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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昭慧老师
台湾天主教辅仁大学宗教学系
综述其它伦理争议
以上,只是对净土宗观点,依于正理而加以抉择,以证明由该观点而对器官移植产生疑虑,是不必要的。但是,这并不表示由佛教伦理观点来检验器官移植术的所有内容,都会呈现正面的结论。
(一)争议之一:脑死
首先,「死亡」的确切定义,因器官移植的需要而产生了争议。传统上,死亡的认定来自心脏停止,如前所述,佛法的「识执受」论是可以接受这种定义的。然而器官移植是力求时效的,倘若死后一有耽搁,移植成功的机率就大为减低,所以医学界改以「脑死」(Brain death)为死亡。也就是说,只要个体呈现深度的意识昏迷,不能自行呼吸,而必须借助人工呼吸器来维持生命,所有脑干的自主反射皆消失殆尽,这时纵使还有心跳等生命迹象,也已失去任何觉知能力,故可宣告死亡。这时倘若立刻进行器官移植的手术,成功机率可以提高。
总之,「脑死」可说是为了「器官移植」的医疗科技而量身打造的名词,它造就了许多「活死尸」,也制造了器官移植的「零件工厂」。
然而到底脑死是不是究竟死亡?这在欧美或日本,都曾产生剧烈的争议。在台湾,许多医界的佛教徒对器官移植抱持疑虑态度,今(八十六)年一月十八日,民生报刊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原来一封揭发医界内幕的投书,声称某医学中心有不肖医师为了把握器官移植的时效性,竟然「脑死判定偷工减料」,提前宣布患者的死亡。虽然被指控的医疗机构长庚医院立刻出面澄清,否认此一传言,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器官供需失衡的情况下,这种现象是有可能存在的,《器官量贩店》作者金柏利早就揭发了因器官移植的需要而草菅人命的种种事例。
于是,由于器官移植术而产生的「脑死」名词,不但提供了生与死的新界限,而且还被人拿来巧妙利用,严重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
印顺导师在《华雨集》中有一段,就着死亡的问题而作「脑死即六识不起」的确认。他认为:脑死就是脑干停止作用了,此时不会再有痛觉[2][15]。当然,慢说是脑死,就是脑昏迷指数在二或三时,是否还有痛觉?答案也可能是否定的。如前所述,动手术时麻醉过去,同样也不会有痛觉;不但如此,连修习禅定成功后,到了前三禅(离生喜乐、定生喜乐、离喜妙乐)的阶段,也只剩下心的喜受与身的乐受,而没有任何苦受忧受。所以脑昏迷指数近于零的患者,是有可能因神经传输功能中断而不再传达痛楚。但这并不表示,任何人有权在他心脏还跳动,体温未冷却,「识不离身」的时候,宣判他的死亡。如此,「脑死」的定义会不会使催劝供体或摘除器官的医护人员犯下「杀生」的业行?
医生的角色本来是要救人,但是为了争取时效以医治需体,稍一不慎,就会变成供体的催死者。就供体的一方而言,固然身布施是一种美德,但是作为需体的受赠者或医护人员的第三者,全力维护供体「生」的权利,直到识已离身,寿暖已尽,岂不才应该是最大的考虑!需体的生命权固然值得重视,供体的生命权岂不更应重视?毕竟器官的原始拥有人只要还有生命迹象,就理应优先保存器官,而不宜以任何理由巧取豪夺。
当然,如果坚持不采「脑死」定义,那么器官移植以济世活命的功效必然大减,有的移植项目,甚至会因此而完全无效;但是为了让社会重视「活死尸」的对等人权,我们还是要提醒一点:宣判脑死以利于器官移植,这其实是和执行「安乐死」以结束患者痛苦一样,既可称之为「功德」,又可名之为「罪恶」的,功德与罪恶,只在当人一念之间,这是何等两难的伦理处境!如果不戒慎恐惧于此途,以「供体反正已不会知觉,不可复苏」为由,强化其行为的纯粹正当性,那么依此逻辑,岂不是植物人都可以当作器官移植的供体了?还有,只要不引生对方痛楚,在其昏厥或禅定状态下了结其生命,摘除其器官,岂不都可免除杀生业报,而只有医治需体患者的功德了?
