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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成生于1971年,出身于平壤的特权家庭。母亲曾是沙里院“专为高干看病的一个医学中心的总医师”,父亲的具体身份书中没有透露,但从其父能为朋友
一家弄到免费分配的好房子以及邻居说张振成是“医生的儿子”这些内容可以看出,张父可能是朝鲜医疗部门的实权干部。张家后来从沙里院迁入平壤居住。张振成有一个亲戚在“第二经济的99局中东办公室担任主管”,专门负责处理朝鲜与中东地区的武器贸易,有能力每年提供给金正日最少一千万美元的忠诚献金。“他是朝鲜最有钱的人之一。”
在作者小时候,父母想把他培养成一个钢琴家,给他买了钢琴,请了家庭教师来教张振成。这个老师名叫崔良,原来是中国上海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文革时和其他朝鲜族中国人逃到朝鲜。“当时,朝鲜人公认他和白高山是朝鲜最优秀的小提琴家”。崔良也教作者拉小提琴。
但是在15岁时,张振成的人生道路发生了改变。那一年,作者在父亲的书柜中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名叫《拜伦爵士全集》的书籍,也就是英国诗人拜伦的诗集。张振成读了之后,“文学的野心一夜之间取代了我的音乐野心”,他开始进行诗歌创作,决心成为一个作家。
当时张振成已经入读平壤艺术学校,他很想找一个文学导师来指导自己。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名叫李淑莲的同班同学,她祖父是朝鲜著名的诗人金相和。金相和在
“朝鲜刚解放不久”曾给在黄海南道视察的金日成撰写过演讲稿,后来被金日成任命为朝鲜统一战线部101联络所第五科的主管。他的诗歌《我的祖国》是所有北韩人必须熟记在心的三首诗歌之一。在金相和孙女的引见下,张振成得以结识金相和。
当时金相和已经退休,因为是“金日成的伙伴”,他仍然担任101联络所的荣誉部长。金相和很赏识张振成。在他的推荐下,张振成把自己写的诗歌送去参加宣传鼓动部举办的文学作品甄选。宣传鼓动部甄选出来的最佳作品将呈给金正日本人评审。作者的作品幸运入选。宣传鼓动部把选出来的50首诗歌编成一部诗集呈送给金正日。金正日读后给两位诗人写信以示表扬,张振成是其中之一。
奇迹由此发生。金正日在信中说可以满足张振成的任何愿望。作者乘机提出希望到宣传鼓动部担任朝鲜中央广播委员会的艺术作家。金正日批准了作者的要求。
1992年,作者的文学导师金相和去世。在遗嘱中,金相和要求统一战线部征召作者入职。再加上金正日埋怨统一战线部很久不见金相和作品水平等级的诗作,统一战线部急需创作人才,第一副部长林东玉亲自出面把张振成调入了统一战线部。
统一战线部实际上是一个针对南韩的情报机关。作者所在的部门是101联络所第5科(文学)第19股(诗学)。张振成的主要工作是化名南韩人士创作诗歌为金氏父子歌功颂德。这是心理战的重要手段。统一战线部制作出版的书籍和录音带通过各种渠道输送到南韩,影响南韩的民主反抗人士,争取他们对朝鲜的同情和支持。有些作品被有意的刊登在《劳动新闻》上,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欺骗信息闭塞的朝鲜民众,让他们以为金氏政权受到南韩人民的广泛拥护。
张振成不负众望,他呕心沥血创作的马屁诗歌《春天倚靠在君王的枪杆子上》在与宣传鼓动部和军方的献诗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了金正日的称赞。金正日甚至在诗题旁边写着“这是先军时代的艺术标准”。下面抄录一段诗歌的结尾部分:
就是这支枪,
在卑微人手中,
只会谋杀,但,在伟人的挥舞下,
可以克服万物。
历史证明,
战争与屠杀属于
弱者。
金正日将军,
唯有将军,
是枪杆君王,
正义君王,
和平君王,
统一君王。
啊,朝鲜人民真正的领袖!
