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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魔坠凡尘

《午夜凶铃2-复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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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解读1】
    安藤和宫下跟在女服务生后面,来到窗边的座位坐下来。
    这里是K大学附属医院的顶楼餐厅,从窗边可以看到明治神宫的外苑,视野非常好。大学里的职员在这里享有优待,虽然他们两个都脱下白上衣,但女服务生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来探病的客人,因此拿出大学职员专用的午餐价目表。
    安藤和宫下毫不考虑地点了「今日特餐」,而且都附有咖啡。
    女服务生一走开,宫下郑重其事地对安藤说道:「看完了。」
    安藤接到宫下的邀约时,就预料到他要谈这件事。
    宫下看完浅川写的「铃」之后,想要诉说一下自己的感想。
    「你认为如何?」
    安藤接著问道。
    「老实说,还真是让我惊讶呢!」
    「你相信吗?」
    「不是很相信,但是内容不都和实际情形吻合吗?而且,里面所写的人名和死亡时间都和现实一致,我们不是都有看过尸体检验调查书和解剖过程吗?」
    就连那四个年轻男女的解剖检验书中所记载的死亡时间,也和浅川所记录的一样,没有任何矛盾。不过,令安藤感到意外的是,像宫下这般活跃的病理学家,竟然没有任何拒绝接受「超能力」一事的反应。
    「你可以完全接受吗?」
    「原本不是很相信,但是我回去仔细思考之后,发现……如果用现代的科学观点对那些疑问做解释,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解答。地球上最初的生命是如何诞生下来?
    又如何进化?而进化是偶然的连续,还是早就决定好目的和方向?即使用各种论点来说明这些事情,但依旧无法证明那一种说法是正确的。
    像原子的构造并不是太阳的缩小版,我们并没有抓到它应该表现出来的潜在能力,如果要从显微镜下观测原子以下的世界,那么观测者本身的心理也会有微妙的相关性。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在下一秒钟会发生甚么事,所以必须宽宏大量地接纳每一件事。而这件事对于那些认为科学是万能的人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
    安藤对科学是否万能这一点也颇怀疑,不过他没有像宫下那样极端。
    「你的想法真是极端。」
    「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唯心论者吗?」
    「唯心论?」
    「就是人家常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安藤不太能理解宫下所说的话,何况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深究他话中的意思。
    「你看完浅川留下来的记录之后,有没有甚么疑问?」
    安藤急著想跟宫下确认他的疑问是否和自己一样。
    「疑问?那太多了!」
    宫下在咖啡里放入很多奶精和牛奶,再用汤匙搅拌。日光透过玻璃射进来,使得宫下的双颊红润起来。
    「首先,为甚么浅川在看完录影带、之后经过七天,他依然还活著?」
    宫下一边说,一边喝著咖啡。
    「该不会是他已经解开咒文的谜底?」
    「咒文?」
    「本来在录影带最后面有一些指示,结果有人恶作剧,将那个部份消掉了。」
    「就是对看过带子的人,强制他们做一些事情的那一部份?」
    「嗯,浅川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执行了咒文的内容……」
    「他做了些甚么?」
    「浅川的报告在最后面写著:『病毒的特徵是繁殖,咒文就是复制再复制……』」
    安藤简短地对宫下说明,浅川在发生交通事故后,车上遗留下录放影机和文书处理机;另外,高野舞的房里也留有被消掉的录影带。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浅川想要将咒文的内容复制到录影带,再给没有看过的人观看。」
    「没错,他是有考虑这么做。」
    「在发生事故的那天早上,浅川把录放影机放在车上,但是他要去哪里呢?」
    「当然是去找他的妻女,他很想解救妻子和女儿的性命。」
    「可是他没有理由把这卷危险的录影带拿去给别人看吧!」
    「我想,接下来的对象应该是浅川妻子的双亲吧!浅川的父亲还健在,我前几天还跟他通过电话。」
    「浅川的岳父母会冒著生命危险解救女儿和孙女的生命吗?」
    「我们应该去调查她的娘家在哪里,而且询问当地警察那时候的情形。」
    由于录影带威胁观看者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复制另一卷带子,因此,浅川为了解救妻女而重复录制两卷录影带的话,在他妻子的娘家附近,可能又会多出几个牺牲者。
    一想到录影带和病毒同样具有繁殖能力,宫下不禁露出微笑地调侃安藤:「我看……你可能要解剖更多的猝死尸体罗!」
    听了宫下说的话,安藤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高野舞在看过那卷带子之后,一定也会感到非常恐慌;目前距离她失踪的时间,已经快两个星期了,说不定哪天安藤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解剖高野舞的身体。
    「但是浅川还活著哪!」
    安藤喃喃自语著,并暗自祈祷高野舞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如果浅川能成功复制两卷录影带,也给别人看过了,为何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死了?」
    「相反的,浅川为甚么至今仍活著?」
    「我不知道,如果是和天花的病毒有关,那么藉由咒文来复制、繁殖,那也很合乎道理。」
    「事实上,一直到龙司死亡为止,所有事情都和浅川的报告很吻合。如今,浅川的妻女也死了,事情开始变得不寻常。」
    「让它复制再复制……不是录影带里的愿望吗?」
    「我不知道。」
    (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咒文是否有别的含意?或是在复制的过程中处理得不够恰当?还是不限于咒文所说的内容,看过录影带的人都得面临死亡的命运?
