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七旬老人的控诉和坚守

我是夏雯静

　细菌战是日本侵华的重要罪证，日军侵华期间，其“731部队”、“1855部队”、“大陆研究院”等细菌战部队和细菌战研究机关通过研究、制造细菌武器，屠杀中国人民。5月16日至17日，第三次“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湖南常德召开，中国青年网记者采访了宁波日军细菌战幸存者胡鼎阳，老人为我们回顾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
　　10天内痛失4位亲人 美满家庭支离破碎
　　“如果没有细菌战，我也就不会家破人亡。”提起细菌战，胡鼎阳悲愤交加。这位79岁的老人，是为数不多的宁波细菌战幸存者。在老人的记忆中，小时候拥有一个殷实幸福的家。自爷爷辈起，胡鼎阳家境逐渐富裕，一家人在宁波市区拥有一栋两层六间开的楼房，首层三间房一间用来开店，其他两间出租给他人。
　　悲剧始于胡鼎阳4岁那年。1940年10月30日，老人的邻居——滋泉豆浆店老板夫妻双双突然死亡，其家人嚎啕大哭;不一会儿，另一家邻居屋内也传出大哭声。10月31日，老人的爷爷胡世桂出现明显的发热症状，被送往区中心医院隔离。随后几天，不断有街坊突然死亡，整个区域内时有哭泣声传来。11月2日，宁波《时事公报》第二版刊载了关于鼠疫的报道，“市区发现传染病……鄞县县东镇开明街，暨唐塔镇东后街一段，发现流行急性疾病，蔓延甚烈，三日内，不治身死者，已达十人以上。”老人家所住楼房处于开明街与东大路的交叉区域，恰好为重灾区。在一片恐慌中，老人一家六口于11月1日逃往乡下避难。当晚，老人的姑姑胡菊仙出现发热症状，脸部有红色淋巴肿块，第二天便去世了。提起姑姑，老人的眼睛开始泛红，“刚出现鼠疫时，阿姑便每天说着要死了要死了，没想到真的应验了。”11月3日，小叔胡贤庆暴死，当时坟墓建在河边，保长以病毒会传染为由强制要求老人一家移迁坟墓，于是老人的叔叔胡贤忠和妈妈胡陈氏连夜将坟墓迁往山上。 11月5日起，宁波《时事公报》刊出《防疫专辑》，鄞县县政府刊登布告——“我们宁波不幸发生鼠疫巨祸”，并每天连续登载防疫动态。但悲剧仍在蔓延，11月6日，老人的爷爷胡世桂死于中心医院。不到10天，老人一家共四位亲人遇难，只剩胡鼎阳老人自己、妈妈和叔叔三个幸存者，家里原有的三间街面楼房被烧毁。11月20日，胡鼎阳和妈妈被强制押送回原住处开明街的临时医院进行隔离。叔叔胡贤忠打算逃出这是非之地，但两天后也被抓进同一家医院的隔离室，“叔叔2天内换了35位亲戚家躲藏，但由于抓得很紧，再者亲戚们也都自身难保，最终还是被关进隔离室”。10多天后，鼠疫消退，老人和两位亲人得到释放。
连续8年进行区域调查 为揭露日本细菌战真相
　　1941年2月份，日军攻城，宁波沦陷。胡鼎阳与妈妈、叔叔三人逃往北京小爷爷家和爸爸团聚。“但大家一点都没有团聚的欢乐”，老人回忆说，由于日军的侵占，北京小爷爷家经济条件急剧下降，供养那么多人举步维艰。胡鼎阳的爸爸又一直患病，只能在小爷爷家休养。那时候胡鼎阳已经6岁，到了上学的年纪，由于经济原因上不起学，只能看着自己的小叔(小爷爷家的儿子)上学。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胡鼎阳一路跟着叔叔去学校，走到校门口，小叔劝胡鼎阳回去，但胡鼎阳愣是在校门口呆呆地望着小叔进去，一站就是一上午。“那时候特别想上学，”胡鼎阳老人说，“很多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段时光记忆特别深刻，它不能遗忘。”两年后，北京小爷爷家破产，将原有的“京城印书局”卖了。胡鼎阳老人一家三口和叔叔胡贤忠回到老家宁波，叔叔去了舅妈家做学徒，爸爸在一家教会里做传教士，以此维持生存。
　
胡鼎阳在栎木小学讲鼠疫灾难。胡鼎阳供图
　　在讲述往事的过程中，老人经常提到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没有日军的侵略，就不会这样。”老人说，这是一段非常悲惨的历史，我必须要把家族的悲剧、民族的灾难调查清楚，这样才能更好的警示后人。
　　自1997年退休后，胡鼎阳老人便开始着手调查宁波细菌战历史。2003年，老人的夫人过世，他更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调查上。这期间，老人遇到了不少的困难，但始终坚持着：“每年的清明，抗日战争纪念日等特殊的日子，不管有没有活动，不管活动方通不通知我，我都会去宁波开明街侵华日军鼠疫细菌战遗址祭奠遇难的亲人。告诉大家，有细菌战这么一回事。”问及原因，老人说起了自己的一件往事，他开始的时候可以说基本不了解这段历史，有一次搬家时，找到一本初二时候的作文本，其中有篇作文题为《我的家》，当时写的很简单——“我家发生鼠疫了，死了很多人”。“现在想想，不了解历史真的很可怕，这么悲痛的历史就被我简单几句带过了。”老人说。

2007年8月15日，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幸存者胡鼎阳、胡贤忠在宁波开明街侵华日军鼠疫细菌战遗址祭奠遇难亲人。胡鼎阳供图
　　据史料记载，1940年10月27日起，宁波无辜民众遭受了日本侵略军的细菌战。开明街区死亡居民110多人，被逼焚毁店铺、住户115户，房屋137间，占地面积约5000平方米。 而日军细菌战对中国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止这些。“从我参加的活动来看，很多的中国年轻人对于历史不仅仅是不了解，简直就是毫不知情。”胡鼎阳老人说，这也是他一直坚持调查的原因之一，“哭声可以留在心底，但历史不能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