧着翡翠的手竟在颤抖。
“够了吧,就算我买你一天时间。”
“……白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那意思,你是我恩人,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只是天黑不好出城的了。”谣叶儿终于回过神说道,可手握翡翠却无奉还之意。
“拿着吧,反正我拿着也无用。”
她看看白归野又看看翡翠好象下了很大决心说:“那好吧,白大哥我陪你到太阳落山。”
白归野无奈地笑了下想,人啊,活着的目的,该说他们简单还是复杂呢,师父你说过人是最难琢磨的东西,但现在一枚翡翠叫他们自杀都没问题,贪欲啊,怕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了。


徐家城的白天特别炎热,但天空却不见阳光,尽是阴云,仿佛紧紧压着人头顶,夜晚又会突然转凉,阴风渐起,五十年了天天如此。最独特的还不是这些。每年4、5月城中隔几天便会起一次风,风虽不大但含有沙石,吹得城中土气纷纷、灰天暗地,五米之隔便不能识物,每年这时人们都会闭门在家,徐家城那时就如弃城、死城一般。年末年初人们纷纷烧香拜神,祈求来年天气转好但均无作用。
这一白天,白归野都不怎么说话,最多是到破庙后的荒地边走走,但袱再不离身。
谣叶儿也很奇怪这白衣男子,他如一股青烟,实在眼前却参看不透。她有时会跟在他身后给他说说家乡的事情,陪他在荒地边上走走,他有时会搭句话,更多是沉默。
这一天是平淡的,但谣叶儿几十年后都没有忘记这天白归野给她说了一个故事,或者说童话更合适,一个关于慕旻之森的唯美童话。他让她知道了一个那么美丽、那么和谐、那么无暇的世界。几十年后谣叶儿病疾将逝曾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我们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多好啊。
太阳落山了,天气一下就变得阴冷了,完全没有任何过渡。
“太阳下山了!白大哥,趁现在天还未全黑快走吧!”谣叶儿随着天暗也一下兴奋起来,不知是因为快回到家乡还是因为一块翡翠。
“恩。走吧。”
白归野走出破庙时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里依然荒凉,埋入土里的苹果没有长成大树。



“豆浆,新榨豆浆,热腾腾的豆浆嘞。”
“郭记炒货,瓜子香甜,大豆倍儿脆。”
“窦氏修锁,奇巧手艺,全城无双嘞。”
入夜的徐家城繁华未褪,不少摊贩正落力叫卖,行人逛走,不曾给他们一点儿笑容。青楼、歌苑灯红酒绿,尤显热闹,妖艳的女子带着暧昧的笑姿倚在门旁打量着来往的路人,寻觅着下一位客人。
“徐家城还是很热闹繁华的,”谣叶儿对匆匆赶路的白衣男子说道,她看了眼身旁的青楼歌苑,面无表情,“只是这繁华不属于我们。”
男子没有搭话,倒是也望了一眼身旁,身旁的喧扰之所照亮了一片街区,大红灯笼毫不吝啬地照透了空气,空气中尘土飞舞。
“其实这里也真是个天堂,有钱人的天堂,只是空气太脏。”谣叶儿继续自顾说道,也许她并不期盼回答。
“没有森林,什么都是浑浊的,”白衣男子突然说,“还是快走吧。”
谣叶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便随之疾疾前行了。
又走了些许时刻,街周行人渐少,店门齐闭,竟似清幽之境。
“便是这里了,白大哥。”谣叶儿给白归野指道。
只见前方一扇朱红大门,门两侧分居两尊青灰石狮,门上大扁书道“徐家府”三字应着两旁的大红灯笼金光闪闪,虽不奢华但颇有大家气势。
难怪行人会渐少,想必一城之主家坻附近也无人胆敢滋扰。白归野向两旁望去,竟望不到府墙尽头,看来说它是城中最大不是妄语。
“谣姑娘,你先回庙中等我,我办完事就送你出城。”他看着她说。
“不了。白大哥,我就在这等你,你速去速回。”她毫不躲闪地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眸子深邃难解,教人看不清神光,象是不见底、不通透的灰。
“那好吧。”白归野说完扭头就走,才走了几步又被谣叶儿叫住。
“白大哥,这是我奶奶传给我的护身符,你戴上它会保你平安。”她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石递给了他,她不知道为何这么做,但没有后悔。
白归野看了看系在了腰间冲她一哂转身向徐家府走去,隐然有种狡狼步于林间之势。

