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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9 12: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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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前,抗日战争进行到了相持阶段,日本帝国主义虽侵占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但受到中国人民的顽强抵抗。丧尽人性的日本侵略者竟然在中国使用了生化武器,造成江浙闽赣一带鼠疫猖獗流行(注1)。成千上万的中国民众被“黑色瘟疫”夺去了生命,导致“处处有鼠疫,家家闻哭声”的悲惨局面。江浙一带的鼠疫流行情况已广为人知,尤其是2002年浙江义乌的王选仗义为死难的同乡向日本国提起赔偿诉讼,成为2002年感动中国的十大杰出人物之一。这场诉讼由于日本法庭的偏袒,而被判贩诉。消息传来,引起了我们的强烈愤慨。作为遭受鼠疫之害的闽北人后代,我们绝不能忘却这段惨痛历史。
鼠疫在闽北流行的缘由途径
闽北北接江西,东与浙江相邻,历来为北上南下入闽之重地。根据各地记载流行情况,此次鼠疫在闽北流行的途径可能有三:
一为1941年6月,日军侵占浙江的江山、江西的广丰,在衢州、金华、义乌、兰溪一带散发了鼠疫病菌,引发了鼠疫的暴发流行。由于上述地方的国民党士兵、伤病员和难民涌入相邻的浦城,而将鼠疫传播到浦城各地(注2),并沿水陆交通传染到建阳、建瓯等县的许多乡村,直到南平、福州等地。
第二条途径可能是1941年由江西流传到光泽。因光泽与江西的黎川、资溪等县接壤,1934年至1948年划属江西省管辖(注3),历史上人员往来频繁。而江西省会南昌于1940年4月已被日军使用过各种武器攻陷,亦有鼠疫流行。光泽地处邵武上游,而沿富屯溪将鼠疫传播到邵武、顺昌等县,再度传染到南平和全省各地。
另一条途径可能是1941年由浙江的龙泉、庆元一带的鼠疫经松溪、政和流传到闽北各地。当然,同属闽北,也有可能是邻县交往而相互传播。
鼠疫在闽北流行的后果
民国时期闽北地区卫生事业非常落后,医药知识亦非常贫乏。更由于当时处于战争时期,人民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缺医少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生化武器的滥用,造成了鼠疫的暴发流行,不但人民群众不晓鼠疫的病因和后果,很多医生前往诊病治疗也不知预防而染疫病故(注4)。因此,直至20世纪90年代有的地方志书都不能写明这次鼠疫流行的根本原因是日本帝国主义使用的细菌战!仅是一般记载各地鼠疫流行的年份和伤亡的大概情况,甚至连1989年编纂的《福建省卫生志》都遗漏了此次闽北鼠疫流行的详细经过。
浦城
浦城是浙江入闽第一关。1941年,日寇侵占了浙江,鼠疫随浙江的患者传入浦城。当年5个村镇发病615人,死亡508人。在浦城临江镇的一个国民党新兵团大批士兵因鼠疫死亡,没有剩下几个人(注5)。福建省防疫大队第一分队派人驻浦,但未能控制鼠疫的蔓延。1943年,在城关、观前、连墩三个村庄发病69人,死亡54人。1944年4月蔓延到苏厝弄和富岭。至9月份仅在县卫生院治疗的鼠疫患者就达252人,死亡177人。1945年,在仙阳、富岭、余塘、濠村发病445人,死亡300人。1946-1947年,浦城的观前、濠村两村发病125人,病死100人。及至解放后的1950年,其城关、仙阳、富岭、永兴、永平、水北、石陂等7个村庄还发病114人,死亡65人。这是不全的统计,还不包括部队伤兵和外来难民,单单浦城的鼠疫就达1620人,病死1204人。
建阳
建阳与浦城接壤,由于水陆交通的联系,更由于当时国民党的“战时青年训导团东南分团”(简称东南分团即集中营)由上饶迁到建阳,而将鼠疫传入。1942年9月,在建阳的徐市、大阐、南槎、长布等村相继暴发鼠疫(注6)。据不完全统计,仅在这一年,建阳的5个区、14个乡(镇)、26个村发病907人,死亡777人,致使东南分团急忙从徐市撤离到回瑶,一个月后又迁往崇安的老鼠排(地名),最后迁往三元梅列(今三明市)。1945年夏,建阳的大阐范墩一带鼠疫猖獗,发病287人,病死232人。此后鼠疫在建阳继续流行,止于1951年,有6个疫区、27个乡、53个村未能免于疫难。
