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在处江山便是家——一个匈牙利行者

格力琼寺

他说：“因为没有续签，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户。为了不被发现遣返，朋友们用黑色的布把我的全身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好像一个阿拉伯妇女。我的喇嘛朋友穿着红色的僧衣，骑着摩托车带着一个“阿拉伯妇女”，样子相当拉风。我们到了镇上，幸运我脑子不错，还记得我母亲的电话，于是打了电话给她。我说：‘母亲，我是你的儿子Peter。’我母亲说：‘哦 ，Peter，你还活着。’母亲倒是非常淡定，她一向拿我没有办法，也一向放心。”

打完电话，他就回到山洞，“之后，我就经常给母亲打电话了” 。 

我问他：“多么经常？How often？”

他说：“差不多一两年一次。”

再然后，大约过了十年，他就下山了。

我说：“你不是说闭关多多益善吗？为什么又下山了？”

他说：“现在正是开关时。”

大约在2014年，我认识了他，当时我读博士。社团组织了一个叫“禅和葡萄酒”的小型座谈会，Peter主讲，他开门见山讲禅宗和藏传佛教。他说：“呵呵呵，其实跟葡萄酒完全关系不大，这样说，是为了把你们骗来。当然，如果有人买来葡萄酒，我是非常愿意喝几杯的。”

他当时聊得特别好，但是很多人退场了，说听不懂Peter的汉语，他讲话太快。我完全没这种感觉，我听得入迷，感觉亲切，内心欢愉畅快无比，但我听完就直接走了，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当时还写了几个句子纪念这件事：好风东天来，吹开西园李。江汉曾比邻，天涯存知己。

在现场，我没有特别要说的，就走了，但我记得当天晚上特别开心，笑着睡了，然后又笑醒了，每一个细胞都在笑。

格力琼寺

隔了一个月，他来北大找我了。他跟我的师兄赖和平（教育学院的博士）说：“当时有一个眼睛闪亮、每一根头发都在笑的姑娘。”师兄说：“那肯定是子宁，别人都退场了。”他说：“我看到了，我蛮想跟她说话了，但她已经离开了，我蛮想见她。”

这次见了面又是聊天，同学们围坐一圈。聊天之前，他先做了一个开场介绍：“在中国的学者里面，你们可以关注一下徐梵澄，徐梵澄非常不错。”

他很了解徐梵澄，评判得也很独特。他说：“徐梵澄当然非常聪明，饱读诗书，天分极高，有很高的修养，通多门语言。但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跟婆罗门团体在一起生活了30年，跟他们一起住，一起唱颂，一起吃饭，一起大便，他跟他们完全生活在一起，是交融的，他不是通过书、通过想象这些间接的方式来学习，而是很直接地去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束的时候，和平师兄示意我提问。于是我问：“Peter，是不是我们的见地或者心灵越圆满，身体也会越圆满？”

他说：“很好的问题。基本上很多的修行人都会这样讲，原则上是这样。但禅宗恰恰在入手处要分开这二者，不管它。”

我觉得这个回答是对于禅宗宗风的非常强的一个把握，十分满意。我忘了还问了一个什么问题，反正当时非常开心。

结束之后，他就跟我说：“有没有兴趣一起喝茶？”

我当然有兴趣。他在三眼井租住一个小屋子，于是他、我还有几个朋友就很高兴地去了。

格力琼寺

刚落座，他的一个别的朋友来了，问：“这个姑娘是谁？”

他这样介绍：“她是北大哲学系的博士，是楼宇烈老先生的学生，是和平的朋友，我蛮欣赏。”

后来聊到几句关于禅宗的问题，他问我最喜欢的禅师是谁，我说：“赵州。”

“为什么？”

“平常，稳定。不多不少。”

“确实。太好了，太好了！”

他又有别朋友来，问：“这个姑娘是谁”？

他热切地说：“她是子宁，她是我的朋友，跟和平没有关系。”

哈哈！他有他的精明，他有他的性格，他有他的活泼。如果有什么人，是我今天特别愿意讲一讲的，就是Peter。
访谈嘉宾：王子宁 
访谈策划：妙元
访谈时间：2021年5月9日
访谈地点：北京百望山森林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