这首诗之所以能打动金正日,原因在于作者巧妙的构思。在诗歌中,张振成“以拜访平壤的一位南韩诗人的口吻”,用“高亢的声调”歌颂朝鲜,严词谴责南韩。张振成“将南韩的望月洞民主烈士陵园和朝鲜的大城山烈士陵园联系起来,用一个双关语来连结南韩的‘国军’和朝鲜的‘先军’政策,指出南韩的民主烈士被他们国军的子弹杀害,而朝鲜的革命烈士则是到死都得到先军政策的照顾。我的诗所描绘的南韩军队是侵略成性的,朝鲜的军队则是一心一意想要保护朝鲜人民。”
“1999年5月18日,这首诗及时在光州暴动19周年的当天呈献给了金正日。”5月22日,该诗刊登在朝鲜劳动党党报《劳动新闻》上。张振成因此成为金正日的“钦受者”之一。
所谓“钦受者”,本书后面的名词解释作如下阐述:是金正日本人要求建立的权贵小圈子,曾经和他关起门来相处20分钟以上者也是。
本书的序幕主要描写1999年5月作者作为“钦受者”和其他高官参加金正日宴会的情景。晋见过程形同押送,充满了惊悚的气息。宴会的氛围诡异而怪诞。金正日听俄罗斯歌曲哭泣其他官员纷纷效仿以及作者强迫自己必须流泪的场景让人哑然失笑。
张振成在书中讲述了自己成为钦受者后获得的特权。朝鲜实行配给制。最高配给是“每日配给”,物资充裕,仅限于中央党部的书记、部长和军方司令员等极少数人士。接下来各级秩序依次是三日配给(享受者为等同部会首长人员、城市级党委书记、中央级副部长)、周配给和月配给。因为是金正日的钦受者,作者享受每周个人配给,不是每周整户配给,相当于中央党部科长待遇。“配给的物资有五公斤的海产和肉类、二十一公斤米、三十颗鸡蛋、两瓶烹饪用油和一些生鲜蔬菜等。除了这些标准粮食配给之外,周六还会受到一份额外的进口食物配给,每一次都不一样,五公斤包裹里会有美国来的白米,有乳酪,、奶油、橄榄油、美乃滋,甚至是内衣内裤、袜子,有时候有饼干、糖果、或是小孩吃的奶粉。虽然比一般百姓的好,但是是国外的人道主义救济品。”
三、“我们最幸福”
朝鲜的贫穷举世闻名,笔者小时候也有耳闻。1980年代中期,笔者父亲战友的准女婿曾来我家做客。他是一位空军飞行员,父亲是41军军长。可惜这位飞行员大哥在后来的飞行试验中机毁人亡。他聊天时说到他所在的空军基地帮朝鲜训练飞行员,朝鲜的飞行员平时连一张白纸都舍不得使用,要节省下来带回国去。由此可见当时朝鲜国内贫穷落后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现在朝鲜究竟贫穷到什么地步,不一定人人说得清楚。说出来不可思议,朝鲜贫穷到特权阶级的生活都不会令他们十分满意,领袖的亲信也不例外。入职统一战线部后,张振成曾去过第一副部长林东玉的家。林东玉住在平壤“恩赐村”。这个小区是金正日亲自下令给最信任的官员修建的,所以取名为“恩赐村”。作者发现,就是这样高级别的小区,“也要备有柴油发电机以保障电力供应不会中断。”
1990年冬天,张振成拜访金相和。金相和住在位于平壤中区鸟滩洞退休高干住宅区。高级干部住的楼房冬天暖气供应不足,屋里也要穿厚衣服。“尽管地位崇高,可是由于平壤的暖热系统不稳定,所以他家里很冷。我走进屋内,他太太递给我一件外套,要我穿上。”
书中还有一段高干生活的描述:
“平壤唯一有热水供应的地区是中区的苍光洞。这里是劳动党中央党部干部的住宅区。但即使是这里,也只是一天供应两次,一次是早上六点至八点,一次是晚七点至九点,也就是干部上班前及下班回家后。连本国最有特权的人,情况都如此窘迫。”
特权阶级的生活尚且如此不尽人意,一般老百姓的窘困程度可想而知。
作者在沙里院赫然看到,市场里有人用香烟过滤嘴的滤芯制做所谓的“棉被”,还有人在卖“洗脸水”。真是闻所未闻,超出人们想象。
张振成逃到中国后发现,中国农村贫穷农民的住房条件都比平壤中层党干部的住房条件“要好太多了”。
与贫穷形影不离的是饥荒。虽然贫穷未必导致饥荒,但在朝鲜,贫穷就是饥荒的代名词。
书中收录了作者的一首诗歌:
“这男孩是吃米汤长大的。
我给他一碗饭做生日礼物,
但他跺脚拒绝。
‘这不是饭!’他坚定反对。”
诗中的男孩是作者统一战线部同事的侄子。有一次,这个同事罕见的向张振成吐露了他侄子的这件事,作者据此写下了这首诗。
米饭不是饭,米汤才是饭!只有从来没有见过米饭的人才会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话。
1990年代中期开始,饥荒在朝鲜蔓延开来。各地陆续出现饿死人的惨况。张振成回家乡沙里院时了解到,咸兴市人民委员会有个部门叫有“尸体股”,专门在大街上收集饿死者的尸体。据说是党委书记的主意。其他道也有这样的部门。作者亲眼看到“尸体股”的人在大街上用棍子拨拉躺在地上的人,以试探其是否死去。
1995年开始,平壤也有人饿死。
1999年的一天,张振成走路经过平壤东大园区市场。东大园区是个贫民窟,“平壤最穷的人都集中在那里,市场破烂无比”。无意之间,张振成在市场里看到了一个让他“整个人呆在那里”的情景。“平日里摊贩和客人聚集的方场上现在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脖子上挂着一张纸”,“小女孩看起来约七岁大,纸面上写的是:我的女儿100元。”
“我常常听说有母亲遗弃小孩或是送给人养,但是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么低的价钱卖自己的小孩。”一个母亲用100元朝币的价格出售她的女儿,要知道在朝鲜一条狗都值3000元!