白归野在徐家府门前稍站片刻,单手撑住墙头稍一用力,整个人如燕子般跃过墙头立于徐家府后花园中。只见这偌大的花园中假山、绿树、茵草、红花、清泉、碧池、小桥一应具全。白归野一路走过无心欣赏,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奇迹不可能出现。
白归野对徐家府仿佛十分熟悉,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向深处走去,甬道尽头的小屋前林立着四盏羊皮灯,将之照得格外雅致。白归野扶了扶包袱毫不犹豫地推门迈了进去。
“徐卜烈!”白归野进门便冲进内屋向烛下看书的白发老者喝道。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徐家府!来人呀!”烛下老人反应极快,闻声便掩卷而起,手已摸向了床头的剑柄,虽然已不再高大强壮但苍劲的声音和眉宇间的威严却未受岁月磨损。
“没用的,中了昏睡诀,没有人会来。你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慕旻之森吗?!”白归野厉声问道,他浑身筋骨紧绷,手也摸进了包袱,双眼随体内真气运转竟变为了绿荧荧的颜色,昏黄的烛光下犹如宝石。
“慕旻之森……”白发老者双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谁知话音未落,长剑已经挥出,直取身前的白衣男子。
白影一晃,老者面前的屏障被剑气斩断,绘有万林之景的屏障碎为两块。白归野轻轻一跃躲过老者一剑,现身之时已近于老者身前。
四目相对,徐卜烈虽为古稀之年果断刚毅的眼神仍未被那满眼苍黄所掩遮,如果生于尘土飞扬的战乱年间也必是一代枭雄。
白归野劲臂一挥将老者的利剑打落,紧接前推一掌将老者击到了后墙上。一口浓血顺着老者白须流下,异常显眼,好似在哪里见过。白归野不敢多想跟身上去一脚踢折老者小腿,老人哐一声跪在了地上,撑着上半身的双臂在微微颤抖。
白归野掏出鬼王弓和夺魂箭,将箭抵在老者喉咙上。
白发老人看着白归野泛着寒光的绿眸说:“……犬神……犬神还未死吗?”那声音里的惧意显露无遗。
“犬神,犬神早就死了,慕旻却永远都不会死,愚蠢的人类,你已经忘记五十年前那晚漏走的犬神幼子了吗!忘记那血腥的一夜了吗?!”夺魂箭将满是皱皮的喉咙抵出了血,“你们杀了麒麟兽又将犬神乱箭射死,还割了他的头,慕旻之森成千上万的生灵啊,就这么被你们毁了!”夺魂箭又刺入些许。
“那你可知……可知徐家村着几百户人的生活……四面环山,出又出不去,进又进不来,村里人口越来越多,有些人家十几口人吃一只野兔……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眼看着人要活不下去了……咳咳……”几口浓血从徐卜烈白须间淌下。
“慕旻之森也再活不过来了!我们有我们的世界,你们有你们的天地,数百年来相安无事,为什么妄加滋扰!那么多生命没了!这支夺魂箭将你杀死后会让你的魂魄不全用不超生!为你们的愚蠢行为偿还吧!”巨吼下,夺魂箭眼见要将脖子扎个对穿!
“白大哥!不要啊!”谣叶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白归野抬头望去,手下却不懈半分,“你怎么进来了!开离开这!”
“我见你半天都不出来,又听见有巨大声响,便进来寻你,但府内又不见一人……白大哥,不要杀人啊。”谣叶儿见到这么个狼籍之景,看着白归野狰狞如猛狼的面孔吓得不轻。
“你又可知他杀了多少生命!”夺魂箭依然抵在喉咙。
“白大哥……我记得小时侯见我爹杀猪,那猪将死的样子让我作了很久的恶梦……千万不要杀人啊。”
“连你也在帮他吗?!”他冲她说。
“爷爷!”突然一个幼童从谣叶儿腿边挤了进来,见到自己爷爷浑身是血吓得大哭。
“孙儿!犬神杀我无妨,但请手下留情千万别伤我孙儿!”箭下原本奄奄一息的老人见到孙儿由一下恢复了神志。白归野不知为何施法没能作用于一孩童,此时也略为一怔。
谣叶儿见状急忙将孩童抱起,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白大哥,我不知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他,他再杀你,永无止境的杀戮,又有多少人要死啊!”谣叶儿仍在极力劝说,怀中的幼童挣扎着想下地,“白大哥,我没读过书,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只是知道你是好人,也希望你永远都是好人。”她说着说着泪也滴了下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怎么流那么多血!你这个坏蛋,不要碰我爷爷!”徐卜烈的孙子边哭边喊。
白归野低头看了看手下的仇人,苍白的头发散乱着,挂满皱纹的脸上尽是血痕,白须华眉也染得殷红,夕日率领众人、拉弓挥刀的精壮汉子现在只是一个苍老虚弱、渴望自己孙儿生存的可怜老人,连那眼睛中的泠冽之意也变为求生的软弱。
生命真的脆弱,于谁都是。
“白大哥,你杀了他,这孩子以后怎么活呀,那余生一定是充满恶梦的。”谣叶儿怀中的孩童奋力挣扎,无奈竟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群箭齐射、开肠破肚、砍割头颅,白归野着五十年间一闭眼便是满幕的血色,有麒麟的、有犬神的、有树木的,每天早晨几乎都是在冷汗中惊醒,那一幕怕是永不可抹。
白归野叹了口气,夺魂箭缓缓地退了出来,徐卜烈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向孙儿爬了过去,边爬边说:“孙儿……莫怕,爷爷没事……别怕,不哭。”
谣叶儿松了口气,软软地靠在了门边上。
“快走!”白归野收起弓箭拉着她就走,她看到他的眸子不再是绿色的了,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再冰冷,她浅浅一笑。
白归野拉着谣叶儿出了屋门暗运御风诀,眨眼间二人已立于徐家府墙外。



