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鬼故事(2013-08-02 19:14:52)

我是夏雯静

  自己的故事自己写，撒一句谎都是王巴。
   眼看就要毕业了，同学们都在制作大木头箱子。我忙问：“做这干啥？”“干啥，装东西呗。你毕业了还能赖在学校不走啊，不搬家吗？”不知谁回了这么一句话，我立刻明白了。做个大箱子......做个大箱子，我整天念叨这句话，到处找木板儿。好在学校正在建设中，拿也好偷也好，顾不上那么多了，起早贪黑的总算把木板弄齐了。可是还需要钉子，在工地找，在水泥灰里扒，向师傅要，钉子也齐了。这个时候宿舍里已经乱作一团了，锯的锯、拉的拉，有些懒家伙连床上铺的木板儿都给用了，上铺下铺窟窿朝天，整个宿舍横七竖八的床板木头，床上床下碎纸破布，满屋尘土飞扬。就在大伙点着灯忙着打包装箱、翻箱倒柜的时候，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箱子不能做得太大，否则出不去门了。”大伙量了一下，结果真有两三个箱子比门大，只好毁了重做。幸好我的箱子是按照床的尺寸做的，第二天不仅能扛出宿舍，而且还能扛上汽车，后来怎么上的火车，又是怎么把它弄到安达县的，到现在我也全然就不知。那个时候一门心思的想着新单位，其他的事情就像梦一样，片片断断的显现在脑海里。我只记得在上汽车的时候遇到了曾先生，曾先生也是我的QQ好友，希望他看到我的这篇作文时能给我回复，告诉大家我是怎么把几个箱子弄上汽车的。
  来到新单位非常兴奋，蹦蹦跳跳的就过到了冬天。上大冻以后，草原上可以开汽车了，这正是野外测量的好时节。头头说，把那几个新来的叫上，开着嘎斯车（就是那种烧嘎斯气的汽车，敞篷货车），到东湖泄水渠测量去。我上了一辆王师傅开的嘎斯车，我们的头头也上了这辆车，我们几个年轻的赶紧顺上来一把椅子，摆在车厢里，请头头坐下。不一会，别的车都启动开了出去，我们这辆车却迟迟不见动静。一打听才知道，司机喝酒去了还没回来，又等了半个钟头，王师傅（司机）才嘟嘟囔囔的晃动着脑袋回来了。俗话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大酒包，这话一点都不假。王师傅就是个大酒包，一大清早起来就喝了大半斤白酒，刚爬上汽车脑袋就从车窗里耷拉出来了。好在那时没有交警，全是单位头头说了算。头头把他大骂一顿，问他还能不能开车。他回答，半斤跑直线，快着呢。一脚油门这车就冲出了大门洞，在正阳大街上也不躲人开直线，一溜烟直奔青肯泡驶去。那是1980年，安达至青肯泡到火石山的路全是砂石铺的，在靠近路边的地方有一条自行车道，为了减少汽车的颠簸，王师傅把汽车的外轮压在自行车道上。这样开车行驶的既快又稳，还跑直线。我们正在异口同声地夸赞王师傅车开的好、跑直线的时候，“咣当”一声，汽车向前翻了一下，把我甩到了树杈上。
1980年的时候，去青肯泡的砂石道两旁长着很多老榆树，其中有一颗盆口粗的大榆树弯了个大肚子，这个大肚子向道中间伸出一块，把自行车道挡了个严实。喝醉酒的王师傅是瞄准自行车道开车的，所以正好撞在了这个大肚子上。一声巨响之后汽车顿时起了火，车头冒着白烟，右前轮凹陷，驾驶室严重变形，我从车箱里向前抛到了两个树杈中间，就夹在那里不能动弹。很多村民闻讯赶来营救，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火扑灭了，又用二齿子（两根铁齿的农用工具）把车门撬开，万幸，里面的人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只是皮肉之伤，骨头都没有问题。我们的头头在车厢里翻了好几个跟头，也无大碍，站在地上大骂司机老王。骂累了，又爬回车里，开着破车回安达了。尘埃落定，烟消云散，人们各自散去，唯独把我落在树上无人问津。我冲着他们大喊大叫，急得满头大汗，可是谁也听不见，声音就像被罩在一个玻璃瓶子里。我只能孤苦伶仃的在树上苦等，路上有人走过时我向他们大声呼救，汽车来了我向他们招手，因为我知道面对疾驰而过的汽车喊叫是不起作用的，可是无论我怎样咋呼，他们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一天下来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空渐渐地黑暗下来。半夜时分，大黑猫从树下一闪而过，迅速抓到一只耗子，哼着小曲叼走了；远处草原上的黄鼠狼追逐耗子像是赶浪，浮上来沉下去，很快也抓住了耗子；小狐狸抓耗子一蹦一跳的，也很灵活。总之，它们各有收获。唯有一条野狗笨拙地在雪地里追逐一只耗子，它竟然把那只耗子追到了树上，爬到了我的身上。虽然耗子的眼睛在雪地的衬映下发出蓝光，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个动物发现了我。野狗在树下僵持了一会，没能拿住耗子扫兴而去。但耗子却赖在我的身上不走了，它用爪子挠我的脸，用嘴咬我的手，眼看着我的手被咬出了血，可我却动弹不得。我正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一个姑娘追赶着两个小偷来到树下，她向树上一瞅说：“这里还有一个望风的。”就用手里握着的大铁钩子敲着我的脑袋说：“你给我下来！” 我说：“我被树枝夹住了，下不去。”姑娘又用大铁钩子勾住我的脖子，使劲往下一拽，我像一坨牛屎从树上摔了下来。就在我和姑娘说话的工夫，那两个贼人转眼之间就跑没了。 姑娘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抓住你就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我极力辩解毫无用处，姑娘一口咬定我是贼人的同伙，而且是贼中的尖贼，要把我押回她家审问。 我心想，与其被卡在树上无人问津，倒不如跟她回去，看她能把我怎样。姑娘一点也不客气，她还是用那个大铁钩子勾住我的脖子，拉着我往前走。午夜，眼前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死气沉沉、悄无声息。走了很久，已经快到草原的尽头，我便问姑娘：“前面就是青肯泡的水面了，你家到底住在哪里？”我这一问，姑娘像是炸了庙：“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没有家吗？”她这么一急眼，我倒是清醒了许多，是啊，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姑娘？有这么大胆的姑娘半夜出来追小偷的吗？ “你莫不是鬼吧......”  我脱口而出。      

“我就是鬼，你害怕吗？”这个半夜出来抓贼的姑娘问我。
  “我才不怕呢，我在老家的时候......”
  “我知道，你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半夜到库里泡边去捉鬼。”
  “这个你也知道？你还知道啥？”
  “我还知道你偷了你大表哥的一个耳机子，你表姐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哇靠！算你狠，看来你真是鬼了！”
  “嘴巴干净一点！我作为鬼界的一员，如果连你这点小事也不知道，还敢出来吓唬人类吗？”
  “你是鬼也吓唬不倒我，我作为人，连女人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们女鬼吗？
  “算你嘴硬，你敢报上姓名吗？”女鬼的这一招很歹毒，据说，夜间或独行时，有人喊你或让你报名千万别答应，答应就会把魂勾去。
  “我姓任，大号任平生。”
  “真能编，照你这么说，我得叫鬼生平了。”
  “信不信由你，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就算信你一回。那么，在原始草原上，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狐仙精灵，什么黄皮子保家仙，样样都有，你希望我是神还是仙呢？”鬼姑娘问我。
   “如果你真是鬼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是个狐狸精，因为狐狸精天生漂亮，还善解人意，通人性多一些，兽性少一些，能和人类很好地沟通。”
   “你真会说话，我就是狐狸精。”话音刚落，鬼姑娘转过身来。  
    我本以为鬼姑娘一定是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鬼怪，然而当她转身面对我的时候，却让我惊喜万分。
  “七妹，原来你是我的七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不顾一切地扑向小妹妹，同时把那个大铁钩子扔出老远。七妹高兴得仰天大笑，我们又像小时候那样手拉着手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玩耍起来。
  七妹不是我的亲妹妹，可她比我的亲妹妹还亲。那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断了粮，母亲怕我饿死在家里，让我到父亲那里去读书，其实就是去吃父亲的那份供应粮。父亲每月有31斤供应粮，一天一斤、一日三餐，每顿饭只有三两粮食，再分给我一半，每顿饭一两半。就这样为了不被饿死，我从家里步行30多里来到父亲的学校，一路跋涉又累又饿，好容易挨到中午父亲放学回来，才把我领进他的宿舍。一进宿舍父亲的头一件事就是考考我的学习情况，那时正是文革，父亲和红卫兵一样先叫我背诵毛主席语录，然后是背诵老三篇。当我背诵到最后一篇《愚公移山》时，因为又渴又饿又累，实在背不出来了。父亲很生气，把我锁在室内继续背书，自己到食堂吃饭去了。不一会，父亲打回来一小碗稀饭和半个馒头，他把一小碗稀饭放在后墙的窗台上，又在碗上放两支筷子，再把半个馒头放在筷子上面。因为饿得难受，真想吃一口饭，所以父亲的一举一动我看得十分清楚。接着父亲对我说，什么时候把最后一篇背出来了，什么时候再吃饭。说完父亲又出去了。我知道不给饭吃是父亲对付我的绝招，所以再苦再累也得把书背完。我拿着书本在屋里来回度步背诵。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回来了，看我还在背书，但窗台上的稀饭和馒头却没了，就问我为啥书没背会先把饭吃了。这时我才定神去看那窗台，果真稀饭和馒头都没了，只剩下一双筷子放在空碗上。见鬼了，我确实没吃，就回答父亲说我没吃饭。父亲说你吃了就吃了，不要撒谎。我强调我真的没吃。父亲非常生气，大声责问，屋里就你一个人，饭没了，你没吃难道是我吃了，不好好学习反倒学会了撒谎。我还是强调我没吃。父亲不由分说，拿起小板凳，将我按倒，用力打起屁股来。这一天，我没吃上饭还挨了一顿暴打，屈死了也冤死了。第二天中午，还是如此，父亲又把稀饭和馒头放在窗台上。有了头一天的教训，我一边背书一边用眼紧盯着窗台。转眼工夫，窗台上的饭碗没了。我紧忙从窗户伸出头去往外看，发现窗台底下有个小女孩子，狼吞虎咽地在吃我的食物。我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她送给了父亲。她承认偷吃了我的食物，父亲把她送了回去，她同样被暴打一顿。
   第三天，我在吃饭，窗户那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冲着我喊：“小哥哥，小哥哥，给一口吃的吧，不然我要饿死了......”“饿死你才好呢，谁叫你是小偷呢？”“小哥哥，我实在饿得不行了，不然谁家的女孩子偷吃的......”“我的屁股还疼呢......你走吧！”
   第四天，我准时吃饭，小脑袋准时出现。“饿死你才好呢，谁叫你偷吃人家的东西？。”
   第五天，我准时吃饭，小脑袋没出现。见不到那个小脑袋，我的心慌死了，她是不是真的饿死了......