人们纷纷怒骂这位母亲。在人们的辱骂和激动的叫喊声中,小女孩突然开了口。“女孩呐呐的说:‘我已经没有父亲了,他没有足够的饭吃……’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叫喊着说:‘不要再说我母亲的坏话!他们说她只有几天好活!她快要死了!’”
人们开始同情这对母女。“站在我旁边的老妇开始哭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人在骂那个女人了,听到的都是同情的议论。”有一个小贩塞给这位母亲200元,可是她没要。
后来一位人民军中尉给了母亲100元,收养了女儿。母亲拿到100元后“起步从群众中间穿过去,不见了人”。可是不久这位母亲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面包,“就是刚刚在市场外面人家向我兜售的那种馒头”,原来她用100元买了一包面包。
“她突然哀号起来:‘原谅我!原谅你母亲!我是个可怜的母亲!我走之前能够给你的就是这些了!’她跪在女儿面前,放声痛哭,把馒头撕成一块一块,塞进她女儿嘴里。”“群众里开始有人在哭,我站在人群中,不禁也跟着哭了起来。”
对一个母亲来说,世间还有比这种骨肉分离更悲惨的事情吗?朝鲜有一首著名的歌曲叫《我们最幸福》,声称朝鲜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国家。如果这种生活就叫“最幸福”,那什么叫不幸福?
四、“思想大国”
朝鲜是一个民众思想受到严格控制的国家,官方垄断一切信息。老百姓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知道什么,不能做什么,全由官方说了算。朝鲜自称是“思想大国”,但是书中记录的几件事完全戳破了金氏政权的谎言。
在朝鲜,外国图书的译本受到严格控制,每种书只印一百本,名叫“百本集”。
只有金氏父子及其家人、最亲近的同事和严格甄选的菁英才能拥有。每本书都有一个序号,印有第一号的书属于金日成或金正日。张振成就是在父亲的书架上无意发现了“百本集”中的《拜伦爵士全集》,阅读后对诗歌产生强烈的兴趣而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还有一件事能反映金氏政权控制民众的思想严酷到了什么程度。一个80多岁的老人因为私藏了一本《圣经》被关进监狱。老人年轻时是个基督教徒,这本《圣经》是他年轻时候拥有的。表面上朝鲜是个信仰自由的国度,有宗教场所,有神父、和尚,有信教群众,但实际上所有的宗教都被禁止。所有的宗教场所控制在官方手里,神父、和尚全由国家工作人员扮演,信教群众也是由国家工作人员和家属充当。在朝鲜,金氏父子才是真正的神,金氏父子的书籍是朝鲜人民唯一的“圣经”。
也许很多中国人不知道的是,
朝鲜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宣布马列著作为禁书的国家。从1967年开始,朝鲜政权全面禁售、封存、回收马列书籍,禁止一般民众阅览,只有极少数获得批准的研究人员才能阅读马列著作。2013年曾有韩国媒体报道,在朝鲜规范力度高于宪法和劳动党章程的《树立党的唯一思想体系十大原则》已将“共产主义”、“无产阶级专政”等词语全部删除。国内一些自作多情的人和人家称兄道弟,岂不知金氏父子早就另立门户不和你认同一个马列祖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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