“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白跪业继续驱动御风诀挟着谣叶儿片刻后已回到了城郊破庙前。
谣叶儿睁开眼睛还未惊叹怎么如此之快就便来到此地就已被面前男子泛青的面色、满脸的大汗吓住,“白大哥,你怎么了?”她忙问。
“没什么……没什么……歇歇便好了。”白归野边喘边说。他也未曾料到只是略微运用真气便会变为这样,难道曾有高人在徐卜烈府中布下过法阵?他转念想到徐府花园鹅卵石甬道的形状,又不禁出了层冷汗——那甬道的形状恰恰是师父曾提到过的裂妖阵的阵形,那裂妖阵专门吸取阵中之人的真气,尤其在阵中之人运用真气之时才尤为可怕,看来师父当初也不是危言耸听,刚才仅仅是伤了徐卜烈,自己身体便衰弱成这样,想必如果杀了他自己亦会暴毙。白归野这么想着,心底倒对那个女孩生出感激之意,毕竟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女孩。
谣叶儿搀挽着白归野进了屋子,两人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气,一个是疲惫一个是惊吓。
“白大哥,刚才真是玄,幸亏你没杀人,如果杀了人,那就变成坏人了。”谣叶儿忽闪着大眼睛说。
“变坏人?那那些坏人该不该杀?”白归野对眼前的女子也有了些许好感,说话语气也柔和了很多。
“恩……那些坏人可恨的时候真是希望他们全死光,但也都是生命,一个生命逝去是很痛苦的。”她边想边说,“白大哥,你非要晚上去徐府不也是不想杀多余的人嘛,所以你一定是好人,既然能为那么多人着想有为什么非要除去一个苍老的生命。”
“是啊,白天去会牵连很多人,这不还是把你牵连上了。”他笑笑,脸色依然苍白。
“白大哥……刚才在徐府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想起他们说起的犬神、麒麟一类的话而怯怯地问。
白归野低头想了想说:“我确不是凡人。”说完又将头转向窗外,层层心事浮了上来。
“那白大哥也一定是佛祖转世,你的心肠那么好。”她见他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多问。
“谣姑娘,天明我便送你回村,多待定不会安宁,如果不是……”白归野顿了顿,他本想说如果不是那裂妖阵使自己法术几近丧失便可今夜出城,但又一想到一个凡间女子天明后就会过起平凡无奇的乡间生活,也许会在以后的日子中偶尔想起他,又或许会将他全然忘记,既然这样又何必说那么多骇人之语,他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沉没许久,她仿佛在等他未说完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秀长深邃,仿佛龙隐之渊;他的鼻梁高挺而窄,宛如刀锋;他面庞消瘦,思虑凝重;他一袭白衣,清雅纯致。“白大哥,我要是回家能嫁个象你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她突然说。
他脸红了红道:“我有什么好,别胡说了,睡会儿吧。”平和温雅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他忽而发现她红唇如花、贝齿胜雪,其实也是个美人,只是生不逢时,如果生在显贵之家,想必一生都会安逸舒适,只可惜生在了寻常之家,这美色倒成了祸根负担。
谣叶儿合上了眼睛。那白衣男子宏厚的喉音盘旋不散,但就在身边却总也触摸不到。这男子犹如从梦中走近自己的身边,但又象梦一样飘忽不定随时都会散去般令人心绪难平,是梦便会醒,天明之时他又会如风般掠过自己。不久后自己会有平淡如水的生活,与他的记忆会永远封沉在心底,开启时会心头一哂又或许永不触碰。谣叶儿合着的双眼中有一滴泪涌了出来,顺着姣好的面庞滑落,无迹可寻。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十万菩提众生,为何偏偏与你相遇?若说有缘,仅仅一日一夜,又怎可奢望这仙凡之恋?
不要醒就好了。