  第五天，见不到那个小女孩子，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如果她不来找我饿死也就算了，可她偏偏跟我说了，这要是真的饿死了，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我立刻请求父亲带我去她家看看，父亲也觉得事关重大，二活没说领着我来到她家。一进院子我就看到那个小女孩子靠着墙壁躺在墙根那里，我飞奔过去抱起她的脑袋看看死没死，还好她没死，但已经饿得耷拉着脑袋上气不接下气了。
        父亲见状责问她爸爸，为何把孩子饿成这个样子？她爸爸说：“他们生了七个女孩子，这个排行老七，名叫小七子，已经十多天没有饭给她吃了。家里断粮40多天了，没办法，现在就算有吃的也只能给两个大的吃，其他小的送人两个，余下的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吧。”我和小七子都听清了“自生自灭”这句话，感到十分恐怖。小七子声音微弱地对我说：“小哥哥，我快要死了，可我真的很饿啊。”我说：“七妹你等着哥有饭给你吃。”我跑回宿舍拿来稀饭和馒头，给她吃下。这时他爸爸对我父亲说：“你们要是可怜这孩子，就把她送给你们吧，你们如果不要那就饿死算了。”父亲叫我认小七子为妹妹，让她先到我家吃饭，以后在谁家由小七子自己定。
   那年月，人都饿疯了，行为得很恐怖：能吃的野菜吃光了；能吃的树叶子、树皮吃光了；河里的水草、水蚌吃光了；虫蛇癞蛤蟆吃光了。父亲学校的老师们个个吃完饭舔碗，喝刷锅水，还经常因为打饭多少而大打出手。如果你拿着一个馒头走在大街上，就有人上来抢馒头；还有人用砖头把你拍晕拿走馒头；有人对着你的馒头吐吐沫，你恶心不能吃扔了他捡去吃；还有人向你的馒头上抹粪便，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小七子天生丽质，聪明伶俐。她在我家虽然吃到了饭菜，但仍然饥饿难挨。于是，我们俩开始研究怎样找到吃的。小七跟我说，凡是大人能想到的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咱们得想出大人想不到的能吃的东西。小七子终于想到马蜂窝里的肉蜂子能吃，便问我敢不敢捅马蜂窝，我告诉她捅马蜂窝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们非常兴奋，马上行动。我找来旗杆绑上火把，到芦苇荡里很快找到了一个大马蜂窝，我把它烧了捅下来用衣服包好拿回家。小七子负责烧烤，肉蜂子烤熟了香脆可口非常好吃。后来我们又去抓蝗虫烤着吃，夏天青蛙长大了我们开始吃青蛙。由于小七子聪明智慧，我们的代食品变成了美味佳肴。一晃五年过去了，小七子上五年级的时候，忽然得了急性脑膜炎，送进医院抢救无效命归黄泉。
    回忆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小七子死了，眼前的这个七妹的确是个女鬼啊！现在明白已经迟了，小七子的手已经死死将我抓住，她的手指直接长在了我的手腕里，挣不脱、甩不掉。幸好我从来不怕鬼神，不然一定吓死了。一时脱不了身就用缓兵之计吧。七妹把我带到青肯泡岸边的一处破瓦窑里，对我说到家了。
青肯泡岸边何时有一处破瓦窑，后来查找史料我才知道，鬼七妹带我去住的那个砖瓦窑还真有。那是在1905年的时候，有个青冈县人名叫刘云廷，听说安达要修县衙门，就托人找到了安达县的县长王大老爷，揽到了修建衙门50万块青砖和20万块片瓦的生意。王大老爷先付给定金4000吊，刘云廷又用定金钱在青肯泡边买地900亩，在此建立砖瓦窑，取名青冈窑，烧制砖瓦供给官民修建房屋使用。刘云廷又把这个供砖瓦窑取水用水的泡子称作青冈泡，许多年以后，人们把青冈泡叫成了青肯泡。这就是青肯泡的来历。
    到了改革开放的1980年，安达街里的小伙子个个都梦想找一个万元户的大姑娘作媳妇，我分配到安达之后就经常听说城郊公社有不少大姑娘，托砖坯卖给城里人建房子，一年就成了万元户。这样的故事听多了，总希望自己也能碰上个万元户单身姑娘。而我呢，万元户单身姑娘没碰上，却碰上了个鬼姑娘。鬼七妹把我领到破砖窑，指着破窑洞对我说：“你走以后，我就住在这破窑洞里，现在你来了，咱俩先把房子盖起来吧。”从此，鬼七妹每天叫我脱砖坯给她盖房子。在农活里面，我最怕脱砖坯子，挖土、和泥、托坯全是强劳动、体力活。因为一时无法逃脱，我只好硬着头皮坚持着，又苦又累的力气活使我整天无精打采。鬼七妹见了很心疼，决定给我改善伙食，她用长虫做面条，用大蚂蚁做米饭，豆芽菜是蛆虫做的，大虾是蝎子做的，这些饭菜没有一样是我能吃的。她见我不吃饭，就把家里养的鸡杀了做给我吃，我一看是癞蛤蟆，勉强吃了些。就这样一直熬到把房子盖好，我要求回家，鬼七妹不同意，让我给她脱砖坯卖钱，等成了万元户再回去。就在我犯愁如何摆脱鬼七妹时，一个部落首领带着一群人来抓鬼七妹去做压寨夫人，双方发生战斗，鬼七妹寡不敌众，身中数箭落荒而逃。临行前鬼七妹叫我到一个莲花仙池傍边去找她，她会躲在那里。我问她莲花仙池在什么地方，她说：“莲花仙池是一处长满花草的池塘，池塘四周开着四朵荷花，荷花上面坐着四个蛤蟆，四个蛤蟆向池塘里吐水。”说完化作一只狐狸逃跑了。鬼七妹走了之后，我立刻上马迎敌。两军阵前，催马横刀，刚一搭边，即被黑脸大将一刀砍下马来。半空中，我的头颅好像拿在手里，想找身子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就在这时，突听一帮人齐声在喊我的名字，我以为要死了，急忙睁开眼睛，我终于醒了。
   “平生啊，下马回家吧！平生啊，下马回家吧！”单位的曾先生带领几个小哥们，半夜12点，正在我的床头烧邮票，替我叫魂呢。一帮人也不正经的叫，说说笑笑的把我吵醒了。“人都醒了还叫什么魂？”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被烧邮票的烟雾呛得直咳嗽。他们见了哈哈大笑道，谁知你真醒假醒啊......“平生啊，下马回家吧！”我拿起枕巾乱抽一顿，他们才停下来，各自散去......
  我被曾先生带领的几个小哥们叫醒后，再也没有回到魔鬼的世界里。第二天精神抖擞的上班去了，一到单位大伙像耍猴一样看着我，明目张胆地讥笑我：“还捉鬼大王呢，撞个车吓得十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敢吹。”我被弄得莫名其妙，赶紧去问曾先生，曾先生告诉我：“那天撞车以后，大伙都没大碍，只是一些皮肉擦伤，汽车虽然破了但是没坏彻底，需要修一修才能上路。就这样大伙爬上车又开了回来。而我呢，只是胳膊和前胸的外皮被擦伤了，但回来以后就萎靡不振、心神不宁，低烧不止、食欲不振，不能正常工作。一连十几天打针吃药不见效果。正经的医术治不好，就想到了歪门邪道，被狐狸精迷住了，被黄皮子魇住了，最后有个老同志说：我看这孩子好像是被吓着了，你们半夜在他床头烧几张邮票，叫叫魂可能就好了。原本要几张邮票，可大伙一凑找来了一大把，又像唱戏一样乱闹一通，这才把你给惊醒了。”听罢，我冲着大伙喊道：“听着，我撞见鬼了，谁再嘲笑我，我就把鬼带到谁家去”。就这么一嗓子，吓得大伙半年不敢请我吃饭。
  当时，原本想把自己见鬼的事情告诉大家，因为怕大伙再次嘲笑，装在肚子里30多年没说，现在一吐为快。我不信鬼神，世界上原本也没有鬼神，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如果再去相信鬼神，那就愚昧无知了。据我分析，撞车的时候，由于惊吓我忽然间失意了，之后是想什么就实现什么的幻觉，一个接一个的在做有主题的梦：在树上希望有人来救，就有鬼七妹来救了；耗子咬手那是在医院里扎针；破瓦窑是黄梅戏里的寒窑；托砖坯那是想成为万元户；部落战争那是听岳飞传听来的。关于青肯泡，从古至今流传着许多故事：远古，青肯泡边就有部落人群；辽金时期有金兵驻守；古代，青肯泡有江心岛，冬季冰面巨响、发出老牛叫声；清代，从青肯泡中间线起，向西一直到嫩江与第二松花江的交汇处，对准第二松花江的江心，画一条直线，这条直线就是杜尔伯特旗与郭尔罗斯后旗的分界线等。
