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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格力琼寺 于 2024-1-4 17:59 编辑
公元12世纪末到13世纪初,中国历史经过宋、辽、金、西夏等几个政权相互对峙的几个世纪的纷争后,进入了一个大转折时期。在契丹族建立的辽朝和女真族建立的金朝在北方兴起之后,一个新的力量从北方走上中国历史舞台,这就是在成吉思汗的领导下,蒙古族在北方草原上兴起并建立蒙古汗国。蒙古汗国在统一北方草原之后,凭借强大的武力,迅速向西、向南扩张,从而走上了最终统一中国建立元朝的道路。在这一历史巨变过程中,青藏高原的广大藏族地区也先后汇入了中国统一的洪流,先是归附了蒙古汗国,其后成为继承蒙古汗国的元朝统治下的中国疆域的一部分。藏族地区加入这一中国走向统一的历史进程,虽然从各个具体环节上看,有一定的或然性,但是从整体上看,又具有历史的必然性,它是藏族地区与中原地区、北方草原地区长期经济、文化和政治交往带来的必然结果。
在带领西藏进入这一历史洪流的西藏政教领袖人物中,首推萨迦派的第四祖萨迦班智达。萨迦班智达晚年的活动与西藏的这一段历史密切相关。
一、大学者萨迦班智达
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生于藏历第三饶迥的阳水虎年(1182)。他出身于萨迦昆氏家族,这个家族相传是吐蕃时代的一个贵族世家。阴水牛年(1073)八月,该家族的昆·官却杰波在今天萨迦县仲曲河谷上游的苯波山下新建了一座寺院,因为它建在白色的山坡边上,所以得名萨迦寺(sa-skya,意为灰色的土地)。此后的一百年中,经过昆·官却杰波和后来被称为萨迦初祖的贡噶宁波、二祖索南孜摩、三祖扎巴坚赞的经营,以萨迦寺为中心发展成藏传佛教的一个重要教派萨迦派。特别是在扎巴坚赞时期,萨迦派有了很大的发展,他的弟子觉本从西藏到今天宁夏、甘肃的西夏王朝传法,被封为国师。据说觉本从西夏送来大量财物,供献给萨迦寺,这大概是萨迦派与北方民族最早的联系,把萨迦派的影响扩大到了西夏。萨迦派的教主采取家族内部传承的办法,萨迦班智达是扎巴坚赞的弟弟贝钦沃布的儿子,因此他从幼年起就被确定为扎巴坚赞教主职位的继承人。
萨迦班智达自幼就从伯父扎巴坚赞受沙弥戒,学习梵文和佛教各种知识,他青年时代云游前后藏各地,遍访名刹高僧,多次参加讲经和辩论的法会。27岁时(1208年)他在夏鲁的娘麦坚贡寺跟从喀且班钦·释迦室利受比丘戒,成为萨迦派教主中第一个正式出家为僧的比丘。喀且班钦·释迦室利跋陀罗(Shākyashrībhadra,1127—1225),来自克什米尔,于1204年到达西藏,11或13年后,回到了克什米尔。他被绰浦译师请来西藏。释迦室利作为著名的班智达,注重学术知识即大小五明的传授。他还引入了新的律经翻译,最终形成了藏传佛教的喀且班钦戒律传承,从释迦室利时代以来,每位在这种传统中受戒的西藏僧人都会得到一个后面有词缀“贝桑波”的法名。同时也出现将精通五明学问的高僧称为班智达的传统。萨迦班智达成为喀且班钦的传法弟子,也是藏传佛教中被称为班智达的第一人。萨迦班智达受喀且班钦多年教导,学习了在印度被称为“五明”的各科知识,包括一些被认为是世俗学问的知识。由于他学问高深,人们尊称他为精通五明的“班智达”,是当时闻名于全西藏的第一个获得班智达称号的高僧。