    可是,为甚么唯独浅川一个人存活下来呢?)此时,女服务生端来午餐,他们暂时停止谈话,专心地吃饭。
    「真是进退两难碍…」
    宫下停下吃饭的动作,开口问道:「甚么?」
    「如果真的有那种录影带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但是看了又会没命,真是进退两难啊!一个星期的时间太短了……」
    「太短了?」
    「它已经引起我的兴趣,我不知道要怎么运用科学观点来说明比较好,『影像』
    能透过视觉和听觉这种感觉器宫与人脑沟通,进而产生类似天花的病毒。」
    「说产生嘛……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影像使观看者身体细胞的DNA受到影响,然后突变成一种未知的病毒。」
    「嗯,有可能。我联想到爱滋病的病毒,由于它的发病原因还是个未知数,而罹患此病的人和猴子一定有受到某种影响才产生这种疾玻但是,爱滋病毒并不是在几百年前就存在的病毒,如果调查盐基排列应该就可以弄清楚了。」
    宫下往前探出身子,将脸靠到安藤的鼻子前面。
    此时,宫下和安藤都在思考相同的事情。
    一般人在看过那些影像之后产生某种心态,因而使体内的DNA突变,生出一种酷似天花病毒的未知名病毒。那种未知名病毒会包围心脏,让冠状动脉的内部生出肿瘤,再以一个星期的时间让肿瘤长到最大,使血液无法流通,最后心脏停止跳动。
    而那个未知名病毒和癌病毒相同,侵入冠状动脉中膜的DNA会让细胞发生突变,而且几乎不具有传染性。
    这是安藤他们至今为止的分析结果,进而整理出以上的推论。
    「你不想看看那卷录影带吗?」
    宫下不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嗯,那……」
    「实在很想拿到那卷录影带。」
    「不可以,你要当龙司的第二个高野舞吗?」
    「对了,那个加在病毒盐基排列里的暗号,你解读出来了吗?」
    「还没有。如果是暗号,只有四十二个盐基也太少了,转换成语言只是几个单字而已。」
    安藤已经试过好几次,但都在一开始就遇到挫折。
    「明天是休假日,你要继续解读那个暗号吗?」
    听宫下这么一说,安藤才记起从明天到星期六连休三天。
    自从儿子去世、和妻子分开以后,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假日」了。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只会感到痛苦,一旦碰到连续假期,心情只会更加苦闷。
    「还是要试试看。」
    为了打发假日的无聊情绪,安藤决定以解读暗号来消磨时间;如果能解读成功,心情应该会变得愉快些。
    (反正只要能让自己忙碌一点就好了。)「星期一我会跟你说明有关龙司的最新消息。」
    安藤与宫下约定在三天之内解读完毕。
    「那就拜托你了。」
    宫下伸出手来,轻轻拍著安藤的左肩。
    安藤一吃过午饭,便回到研究室打电话给樀?都宫J医大的法医学研究室。
    他在调查这个事件时,曾经查过浅川和行妻子的娘家住在樢??,那一带是由J医大负责解剖猝死的尸体。
    法医学研究室的一位副教授接起电话,安藤询问他在上个月底,是否有患者因为冠状动脉闭塞引发心肌梗塞而死亡。
    那位副教授听到安藤的问题,以一种很困惑的口气反问道:「很抱歉,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安藤不想谈到「铃」当中所记载的超心理学,直接向对方谈起关东这一带由于心肌梗塞致死的案例已经有七件,而且他预测会有更多的牺牲者。
    「你询问过关东区所有的医学院吗?」
    「不,我没有……」
    「那为甚么只询问我们学校呢?」
    「我只是觉得有可能。」
    「你是想问,在宇都宫附近是否有发现尸体?」
    「不,是在足利。」
    「足利?」
    一听到「足利」这个地名,副教授登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甚么你会知道这件事呢?事实上,十月二十八日的确在足利发现一对老夫妇的尸体,隔天就在我们的教室进行解剖。」
    「那对老、夫妇叫甚么名字?」
    「应该是姓小田,先生的名字我忘了……不过妻子叫做节子。」
    安藤先前已经调查过浅川的岳父母叫做小田彻和节子,应该不会错的。
    十月二十一日早上,浅川将录放影机放在租车上,前往位在足利的岳父家,打算在那里复制两卷录影带给他的岳父母看。
    如果一星期以内把录影带给其他人看的话,就可以保住性命,想必浅川已经说服他的岳父母了吧!即使是一种无理的要求,又是毫无根据的话,但如果是为了解救自己女儿和孙女的性命,父母都会答应这样的请求。
    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浅川竟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而且在一个星期后,看过录影带的岳父母也丢了性命。
    「解剖遗体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死亡的时间几乎同时,而且又都留下遗书,心中难免会有所疑问……冠状动脉内居然长著奇怪的肿瘤,真是可怕……」
    「请等一下!」
    「甚么事?」
    「你可不可以叙述一下遗书的内容?」
    「只有一些类似记事的内容,我想那是在他们即将面临死亡之前写下的,而且放置在尸体的旁边。」
    「你方便透露一下遗书的内容吗?」
    「对不起,请稍待一会儿。」
    对方放下电话,大约十几秒之后又回来了。
    「不好意思,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找,我待会儿再传真过去给您好吗?」
    「哦,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安藤告诉他传真号码之后,就挂上话筒。
    他维持原来的姿势,久久无法离开位子。安藤将椅子旋转四十五度,面对著放在桌上电脑架的传真机,一心等候对方的传真;在等待的时问里,他换过各种姿势,脑中重复思考著到现在为止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终于,传真机发出讯号声,接著从传真机里跑出一张纸。
    安藤立刻跑过去拿下传真纸,再坐回椅子,在桌上摊开传真纸来看。
    K大学医学院安藤先生传给您小田夫妇的遗书,如果有新的进展,请务必通知我们。
    J医大横田在副教授签名的下方,附有小田夫妇两人的签名和几行文字──我们已经将录影带处理掉,应该不用再担心了,真的感到很疲惫。良美、纪子,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十月二十八日早上小田彻节子(虽然文字很简短,但应该是在死前写下来的。良美和纪子应该是他们长女和次女的名字吧!至于前面所写的内容,到底是对谁说的呢?
    他们已经将录影带处理掉了?「处理掉」的意思,是将它拿去埋起来吗?应该不可能拿去复制……)安藤顺著小田夫妇的心理去推测事情可能的发展。
    十月二十一日星期天早上,女婿浅川前来拜访,跟两老表白他们的女儿和孙女因为录影带里面的咒文而命在旦夕,结果顺利取得他们的同意,得以复制录影带。
    但是在同一天,女儿和孙女还是如预测般遭遇死亡的命运。小田夫妇最初对浅川所说的话半信半疑,却因为女儿和孙女死亡的事实,不得不相信神秘录影带的威力。
    在女儿及孙女出殡后,他们知道解剖结果是不明原因的心肌梗塞,当下便有所觉悟。因为即使依照录影带的指示去复制带子,女儿和孙女的性命还是被夺走了。
    因此,他们认为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而女儿、孙女出殡之后的整理工作也让他们感到疲惫不堪,因此有了厌世的念头。他们不想再复制录影带,只是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不知道小田夫妇如何处理那两卷录影带?是完全将它消掉,当作危险物品丢弃?