   但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有一些巧合或暂时难以解开谜团，譬如：鬼七妹告诉我的莲花仙池，我本以为是句鬼话，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多年以后，在安达市中心的一个地方，我居然找到了这个仙池，见到它时令我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具体什么时间我忘了，公园剪彩了，我随人群进去溜达，无意中走到公园西南角的一个深水池旁，听到有人在介绍这个水池的四角有四座石雕，石雕的主题是一朵荷花上面端坐着一只青蛙，从青蛙口中向池中喷水。这时我才定下神来仔细观看，这个池塘与鬼七妹描述的一模一样，我顿时感到手脚发凉，快速离开池边。再后来那个池中淹死了人。我奉劝安达的少男少女们，不要在那个深水池边玩耍，更不要到池中洗澡。如果你知道公园的前身，就会觉得巧合得意外了。
    以上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没有一句谎话。我以下的捉鬼故事，更是两个人的亲身经历。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捉鬼大王在老家靠山屯也是出了名的，谁家招来了鬼神都请我去捉拿。1977年春节，放假回家过年，家里没杀年猪，生产队长崔明送来了一块猪肉。这可是份大礼，为什么说是大礼呢？当时农户养猪是有指标的，养两头要买给合作社一头这是任务，养一头的要卖给村民半头这是规定，所以养猪时要计算好了，养多大的猪什么时候出栏，自己吃多少卖多少。大多数农户是两年养一头，没养猪的就要提前和亲朋好友约定好了，买谁家猪的前槽还是后鞧子，一般一口猪是三四家分着吃 。如果你人缘不好，约定不到，对不起你一年没肉吃。有一部电影，说王进喜等石油工人受到当地老百姓的欢迎，家家杀猪宰羊，搞得像自由市场一样。一看就知是没脑子导演导的，随便一家把猪杀了给工人吃了，过年时就有三四家人没肉吃，你把人家的猪杀了过年吃你导演的肉吗，所以社员谁也不敢乱杀猪。像这样的场面，一般都是生产队杀猪宰羊，因为生产队有羊群和猪场。遇到天灾人祸或是把猪养死了等特殊原因，这三四家人就没肉吃了，只好等着别人请。所以杀年猪时，要请那些没杀猪的亲朋好友来吃年猪肉，一般朋友不请自来叫做“帮忙”，如果你不是各路的人，总是有人请你的。我是关里人不懂这些礼数，到东北的第一年家里养成了一头猪，刚准备杀猪，村里的大支客姜小禹就上门帮我算计着请谁不请谁，我说请那么多人干啥，他说你不白请，你请了他，他就要请你，这样进了十冬腊月你基本上天天有肉吃。我一想是这个道理，就想多请些人，大支客姜小禹又发话了，多请了你的猪肉就不够吃了，看来杀年猪请吃肉还真是一门学问，所以大支客姜小禹才来“帮忙”的。当时，能吃上一顿肉是十分困难的，眼下生产队长能送来一大块肉，这不是大礼吗？再看看生产队长是何许人也：你每天挣多少工分（就是钱）他说了算，你每天干什么活他说了算，分给你多少自留地他说了算，每月分给你多少粮食他说了算，你家能不能盖房子盖在哪里他说了算，你政治表现他说了算，你能不能当兵求学他说了算，总而言之，你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现在很多人自由自在的过得很难受，如果把这些说了算都加在你的头上，是不是生不如死了。所以，那时的生产队长比现在的市长都重要，他给我送礼肯定没有好事。我直接了当地问他：“有何指示请讲吧，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不上刀山也不下火海，是下油锅。”崔明说。“下油锅是炸鬼的，难道你想把我炸了。”“不炸你，是想请你去把鬼捉来炸着吃......跟你说正经的吧，入冬以来，生产队的猪场闹鬼，派去好几个大胆的都被吓回来了，连那个大支客姜小禹都不敢去了，你这不是放假了吗，在家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去猪场呆几天，把鬼捉了。”“这叫什么话啊，我回来是过年来了，怎么叫在家呆着啊，你的意思是叫我去猪场和鬼一起过年呗？”“抓到鬼给一只羊，去不去？”“两只羊就去！”“好，成交！”就这样，为了两只羊，我要到十几里的荒山野岭上和鬼打交道去......
生产队的猪场为什么要建在距离屯子十几里的荒山野岭上，无人考究。据说是大跃进时建的。猪场的四周是乱死岗子，坟头一个接着一个，骷髅头大腿骨随处可见,一些锈迹斑斑的古钱币横七竖八地躺在土里。走出坟地，又是一大片果园，阴深深黑洞洞的似乎要把人间隔开。最可怕的是猪场位于山坡下边的草甸子中央，十几里地前不巴村、后不巴店，若愚危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置人于绝境之中。我立刻找来姜小禹向他打听猪场闹鬼的情况，他说：“你要想多活几年，就别去猪场了。半夜地上、房上都有响动，就是见不到人影，吓死人了。”我抓鬼还怕被吓，但是要对鬼情进行科学分析，不是一味地蛮干。首先，要仔细观察鬼出现的地方，就像观察我们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一样，有没有威胁人身安全的东西，譬如：光线，紫外线、红外线，反射光源，放射线，辐射源；气体，无色透明有害气体，有色有害气体；水，水蒸气，水井，水坑；火，火源等等。根据姜小禹的描述，我仔细推敲了猪场在草原上的几种危险：因为猪场在草甸子上，又值隆冬，水、火、气体等危险可以排除；除此之外，可能是大型野生动物，人为作怪，野狼、野狗、狐狸作宗，较大的飞禽作怪；能听到动静见不到实物，可能跟光源有关。其次是准备充足的捉鬼工具和逃生用具，因为我老家库里泡一带有野狼，我向生产队长借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十发子弹。临行前崔明对我说：“你是基干民兵，持枪规矩你懂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看来他珍惜他的步枪不珍惜我的命。我说：“请你放心，我一定按规矩办事。”说完背抢上路，直奔猪场而去。
   在草原上行走，要带上干粮，虽然只有十几里路，但要防止迷路，迷路时原地转圈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没有干粮是不行的；要带足饮用水，这比干粮还重要，草原上有两种水，一种是盐碱水，另一种是被其他动物共同饮用过的可用水，那里面病毒、细菌无数，所以即便有水也不能随便饮用；要带上火种、光源，遇到危险可用火光进行防卫和攻击，冬天最好带上火柴和少量易燃性汽油，因为零下三十七八度的野外，生火十分困难；夏天要带上蛤蟆头旱烟，边走边抽烟，防止蚊虫叮咬，特别是蜱子和瞎尔蒙叮上你就很危险，但它们最怕蛤蟆头旱烟；最后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遇到狼时用它在身后划动，因为狼不过横草。走过草地，来到猪场的外围，生产队猪场的外围是环状的果树林带，种植沙果和樱桃。穿过林带进入坟地，坟地里有很多洞穴，直立的洞穴又称竖井，那是盗墓贼开挖的，这东西很危险，特别是冬季雪大掩盖进口，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进半拉身子；横着的洞穴有狼洞或獾子洞，这些洞口多出现在大坟包（土岗）的顶端，洞口很大，洞穴很深，人可以钻进去；只有那些小动物像狐狸、黄鼠狼、大眼贼、耗子才利用棺木的塌陷处盗洞，躲进棺材里。我哼着小曲，数落着草原上各种危险，眼看就到猪场的大门前，忽然，从路旁的壕沟里蹿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无头大汉，猛地向我扑来......