建瓯
建瓯处于建溪的中下游,是闽北较为平阔的人口大县。其《县志》介绍,1943年5月,城乡鼠疫蔓延,致使6月份来瓯任职的吴亚农县长到任仅两天,也患鼠疫身亡。如边远山乡迪口竟因鼠疫死亡160余户。其下庄村头的竹林,也因用于抬棺材而被人砍光。鼠疫高潮时,白昼出棺如闹市。登地村的练占钧曾在十二天内帮丧家抬了44具棺材安葬(注7)。鼠疫在建瓯为患,终止于1953年,涉及城区及4镇85个行政村、455个大小自然村,占当时全县总计村数的38%。据不完全统计,鼠疫在建瓯流行52年,患者共有2.14万余人,死亡1.9万余人,尤以1942年后为烈(注8)。据此推断,这一时期建瓯鼠疫发病和死亡人数,最保守的估计都超过8000人以上。
光泽
光泽属福建与江西的边界小县。1941年秋,船民陈某染鼠疫死于顺化坊白马庙溪边船上。其亲友探望办丧事而蔓延,导致发病45人,死亡28人。自此,鼠疫在光泽流行,连年发生。1943年秋,单单在城区惠济路后街发病525人,死亡182人。由于没有及时隔离治疗,甚至一人得病,导致全家死亡。有的病家因无钱购买棺材,只好一棺合葬二人,引起当局的震惊,急派在汉口的东南鼠疫防治处瑞士籍白力士顾问(又译伯力士)会同江西省医院院长陈尚、医务主任刘保群到光泽处理疫情。1945年,光泽城区孔庙至西门口发病58人,死亡24人。1946年4月,城区鼠疫发病24人,死亡12人(注9)。直至解放后的1950年,城区武林路还发病2人。综合上述,此次光泽城区鼠疫流行近10年,发病698人,死亡269人。
邵武
邵武地处闽北水陆交通必经之地,又处光泽之下游。1941年9月,邵武北门石桥边朱某家的小孩从光泽传染上鼠疫回到家里发病,从而在邵武暴发流行(注10)。患者高热寒战,颈部、腋窝等处淋巴结肿大,到后来全身皮肤紫黑,一般三、五天就病死,死亡率高达95%。因此,当地群众称其为“老鼠瘟”或“黑死病”。整个城区行人绝迹,商店关门闭户,大街小巷一片白(沿街撒石灰,患者家门贴白纸)。城区发生鼠疫后,很快又蔓延到乡镇,全县百分之八十的乡村都陆续发生。据不完全统计,此次邵武鼠疫死亡1200多人,蔓延流行多年,直到1949年,还波及到桂林的横坑、盖竹和坳上等边远山区小村寨(注11)。
顺昌
顺昌县沿富屯溪在邵武之下,南平之上游。民国时期境内各种传染病流行,鼠疫尤为严重,死亡最多(注12),未有精确统计。据《顺昌县文史资料第5辑》记载,单是上洋镇(今洋口)1943年7月鼠疫死亡150人,为历史之罕见。1944年5月-6月间,蔡坑村发生鼠疫死亡60多人,城区染疫50余人,死亡20余人,其猖獗流行由此可见一斑。
松溪
松溪与浙江的龙泉、庆元相邻,人员交往频繁。1941年12月,松溪鼠疫以郑墩、大溪尾、土当布、庙下村最为严重(注13),但笔者手头尚未见到详细数据。由于鼠疫猖獗,1943年松溪县卫生院将原先临时防疫机构改为常设机构,安排医师和卫生稽查员各1人,兼职防疫员4人,负责日常防治工作,说明当时鼠疫流行危害已经相当严重。
政和
政和跟松溪亦与浙江相邻。1942年至1949年鼠疫连年?流行不断,每次发病1000至3000人之间。遍及3个区、21个乡、88个村,染病面积占全县50%以上,染疫总数达7000人,死亡约6000人,尤以东平区最为严重(注14)。其中前逢村全村55户,275人,死亡151人,有12户37人全部死亡。
崇安
三面环山的崇安今改称武夷山市。即使地处崇山峻岭,当时鼠疫亦有流行。据《福建省卫生志》称“发病约300例,均告死亡”(注15)。致使当时“城关棺材都买不到”,有钱人纷纷跑到山里躲避瘟疫,“赤石也曾有过流行”(注16)。
南平
南平为建溪、富屯溪汇合之地。上游各地的鼠疫经水陆途径在南平各乡村流行传播。因此,“1944年春,鼠疫甚烈。至1946年,南平的王台、西芹、太平、大凤、东坑、洋后等地相继发生鼠疫,患者1086人,死亡931人”(注17),并将鼠疫传播到古田、闽清及福州等地。
闽北鼠疫波及全省