    还是埋在庭院里?)
    安藤手边的记事纸上写著录影带散布的追踪表。
    首先,在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B─4号小木屋里发现一卷神秘的录影带,浅川把它带回家后,又替高山龙司复制了一卷,录影带就此分成两卷。
    龙司那卷录影带后来又传到高野舞的手中,而且只留有开头十秒钟的画面,其他部份有可能都被消掉了。而浅川那一卷录影带则被哥哥顺一郎与故障的录放影机一起丢掉;从浅川那卷原始带子所复制出来的两卷带子,也被小田夫妇处理掉。
    如此一来,经由山村贞子的怨念所产生的录影带,已经从这个世上绝迹。
    安藤好几次顺著自己列出来的图表推衍,认为要灭掉病毒就必须消灭录影带。录影带在八月底出现,短短两个月中就有九名牺牲者。这个月如果没有出现新的牺牲者,就证明录影带确实被灭绝,而这一连串的猝死事件也可以得到解决。
    再加上浅川写的「铃」报告书不存在的话,人们就不需要担心会由于原因不明的心肌梗塞而丢掉性命。尽管如此,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又在安藤的脑中苏醒──(为甚么只有浅川得以幸存下来?
    还有,高野舞现在人在哪里?)
    依照前述的情况来判断,应该不会再度发生看过录影带而死亡的案件。但是,安藤直觉认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安藤在图书馆的柜台领取置物柜的钥匙,他一边走,一边脱掉夹克。
    时序即将进入冬季,安藤却只穿一件薄薄的夹克,旁人看了都替他觉得冷。
    他一向很会流汗,在设有空调的图书馆中,即使只穿一件衬衫也觉得很热。
    安藤从公事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直接将夹克卷成一团,放到置物柜里面。笔记本里夹著一张龙司血液中的病毒盐基排列表,这是安藤今天的功课。
    他一大早就到图书馆来报到,打算解开盐基排列上的暗号;可是一看到纸上无秩序的盐基排列,不禁感到头昏眼花,没有信心能解读出暗号。反过来说,这倒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安藤想要渡过无事可做的三天假期,也只有靠它了。
    安藤将笔记本夹在腋下,走上三楼的阅览室,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他在学生时代和龙司都很热中暗号游戏,家里买了很多有关暗号的解说书籍,不过在结婚和离婚这段期间一共搬了三次家,不仅弄丢了那些书,也对暗号游戏失去兴趣。
    由于暗号的种类繁多,若是没有专用参考书里的换字表和频度分析表,就无法解出暗号。安藤无法一下子把那些书籍买齐,只有到图书馆来「用功」了。
    他拿出入门书来重温十多年前所热中的暗号结构与解读的基本常识,首先从酷似天花病毒的盐基排列究竟属于暗号的哪个形式开始做起。
    暗号大致可分为将文章换成其他文字、记号或数字的换字式,改变单字顺序排列的转置式,以及在单字间排入多余文字的插入式三种种类。例如:从龙司的肚子里露出一 截报纸上所解出的「RING」,就是从英文字母转换而成的换字式。
    安藤推测这些类似天花病毒的盐基排列大概是换字式。这里有ATGC四个盐基排列,当其中某个特定的组台指定一个文字时,很有可能就是暗号了。
    设定暗号的目的,主要是在不想让第三者知道的情况下,传达讯息给特定对象。
    这是安藤在学生时代的游戏道具,没有任何游戏比它更能考验智慧。
    为了防止第三者的解读,出题者必须将文字组合成让人乍看之下不觉得它是暗号;就像间谍一旦被敌人捉住,敌方一定会先搜出他身上所藏的纸张,将上面的奇怪符号一一记下,列入机密事项。
    安藤尽量以常理来作考量,如果暗号的目的是要传达不让第三者知道的讯息,那么传达情报的人一定要将暗号转变成密码。眼前的盐基排列表中有四十二个盐基重复排列,安藤直觉认为它很像暗号。
    他冷静地思索著:(为甚么我会觉得这些盐基排列很像暗号呢?)盐基排列中夹著令人无法理解的重复排列,这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而且这些重复排列一定有它的道理存在。由于安藤先前有将龙司遗体上所出现的数字,转换成「RING」这个单字的经验,因此一看到盐基排列中有相同字母重复,自然而然便想到暗号。
    也就是说,「RING」这个单字的出现有两个目的。除了单纯告知「RING」
    的存在以外,在这之后会有暗号藉著任何机会出现。而解读「RING」所使用最简单的换字式,说不定是一个伏笔。
    从龙司的血液中发现疑似天花的病毒,可以假设发信人是龙司。
    龙司的遗体已经化成灰,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但他的组织标本还留在研究室,他这个个体的DNA设计图,还有无数个遗传讯息存在于标本的细胞中。若是那个DNA继承了龙司的「意识」,并以「语言」形式发出暗号的话……安藤想到这里,不由得重重地拍一下头。
    (解剖者不应该有过于滑稽且荒唐的假设。)可是,如果这个盐基排列转换为特定语词的话,那么其他的解释都不能成立。理论上,从龙司的血液标本抽出一个DNA,可以制造出酷似龙司的个体(复制)。
    对于疑似天花的病毒被混入血液中,龙司体内的DNA集合体,试图给予相当的影响,并从中插入某个「语言」。而龙司就是想藉此传达这种不明病毒的讯息,才会插入「语言」。
    他为甚么只在红血球的DNA中插进「语言」呢?龙司曾是医学院的高材生,知道其他细胞的DNA没有被解析的可能。
    这一连串的猝死事件,如果真是由病毒引起的话,自然会在盐基自动解析装置下明白显示出排列顺序;龙司只是对类似天花的不明病毒施加一些小技巧,发出「语言」传送给读者。
    这样一来,这些暗号便失去原来的目的。假设龙司的DNA本身具有意识,旁人自然不晓得他采用何种手段与外界联系。如今,既然DNA的二重螺旋是用ATGC四个盐基排列构成,龙司除了使用这四个英文字母,加以巧妙组合来传达意识之外,别无他法。
    他并不是为了防止第三者来解读而特地使用暗号,而是由于没有其他的传达手段,只好使用这四个盐基。
    安藤有了这一层认知后,顿时一扫心中的阴霾,喜不自禁地在心底大喊:「说不定可以解开!」
    如果龙司残存在DNA中的意志使用盐基排列是为了和安藤说话,那个语言必须是安藤能够解开的才行。
    (龙司故意出难题的原因为何?)