但是同为佛教徒,为何台湾非净土宗的佛弟子就没有这个避讳?为何南传佛教(如斯里兰卡)的僧众也热烈响应器官捐赠的活动?难道他们不认同「瞋堕恶趣」的原理吗?这倒不至于吧!因为经律中确实可以找到许多「瞋堕恶趣」的事例,印光大师也举「阿耆达王死堕蛇身」之例以为教证[2][4]。那么,关键应是他们对死亡后神识状态的认知,与净土宗有所不同了?
同为佛弟子,赞同或反对死后器官移植的态度,差异甚巨,面对「菩萨舍身,功德无量」的强力游说,与「神识犹存,因瞋堕落」的强力质疑,佛弟子依正理应作何抉择?因此暂时撇开器官移植科技所衍生的种种罪恶不谈,单就「生与死的界限」作根本佛法的探讨,以辨明死亡后的尸身是否还有对痛的觉知能力,是否还有瞋恼等等心理反应?这才能够断定:以此为由而拒绝器官捐赠,在法理上是否站得住脚?
佛法的十二缘起支中,有「识」(vijbana)与「名色」(nama-rupa)二支,「识缘名色,名色缘识」,彼此展转相依的关系,经中譬为「三芦立于空地」[1][5]。此中,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识都是「名」——精神的作用,眼、耳、鼻、舌、身等五根就属「色」——物质的作用。名、色之外,又有一「识」,可见得这个「识」是与「名」不同的精神层次,应属于更核心的生命中枢。
如果从根本典籍《阿含经》来看,「无明覆,爱结系,得此识身。」[2][6]这「识」应是前六识(「名」)以外的「有取识」,这在大众部名之为「根本识」,在唯识学名之为「阿赖耶识」(alaya vijbana)或「阿陀那识」(adana vijbana)。唯识学将它的功能作了很透彻的介绍[3][7]:
「何缘此识亦复说名阿陀那识?执受一切有色根故;一切自体取所依故。所以者何?有色诸根由此执受无有失坏,尽寿随转。又于相续正结生时,取彼生故,执受自体。」
原来,它是生命中枢,众生死后,它会执取构成生命的原质,以结生另一期的生命;如果下一期生命的形态是欲界胎生,它就会执取父精母卵,结合而成受精卵,梵文名之为羯罗蓝(kalala),这就是唯识学所谓「结生相续」的功能。
其次,从入胎以后,胚胎逐步成形,然后出生、成长,一直到死亡,这期间,它都会牢固地执受(upadana)根身,与根身「同共安危」,唯识学者认定:此即《阿含经》所指「识不离身」的明证[4][8]。唯识学派依「识不离身」之教,将前六识一一加以核验,结论是:此「识」决非前六识,因为前六识均有生灭——前五识有时生起,有时不起;第六识在正常时候虽不间断,但是「除生无想天,及二无心位,睡眠与闷绝」[5][9](生到前六识全不转起的无想天、住于前六识全不转起的无想定或灭尽定、沉睡时刻以及昏厥时刻),这些时候,意识是完全中止的。然而在意识中止时,为什么人还活着呢?为什么身体的各种机能并没有停顿,新陈代谢照常运转呢?
由此可见得:有一个更深细的生命作用存在,它在执取着身体,所以身体不须要心念指挥,就能够自动职司新陈代谢的种种功能——吸取氧气而吐出二氧化碳;吸收并消化食物,转化为有益于身体的养分,再把渣滓或废物排泄出去;如果有毒物质如病菌、病毒侵入体内,免疫功能就会职司「警卫」角色,将它们予以歼灭;神经系统更是职司「警铃」功能,将危险情境用「痛苦觉受」等等讯号,传递到大脑的中枢神经,好让大脑警觉以应变。这些,都是六识功能之外的生命作用,职司此一生命中枢功能者,在根本佛法中,应即是六根中的「意根」、十二缘起支中的「识支」,就唯识学的诠释,是为「阿陀那识」执受根身的作用。以下一律将此一生命中枢功能,统名之为「阿陀那识」。
话说回来,传统对「死亡」的定义是:呼吸停顿,心脏停息。依佛法看,呼吸停顿,不一定就是死亡,印顺导师即在论「死」时提醒此点:
「通俗以呼吸停止,没有知觉为死亡。然如溺水、缢死等呼吸停止,每能依人工呼吸而恢复,所以但凭呼吸停止,是不能确定为死亡的。(佛教及外道)修得第四禅的,『身行灭』—出入息停止了,然身体健康,等到一出定,呼吸就立刻恢复了。印度的瑜伽行者,每有埋在土里数小时,出来还是好好的。这一定是修到呼吸停止,否则没有被 土埋而不窒息的。」[1][10]