我是夏雯静

过去生产队的活计都由队长来分配，谁挖坑、谁填土、谁割地、谁除草，分配完了，领工员在头前干，社员在后面跟，队长在社员后面监督、催着快点干。一天下来，领工员干多少活整劳力就要干多少，半拉子（半劳力）干一半，妇女以妇女队长为标准，姑娘以铁姑娘队长为标准。这就是大帮哄。社员本来就嫌队长催命，可我们的队长偏偏就叫崔明，所以人送外号叫“催命鬼”。原来“催命鬼”和我分手之后，驾辆马车从大路先我之前到达了猪场，送些烧柴和粮食过来。他见我还在雪地磨蹭，就提前翻穿皮大衣埋伏在路边，搞突然袭击测试我的胆量。一个人翻穿羊毛大衣，即使把头蒙上脚还是可以看到的、人形还在，这是吓唬不倒我的。我及时揭穿了他们的阴谋，并和他们一起来到猪场。
  生产队的猪场由宿舍和猪圈及外围大墙组成，进了外围大墙的大门是宿舍三间砖房组成的院子，一眼水井正冲着大门，近旁放着一排喂猪的猪食槽子。院内坐落的次序是：水井处在院子的中间，一排排猪圈靠东面，三间宿舍坐北面，西面是大墙。三间宿舍是砖平房结构，东面的一间开门，进门是一口十二印大锅和一口六印小锅，小锅旁边是进入西面两间屋内的房门，西屋南面临窗是一铺通长的大炕，北墙根放着两张桌子，室内还堆放些生活用品。生产队长和我作了简单的交接之后，驾车返回村里，与他同来的大支客姜小禹硬要留下和我一同捉鬼，说要拜我为师学点手艺也算是一技之长，我欣然同意了。
    晚上，我们早早吃完晚饭，巡视了一遍猪圈，又把院内的杂物收拾停当，上炕睡下，等待鬼影的到来。半夜时分，姜小禹推醒我说：“你听听......鬼儿来了。”说完在炕上筛起糠来。我揉了揉眼睛，使自己尽快醒来，同时静下心情，悄悄地向外面细听。只听得外面的院子里 “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那声音好像是一群小脚女人在走动；不一会房顶上也出现“噗通、噗通”的拳击声，好像一个男人用拳头击打房盖，震得房笆直掉土。把这些动静综合起来判断，显然是有人来了。“姜小禹快抄家伙，跟我出去抓贼。”我断定有贼，边喊姜小禹边拿起一把铁锨，手持电筒，开门冲了出去。我在外面像一头疯牛一样围着水井在院子里转了数圈，奇怪的是连个鬼影都没发现。隆冬，井槽上的冰凌冒着寒光，积雪的冰面白皑皑静悄悄，四周死气沉沉，一点响动也没有，在屋里听到的声音无影无踪了。“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我大声喊叫着，同时用手拍打着四节一号电池的6伏手电筒，一遍又一遍地照耀着院内的四周，企图找到一个喘气的动物，遗憾的是仍然一无所获。无奈，回到屋内睡觉，刚要睡着，这些动静又来了，我又冲了出去，结果和上次一样。再次回到屋内，再次冲出去，还是不见鬼影。折腾了三次，东方发白了，我也崩溃了，坐在雪地里等待日出......大天四亮。姜小禹吓得哭成了泪人，夹着棉被逃回了村里
当天上午，生产队长崔明带着社员急匆匆地赶到猪场，一进大门就四处呼喊：“平生，平生！你还在吗？”这时，我正在炕上蒙头大睡，硬是被他们拽下炕来看个死活。原来，姜小禹回村向生产队长报告，说我半夜被鬼吓疯了，轮着胳膊大哭大叫，围着水井转圈推磨，最后瘫痪在雪地里起不来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崔明听了急忙带领大伙前来看个究竟，见我没事，便偷偷问我半自动步枪藏好没有，我说藏在大木头箱子里呢，一切安好！他又当面批评了姜小禹不该谎报军情，然后留下姜小禹，带领社员回村去了。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猪场里的鬼怪还是天天来，一到深更半夜叮叮当当的像是在唱台大戏，可就是抓不到鬼影。虽然抓不到鬼影，但通过声音判断，猪场里的确来了一群动物。我开始重新清理思路，这个时候正是正月初五，午夜外面漆黑一团，从屋里向外看不清物体的轮廓，要借助手电筒的灯光才能看清，当室内发出光亮时，这群动物早就跑得没影了。所以，我们必须快速出击，抢在这些动物逃跑之前看到它。又是一个阴森漆黑的深夜，我们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快速出击。即：我和姜小禹事先潜伏在外门跟前，由姜小禹快速打开房门，我直接冲出去再打开电棒。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也许能发现鬼的蛛丝马迹。就这样，姜小禹打开房门，我火速冲了出去，同时打开电棒，结果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第二天，我们再次检查了喂猪的木槽子、水井台沿、猪圈的大墙，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大年初七，村里有个叫殷占奎的送来了一盆饺子，说是“人七”的日子，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我以为他是姜小禹的亲戚，就高高兴兴地把饺子一扫而光了，吃完饺子我问姜小禹：“殷占奎是你什么人？”姜小禹说和他没关系。“奇怪了，没关系他为什么送饺子来？”我自言自语。为什么奇怪呢，因为这个殷占奎是村里的恶霸，他兄弟三人三根光棍，个个如狼似虎，由于缺乏家教，在村里无恶不作，什么敲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欺负老实人等缺德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他送饺子给我们吃，看来没有好事了。果然，半夜有人敲门，殷占奎哥仨来了。我开门见山地问：“半夜敲门有何贵干？”殷占奎两只鼠眼眯缝着说：“小兄弟，你把小猪羔子给我三个”。我说：“不行！小猪羔子是公家的，我不能随便送人。”“小兄弟，什么公家私家的，谁管就是谁家的，看到咱们的生产队了没有，那是队长崔明管也就是崔明家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谁管谁就说了算。这猪场好几百头猪，一天产下的小猪羔子没数，现在你管理你就说了算，你送我三只，要是队长盘问，你就说死了几只扔掉了。”殷占奎这么一劝说，我突然明白了，现在这个猪场我说了算啊，而且猪场每天的确要死三四只小猪羔子，多说一只两只也没人知道，我好像被他说服了。我佯装动心了，试探着和他讨价还价：“你们送来一盆饺子就要我三只小猪羔子，这样合适吗？”“小兄弟，不仅仅是饺子，我们还给钱，卖了猪羔子的钱咱们一家一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如果我们不愿意呢？”“那好办，看到我们来了哥仨没有，我们还带来两根绳子，把你俩捆了，我们拿几只猪羔子你们就管不着了。”我正要接茬与他往下理论，姜小禹发话了：“你们说的都不算，你们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用猪羔子换钱那是犯罪。我说这样办，咱们用猪羔子换饺子吃，一盆饺子一只小猪，你们哥仨回去明天再给我们送盆饺子来，保证给你们两只小猪。”殷占奎一听喜上眉梢，乐得屁颠屁颠的带着两个弟弟回去了。殷占奎走后我开始责怪姜小禹私自做主，用小猪羔子换饺子。姜小禹却高兴地说：“我那是缓兵之计，明天我去报告队长，他们还有来的机会吗？”我暗自称赞姜小禹机智灵活，大支客还真的支正当了一回。