60年前,由于日本帝国主义使用细菌战引发的鼠疫暴发流行,给闽北人民带来了空前绝后的大灾难,生命财产遭受了惨重的损失。据上述统计,发病人数20112人,死亡19120人。而这个数据不足真正实际发病和死亡人数的五分之一。因为当时闽北交通落后,没有通讯设备,又由于战乱期间,很多患病的人来不及诊治就冤死在家。既或到当地防疫机关诊断,但无钱医治,又怕登记后遭受隔离,家人不能相见,所以上报的极少,只好认命而亡。
闽北的鼠疫迅速蔓延到福州及全省各地。1943年鼠疫大流行,福州、长乐等31个县市患者5158人,死亡4082人。省府为此拨款十万元购买鼠疫苗3500瓶,并饬令各县一律成立防疫委员会(注18)。1945年蔓延到42个县市,发病24914人,死亡19376人。1946年7月,中央卫生署在福州成立东南鼠疫防治处,统筹东南各省(以闽浙赣三省为主)的鼠疫防治工作,处长是左吉。鉴于当时全省鼠疫发病的实际情况,省里在建瓯设立“闽北防疫所”,在松溪、政和设分所,统由张昱任所长(注19)。是年,全省鼠疫再次大流行,有41个县市共发病23503人,死亡19089人。此后每年发病在1.5-2.5万例,病死率在77.77-81.22%之间(注20)。这种状况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开展了积极的鼠防工作,才有了根本性扭转。1950年全省鼠疫发病1445例,死亡628例;1951年发病300例,死亡119例;1952年发病290例,死亡30例;到1953年在全省范围内消灭了人间鼠疫。解放初的1949年12月5日由接管的原中央卫生署第四医防大队和省医防大队合并组成福建省防疫大队,下辖四个分队,分驻福州、晋江、龙溪、建阳四个地区。1951年11月1日,陆续成立了浦城、邵武、建瓯、古田、福清、莆田、政和、仙游、惠安、晋江、龙海、南靖、永定、周宁等14个县市的鼠疫防治站,从中亦可证明当年闽北鼠疫流行的严重性。
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使用生化武器早为世界所公认。据沙东迅的《侵华日军在粤进行细菌战之概况》(见《抗日战争研究》1996年第二期P181页,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主办、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研究所编辑)记载:“侵华日军波字8604部队当时称第21野战防疫部,对外称华南防疫给水部,在各地进行细菌战。1939年6月派汉奸冒充难民携带热水瓶,内藏霍乱、鼠疫等传染病菌,潜入我华南各地”。华南各地鼠疫暴发,尤以福建最为严重。据1946年卫生部东南鼠疫防治处宣布的疫情是:“福建41个县市流行鼠疫,发病23503例;浙江6个县市发病617例;江西5个县市发病699例;广东7个县市发病823例”(注21)。闽北鼠疫暴发的惨状,当时在第三战区的英国军事代表团的医生和东南鼠防处瑞士籍专家白力士(又译伯力士)均亲眼目睹,因为1945年浦城县防疫委员会成员进行调整,国民党军政部派防疫队进驻浦城,负责对三十二集团军的鼠疫防治工作。同时,英国军事代表团的医疗队参与了浦城地方的鼠疫防治,负责检验工作(注22)。亲身经历浦城鼠疫的叶光明先生还清楚地记得他与英国军事代表团医生接触,为他的邻居和同事取药治疗鼠疫的经过(注23)。由于战争动乱年代,登记上报不易,时间距今久远。因此时隔半个世纪的1994年前后,闽北各地方志对这次鼠疫记录很不详细,缺漏很多,但毕竟为这个事件留下部分的资料。尤其是《浦城县志》记载了较为详细的情况,清楚地说明是由于日本侵略者在浙江等地使用了细菌战,引发鼠疫暴发传染。而闽北各地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采用了当时亲历亲见亲闻的老人记下的真实可靠、准确详细的珍贵史料,使我们可以循着这些文献看到60年前日本法西斯对闽北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其惨状万分,至今我所采访的多位老人记忆犹新,大家都口传语详,纷纷声讨日本侵略者的罪行。
(图:杨家茂)
参考文献
注1:《中国医学简史》俞慎初 福建科技出版社,1983年12月第一版 P391页 第三节《国民党政府统治时期的医学》。
