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遗书

a3151182

我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着细雨。
街上的行人纷纷打着雨伞或穿着雨衣，而我，只穿了些很单薄的衣服，顶着寒风细雨，漫无目的的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
我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因为我的大脑不断的在给我的各种感官传递着一个信息——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
此时的我犹如一条丧家狗一样，狼狈的流落在雨中，雨水打湿了我的全身，我的身体就如同久久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缓缓掏出身份证凝视许久，接着义无反顾的将它扔在路边的草丛里，我如释重负！
我看了看，钱包里仅剩的二十五元钱，和这些钱躺在一起的，还有一张，折了好几次的纸——这是一封遗书！我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写好多日了。
我缓缓的将遗书放在钱包里，又将钱包放在口袋里，转身刚要走，却听到背后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叔叔，这是你的东西吗？”
一个看上去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拿着我的身份证，目不转睛的望着我，眼神楚楚可怜。
她缓缓走到我的面前，然后尽可能的将手里的小花伞举过我的头顶。
“不！”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头也没回，转身就走了。
我继续如行尸走肉般的向前走着。
雨中的灯光，楼宇，树木，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好凄美！
城市是一个好地方，喧嚣，繁华。为什么？偌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是啊，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幸福美满，那这一条城市的夜路又为谁而存在呢？
我又打开钱包，看了看那封静静躺在里面的遗书，此时的钱包，看上去更像是一副棺材。
在夜路的尽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没有像被剁成两截的蛇一样挣扎。
而是平静的接受这一切，我的心情没有像其他将死者一样波澜起伏，我没有！
因为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现在的我，无论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在意，我的一切，都早已经与整个世界无关了。
妻子的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尽管我东拼西凑，但仍是杯水车薪。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又因此事积劳成疾，最后竟然不治身故，妻子的病愈发恶化，她终于没能熬到黎明的到来。
是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记得以前，我总是不断强调，人活着的意义是为了责任，如今所有的责任都不复存在了，所有的所谓意义都荡然无存。
霎时间，我从未感到自己在这世间如此渺小和无助，我甚至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将自己连同一生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起沉入湖底。
我带着我的影子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影子不见了。
抬头一看，头顶的路灯并没有亮，呵呵，看来它和我一样，它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我停住了脚步，我隐约看到，前方的黑暗处，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在我的面前停住了，夜色很黑，而且已经没有了路灯的灯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从他的动作中，我可以看出，他似乎在仔细的打量着我。
如果是平时，我想我一定会问他是谁，他要干嘛？
但是在今天都没有必要。
我低着头，没有理会他。
我以为他要走了，但是他开却口对我说话了：“你知道吗，我也是没打伞，也没有穿雨衣的。”
我没有理会他，仍然低着头。
没想到他竟然饶有兴致的继续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根本买不起。”
听到这里，我把手放在口袋里，我想把那毫无用处的二十五块钱给他。
他好像猜透了我的意图，连忙说：“真是谢谢了啊，可能有人比我更需要，你知道吗，雨伞和雨衣也只能遮到人的衣服，其实这一切都大可不必。”
在我看来，他的话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好像又是在表达什么。
他又接着说：“人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责任，而是期间的整个过程，一段路程的结束，就意味着一段新路程的开始，就像这条路的下面，它百年前也许原本是一座豪华的宫殿，但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它腐朽不堪突然倒塌了，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有一群工人在这里修筑了这一条路，又过了不知多少年，这条路由于年深日久已经不能再使用了，于是人们会将它拆除，能决定我们生命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时间。”
我似乎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就在我思考之际，他已经绕开我，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回头伫立着他在雨中的背影，我看到他的衣服上都是补丁，走路一瘸一拐的，从头至尾，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脸！
我感到十分诧异，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回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思考着这话中的含义，今天好奇怪，为什么我走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到达湖边呢。
那儿离我家明明很近，平时只要十分钟的路程，可是今天我却走了半个多小时！
我发现路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庄严肃穆，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没有打伞！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流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却不抬手擦拭，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我看了这一切，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好笑——这个人竟然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这个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向他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一直站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打伞呢？”
他没有看我，只是用很犀利的语气说：“如果有一个傻子，想去路尽头的湖里去，那么他一定会注意到我。”
我有些生气了，用愤怒的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他。
他好像并不理会。
继续说道：“有些人自认为生无可恋，那是因为他忽略了一些小细节，或是一些小小善意，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他所爱的人离他而去，那么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死去，还有谁懂得珍惜呢？人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死去。”
说完，他的手竟向空中一划，就好像一切的失落都被他划去了一样。
我抬头，看到那片湖就在我的眼前，它张着血盆大口，看起来洋洋得意。
我愣住了，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走了回去，一边走，一遍撕碎那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