    为了检验论证是否有误,安藤不断地依照步骤做确认功夫,他害怕一旦走错入口,就会进入死胡同,永远找不到解答的途径。
    早先安藤把这个游戏当作消磨时间的游戏,现在既然确定可以解开,他恨不得能立刻知道解答。
    第一个难题就是要如何区分这四十二个英文字母──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他尝试采用两个一组和三个一组的区分方式。
    例一:每两个一组的区分方法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安藤将四个英文字母,每两个视为同一个单位的时候,就会产生四乘四,共计十六种的组合,然后考量每一组为一个文字。
    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这个暗号到底是以哪一种「语言」来书写?
    以平假名为例,将浊音及破裂音都包含在内,共有五十个字母,很难分成十六组来加以表现。英文字母只有二十六个,而义大利语则只有二十个。
    判定出题者使用何种语言,乃是解读暗号的关键。
    不过,安藤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先前他顺利地将「178136」转换成英文单字「RING」,因此认为这若是龙司给予的提示,那么可以大胆假设这次的盐基排列是要转换成英文字母。
    他将四十二个盐基排列区分成两两一组,全部可以得到二十一组。其中AA有四组重复、TA和TC各有三组重复、CC则有一组重复,所以共有十三种。安藤将这些数字写在笔记本上,翻开说明书内页,在里面寻找文字出现种类数表格。
    例如:英文字母虽然有二十六个字母,实际作成文章时,常会有某些字母的使用次数较为频繁。像E、T、A等字出现的频率非常高,而Q、Z在一页的文字里只出现一 、两次。
    暗号解说书的卷末经常会刊载英文字母出现频率的统计资料,这个统计如果属实,就可以轻易推测出暗号是以何种「语言」写下来的。
    统计的结果是──「在二十一个英文字母中出现的字母种类平均数为十二」。
    安藤一看到这个数据,心里不禁感到一丝雀跃。
    十二这个平均值和盐基排列的十三种数目非常接近,也就是说,四十二个盐基排列两两区分,共有二十一组,在各组盐基排列和某个英文字母相同的情况下,统计数据上并没有矛盾。安藤暂且保留这一点,试著将盐基排列分成三个一组。
    例二:每三个一组的区分方法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结果一共分成十四组,以及ATG、GAA、TAT、CGT、ATT、CCT、CAA这七个种类。在十四个英文字当中,所出现的文字种类平均数为九,跟七这个数字相差不远。
    安藤马上察觉到重复的地方很多,像是GAA、CCT、CAA各有三组重复,TAT则有两组重复。最令他在意的是,GAA、CT、CAA八这三组的连续重复。在每一组等于一个字母的情况下,同样的字母应该不会连续出现三个地方才对。
    例如:Feel、Class等同样字母连续使用的单字不在少数,却没有连续出现三个相同字母的情形。
    安藤顺手拿起旁边的原文书,尝试在一页内数数看有几个地方连续出现三个相同的字母,他翻了五、六页,终于找到一个地方。而在这十四个字母当中,要找出相同字母连续出现三次的单字的机率几乎等于零。
    相反的,四十二个盐基两两构成一组,相同字母连续出现两次的情形只有一次而已。由此看来,安藤判断四十二个盐基应该是每两个一组,区分为二十一组,在统计上的差距最校接下来的工作便是不断地反覆尝试。
    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由于AA的组台出现了四次,因此可以预测AA指定的字母使用次数非常频繁。
    安藤再度翻开专业书籍中所附的英文字母使用次数表,查出使用频率最高的是E,于是他首先假设AA为E。
    接著,出现次数第二高的是TA和TC(三次),而且AA后面接著TA、TC后面接著AA的情形各有一次,这是重要的提示。
    这一点表示文字的连接(字母是以何种方式来接续)有其特徵,而这也是经过统计整理出来的结果。
    安藤又将TA、TC与统计表上的字母互相对照,继E之后,使用次数也很高的是A。从这个情况来看,TA指的是A,依相同的理由,TC可以用T填进去,CC则以连接的方式来决定字母是N。
    到目前为止,暗号与字母之间组合得很圆满,在统计上完全没有抵触。
    …………E…………EAT……AA……NT……NTE…………E安藤将这四十 二个重复的盐基排列区分为二十一组,再依使用频率次数表和英文字母相对应,结果做出以上的字母排列。
    他以此为基础,再依据母音和子音的关系,以及连接次数等相关线索,填补中间的空隙。
    SHERDEATYAALNTINTECME开头的SHE是「她」的意思,以下的字母不管怎么区隔,都无法成为一段有意义的文章。于是安藤又将E和A、T和N的位置互换,依照字母位置重新排列。
    他为了省下原子笔书写的时间,直接从笔记本撕下纸张,做了二十六张英文字母卡,彷佛在玩游戏似地互相调换位置,结果排出──THEYWERBORRLNBINBECME安藤一看到这列英文字母时,脑中猛然出现「THEYWEREBORN……」这样的句子,意思是「他(她)们出生了。」
    安藤总觉得这不是暗号的正解,心想应该还有其他更适合的解答才对,于是他继续重组这些英文字母。
    他大约花了十分钟,预测出以下的结果──第三、第六、第十八、第二十一个字母为同一个英文字母;第七、第十、第十一个是同一个英文字母;第八、第十四、第十七 个字母是同一个;第十三、第十六的字母为同一个。
    如果在电脑上输入以上的条件,一定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答案,而且会得到复数的解答,列出所有满足上述条件的二十一个有意义的英文字母。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无法区别出哪一个是龙司所传达的讯息了。
    deadend安藤抱头思考著。
    (上面的文字究竟代表甚么意义,那真是龙司所要传达的讯息吗?)他在学生时代,有一段时期对暗号非常敏锐,只需一、两分钟就可以在这种程度的题目中看出破绽。
    (我得再改变想法,重新假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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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藤由于过度专心思考,一时之间忘记时间的流逝。当他看手表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一点,登时感到饥肠辘辘,决定先到四楼餐厅吃午饭,顺便转换一下心情。