但是心脏停止,就真可以说是死亡了。原来依「执受」原理,我们可以进一步推论:心脏停息,是因为阿陀那识已经停止了「执受根身」的作用。阿陀那识正作用时,是跟身体的温度和寿命的持续有关系的,唯识学者依《阿含经》教,以「寿、暖、识」三支并立证明应有阿赖耶识:
「又将死时,由善恶业,下上身分冷触渐起。若无此识,彼事不成,转识不能执受身故。……唯异熟心由先业力, 恒遍相续,执受身分;舍执受处,冷触便生,寿暖识三不相离故。冷触起处,即是非情。」[2][11]
寿暖识三,如芦并立,才有生命现象,没有只剩二支或一支而生命犹存的道理。命根(寿)断绝了的同时,阿陀那(识)就舍离色身;识既不再执受色身,当然一切新陈代谢的作用就会停止,心脏的跳动也不例外;心脏停止跳动,这意味着它再也不司伸张、压缩以输送血液的功能。我们都知道:若末稍血管的血液循环不良,冬天手脚就容易冰冷;依此类推:若血液完全不再循环,体温(暖)自然就会逐渐冷却,这时,色身就转变成冰凉的尸体。也正因为阿陀那识不再执受色身,因此体内的免疫功能完全瓦解,体内任何病毒或细菌都可展开旺盛的繁殖活动,也因此,尸体就会开始发酵、腐败、烂坏、恶臭。
如果死亡以后,身识还会起作用以觉受痛痒,意识还会生起贪瞋痴等烦恼,那就表示阿陀那识并没有离开根身;倘若阿陀那识依然执受根身,则身体各个器官的运作,就不会停止;心脏依然跳动,血液就会循环,体温就不会冰冷;免疫功能犹存,身体也不会因细菌的繁殖发酵而产生臭腐败坏之象。
这生与死之间的界线,就在于阿陀那识执受或放舍身体——执受时,寿、暖与俱;放舍时,寿、暖俱断。
《解深密经》偈云:
「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3][12]
依此说法,佛陀过去不多开演阿陀那识之教,主要是担心凡夫或小乘(愚)会将它错执为「我」(永远不变的灵魂、真我、神我等)。事实上阿陀那识的结构,是如瀑流般的,随着现行的各种身语意业,即刻受熏而为潜在的功能——种子,《摄大乘论》依其性质、作用的不同而区隔为三种:名言熏习种子、我见熏习种子、有支熏习种子。此中,名言熏习种子潜在而形成吾人待人处世的习性特质;我见熏习种子养成自他对立的,强固的自我意识;假以时日,因缘成熟,有支熏习种子又一一现行而为善趣、恶趣死死生生的异熟果报。种子生现行,现行又立即回熏而成种子,心念的造作变化一刻不停,这个道理,大体上符合「无常、无我」的根本教,与印度其它宗教所定义的「我」(atman)是大不相侔的。我们姑且用超级市场的购物架来比方:购物架的陈列物不是一成不变的;有进货的时候,有卖出的时候,增减变化,无时或已。
现在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痛苦、瞋恼等觉受情绪的功能与阿陀那识的关系。身体会感觉到痛苦,那是身识的功能,而身识与眼、耳、鼻、舌识都是有间断的;意识会生起瞋等烦恼,但它一样会间断。前六识,包括身、意二识,都是随着生命中枢的阿陀那识而转起的,算是生命中第二位阶的身心功能,阿陀那识执受根身时,它们会随缘俱转,如果阿陀那识已经放舍根身,则次一位阶的身、意二识,援例应不可能再为转起。这是位阶层次的问题,两者间的关系可以如此类推——有阿陀那识者,不必然会转起前六识;可是,有前六识的生起,就证明其背后一定有根本识而为依持。所以,如果说,一个人业已死亡,阿陀那识已不再执受根身,而摘除器官时,亡者竟然还会感觉痛苦,还会生起瞋恼,这是匪夷所思的。
再者,心脏停止之后,纵使尚未马上周身冷透,阿陀那识随冷触起而逐渐离身的过程中,只要患者已呈现深度昏迷的状态,则阿陀那识但有微细难了的舍受(不苦不乐受),六识又在停顿状态,身识的痛感与意识的情绪是不会生起的。
别说是死亡,就是在生之时,动手术以切除器官,只要麻醉适当,切断神经系统传输觉受的功能,病患也不会觉察痛感,一定要待麻醉力渐退,痛感才逐渐生起。若是全身麻醉,其时连意识的知觉力都告停顿,类同「闷绝」,何来瞋恼等情绪发作的可能?