注2:《浦城县志》 浦城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华书局,1994年4月第一版 P27页、P1092页。
注3:《闽北纪略》 建阳地区文化局编 P5页《市县概况·光泽县》1983年10月(内部资料)。
注4:《邵武文史资料》 第一辑P50页《邵武鼠疫记略》 吴钟 邵武县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1982年8月(内部资料)。
注5:《浦城县文史资料》第五辑P181页《也谈浦城鼠疫》 叶光明 浦城县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1985年9月(内部资料)。
注6:《建阳县志》 建阳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群众出版社,1994年9月第一版P20页《大事记》。
注7:《建瓯文史资料》第十七辑P118页《旧闻琐记》 潘芳 建瓯县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1992年9月(内部资料)。
注8:《建瓯县志》 建瓯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华书局出版社,1994年3月第一版P17页《大事记》;P183页《主要传染病》。
注9:《光泽县志》 光泽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群众出版社,1994年3月第一版P19页《大事记》;P454页第三章《鼠疫防治》。
注10:《邵武文史资料》 第一辑P53页《我参加鼠疫治疗的回忆》 刘汉辉 邵武县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1982年8月(内部资料)。
注11:《邵武市志》 邵武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群众出版社,1993年9月第一版P1071页《急性传染病》。
注12:《顺昌县志》顺昌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国统计出版社,1994年8月第一版P712页《传染病防治》。
注13:《松溪县志》松溪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国统计出版社,1994年8月第一版P16页《大事记》。
注14:《政和县志》政和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华书局,1994年3月第一版P203页《疾病防治》。
注15:《福建省志卫生志》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华书局,1995年2月第一版P58页 第四章 《疾病防治》第一节 《传染病·鼠疫》。
注16:《武夷山市志》武夷山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国统计出版社,1994年8月第一版P12页《传染病防治·鼠疫》。
注17:《南平市志》南平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中华书局出版社,1994年8月第一版P1346页 第三章 《卫生保健·传染病防治》。
注18:《福建省卫生志》 P36页 《大事记》福建省卫生志编纂委员会,1989年福州(内部资料)。
注19:《福建文史资料》第二十五辑P198页《福建鼠疫防治经过》张昱 福建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91年5月。
注20:同注15
注21:同注19 P199页
注22:同注2
注23:同注5
[来源:闽北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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