    他一面走向四楼的餐厅,一面期望能在午餐时得到一些灵感。
    安藤边吃定食边看著窗外公园里玩荡秋千和沙堆的小孩。过了下午一点,餐厅里原本汹涌的人潮逐渐散去,空著的座位愈来愈多。
    安藤的餐盘旁边放著盐基排列表,可是他的视线一直投向窗外;尤其只要有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安藤就会直盯著他看。
    两年前,安藤还住在南青山的公寓时,某个星期日下午,他突然觉得一篇研究论文中的资料不足,于是就带著儿子一起散步到这栋图书馆。然而,图书馆入口处却写著:「未满十八岁不可以进入」的告示牌,安藤一看,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外面而自己进去里面查资料,因此放弃了工作,和儿子一起到公园玩。
    他站在摇摆的秋千后面,以一定速度推著儿子的背,现在那个秋千也在银杏树下摆荡著。安藤看到小孩的腿一会儿弯曲、一会儿伸直,就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好不容易,他终于将视线移回来,重新拿起原子笔,专注于解读暗号的工作。
    安藤先假设了好几个方法,逐一尝试之后,如果行不通就马上放弃这个方法。才二 十字左右的长度,应该不用依靠频率或连接数表来解读,否则难度太高,就无法将情报传给对方。
    接著他回到阅览室,再次把四十二个盐基以三个组的方式写在纸上。
    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他刚才因为看到GAA、CCT、CAA这三组连续出现三次,因而判断在英文里无法形成单字,才放弃三个一组的假设。可是,若适当地替换文字,这个假设还是可以再度成立。
    例如:OOOOEEEBBDDTPNHR以这样重复非常多次的字母列为例,将这些字母列重新排列之后,就会出现以下有意义的句子──BOBOPENEDTHEDOOR(巴伯把门打开了)安藤兴奋地准备著手进行时,忽然又想到一个难题。
    一旦GAA或CCT决定了指定的英文字母,需要重新排列的时候,在解读上会花费很多时间。而且,若是没有任何关键字存在的话,就算解出答案,也不晓得哪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说不定在「178136」的数字转换成「RING」时,已经指定了重新排列的顺序。当然在这之前,英文字母非得有正确的特定性才行。
    安藤一再地告诉自己要转换思考方向。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他从刚才到现在,仍以相同的模式进行著。
    (两个一组或三个一组的方式分组,然后替换一个英文字母的想法,是否太牵强了?解出来的答案必须是特定的,而且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能够简单上手的才可以。)这时,安藤已经无法集中精神,注视盐基排列表的视线也变得涣散。突然间,他瞥见斜对角坐著一位年轻女性,低著头的模样很像高野舞。
    (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说不定龙司就是用这个暗号通知高野舞的所在地点。)这个过于理想化的念头突然闪过安藤的脑际,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我怎么会将自己想像成名侦探,正在拯救濒临危机的女主角呢?)安藤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很蠢,以科学的方式就可以简单说明,这只是将病毒的DNA中插入四十二个重复的盐基而已,既不是暗号,也不是其他东西。
    太阳逐渐西斜,安藤手上的汗毛浮现一抹金黄色的光芒,他挺起腰杆看一下四周,想要移到没有太阳照射的空位。不过,周围全是准备参加考试的学生或大学生,多数人已经躲在叠起来的书堆阴影下,安藤只好继续坐在同样的位置。
    他重新调整一下姿势,继续和那四十二个盐基对抗。
    (这种三个一组的盐基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相对应的程式,不可能存在于函数中;在函数中多对一或一对一的情况下,通常只有一个解答,那么……要去哪里找这种对应方式呢?目前除了根据理论去寻找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想。)他直觉认为已经很接近解答了,困顿的感觉霎时一扫而空。
    安藤站起来走向自然科学类的书架,从中抽出DNA的专门用书来翻阅,手心由于内心的兴奋而渗出汗水。他急欲寻找的是三个一组的盐基和哪一个胺基酸互相对应的整体表格。
    安藤终于找到自己要的那一页,然后和盐基表并排摊在桌上。
    当三个一组的盐基和蛋白质合成时,就会依照这张表中所显示的法则翻译成胺基酸。胺基酸共有二十种,四个盐基以三个一组来组合时,会有六十四种方式;如果将六十 四种组合替换成二十种胺基酸的话,则会产生重复的情形。
    可是,三个一组的盐基只要替换成胺基酸的话,就是多对一的对应,那么不论哪一 种组台都是对著一个胺基酸,相当于表上「终始」的意义。
    安藤依照表格,顺序将四十二个盐基和胺基酸的密码对应填入。
    ATGGAAGAAGAA(Met)(Glu)(Glu)(Glu)TATCGTTATATT(Tyr)(Arg)(Tyr)(Ile)CCTCCTCCTCAA(Pro)(Pro)(Pro)(Gln)CAACAA(Gln)(Gln)接著,他只取胺基酸前头的文字,试著将它们排成一列。
    MGGGTATIPPPGGG这些字看起来毫无意义,现在要如何去解释三个连续重复的地方才是重点所在。
    安藤相信应该还有别的解释,例如:在三个文字连续出现时,也要考虑到后面两个的空间。
    MG──TATIP──G──他试著写下可能的组合,但还是无法组成一个有意义的英文单字。
    于是,他再度改变排列方式。
    MetGlu(三个)
    TyrArgTyrIlePro(三个)Gln(三个)他停下笔,专注地凝视这些英文字,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英文单字。
    原来上列的三个重复密码,并不是「三个」的意思,而是指「第三个」,安藤依据这个定律,一一将指定的胺基酸密码取出来。
    MetGluTyrArgTyrIleProGln他的眼前赫然出现「MUTATION」这个单字,它的意思是「突变」!