相传他成名以后,有一批以绰切噶瓦为首的印度人,信奉大梵天,反对佛教,专程到西藏的吉隆来找贡噶坚赞辩论。结果贡噶坚赞驳倒了他们,使他们皈依了佛教,信奉萨迦派,并在萨迦班智达的身前削发出家,当了僧人。传说他们出家剃掉的头发一直保存在萨迦寺的钟楼上。在西藏,也有一个名叫涅秀·坚白多吉的佛教大师对萨迦班智达不服,派遣他的九大弟子中最有学问的伍由巴·日贝僧格前去同萨迦班智达辩论,经过几天的辩驳,伍由巴·日贝僧格承认失败,对萨迦班智达十分景仰,此后他长期服侍在萨迦班智达左右,成为萨迦班智达一名主要弟子和传法助手。萨迦班智达的著作很多,涉及佛学和多种其他学科。他关于因明学的著作《量理宝藏论》、关于声明学的著作《声论智者入门》、关于诗词学的著作《诗论学者之口饰》都很有名。他从印度佛教学者龙树等人所著的格言诗集《百智论》《修身论智慧宝树》《益世格言》中选辑70余首,进行加工,再加上自己创作的300多首,汇编为著名的《萨迦格言》。这部格言分九章,以简洁形象的语言,阐明萨迦班智达的政治、宗教观点,宣传他认为合理的为人处世哲学。由于这部格言除了佛教内容外还吸收了藏族的民间文学传统,并长于运用人们日常所接触到的事物以及熟知的故事传说作比喻,所以很容易被各阶层人士理解和传诵,对扩大萨迦派的影响起到重要作用。
在《萨迦格言》中,萨迦班智达主张君王应依照佛法治理国家:“国王应遵照佛法护国安民,不然就是国政衰败的象征,如果太阳不能消除黑暗,那就是发生日食的象征。”主张在治国用人方面选贤任能:“如果委任圣贤当官,就事情成功幸福平安,把学者当宝贝供于幢顶,地方即可吉祥圆满。”尤其是他主张依靠大人物,顺应潮流,认为这是事业成功的诀窍:“弱小者如把伟人依靠,乃是获得成功的诀窍,一滴水虽然十分微小,若汇入大海就不会干涸。”“如果把伟大人物依附,低下的人也会变成大人物,请看由于攀附于大树,藤蔓也爬到树尖高处。”正是由于有这样的思想基础,才使萨迦班智达能在63岁高龄之时应蒙古王室之邀前往凉州,在藏族历史上写下新的一页。
公元1216年,扎巴坚赞去世,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继任萨迦派的教主。在他掌管萨迦派后,萨迦派的势力仍在继续增长,萨迦派出现了东、西、上三部弟子。其中东部弟子中的夏尔巴·喜饶迥乃跟从萨迦班智达出家,在萨迦寺的东面建立夏尔拉章,有自己的法座传承,俨然萨迦派的一个分支。前述的伍由巴·日贝僧格皈依萨迦班智达之后,八思巴的父亲桑察·索南坚赞委派他掌管细脱拉章,发展成西部弟子。此外,还有古格王室的成员释迦衮成为经常资助萨迦班智达举行法会的施主,出身于西夏王族的拉堆地方领主本德也成为萨迦班智达的信奉者,萨迦班智达在西夏的文书中被称为印度八十四大成就者之后的第八十五位大成就者,他博学的名望已经传播到远方。这时萨迦派已成为当时后藏地区最重要的一支宗教势力。
1205—1209年,成吉思汗三次进兵西夏,迫使西夏王李安全献女请和。当时在西夏王廷有不少西藏高僧活动,成吉思汗进军的消息通过在西夏的这些西藏僧人传到西藏各教派首领的耳中,引起他们的震动。释迦室利、扎巴坚赞乃至萨迦班智达都可能预感到西藏将会与蒙古发生联系的历史趋势,并认为把佛教传布到蒙古是建立联系的最适合的办法。《安多政教史》记载,在萨迦学经多年的西纳格西在成吉思汗驻军上都时前去会见成吉思汗,并被成吉思汗留在身边。这隐约说明当时萨迦派就有人前去蒙古试探情形。因此《萨迦世系史》记载说:“喇嘛杰尊钦波(即扎巴坚赞)圆寂前对法主(即萨迦班智达)说:‘在你的后半生,蒙古使者将前来,你去,对佛教弘传及众生大有裨益,无论如何应当前往。’”
