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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没有民族学和宗教学,也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和“宗教”概念的表述,它们都是近代从西方引入的。但是中国古代却有民族观和宗教观,且有东方的特征,包含着东方的智慧,颇值得我们后人加以研究和开发。也有关于多民族的历史著作,例如司马迁被称为“中国民族学之父”,因为他重视民族学史料的收集和记录。中国古代在经史著作中,也保存了许多宗教史史料,如《诗经》、《三礼》、《周易》、《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魏书·释老志》、《元史·释老传》等。儒学是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的主流,它本身是古代多民族文化融合创新的产物,又没有强烈的宗教意识和反宗教情绪,所以它的民族观和宗教观都具有人文理性的精神,对中华民族影响最大,也可以与当代人文学术相通。
儒家的民族观
古人不用“民族”,而用“族”或“族类”表达族群的概念。《左传》成公四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我族也”,作者自为夏族,而以楚为夷族。华夏族是融合夏、商、周三大族群而形成的中部核心民族,拥有发达的礼乐文化,而周边民族的文化相对落后。《左传》定公十年孔《疏》说:“中国有礼义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孔子孟子的民族观不看重血统和地域,而看重文化的先进性,所谓夷夏之辨主要在是否有礼乐文明,我们可以称之为文化的民族主义。孔子为殷人之后,而十分倾心周礼,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他主张“为国以礼”,“为政以德”,说:“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又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夷狄缺少文化,要用文德来吸引他们,而不能武力征讨,说:“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孟子主张“用夏变夷”,反对“变于夷”,这是指用先进的礼乐文化去提高夷狄文化,而不能相反。只要能代表先进文化,夷狄出身的人也能成为华夏的圣人,说:“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呜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歧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这几位古圣王原来都是少数民族。费孝通先生说:“以儒家为代表的民族观,既具有民族优越感,有贱视夷蛮戎狄的一面,又具有兼容并包,促进民族接近与亲善的一面,而以文化放在区分华夷的首位,促进了民族间的认同”。儒家的文化民族主义在历史上起过积极作用。第一,由于国内各民族大致认同炎黄人文始祖和礼乐文化传统,形成整个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体性和稳固的基础,少数民族贵族入主中原,只要认同这个文化传统,都可以被其他民族所接受。第二,儒家强调修文德、来远人,实行以德服人的王道,反对以力征伐的霸道,这就使中国的民族主义具有文明与和平的性格,不客易滋生扩张和侵略,而倾向于“讲信修睦”、“协和万邦”。第三,由于看重文化的先进性,当中国人看到外国文化有先进之处,便积极引进学习,用以改善自己的民族文化。但它也有消极方面:第一,表现为文化上的大汉族主义,看不起少数民族的文化,甚至采取“同化”的政策。第二,表现为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消极保守、固步自封,以为古代先进,以后永远先进,不学习便转化为落后。第三,表现为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看到近代西方文化先进,便主张尽弃文化的民族传统,实行全盘西化,这是文化民族主义的另一个极端。
儒家的文化观除了尚礼崇德,还主张“和而不同”,即多元和谐,这对于促进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共处融合起了重要作用。一方面古代各民族通过迁徙、冲突、交流、涵化,形成以汉族为中心,多民族互动发展并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另一方面儒家“厚德载物”的贵和文化又博大能容,认为“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事物的多样性可以成就生动有活力的整体。儒家的“和而不同”文化观依托于中华民族的多民族互动共处,又反过来推动中华民族形成多元一体格局。不因多种民族多样文化而四分五裂,也不因共同基础、统一国家而影响民族与文化的丰富多采,这其中儒学是起了重要作用的。孔子时代,具有鲜明地区性民族性的多种文化蓬勃发展,如邹鲁文化、燕齐文化、荆楚文化、巴蜀文化、吴越文化等各有特色,互相激扬,相得而益彰。考古学和历史学都证明,中华民族的古来文明是多元起源,又不断向中原地区汇聚,又从中原地区不断向四周辐射的动态过程,它既是多元的,又是有中心的,儒学便是一个重要的文化辐射源和文化吸纳渊薮。儒家的文化辐射后来不仅及于境内各族文化,而且到达东亚各国,形成儒学文化圈:儒家的文化吸纳也不仅及于境内各族文化,而且引进印度和阿拉伯文化,以及欧美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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