    安藤一时忘记自己身处在图书馆中,不禁发出呻吟声。
    没想到,他以函数理论以及在错误中求经验的信念,竟然解读出这个答案来。
    (龙司,你到底想说些甚么?)
    安藤抱头呐喊著,胸口由于兴奋而激烈地颤动著。
    安藤站在图书馆大厅的公共电话前面,伸手拨了宫下的电话号码。
    电话彼端传来女主人正在准备晚饭和小孩子的声音,虽然宫下试著用手遮住通话口,但还是无法杜绝那股热闹的气氛。
    「解出来了!那是甚么样的文章?」
    宫下高兴地大声嚷嚷著。
    「并不是文章……而是一个单字。」
    「好,快点告诉我正确答案吧!」
    「MUTATION。」
    「MUTATION?是『突变』吗?」
    接著,宫下又在口中重复念了好几次。
    「你认为是甚么意思?」
    「我不太清楚。」
    「你现在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宫下对安藤提出邀请。他住在鹤见区北寺尾的一栋高级公寓里,出了品川车站,再换搭京滨快车,大约一个钟头就可抵达。
    「可以。」
    「你到车站时再打个电话给我,车站前有家很不错的店,我们去那边喝点东西,再讨论这件事吧!」
    「不要,爸爸不可以出去。」
    宫下正在念幼稚园的女儿察觉父亲准备外出,连忙跑过来抱住他的腰。
    安藤从电话中听到宫下正在叱责女儿的声音。虽然不是安藤约宫下出来,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坏事,一股失落感和嫉妒顿时涌上心头。
    「还是要改天?」
    安藤好心建议著,但宫下却严肃地回道:「不行,我想仔细听你述说整个解读的过程。不好意思,到了车站后请给我电话,我会立刻赶过去。」
    宫下不等安藤回答就挂上电话。
    宫下家那种祥和的气氛仍在安藤的耳边萦绕不去,他一边发出叹息声,一边走出图书馆,前往地铁车站。
    八天前,安藤前往高野舞的公寓时,曾经坐过京滨快车,铁道在经过北品川车站后开始上升,从高架桥往下望去,可以看到两侧并排的住家和商店的霓虹灯。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才到六点天色就变暗了。安藤将视线投向东京湾的方向,看到沿著运河兴建的八围社区,从棋盘状密集的窗户中透出稀疏的灯火。
    尽管是假日的傍晚时分,多数住家的灯光都还没点亮。安藤仍然沉浸在解读暗号的余韵中,不禁将窗户的灯光看成一个文字的轮廓;远处一栋大楼蓦然浮现出一个隐约的字形,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突变、突变……」
    安藤一边欣赏远处的风景,嘴里一边复诵著。
    当远处的船只响起一阵汽笛声时,电车刚好进站,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安藤,伸出头来念著车站名,他确定这是高野舞所住的地区。
    安藤还记得八天前,自己在商店街寻找她的住处的情形。那时他从高野舞住的房间往外面探望时,刚好看到京滨快车的车站近在眼前,运车站的人影也看得很清楚。
    这么说来,从车站这里应该可以看到高野舞住的公寓才对。由于在电车里面看不到她的住处,于是安藤走上月台,越过栅栏探出头去,只见商店街和斑马线呈直角沿伸到东边,安藤记得在前方数十公尺处,有一栋七层楼的公寓。
    突然间,安藤听到电车即将启动的声音,电车门开始自动关闭,预备往川崎的方向出发了。安藤慌忙从那栋七楼公寓寻找三楼的窗子,他记得高野舞的房间应该是303室,从右边数来第三间。
    这时铃声大作,电车开始启动了。
    安藤瞄了手表一眼,现在才刚过六点,心中暗忖现在正是宫下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太早到达反而会打扰他们一家人相聚的和乐气氛,那会很过意不去。
    于是安藤决定搭下一班电车,他心情愉快地目送电车疾驰而去后,又将目光移到那栋七层楼公寓。
    他数到三楼的窗户,从右边开始看过去,第三间房间还是没有亮起灯光。
    (高野舞还是不在家吗?)