所以,且不说「器官移植」的医学发展有否带来伦理上的困扰,但要以「死亡后还会有痛感与瞋恼」为理由,来反对死后的器官捐赠,这在佛法解析起来,理由恐怕还是牵强了些。此所以非净宗行人的佛教僧信二众对捐赠器官并没有一致表达反对意见,有的甚至踊跃签署「器官捐赠卡」,因为单就「舍身为人」的行为本身而言,这不但符合「护生」的佛教伦理最高精神,也是在实践可贵的「菩萨道」。
这件事发生在一九四五年,台湾刚光复,当时我才六岁。
台中市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助产士,接生技术十分老练、十分老到,所以,我们都尊称她为“老产婆”。当然,我也是老产婆所亲手接生到这人世间来的。当时,我爸是抗日的台独份子,也是日本政府的头号通缉犯。每次,日本政府抓不到我爸时,便抓我妈去充当人质,并严刑拷打,以逼问我爸的下落。我就是在日本政府的政治监狱里被踢出来的,这老产婆在我掉到一半卡住时,赶来救我妈和我的命。所以,老产婆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出生不到一年,便罹患地中海贫血症,也因此而变成低智障。老产婆觉得很歉疚,每次都告诉我外婆和我妈说:“真没想到把您们的孩子接生成这副样子。”
我六岁时,突然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像怀了身孕似地。我外婆和我妈便央求老产婆为我检查,是不是有了孩子没生出来。譬如双胞胎或连体婴等等。
由于老产婆很忙,一会东家求,一会儿西家请,根本连坐下来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哪有可能为我作详细检查呢?她要我外婆和我妈把我交代给她,随在她身边,这样她一有空档,便可随时随地为我一项一项地作必要的检查。因为肚子胀得太大,便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外婆和我妈只好勉强同意了。
这老产婆似乎与我有缘,一直非常疼我。
有一天,夜已经很深了。有一对老阿公与老阿婆来找老产婆,请她赶紧去为他们难产的媳妇接生。老产婆匆匆忙忙牵着我,背着一个黑色有十字记号的大皮包,叫醒拉三轮车的伯伯,马上就出发了。
老产婆与那对老阿公、老阿婆约在大里乡快靠近七将军庙的地方相候。这条路不大,但由台中往雾峰,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我们到指定会面地点后,又拉了一小段路,便没有办法坐车了。眼前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好多矮小房子很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老产婆紧紧地牵住我,好后悔带我这么小的孩子来走这么小的路,何况天色又黑又暗,连一盏路灯也没有。甚至,有些地方,又坎坷、又颠簸,还是拉三轮车的伯伯背着我才能平安地走过去。
我们终于到了一间又矮又小的违章式平房。有个女人躺在床上呻吟哀号。老产婆立刻打开黑色医药箱,拿出一大堆医疗器材。她叫我到外边等,不要进这房间。
老阿公、老阿婆拿了好多颗大糖球(又叫金含)给我吃,但我却好想睡,因为夜已这么深了。
不久,那位阿姨已经不叫了,反倒是哇哇地一阵又一阵的小娃娃哭声,好吵好吵,几乎把我的睡神全吵走了。我觉得好讨厌唷!
老产婆说:“恭喜您们喜获一位麟儿,是小男生,好棒唷!”