1229年,按照成吉思汗生前的安排,他的第三子窝阔台即蒙古大汗位。窝阔台将原来西夏的地区赐给他的第二子阔端作封地,阔端率部驻守河西走廊,开始了对藏族地区的经营。1234年蒙古灭金,窝阔台召集诸王及大臣协商,议定分路远征南宋和欧洲,阔端奉命率军由甘肃进攻南宋的陕西、四川地区。1236年,阔端命宗王末哥以按竺迩为先锋,分兵由甘肃南部藏族地区入川,途中招降了临洮藏族首领赵阿哥昌、赵阿哥潘父子,以及文州藏族首领勘陀孟迦。阔端攻入成都后,遭到南宋军民的激烈抵抗,只得从四川回军甘肃,以凉州为基地,以图再举。可能是为了保证进攻四川时蒙古军侧翼的安全,阔端在1239年派部将多达那波领兵进入西藏。
多达那波进藏过程中,在一些活动于西夏和甘青的藏族僧人的帮助下,了解、掌握了拉萨地区的地理交通和各教派的寺院分布情况。在蒙古骑兵经藏北草原从当雄(vdam-gzhung)沿着乌鲁龙曲河到达旁多时,兵锋已指向拉萨,他选择攻打位于旁多东北的热振寺和位于交通要冲的杰拉康寺,以达到震慑各教派僧俗首领的目的。热振寺和杰拉康寺同属噶当派,而且两寺关系密切。多达那波派一路士兵攻打热振寺,以防热振寺支援杰拉康,主力则绕过旁多附近的达隆寺,集中攻击杰拉康。战斗的结果是“杰拉康寺被焚毁,索敦等五百佛教僧人被杀”,可见这场战斗还是非常激烈的,同时重创了噶当派的两座重要寺院,其规模和破坏程度远超过西藏僧团和地方势力之间的互斗,而且使西藏各教派僧众切实体会到蒙古军队的战斗力量。西藏各教派和地方势力看到在军事上无法与蒙古军对抗,不得不表示对蒙古军的屈服。阔端想通过与西藏佛教领袖建立联系的办法在西藏站稳脚跟,西藏各教派的领袖也想把佛教传布到蒙古王室中,争取蒙古统治者对自己所在教派的支持。但是当阔端要迎请一位西藏佛教领袖到他的宫廷中传教时,前藏地区的止贡噶举(包括帕竹噶举)、蔡巴噶举、噶玛噶举等教派的领袖们都畏缩不前,对蒙古军敬而远之,不愿奉召。止贡噶举派的京俄·扎巴迥乃向蒙古军推荐了萨迦班智达,并且鼓动萨迦班智达前往。蒙古军的将领通过实地考察了解到萨迦派是后藏地区最重要的教派,萨迦班智达是很有声望的大学者,因此阔端向萨迦班智达发出了邀请,并暗示如不接受将以武力逼迫。《萨迦世系史》记载,阔端在邀请萨迦班智达的信中说:“我为报答父母及天地之恩,需要一位能指示道路取舍之上师,在选择时选中了你,故望不辞道路艰难前来此处。若是你以年迈为借口(不来),那么以前释迦牟尼为利益众生做出的施舍牺牲又有多少?(对比之下)你岂不是违反了你学法时的誓愿?你难道不惧怕我依边地的法规派遣大军前来追究会给无数众生带来损害吗?故此,你若为佛教及众生着想,请尽快前来,我将使你管领西方之僧众。在萨迦寺至今保存有一份此件邀请信的抄件,大多数名词有用藏文拼写的汉语对应词汇的记音,可见这份邀请信有可能是先将蒙古语译为汉语,然后再译成藏文的。在这种情况下萨迦班智达携带八思巴兄弟于1244年底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艰难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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