  眼看快到正月十五了，月儿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在皎洁的月光下，雪地银光闪闪，冰面明如银镜，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正是我们抓鬼的好时候。我和姜小禹早就在窗户上凿开了一个窟窿，彻夜不眠地守候在洞口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空荡荡的院落。东北的正月，天寒地冻，室外零下三十七八度，微风像刮骨小刀一样，从外面穿进室内，吹得我们双眉结冰、胡须挂霜。我和姜小禹轮换着紧盯窗外，忽然，几只山兔像雪花一样飘进院内，紧接着飘来了小狐狸、黄鼠狼、大眼贼，它们像聚会一样来到院中，坐在猪食槽旁，翘起小爪子拜了拜天地，用锋利的牙齿啃食猪槽上已经结了冰的玉米粒儿，啃两下抬一次头、啃两下抬一次头，“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亮、节奏明快。这些声音在其内心极度恐怖的时候，心里想到啥它就像啥，所以我听到了一群小脚女人的脚步声。我让姜小禹用以前的方法开门出去查看，姜小禹刚从炕上下地，这群动物“刷”的一下，一转眼逃得无影无踪。原来在我们的脚跟刚一落地时，就被它们听到了，所以我们发现不了它们。看来院子里的“鬼”就是这些了，我和姜小禹有点旗开得胜的感觉。我从酸菜缸里捞出几颗酸菜，掰出芯来用它下酒，我们一边喝着甜菜疙瘩酿出的烧酒，一边观看小狐狸三拜天地的优美表演。接连看了两天，第三天从大墙上翻下来一个怪物，十分恐怖，可以说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鬼怪。这个怪物的脑袋是个圆球，比篮球还要大一圈，可怕的是圆球上挂满了毛茸茸的杂草一样的毛发，没有眼睛、鼻子，但有嘴巴，身子像一条狗，四条腿后面甩出一根尾巴。这个鬼怪行动并不敏捷，从大墙上几乎是滚下来的，院子里的小动物见它吓得四处逃散了。这怪物挪动着四肢，来到猪食槽前，“咔嚓、咔嚓”地啃起食物来。“这是个什么东西？”我问姜小禹。姜小禹这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上下牙齿“咯咯”作响就是发不出声音。我被他感染得浑身发抖，两腿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嘴里反复地问：“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咣当”一声我从窗前退到炕沿，倒栽葱倒在了地上。室内的响动并没有惊动那个鬼怪，它还是按部就班地啃着食物，吃饱了又到井台边啃食些冰块。完了，跳过大墙大摇大摆地逃走了。目送怪物远去，我的酒也醒了，被摔的后背也疼了，胃里的酸菜也酸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恐怖往往来自现实生活，如思想混乱、情感颓废、爱情变成欲望、高贵的精神被世俗化、道德缺失、人性泯灭、暴力增加等等。但真正的恐惧来自未知世界，不明物体会对人们产生莫大的恐惶。然而，越是恐惧的东西越让人们好奇，所以人们对恐惧的探索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圆头鬼怪的出现，强烈地吸引了我，它使我们颤抖的心房发出了强烈的欲望，我和姜小禹决定，也可以说是姜小禹被我决定了，誓死探明这一怪物。这时，我们的害怕变成了企盼，企盼昨天的鬼怪尽早出现，我们还后悔昨夜没有跟踪它，所以今夜一定要跟上它探个究竟。我准备了电棒、火柴、煤油、菜刀、渔网、麻袋和自动步枪，姜小禹带上食物和饮水，他还背着我偷偷地烤了两只死猪羔子带在了身上。怪物终于出现了，我们激动得浑身发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奇怪的是今夜的圆头怪物似乎病了，它翻过大墙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水井旁，我们不能让它进食和饮水，那样它酒足饭饱以后不利于我们格斗和跟踪。说时迟那时快，姜小禹打开房门，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手中的打狗棒直击怪兽的头部，怪兽的圆头被恨恨地击中一棍，它用屁股拖拽着脑袋、甩头跳出大墙，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奋力逃跑了。我马不停蹄地在后面紧追不舍。逃出猪场进入坟地，坟圈一个挨着一个，我经常被裸露的棺木和腿骨绊倒；为了给后面的姜小禹指示方向，我不时地爬上高大的坟头，让他能看到我的位置。又追了三里多地，来到一个大坟山包前，坟包高大陡峭，上面长满了荆棘，我紧跟着圆头怪兽的后面往上攀爬，厚厚的积雪埋没了半个身子，我只能手脚并用和怪兽一样四肢扒雪前行。姜小禹渐渐追赶上来，我们寻觅着怪兽的足迹向大坟山包顶端爬去。圆头怪兽带领我们在大坟山包中部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顶部的一个半人高的山洞前，只见怪兽头冲外倒退着稍进了洞里。我们终于明白了，这是个狼洞，我们追踪的是一只狼。既然是狼，为什么它的头是圆形的呢？我们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午夜，我和姜小禹守候在狼洞门口，姜小禹把他带来的烤熟了的小猪羔子放在洞口，试图引诱怪兽出来。其实，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如果洞中跑出来一只狼和我们决斗，我俩都没有生存的可能，更何况是一只饿了一冬的恶狼呢。我趴在洞口用手电筒向洞内照射，洞底很深，而且还拐了弯，看不见任何东西。过了一会，洞中传来小狗的叫声，我们立刻警惕起来，我把半自动步枪的枪口对准了洞口，打开保险子弹上膛，只要有半点危险我就扣动扳机。渐渐的从洞里露出了那个熟悉的圆形脑袋，我用枪口顶住那个脑袋，姜小禹也用木棍扒拉着那个脑袋，这会儿我们看明白了，原来是一只狼把脑袋钻进了一个圆形的铁笼子里，无法挣脱，铁笼子外面挂满了茅草，只有嘴巴可以透过前面的一个大一点的网眼进食。看来这只野狼已经精疲力尽了，它爬到洞口，任凭我俩敲打它也不作反抗。我仔细再看，那个圆形铁笼子是用钢丝焊接而成的，富有弹性而又坚硬无比，野狼的脑袋伸进去容易，要想再拔出来很难，所以它就只能带着圆形的铁笼子觅食。就在我和姜小禹一门心思研究那个圆形脑袋的时候，从野狼的肚皮地下爬出三只小狼崽子，原来小狼崽子闻到了烤猪的味道，在老狼的护送下爬出洞来觅食。老狼一见小狼崽子暴露在我们面前，凶猛地扑向了姜小禹，幸好有笼子屏蔽没有咬到，我们连滚带爬滚下山坡，返回了猪场。

按照狼的生活习性，公狼是负责猎取食物的，那么在这个狼洞里应该还有只母狼，如果母狼回洞，恐怕我俩性命难保，所以我们才快速从狼洞口撤回猪场。姜小禹说：“这群狼可能要搬家了，因为它们的洞穴被人类发现了，它们一定会放弃原来的老窝。”我非常担心那一窝狼崽子，在这冰天雪地的隆冬，它们将搬向何方。十几天来，经过我们的积极探索，猪场院子里的鬼怪全部现出原形，一切谜团也随之解开。但房顶上的拳击声音还没有破解。我和姜小禹爬上房顶，发现房顶上有很多死猪羔子，同时伴有野狼的脚印。东北人有个习惯，喜欢把死猫烂狗扔到房顶上去，所以原来猪场的老张头就把死了的猪羔子全部扔到房顶上，深夜，野狼跳上房顶啃食死猪羔子，撕咬摔打，像拳头击打房盖“嗵、嗵”的发出声响，这就是我们在屋里听到的敲房盖声音。天亮以后，我和姜小禹把房顶上的死猪羔子全部清理下来，用箩筐背上那座大坟包，放到狼洞跟前，我们希望用食物引诱那群狼留在洞里。一切处置妥当，生产队要姜小禹回去批判殷占奎，我独自一人留在猪场过夜。院子里的鬼怪肃清了，房顶上的声响探明了，我放心大胆地蒙头大睡起来。大约四更十分，月儿西坠，院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凄凄切切，时远时近。“又见鬼了，这十几里不见人烟的荒草甸子上，这冰天雪地的大半夜里，哪儿来的女人？”我心里在想，随口也就说了出来。“我不是鬼，我是女人，大兄弟开开门吧。”“又要倒霉了，前天殷占奎半夜来抢小猪羔子，喊我小兄弟，今夜来个女人喊我大兄弟，你想干什么？”“大兄弟，你把门开开，外面挺冷的，进屋有好事相告。”没办法，我不能让一个女人在外面挨冻，只好开门放她进来。因为猪场没有电灯照明，所以生产队准备了汽灯和煤油灯，平时只点煤油灯。我点亮了煤油灯，这才看到进来的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虽然煤油灯光亮昏暗，但也能看清这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美少妇，匀称的五官充满柔情和成熟的美,一颦一笑令人赏心悦目；体态苗条却无骨感，女人味很浓，韵味十足；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举手投足轻柔得体，从里到外散发着美丽与优雅的气质。“大兄弟，姐给你带来一只鸡，当年的小公鸡，炖着吃特别的香。”女人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弯下腰，从怀里放出了一只公鸡。“你想用它来换一只小猪羔子？”“大兄弟，你真聪明，姐就是这个意思。”女人扭捏着身子用手指梳理着长发，她在等待我的回答。“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把公家的东西随便送给你......”因为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兄弟，你就行行好吧，我的孩子生病需要住院，家里没钱，只剩下这只鸡了。大兄弟你想啊，这只鸡能卖几个钱啊，所以我想用它换只小猪去卖，这样孩子就能住上院了。大兄弟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一听说孩子生病，心肠顿时酥软了。女人流着两行热泪，双手捂脸继续说：“大兄弟，你看我一个女人家，独自一人起五更爬半夜的走了十几里路，不是为难招灾了谁能到此丢人现眼啊？”“别说了，太小的不给你，你牵一头大的走吧。”我像一头被斗红眼的公牛，气喘吁吁地找来绳子，栓了一头大猪羔子，送那女人上路......那女人走后，我才恍然大悟，这十里八村的我都熟悉，怎么没见过这个女人，难道真的遇上鬼了......