老阿公与老阿婆很高兴,但也很不好意思地告诉老产婆说:“我们家境不好,实在没有钱付您接生费,请您原谅。”
老产婆说:“不必担心,只要孩子能顺利生了下来,母体也平安,就可以了。至于钱,有没有,给不给,都没关系。”
老产婆说明天、后天都会准时来帮小娃娃洗澡。老产婆转过头来又叫拖三轮车的伯伯,把带在身边的婴儿服、睡袍、裹毯等,全拿进来送他们,好让小娃娃也能温温暖暖。
我们照规矩,如期为小娃娃洗了三次澡,也帮产妇换药、修补撕裂的产道伤口。总之,老产婆很尽责地帮那阿姨做了所有该做的一切事,那阿姨很感动又很感激。
临走,那阿姨对老产婆说:“这小女孩是您的吗?她的心很漂亮,将来非常之好,学问很深,地位很高,福气很大,寿命很长。”
老产婆摸摸我的头,要我向那阿姨敬个礼,大声说谢谢。我真的做到了,我这低智障,傻傻地,哪懂什么?但那天,我真的会敬礼,也会大声说谢谢,老产婆好高兴。我相信那时的老产婆一定暗暗笑在肚子里,像我这种小孩子,能活过年底就够庆幸的了,怎会有什么学问、地位、福气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有点亮,有警察来找老产婆说:“大里公墓上,发现有一个男弃婴,身上裹着一条婴儿小毯子,印有您产房的名牌。”
老产婆听了很着急,马上叫拖三轮车的伯伯,赶快准备出门。老产婆问:“现在小娃娃放在哪里?”
“在派出所。”对方答。
老产婆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派出所,抱起小男婴,小心检视,正是那老阿公、老阿婆的媳妇所生的,一点没错。
老产婆把小男婴抱到我背上,要我背小弟弟,我好高兴。警察先生拿了一条小背巾,帮我捆得紧紧地。
我们一起去找那老阿公和老阿婆,问问看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亲生的小宝宝都可以丢掉呢?
我们来来回回地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那一大片的低矮小平房,也找不到老阿公、老阿婆的家。我们请教了七将军庙附近的住户,大家也都说不知道,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警察先生说:“这里是我们的管区,为什么我们也从来没听说过呢?”接着又说:“会不会就是发现弃婴的那处大公墓?”
老产婆说:“我接生的地方,明明是一排排小平房,根本是一般人居住的小社区,哪会是死人的坟墓呢?”
老产婆说我也跟着每天去,如果是坟墓或公墓,我这六岁小女生岂不早就吓死了。
警察说:“何妨试试看,不也很好吗?”
老产婆说:“可是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连姓什么都不清楚。”
警察说:“您想想看,那老阿公、老阿婆叫她媳妇什么名字?”
老产婆静静地慢慢想,终于想出对方叫什么。于是,警察们开始一一核对墓碑上的名字。
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生产的那女人的墓。
警察根据那墓,查出他先生的姓名和住址。
老产婆和警察大人一起按址拜访了这小男婴的爸爸。老产婆说:“这小男婴是您夫人四天前所生,是我亲手接生的。”对方很疑惑,怎么说都不相信,他说:“我太太已死了一百多天了,怎能再生小孩呢?难道她还活着吗?可是,她是我亲眼看她被埋葬的,怎会有错呢?”
老产婆说:“您太太死的时候,有身孕吗?”
对方答:“有,大约七个月左右。”
老产婆说:“那就对了,到前几天,不正好是满十个月吗?如果您坚决不信,是否可以请人开棺,验验看您太太所怀七个月大的胎儿,是否真的生出来了?”
对方还是面有难色,一点也不肯同意。
警察大人说:“我们可以发强制命今,到时您不开,我们还是一样照开。”
那人只好认了。
第二天,由派出所派出了好几个警员到场,请来的工人也来齐了。挖开坟墓,开了棺,那躺着的女人,正是生产的那位阿姨,她的胎儿没了,肚子平平的。身边还有一些老产婆给的药和纱布、棉棒。这下谜底揭晓了。
老产婆说:“我真的是进了坟墓,真的是为死人接生吗?”
对方似乎哭了,眼眶里全是泪水。
对方说:“死人生的婴儿,会是活的吗?如何证明这小男婴真正是我的亲骨肉呢?
老产婆说:“您的父母不是也过世了吗?他们的坟墓不是也在这附近吗?是您父母到台中下来请我为他们难产中的媳妇接生的!”
对方便带我们一大堆人,一起去看他父母的坟墓。警察先生也早已约到了一位法医,请他帮忙监定这小男婴是不是对方的真正骨肉。
法医说:“挖开坟墓,开棺!”
法医又请老产婆从我背着的小男婴身上抽出一小针筒的血,把这血滴在对方父亲的骨头上,一下子全吸进去了。
法医一本正经地告诉对方说:“这小男婴绝对是您的至亲骨肉没错。”
回到家后,老产婆要开出生证明,连同小男婴送去还给对方。我哭了,因为我好想留下这小弟弟。老产婆说:“人家的,就是人家的,怎能不还呢?”