    霎时,他看到第三间房间里发出淡青色的灯光,那道青白色光芒非常微弱,彷佛风中的旗子一般地摇晃著,时而消失,时而出现。
    安藤把身子往前倾,想要确定那道灯光的所在地点,但由于距离太远,实在看不太清楚。他很想到高野舞住的公寓里探个究竟,而且只要花二十分钟就行了……终于,他考虑一下所剩的时间,通过剪票口往商店街走去。
    不一会儿,安藤来到这栋遥望已久的公寓下面,他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
    敞开的窗户飘出纯白的蕾丝窗帘,加上对面某家租车公司的青色霓虹灯反射过来的灯光,正好形成安藤在月台上所见的景象。
    然而,这个事实无法平抚安藤的不安。他记得八天前去拜访高野舞的住处时,他已经关上窗户,而且把拉到一半的窗帘完全拉到一边去了。
    在这个没有风的初冬傍晚,窗帘居然会随风摆动。
    安藤注意到这附近并没有任何风声,商店街旁边的树木也没有任何动静。
    (为何窗帘会飘动起来呢?或许房内有电风扇正在吹送,但是电风扇风力的大小就牵扯到人为因素了……)安藤愈来愈好奇,无论如何都想再次到高野舞的房间去看看。
    管理员似乎也随著假日休息,只见管理室柜台上的帘子被拉下来,整栋公寓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安藤坐电梯上三楼,一走近303室,不由自主地把脚步放轻,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看到303室的门前,有一张写著「高野」的红色标签贴在门铃下面。
    安藤犹豫著是否要按下电铃,当他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之后,便将耳朵贴在门上,可是却没有听到电风扇转动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高野小姐。」
    安藤不按电铃,只是小声叫唤主人的名字;他敲了敲门,仍然没有回应。
    安藤相信高野舞一定看过那卷录影带,然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那卷录影带应该是在他去拜访的前几天才被消掉的。
    (在高野舞失踪之后的第五天,到底是谁、又为了甚么目的把影像消掉呢?)刹那间,安藤感到心底某种记忆开始苏醒过来,浴缸内的积水、水滴声、小腿附近被抚摸的感觉……上回他来到这里的恐怖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安藤一步一步离开303室的房门,心灰意冷地放弃继续探索此事。
    (反正这个世上仅有的四卷神秘录影带都已经被损毁,这件事已经宣告终结,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发现高野舞的尸体吧!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安藤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电梯走去。他不想再勉强自己留在这里,很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更奇怪的是,他搞不清楚为甚么自己一到这个公寓,就会有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安藤压下按钮,希望电梯赶快上来,嘴里还不停地念著:「突变……」
    冷不防地,右边走廊传来打开门锁的声音。安藤感到全身僵硬,根本无法回过头去,只能将下巴略略往声音来源处抬高,瞄到303室的房门从内侧慢慢打开。
    安藤慌忙按了好几次电梯按钮,可是电梯竟然又降到一楼。
    当他从门缝看见一道人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见一个穿著绿色连身洋装的女人从皮包里掏出钥匙,她一边往安藤这边瞄过来,一边锁门。
    安藤偷偷地观察她的举动,从她戴太阳眼镜的脸部来看,显然不是高野舞。
    这时,电梯门终于打开了,安藤赶紧走进去,一急之下竟然将「关」的按钮按成「开」。正当门要重新关上的那一瞬间,电梯门的缝隙突然伸进一只白皙的手,于是电梯门再度打开了。
    穿绿色洋装的女人直直地站在安藤面前,她的五官端正,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女人把手放在电梯门上,举止稳重地按下「关」的按钮,再按下一楼的按钮。
    安藤将背靠在电梯的墙上,面对著从303室走出来的女子的背部,不禁在心中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身上发出一股刺鼻的奇怪香水味,不由得令安藤皱起眉头,屏住气息。
    (这是甚么味道?很像是含有铁质的血味……)女子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泻而下,扶著电梯墙壁的手呈现出雪白色。
    安藤发现她食指的指尖部位被割伤了,而且她穿著无袖洋装的模样教人觉得寒冷,脚上没有穿丝袜,只套上便鞋。安藤感到毛骨悚然,极力忍住身体内部的颤抖。
    在这个狭窄的电梯中,安藤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好不容易到达一楼,那个女子马上走出大厅。安藤站在后面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暗忖道:(这个女人的身高不到一百六十 公分,身材很匀称,那件膝上十公分的合身裙子展现出极富魅力的臀部形状;由于她的皮肤非常白皙,使得小腿上紫色的痣更加鲜明。)安藤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那个女子消失在黑暗中……6安藤在约定好的银行前面等候宫下,先前他以梦游者的摇晃姿态从高野舞的公寓走出来,一路上,他的脑中尽是那个女子的身影。
    (那个女子究竟是谁?)
    他认为那个女子应该是高野舞的姊妹,由于高野舞不在家,于是到她的住处来探个究竟。果真如此,那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但是,那个女子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安藤和她一起搭乘电梯下楼时,他确实感到一股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不安。
    虽然那个女子具有肉体的实感,但是对安藤而言,她带给他的震撼远超过幽灵。
    这时,银行大楼的角落出现一道豆粒般的光影,原来是宫下骑著一部前面有置物篮的脚踏车,快速地往安藤这边冲过来。
    「喂!安藤。」
    他在安藤的前面紧急刹车,双脚跨在脚踏车上不停地喘气。
    「你的速度很快呢!」
    尽管安藤已经等了十分钟以上,但是对宫下这种老是比约定时间晚到的人来说,这种速度算是奇迹了。
    宫下将脚踏车停放在车站前的人行道上,然后带领安藤走进一条小巷子。
    几分钟后,宫下终于恢复平稳的呼吸,说得出话来了。
    「我知道『MUTATION』是『突变』的意思,我也有那种感觉。」
    「甚么意思?」
    安藤简短地问道。
    「先喝杯啤酒再谈吧!」
    宫下带安藤走进一家名叫「牛舌」的啤酒屋,他问也不问就擅自叫了两杯生啤酒和咸酥牛舌。宫下可能和店主已经很熟了,只是用眼光打一下招呼,就迳自走向柜台边、店里最安静的位子。
    首先,宫下询问安藤如何去解读那些盐基排列的暗号,还从手提袋中取出纸张,要安藤说明解读的过程。宫下不时地发出「嗯……」的声音,并且点著头,有时还会插话进来。
    「『MUTATION』好像不对哦!以这种方式解读的话,通常只能决定一个答案。」
    宫下很快地说著,并轻轻地拍著安藤的肩膀。
    「你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的类似情形吗?」
    「类似情形?」
    宫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好的记事纸,上面描绘著非常复杂的图形。