白归野看向前方的黑暗,直叹命运奇妙。命运就紧紧贴在你背后,即使回头也无法看见,只是在无人察觉时牵引着你。如果没遇到她,慕旻森林的仇会报,可又能带来什么,只会让关于它的一切一切永远消逝,不留痕迹。森林之神你会原谅人类吗?你也一定不希望再见到杀戮了吧。

她睡得深了,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黝黑长发遮住了一片雪白。
就在这一夜,天空阴云散尽,月亮竟是浅蓝色的,晶凌透亮,一如五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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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9 21: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金色的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在二人身上,白归野扶了扶谣叶儿的头。
“谣姑娘,天明可以走了。”
“啊?天亮了,哎呀,怎么这么刺眼?”
“这是旭日之光呀,纯洁无暇的晨光。”白归野看向窗外,晨光将他俊秀的面孔涂染金黄,天空蓝蓝的点缀着几朵白云。
谣叶儿一脸惊奇推门出去,想必出生至此也未见过如此之景。
“啊!”她突然大叫。
白归野一惊夺门而出!
只见庙外已包叠了层层一身黑甲的士卒,如同泼墨。最前方是一个法台,一个白眉道士半闭双目念念有词。白归野眼尖一眼瞪向了众人保护的架马老者,是徐卜烈!他全身皮甲,外披黑色皮裘,手挟长剑,颈部虽被包扎仍腥腥红红,他高立于众人之中,炯炯双目毫不畏惧地与犬神之子对视。
白归野渐感不适,回看脚下,自己正位于裂妖阵中,身体中真气在被丝丝抽离。他不敢疑迟起腿扫起一阵沙石,昏天暗地的黄土群起,近处的士卒竟被打得后仰过去,只有那法台道士气定神闲如处异境,全然不受影响。
白归野心中惊呼:糟了!!
他急忙抖开所背包袱,将里面的如雪锦缎向天一扬,那轻薄锦缎如一道青色烟气四散开来,随风而开,万重羽纹飘忽莫测,眩目荧光闪过,空中已悬停了一朵不大的云彩,看得清楚的人不禁大呼称奇。
白归野一把将吓得呆了的谣叶儿抱到云朵之上,说:“快走!云儿自会送你回村!”
谣叶儿浮于云朵之上稳如平地,她隐隐地明白他要做什么。
她大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那么多眼泪纷纷坠坠,却紧咬着唇,没能发出一声哽咽。她探出手去,手指颤抖着,指尖轻悄地拂在他面颊之上,象五瓣连翩的落花,徒劳地要将他挽回。
此去一别,怕是永远不得相见了。
“云儿,完事之后,你自回昆仑……代我向师父认错。”白归野疾疾说完,将弓箭包裹着塞入云朵之中,他觉得自己紧握的手无声地展开,指尖逐一抬起终于向着天边一挥。
一瞬的动作在两人看来仿过千年,被忧伤不舍充溢的千年。
“白大哥!白大哥!白归野!”谣叶儿浮在云头向天边远去,她声嘶力竭的呼唤,那声音都已嘶哑,里面尽是泪水。白归野仰头挤出一个灰白的笑容,轻声说:“好好活着。”云儿眨眼间已成天边若隐若现的一亮点儿。她曾经设想了无数道别之景,惟独没想会是这样,眼前的那人越来越小,渐成蝼蚁,她终于哇的一声号哭出来,如决堤的江水。
“道长!不可让那妖孽逃走!”徐卜烈指着天上大喊。
“贫道只杀妖不伤人。”道士淡淡说道,话底的坚决却不容驳斥。
徐卜烈急忙呼人搭弓射箭,却早已不见目标。
白归野此时暗运真气,一声厉吼,一跃扑向了徐卜烈,这一扑意定神明、无妄无断、势如猛狼、直取头颅。
徐卜烈一脸惊恐,眼见似要毙命。 白归野近之身前却突然撞到铜墙一般被狠狠弹了回来,定是那道士设的结界。
“道长,速速除了这害人的妖孽!”徐卜烈惊呼。
道士双目一睁,右手一挥,白归野急忙跳开躲避,但人还是向后飞倒过去,左肩顿时裂开一个血口,将白衣染得一片绯红。
白归野心知此时使用真气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右手捂向左肩伤口,染起一手鲜血,用势大力沉的掌力推击而出。无数血点如同强弓之弩带着破风的尖鸣射向了众人,血红的利箭贯穿了前排数人的身体,但还是冲不破徐卜烈面前的结界,血滴刚一近身便泄了力似的下坠。