姜小禹从村里回来了。我心急如焚地问他：“咱们村里有没有我不认识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姜小禹就从炕上跳起来，用手指着我的脑门说：“大骒马、大骒马，你问的肯定是大骒马，她来猪场，你肯定上大当了。”“也没上什么当，就是她用一只小鸡换去一头大猪羔子。”“还没上当？用巴掌大的一只小公鸡换去一百多斤的大猪羔子......哎！说你什么好呢，你就等着队长处分吧。”原来“大骒马”名叫马莲花，因丈夫故去独自在县城大车店里卖冰棍为生，为了多卖些冰棍，她经常要和顾客耍戏一番，因此说学逗唱样样精通，登台演戏出神入画，在店里十分泼猴。生产队长崔明经常进城住大车店，便和马莲花勾搭上了，崔明休妻弃子，一口气把马莲花娶回了家。马莲花从城里嫁到农村，凸显寂寞难耐，于是不顾村规屯风，经常与村中爷们勾肩搭背、玩耍打闹，没深没浅、没老没少。因其人高马大、霸道泼辣、国色天香、人见人爱，村民送一外号----“大骒马”，意思是谁想骑就骑、谁愿上就上的母马。姜小禹说，大骒马不信鬼不信神，夜晚装扮女鬼在井台那飘，把前来打水的魏三吓阳痿了。她还把下乡包队的公社干部锁在屋里同她喝啤酒，谁也不许上厕所，结果把人家都喝尿裤子了。村里首富谢小眼新买辆飞鸽牌自行车，特意骑到她面前显摆并挑逗她说：“给哥亲一个，自行车就归你了。”她二话没说，抱住谢小眼亲上几口，骑上自行车就走。谢小眼反悔被她踢肿了“老二”，住了十几天院，还白搭一辆自行车。她还经常戏弄生产队里陌生的男人......“别说了，拿刀来。”我简直就是气急败坏了，抄起菜刀把马莲花送来的那只鸡，一刀剁掉了。姜小禹想拦都没拦住，见鸡死了才埋怨我说：“留着那只鸡，明天去和马莲花理论，兴许还能换回那头猪。这下好了，死无对证，猪是换不回来了。”“乌鸦嘴、少废话，赶快烧水烫鸡毛，今晚把它吃掉。”现在说啥都晚了，鸡已去世，看来不吃也不行了。于是我们破涕为笑，兴高采烈的炖起鸡肉来。经过一番折腾，夜幕来临，月上梢头，一锅香喷喷鸡肉出炉了。我和姜小禹打开一瓶甜菜酒，一边饮酒一边品尝着香嫩的小鸡肉，如仙似梦，情不自禁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那窝野狼。那只戴着铁笼子的公狼死没死，如果死了，那只母狼会到哪里去觅食呢，现在肯定饿疯了。是的，那只母狼已经饿疯了，它正在用爪子扒动我们的房门，用锋利的牙齿啃咬房门的门板，门板上窟窿越来越大，那只母狼的脑袋就要进来了。姜小禹已经醉成泥人，冲着那只母狼喊道：“大兄弟，进来吧，进来喝两盅。”“不能让它进来！”我晃动着身子，从大木箱里拽出那支半自动步枪，对准母狼的脑袋，“呯”的一枪，那只母狼应声倒地、气绝身亡。枪声一响把姜小禹惊吓醒来，他打开房门，仔细端详那只野狼，许久才对我说：“你又惹大祸了，这不是狼，是队长家的那只大狼狗。它是队长从县城里买来的，队长对它宠爱有加比他爹都亲，你把狗打死了就等于弄死了他爹，赶快想办法吧。”“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死狗藏起来。”那就藏吧，我和姜小禹同时想到了狼洞，我们用麻袋把死狗扛到狼洞口，大头朝下顺了进去。然后把猪场打扫干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向生产队长崔明交差去了。