我们到了对方的家,那古老的房屋中间有个大厅,摆祖先牌位,墙上挂着一张张大照片,我好奇地抬头一一仔细看了。我告诉老产婆:“您看,拿大糖球给我吃的老阿公,泡茶请我喝的老阿婆,还有生产的那位阿姨,全在上面,拍得好象唷!”
对方静静地听我边称呼边指,楞楞地注视着我,而当我看完照片,低下头来看他时我发觉大人也会哭,并且一哭就没完没了。
我把小弟弟还给了对方,我已背了一天又一天,我真的好舍不得。
老产婆看我哭成泪人儿,对着我说:“请你妈也为你生一个小弟弟,不是更好吗?就别再哭了!”
后来,我一想到这小弟弟就哭,我妈怕我罹患严重贫血绝症的虚弱身体会崩溃,只好在我病情最为危急的十八岁,为我生下了一个小弟弟,但我还是想念我六岁时所背的那个小弟弟,到今天仍然一样。
屈指算算,那小男婴也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吧?好神奇的小弟弟现在不知住在哪里?他会记得我这小姐姐吗?这世间第一个抱他、背他、爱他的人。
附注一:写这篇回忆,我是边哭边写的,所以,显得很杂很乱,还请读者原谅。当时,我从没有背过小娃娃,包括真的娃娃,或玩具娃娃,而这小弟弟一出生时,那阿姨就让我抱他、背他,这是我今生今世所抱所背的第一个小娃娃,而且是真的小娃娃,我怎能不想呢?我有自闭症,从六岁到今天六十三岁,我不知买过多少小娃娃,抱过多少小娃娃,背过多少小娃娃,但最为温馨甜蜜的,还是我六岁时所抱所背的那位小弟弟小娃娃!
附注二:这位阿姨是这世界上在我六岁还低智障时,便相信我“心很漂亮,将来非常之好,学问很深,地位很高,福气很大,寿命很长。”的第一人。对我今日的成就,影响非常之大。当时,连我父母都对我不抱任何希望。
附注三:经典上说:看到对方死的人,不能再看到对方活,只有不知道对方已死的人,才能不知情地看到对方活。老产婆和拖三轮车伯伯,还有我,都不知道那老阿公老阿婆以及那阿姨已死,所以,我们都可以看到他们为了应付紧急状况而复活的真实情境,这绝对不是幻觉。但当您拆穿时,对方就破了。
附注四:活在阳间多久,便可积存多少的阳气与太阳光子。当一个人死了,在坟墓里的魂魄,便只能靠他所积存的阳气与太阳光子来延续他的阴间生命。所以,埋葬后再挖坟开棺,都会使已充塞的阳气与太阳光子外泄外漏,一至点滴无存,这时,那人的阴间生命和魂魄,就很危险了。
活人只吸收正的阳气与正的太阳光子,而死人则吸收负的阳气与负的太阳光子。活人活多久,他于吸收正的阳气与正的太阳光子后所存留的负阳气与负太阳光子就有多少。死人害怕正阳气与正太阳光子,所以怕活人,怕白昼。
附注五:我背这小弟弟时,他的身体是温温热热的,而那老阿公、老阿婆则是冰冷的,那位阿姨的手也是又冰又冷。至于我自己的手呢?当然也是一样冰,一样冷。所以,那阿姨好几次疼痛难忍时,都紧紧握住我这小女生的小手,而不会受到阳人热气的伤害,但那阿姨却不敢碰她自己所生的小弟弟。
附注六:我们去帮小娃娃洗澡时,左邻右舍一个接一个来找老产婆看病拿药,老产婆都很有耐心地为他们诊治,也帮他们打针、擦药。老产婆说:这些人是不是没钱上医院,为什么病得这么痛苦,还不看医生呢?有什么困难吗?
附注七:您可认真思考过:亲人车祸死了,重病死了或其它不幸事故死了,就只需埋进土里或火化就没事了吗?谁来继续治疗他们?谁来照顾他们?在阳间是病,在阴间还是病,在阳间是伤,在阴间也是伤。
附注八:枪决是很残忍的暴行。因为枪伤使死者在阳间无法疗伤止痛,而受尽折磨,十分悲惨。即使埋葬这类受刑人,也要先敷药、包扎伤口、止痛,再入土。别以为人死了就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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