白眉道士双手接连挥弹,又是数道气剑射向阵中男子,男子躲无可躲,一阵血光闪过,白归野已是衣衫尽碎、遍体鳞伤、浑身溢血。
叮咚声咋响,原是她给的护身符坠地,他捡起来紧紧握在手中,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滴血的身躯,区身于众人围拢的阵中,如同困兽,血顺着身子流下,在身周积起红色的血洼。
“愚蠢的人类!还不知悔改吗!”他用尽力气大喝,却无人答语,血呛得他猛得吐了出来,面前尽是血雾。师父,你说得对,人是最复杂的,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们的心是什么长成的。当初毁灭森林现在竟要斩草除根,这可怕的欲望——贪欲竟有摧垮天地的力量。我终于明白了您当时为何不肯将我点化成人形,您是怕我拥有了人类的外表也拥有了人类的心。什么样的心可以生出如此可怕的欲望。森林之神本已原谅了他们,但仍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此景一如五十年前犬神之死,他现在心灰意冷,只是在等,等那个人来砍自己的头颅。
“用火烧死这个妖怪!” 徐卜烈见他已无反扑之力,又恢复了王帅之姿。
白眉道士暗诵道文,无声一指,裂妖阵中已见火光,是仙界除妖的三味真火。
突然,天际垒起万状云堡,遮天避日,灰暗之云滚滚而至如呼啸的海潮,与片刻前的天穹竟似全然两样。
徐卜烈抬头望天,阴沉厚重之云紧压头顶,火光将他映得如同魔鬼,眸子中的景况如同狱界。
白归野眯着眼,雨纷纷而落带着酸腥的气味浇向了这片已死的土地,火却在雨中越燃越旺。白归野索性化出犬狼之形,咆哮着腾空而起,但火焰扑面而至将他压了下去,浑身火红的犬神之子在火光中扭动着身躯。他无声地大笑起来,仰头,满面是泪。火舌高窜将之包裹。
犬神、麒麟,我偷了师父的圣物前来报仇,只怕师父会恨我一辈子,你如果原谅我五十年前的懦弱,还会保佑众生就降罪于这些愚蠢的人类吧。
“人类!准备痛尝你们种下的恶果吧!”
汹涌的火焰中破出一声狼吠,响彻六千里慕旻之森,遥遥的,空空的。
从何时起,茫茫万顷琼森,已感不到瑰奇壮丽。从何时起,宁静无波的心田已布满沉重的阴霾。越千山,入昆仑,我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这片死土中的泪水永远绝迹;让月光下的大地响彻慕旻之乐。

那天深夜,曾有人见慕旻之森上空突现流星,拖着长长的、银白色的尾巴划天际而陨落;又有人说见灰暗的天幕中突现一条白龙游动升空,又仿佛凶猛前奔的白色犬狼。

八 尾声

是年年末,徐卜烈急病心痛而死。贴身侍仆传徐卜烈临终前对着满堂子孙看着自己的双手说:“这上面沾了无数的血……你们为它们能做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次日,徐家城突爆山洪,片刻间偌大的城池已尽沉泥石之下,城民无一人生还。
谣叶儿回到于槐村,嫁了个老实本分的村汉,不提往事不问前尘,过着织布耕田的寻常日子。一年后,喜得一子,相貌俊俏,成长间犹喜白衣、好白色,颈间常系一色泽诡异的翡翠,乡间戏称“公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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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5 23:4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杀恶”既是“扬善”!世界上不一定有妖怪,但,绝对有比妖怪更加邪恶、更加凶残的人!人,才是万恶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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