捉鬼任务圆满的完成了，回到村里向生产队长崔明汇报了猪场里闹鬼的原因，崔明点头称赞，他并没有提起马莲花半夜去猪场的事儿，按照约定奖励给我两只绵羊。于是，我到生产队的羊群里挑选了两只最大的母羊牵回了家。然后，我又在自家的羊群里选出一只公羊杀了，准备送一半给崔明，另一半我和姜小禹分着吃。我想，我占了公家的便宜，要感谢生产队长崔明；我坏了猪场的规矩，要感谢马莲花没有举报我。但姜小禹认为我多此一举，他说马莲花用一只小公鸡换去一头猪，已经占了便宜，所以崔明才不再作声。我俩再没有往下争论，都认为弄清这事一点都不难，到崔家看看马莲花是不是我半夜见到的那个女人，不就真相大白了。傍晚，我和姜小禹抬上半只羊肉，到生产队长崔明家送礼，也是为了看看他的媳妇马莲花。来到崔明家门前，姜小禹叩响了门板。“谁呀？黑灯瞎火的乱敲啥啊。”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了，冲着门闪出了一个女人。“别吵吵，给你们送东西来了。”姜小禹小声地说。“姜小禹啊，快进来，快到屋里说话。”进了屋，马莲花问姜小禹：“这位同志是......”“他就是在猪场捉鬼的任平生，你们不是认识吗？”“我说小姜同志，闹着玩也要有分寸，我啥时候见过这位任同志了。不过，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我很佩服他的胆量。猪场闹鬼，人心惶惶，几百头猪没人管理，生产队损失很大，多亏了任同志挺身而出，为生产队解决了难题。”马莲花说着话顺手拿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这时，我才定眼观看这个女人：一米七十多的个头，虽然白胖但身材匀称而丰满，女人的线条显示她的确是个美少妇，但她从头到脚都渗透着城里人的油滑和村干部的气息，根本就不是那天半夜我见到的那个让人一见就心痛的女人。因此，我连忙接过话茬说：“谢谢嫂子夸奖，为生产队出力是我的本分。”“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说着她用脚踢了踢麻袋问姜小禹，里面装的是什么？姜小禹回答是羊肉。“今天中午崔明回来说猪场里少了一头二半大的猪羔子，这么大的猪没了你要负责任的，他打算收回你那两只绵羊。不过，看在你们很讲义气的份上，我可以劝劝崔明收回一只绵羊算啦。”我和姜小禹争辩说，那只猪羔子被狼吃了，那只狼被打伤了钻进了狼洞。“你们也不想想，一只被枪打伤的狼能叼走一百多斤的猪羔子吗？正是因为找不到那头猪和那只狼，才收回你一半的奖品。崔明说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扒开狼洞即见分晓。”我俩自知理亏，千恩万谢，夹着尾巴撤出了崔家。回来的路上，姜小禹埋怨我说：“就你好心，遇上美艳就没了主心骨，这回惹祸了吧，明年开春扒开狼洞，找不到猪羔子却见到了他家的狼狗，我看你怎么办？”“有办法，只要他们不敢上狼洞山，谜底就解不开了。这不是正月十五了吗，晚上各家各户都要到坟上送灯，咱俩到狼洞山上闹鬼去。只要那里有鬼，就没人再敢去扒开狼洞了。”姜小禹赞成我这个好主意，希望这个办法能保住我、保住那个美艳的女人和那窝狼崽子。
正月十五的下午，我和姜小禹把装神弄鬼的工具带上，提前悄悄的潜伏在狼洞山上。晚上，送灯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眼看时机成熟了，姜小禹把白布袋套在身上，只露两只眼睛出来，在雪地里像僵尸一样蹦来蹦去，学着鬼叫。我身穿白衣，躺在姜小禹前面的雪地里，嘴里喝一口带来的汽油，手里举着一支小火炬，对准姜小禹，他喊一声，我对准他吹一口汽油，汽油通过小火炬变成一个大火球。（其实，这个方法是跟打把式卖艺的学来的，小孩子不能模仿，很容易引起火灾的。）火球冲天而起，把狼洞山照亮了，把姜小禹照成了鬼。姜小禹怪叫一声，就从地面窜起一个大火球，在月光和雪地的衬托下，远远看去，好似一个身着白衣的无头少女，在鬼火中嚎叫舞动，场面十分阴深恐怖。送灯的人们吓得鬼哭狼嚎，纷纷逃回家去。我和姜小禹感觉吓唬人的效果甚好，决定演出三个晚上，达到闹鬼的目的就收场。第二天，狼洞山闹鬼的灵异事件在村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我和姜小禹也添油加醋的广泛传播，希望闹鬼事件能达到预期目的。待到晚上，我和姜小禹再次潜入狼洞山，和头天晚上一样闹起鬼来。鬼闹得正欢的时候，突然，“呯、呯、呯”三声枪响，子弹正打在姜小禹的脚下，差一点要了姜小禹的命。接着又是三枪，崔明带着民兵捉鬼来了，我俩一看无处藏身，身边只有那个狼洞，便一头钻进了狼洞......
俗话说，子弹不长眼睛。可生产队长崔明的子弹是长眼睛的，他是一根筋的瞄准姜小禹打，这时如果不及时躲进狼洞里，很快就会吃上他的子弹。我和崔明都当过民兵，我知道他的枪法，如果我们采用卧式打靶，一百米打碎罐头瓶子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他还是枪法精准的民兵队长。现在影响他射击精度的主要因素是：晚上光线模糊，雪地反光，距离太远，再加上运动中射击，不然姜小禹身上早被打出了窟窿。我和姜小禹慌忙中钻进了狼洞，原以为狼洞很小，谁知使劲往里一钻，却一头扎到了洞底。这是个盗墓的洞穴，直径约七八十公分，垂直向下两米多深到达了洞底，在洞底处开始分岔，南北向分开两个洞口。洞底板是立着竖砌的青砖，我和姜小禹就掉在砖地上。来到洞底，我们以为安全了，仔细察看洞穴，发现南面方向的横洞不深，可以见底，底部储存些杂草，看来是狼洞，但不见狼群踪影。向北方向的横洞很深远，看不到尽头，漆黑一片。我和姜小禹无心去研究洞穴，蹲在洞口用力向外打听上面的动静，我们希望崔明他们尽快离去。“闹鬼的地方就在这儿。”一个民兵在离洞口不远处说。“队长！ 这儿有个狼洞，白毛鬼怪肯定钻进了狼洞。”另一个民兵喊来崔明，十几个人一哄而上将洞口团团围住，踩得积雪“咔、咔”作响，不时有雪块掉进洞里。“谢小眼，把手榴弹拿来。大家向后撤，我要把这白毛鬼怪炸死在这狼洞里。”崔明说完，“呼啦”一声砸进来一颗手榴弹。我眼疾手快拉起姜小禹就往北面的洞里钻，因为我知道南面的洞穴浅，刚钻进去四五秒钟，屁股后面“轰”的一声巨响，崔明砸下来的手榴弹爆炸了，一股热浪把我们掀翻在地。我赶紧摸一摸后面的姜小禹有没有被炸伤，还好毫发无损。紧接着又传来两声巨响，我顿时明白了，生产队只有三颗手榴弹，崔明全部扔了进来。三颗手榴弹爆炸后，洞里突然黑暗起来，浓烟和火药味呛得我们几乎窒息，眼睛也不敢睁开。我和姜小禹只能把鼻子紧贴着地皮慢慢的呼吸，艰难的等待着浓烟散去。硝烟尚未散尽，我们便急忙往洞口返，当来到洞口时，却被一堆湿土挡住了去路。“洞被堵住了，洞口塌陷了，我们被埋在洞里了。哎哟......我的妈呀，呜、呜、呜......”爬在前面的姜小禹大哭起来。我爬到姜小禹的上面，伸出双手向前摸了一圈，上下左右严丝合缝，洞口果真被堵死了。“别哭，姜小禹，快来扒开湿土。”我在上面扒，姜小禹在下面扒，扒累了、渴了、饿了，感觉扒了很久也没扒开一丝缝隙，我们终于绝望了。“不知洞里还有多少氧气，能够我们呼吸多久，看来我们真的完了，要葬身狼洞了。”我灰心丧气的说。“这头行不通，我们何不再去探探那头，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的。”姜小禹说。我赞成这个好主意，于是我在前姜小禹在后，我们沿着洞底向狼洞的深处爬去。刚爬出四五十米，前面几只冒着蓝光的眼睛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狼！姜小禹快往回返！”因为以前的暗示，我在黑暗中见到蓝色眼睛的那一刻，就认定它们是那一窝狼群。我一边点亮火柴，一边命令姜小禹火速往回撤。我们很快又返回到了原地。一头是塌陷的黄土，一头是一窝饿狼，生的希望全部被堵死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才真是道尽途殚、无路可走了，我顿时脑袋就大了。劳累加惊吓使我倒在湿土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我在责备自己：红颜祸水，为了一个女人身陷绝境，就要葬身狼洞了。朦胧中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以为
真的 会有人
陪我熬过
这个最冷的冬天

在这阴暗的午夜
我缩在角落
看飘动的雪花
并没有传说中的美
茫然的十指
在筝弦上飞舞
突然
我听到 心念深处
荡来薄冰破碎的声音

没有想像中的潸然泪下
没有想像中的冰霜寒冷
没有想像中的怨与恨
一切
都在指尖下凝固

我知道
我一定是在笑
笑得那么平静
那么凄美
那么绝望
我是狐啊
是你前世救下的狐
我的长发飘飘
千般柔情
万般等待
从此 流传成一个佳话

倚门翘首
苦苦相思
却是客舟之外的
一场无关痛痒的小雨
吹箫的书生
隔岸的狐啊
那一条宽宽的河流
让人看不到舟 听不到雨
李姓的书生
连梦 都让你
碎得拼接不成

就算灯火阑珊
就算舞到泣血
我也只是一只
红红的火狐
逃离尘世的刹那
李姓的书生
看一看我
含泪的眸子中
还有没有 新伤旧伤
转身之际
你听到
心 破碎的声音了吗
注：诗人刘洪芳赋诗：《心 破碎的声音 》

我是夏雯静

一般墓葬都由墓道、前庭、甬道、耳室、壁龛、侧室、主室和后室组成，棺椁停放在后室当中，各室之间筑有石门。陪葬的财宝放在后室和棺椁里面，其中棺椁中陪葬品最多也最为贵重。被手榴弹炸开的是墓道，我和姜小禹顺着绳梯来到墓道里,墓道是用花岗岩大理石砌成，石壁上雕琢麒麟怪兽、松柏仙鹤，在接近主室地方被两扇石门严实合缝的封死了，没有炸药，无法打开石门。本以为墓道里堆满了金条元宝，其实那都是自我想象的，我们搜遍了墓道，也没有发现金银财宝。只是姜小禹在侧室里发现了一个陶瓷大香炉和四个大碗，他说把它拿回去喂牲口，牲口就发旺，大香炉当喂猪盆，大碗留着喂狗。我捡到一个砚台、一个玛瑙笔洗和几个白玉太平钱，我喜欢这个就捡进了麻袋里。还有一些像尿壶一样的鸡头壶、鸭头壶之类的瓶瓶罐罐的，在我们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如果有个像样的泥瓦盆也许能有点用处。我们又把一百多米的墓道再搜索一遍，确实没有新的发现，这才背着麻袋顺着绳梯向上爬去。我和姜小禹没有你死我活争夺斗争，而是有说有笑的往上攀爬，刚到洞口，突然一个女孩子用石板堵住了出口，叫我们先把麻袋递上去接受检查，不然就别想上去。我听出来是本村姑娘灵慧的声音，就把我俩的麻袋送了上去。灵慧姑娘把我俩的麻袋翻了一遍，没有发现黄金白银，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和姜小禹被她哭得莫名其妙。“不是说洞里堆满了金条元宝吗？怎么一根也没有啊！是不是你们把金子藏起来了。”原来，我和姜小禹喝酒的时候，灵慧姑娘前来窜门子，她有意无意的把我俩要到狼洞山取宝的事情听得十分清楚，所以便尾随我俩来到狼洞口，她想等我们把金银财宝背上来时，坐享其成，先劫去一半财宝。“里面没有金子，只有这些破烂，你要都给你。”我把麻袋甩到她的眼前说。“你骗谁呀，你听说过一个金代大墓里没有金银财宝的吗？你俩不说实话，我就回去向生产队长报告。”“别的，别的，我们陪你下去看看好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自己看了就明白了。”“好吧，那就下去看看吧。”姜小禹在前，灵慧在中，我断后，三个人重新回到墓道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整个墓道全是石板，只有被炸开的那个洞口有一堆鲜土，其余的地方明光锃亮，金银财宝无法隐藏。灵慧姑娘擦干了眼泪，认可洞里没有财宝往回返，当她来到墓道顶端的狼洞时，突然大叫起来：“这里有湿土，看！那里还有一个被埋起来洞口，你们一定是把金银财宝埋在那里了。”我和姜小禹连忙解释，那是狼洞里面有四只野狼，不能扒开，扒开狼就出来了。“编，真能编，你见过野狼被老老实实的埋在狼洞里吗？明明是你俩把财宝埋在里面了。”灵慧一边说一边开始用手扒开那个狼洞。我和姜小禹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心想不怕死的从来就斗不过不知死的，我俩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只能用罢工来抗议她。灵慧根本就不知道危险也意识不到危险，她破涕为笑的对我们说：“看到了吧，被我猜到了吓成这样。别怕，我只要财宝的一半。”很快狼洞被扒开了，灵慧第一个冲了进去。我和姜小禹拦都没拦住，只好跟在灵慧的后面向狼洞的深处冲去。为了金条和银子，我们在一个姑娘的带领下，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向四只野狼发起了冲锋。当看到那几双冒着蓝光的眼睛又出现时，我及时打开了电棒，点燃了火把。这时，我们看到了一窝老鼠在前面的洞穴里，它们沿着洞壁转了一圈就无影无踪了。刚才的情景确实把灵慧姑娘吓了一跳，我们希望受到惊吓的灵慧姑娘能回心转意返回地面，但她马上镇静的说：“哪儿来的野狼，分明是几只老鼠，说不定是你俩放进来吓唬人的。”说完，追着老鼠继续前行。在狼洞的一个“Z”字形拐弯处老鼠钻进了洞里。我们也跟着灵慧进入了一个向上爬行的斜洞，顺着斜洞我们在山坡的另一端钻出了狼洞。姑娘灵慧仍然没有找到她的金条和银子，哭丧着脸默默不语，无奈，我们背着捡到的那点古董回到家中。前后折腾近一个月，我的捉鬼活动基本结束了，就在我准备返回单位的时候，灵慧姑娘来了，她请求我传授些盗墓知识给她，如果不传授，还是那句老话：把整个事件向生产队长报告。我顿时晕倒在地......

身处洞穴会遇到各种危险。首先是氧气问题，洞内缺氧几分钟人就失去知觉，像立式的井洞，有时上口部位有氧，但井底缺氧，有些气体是沉在井底的，下井时要带明火，明火熄灭就要赶快返回地面，在农村农民下土豆窖子就用这种办法来试探安全。其次是各种细菌，细菌在地下适宜的环境中，可以存活上百万年。再者是病毒，特别是狼洞里有各种病毒，如果是墓穴还有一种尸毒，另外埋藏大量水银的墓穴，里面散发着浓重的水银蒸汽，人体吸入高浓度水银蒸气可引起支气管炎和肺炎，出现呼吸困难，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而死亡。所以，当我看到狼群出现时，虽然害怕但我知道这个洞里有生物存在，说明是安全的。再加上我的手里有火种，狼群一时半会不敢过来，精神放松了，我便昏昏沉沉的打了个盹儿。姜小禹岂能让我睡觉，他摇晃着我的脑袋说：“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能睡着？你是不是又被吓昏了。”后来姜小禹在大肆宣扬他如何如何勇敢的时候，总是拿我的昏死作反面教材来衬托他的勇敢。其实，人在面临极度危险的时候，稍微镇静一下，就会寻得生存的希望。我打了个盹儿，突然想到在手榴弹爆炸的那一瞬间，我和姜小禹奋力逃跑的那四五秒钟，四五秒我们到底能爬出多远。有了这个距离，再从洞内向外推算，我就可以计算出被埋洞穴的距离。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姜小禹，姜小禹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我们马上做好记号，在洞穴里重新演示了一遍。经过计算结果出来了，被埋没的洞穴在两米左右，我和姜小禹已经扒开了一米多，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我们就可以扒开洞穴了。又是一顿狂扒，我们终于扒开了洞穴，见到了光亮。崔明的三颗手榴弹把狼洞炸成了一个倒置的漏斗形，同时把洞底的青砖地板炸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宝藏一览无余，而返回地面的洞口却高悬在头顶。这就是说只有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的肩上，才能爬出狼洞。为了逃命，姜小禹早早地踩在了我的肩上，蹿出狼洞逃命去了。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你在里面等着，我回去拿梯子来救你。”现在和我一起留在狼洞里的除了那一窝野狼，还有被炸开的金代大墓里的金银财宝。我想我得赶快把扒开的洞口堵上，以免狼群也跟着窜出来。堵死扒开的洞口，我开始研究眼前这个被炸开的墓葬。大墓是用一尺青砖竖砌成的拱形墓道，墓道深度约两米左右，被我们发现的长度约60米，一些陶器、玉器散落在墓道里......不知过了多久，姜小禹从洞口顺下了一根绳梯，我也顺着绳梯逃出了狼洞。
    脱离了危险回到家中，心中十分兴奋，找来姜小禹，羊肉炖酸菜，大吃二喝一顿。然而，死亡的阴影刚刚散去，却又被发财的梦想死死的锁住。本来逃出狼洞再也不想回去了，可大墓里的金银财宝却让人日思夜想，辗转不眠。那耀眼的金条，白花花的银子，比命还要值钱。“带上工具，再走一趟吧。”姜小禹说。看来这个财迷比我还心急。“好吧！”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决定重返狼洞。 在入洞前，我们定好规矩，不论挖出多少财宝，一律平分，不能像盗墓贼一样，先上来的把后面的同伙打死了埋在洞里。所以，我们要把财宝装在麻袋里，等两个人都回到地面，再把财宝拉上来。这样防止前面的人暗算后面的人。姜小禹说：“一切都按你的要求去办，只要能挖到财宝就行。” 挖坟盗墓，买卖国家级文物，都是违法犯罪的行为，跟我捉鬼除害挨不上边；更何况黑龙江开发较晚，没有一座像样的大墓可盗，文物多是辽金时期的铜镜、铜印、铜扣，少量玉器和冷兵器，根本不值几个钱。在开发历史久远的南方，现在盗墓已经形成产业化的联合体：首先是调查队，这支队伍由风水先生带队，以看风水为主，进行实地调查，配备卫星地图、指南针、测量仪器、金属探测仪、JPS定位仪；第二批是由地质学家、盗墓贼组成的勘探队，配备洛阳铲、小型钻机，洛阳铲垂直向下戳击地面可达20米，利用半圆柱形的钢铲可以将地下的泥土带出，盗墓贼根据提取不同土层的土壤结构、颜色、密度和陶瓷、铁、铜、金、木削等各种包含物进行分析，推断地下藏品的性质和布局，判断是墓葬还是古建筑。 第三批队伍实施挖掘，配备对讲机、夜视望远镜、汽油锯、照明灯、氧气罐、防毒面具、定向爆破用的炸药、大型钻井机等工具；第四批队伍是保护、保管和联系出手的中介组织等等。我们在狼洞捡到古董的时候，人们还没有文物的概念，那时只认识金银财宝，根本不懂瓷器，姜小禹拿回去喂猪的香炉，后来被文物贩子以50块钱的价格收去，姜小禹以为是天价了，可人家后来拍卖了80万元。四个明朝的大腕喂狗时全部打碎了，剩下个碗底买了20块钱。这些都是后话。且说灵慧姑娘找我学习盗墓，我婉言拒绝了。但灵慧是个细心的姑娘，她提出了一个问题，立刻让我坐卧不宁、心如悬旌。灵慧姑娘只是让我回忆一下在狼洞里遇到的那几只老鼠，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我们遇到老鼠的地方正是墓道的尽头，两个盗洞的交汇处，这说明墓葬就在老鼠消失的地方，老鼠钻进了棺椁。只要沿着老鼠洞挖掘，情况将会是怎样的呢？我不敢想象了。“狼群走了，留下几只老鼠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回复了灵慧的提问。灵慧姑娘见我废话连篇、不切主题便诚恳的说：“我老姨让我感谢你，是你那头猪帮了她，才给孩子治好了病......”“你老姨就是那天夜里用巴掌大的一只公鸡换我一头猪的那个女人？”“是的，就是她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才和你家人来往的。”此外，灵慧姑娘还告诉我，她老姨姓韩名芳红，是从红旗屯嫁到大喇叭屯的，丈夫在文革中被打成叛徒正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孩子生病无钱治疗，逼得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求我帮忙的。“既然如此，就算我做了件助人为乐好事吧。”我心情舒畅显得十分大方的答道。“我来求你教我盗墓，也是想做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我想帮帮我老姨，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已经度日如年了。”“如果你胆子够大，就自己去老鼠窝里看看吧，兴许能扒出些粮食给你老姨充饥糊口。”我一语双关的告诉她该如何去做，结果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
    后来听说灵慧姑娘在草甸子上捡到了一个金头盔，带着她老姨全家搬到北京去了。改革开放以后，猪场包给了老外，就像中华牙膏一样变成中外合资了；姜小禹承包了狼洞山的那片荒地，他还是惦记着那里的金条，经常到狼洞里捡些古钱币出来换酒喝，不久他也钻进了老鼠窝，在草甸子上捡到了一枚金印和一把古剑，拿到北京在二环换了套房子。生产队长崔明家的狼狗始终没有找到，不过他在獾子洞里找到了三只狼崽子，抱回家当狼狗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