    「你看一下这个。」
    宫下说著将纸张递给安藤,安藤马上接过来,打开一看。
    他一看就知道宫下所描绘的是,细胞内的DNA二重螺旋如何将自己再复制的过程。二种螺旋具有相辅的关系,一旦单方决定了构造,则另一方也会自动决定构造因子;也就是说,在细胞分裂的时候,两把锁各自分成二个,顺著第一代、第二代这样一 直复制下去。
    「这是甚么?」
    安藤向宫下问道。
    「你回想一下机械论所引起的物种进化论。」
    关于进化论,目前还有很多备受争议的地方。例如:新达尔文主义和今西锦司的进化论,其基本概念就完全不同,至于哪一边的理论比较正确,目前尚未有结论出来;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关于进化论的假设,真是令人眼花撩乱。
    从古到今,无论是生物学家或哲学家都参与了这场战争,但是一直都没有定论。
    从分子生物学的成果来看,进化的主要原因是突变和遗传因子重新排列,这一点也是到最近才明朗化。
    「突变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安藤很有自信地回答。自从他知道暗号的解答是「MUTATION」之后,就很容易掌握住谈话的方向。
    「没错,突变是引起进化的契机。不过,突变的原因是生物所引起的吗?」
    宫下喝下一大口生啤酒之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原子笔。
    他不等安藤回答,就用原子笔在先前那张描绘的纸上写了一些东西。
    「如果遗传因子在偶然间有缺损,或是重新排列,这其中应该是发生甚么错误才会这样。接著,错误又被拿来复制,因而引起突变,对不对?这就是我们现在所思考的突变机械论。」
    宫下一边用原子笔头指著描绘的地方,一边说明。
    像这种偶然发生的遗传因子变化,还可以利用人工方式来改变。譬如:可以用X光线和紫外线来照射它而引起改变。
    但是,突变状况几乎都是偶然发生的。如果经由正确的复制将DNA盐基排列传给子孙,也可能因为复制错误而引起突变;再次重复复制后而发展成新的种类,那是进化的一个步骤。
    「嗯,很类似……」
    宫下喃喃自语著。
    安藤终于了解宫下所说的意思,于是补充宫下没说出的话。
    「是录影带的复制。」
    「怎么样,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吗?」
    宫下一次夹了两块牛舌丢进嘴里,又喝了一口生啤酒。
    安藤想整理一下所有疑点,他把桌上的记事纸翻到背面,并向宫下借原子笔。
    八月二十六日,在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小木屋里出现一卷录影带,二十九日的夜晚,由于四个年轻男女的恶作剧,将最后面「看过这些影像的人,一定要在一星期之内把它复制给别人看才行」的讯息消掉了,另外录进电视广告。这对录影带本身来说,并非预期中的偶然事故,可以说是遗传因子产生了错误;不料在错误的情况下,又被浅川拿去复制另一卷录影带,因此这个错误也被复制进去。
    然而录影带最后的讯息在复制过程中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对DNA来说,遗传因子是一个个体,一旦遗传因子受到环境的干扰,很容易引起突变。同样的,因为录影带最后的部份被消掉了,使得录影带产生「突变」。
    安藤突然停下笔,喃喃说道:「等一下,录影带是没有生命的。」
    「你怎么替『生命』下定义?」
    (大致上来说,「生命」本身必须具有复制能力和外壳这两个条件,以一个细胞为例,DNA是管理复制的中枢,而外壳相当于蛋白质。
    但是,录影带的外壳用塑胶制成,是长方形、黑色的硬壳子,至于它是否具有复制能力……我想应该是没有。)「录影带本身不具有复制能力,所以……」
    宫下有些按捺不住地说:「所以说这和病毒很像。」
    这个回答几乎令安藤尖叫出声。
    病毒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它存在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本身不具有繁殖能力,因此会潜入其他生物的细胞中,利用那个细胞来进行繁殖。而录影带本身也不具备复制能力,它以「在一周之内没有复制就会面临死亡的命运」这种咒文来威胁、束缚人类,藉由人类的手来达到繁殖的目的,这两种过程十分类似。
    「但是……」
    安藤很想否定这个事实,但他又害怕在这里否定它的话,可能会有灾难降临。
    「所有的录影带已经全被丢弃了。」
    (这么一来,应该没有甚么危险了;即使录影带和病毒具有相同的生命力,然而存在这世上的四卷录影带也已经被消灭了。)「那些带子都被处理掉了吗?不过,那是旧的种类……」
    宫下满头大汗地喝著生啤酒。
    「旧的种类?」
    「嗯,录影带产生突变,在复制过程中有了进化,因此有了新的种类,说不定现在还潜藏在某处呢!而且形态和以前大不相同。」
    安藤的嘴巴张得开开的,有好半天回答不出话来。
    他的啤酒杯已经空了,很想喝杯烧酒、冰镇威士忌等酒精浓度更高的饮料。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宫下见状,代替他叫了「烧酒」,并竖起食指和中指。
    不久,两杯烧酒被放到吧台上,安藤随即伸手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宫下斜眼看著他说道:「就算录影带产生突变,在复制的过程中进化成其他种类,即使旧种被消灭了,也不会怎样吧!像龙司那家伙还能从冥界利用DNA的盐基排列来传话呢!难道你对于『MUTATION』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安藤喝了好几口烧酒之后,头脑变得异常冷静。他开始相信宫下的说法,认为龙司使用「MUTATION」这个关键字的目的,是要提出警告。
    「并不是将录影带处理掉就可以安心了,因为突变而产生的新种,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你的四周。」
    安藤的脑海中浮现龙司一边嗤笑,一边述说的脸庞。
    例如:爱滋病毒是在数百年前就存在的一种病毒,后来因为突变而产生出来。以前的病毒说不定不会感染,而且也对人类无害,但因为突变的缘故,新产生的爱滋病毒就有能力去破坏人类的免疫系统。
    相同的情况若发生在录影带上……将发生突变的录影带播放给人们看,无论看过的人有没有复制带子,全都死亡了,其中只有浅川例外。
    (但高野舞的失踪又该如何解释呢?)
    现阶段安藤也不能妄下断言,他只能假设浅川是唯一的例外。
    「为甚么只有浅川活著?」
    安藤再度对宫下提出相同的问题。
    「那家伙是个重要的关键点,没有人知道录影带到底起了甚么样的变化。」
    「不,还有一个。」
    安藤终于将高野舞的事情说出来,他简单地说明浅川复制的那卷录影带,经由龙司的手转到高野舞手中;而且,高野舞的房里还残留著她曾看过录影带的痕迹,而她已经将近三个星期不在家了。
    「也就是说,即使两个人一起看录影带,其中也会有人没死?」
    「浅川虽然还活著,但现在处于意识不清的昏迷状态。至于高野舞的话,则是生死不明。」
    「真希望那位高野小姐能存活下来。」
    「为甚么?」
    「这不是很清楚吗?与其只有一个活著,不如有两个会更好嘛!」
    的确是这样,如果高野舞现在还活著的话,只要找出她和浅川的共同点,就能找出答案。
    安藤衷心祈求高野舞能平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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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进化】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一下午安藤解剖完一具溺毙少年的遗体,向少年的父亲询问一 些事情,准备完成解剖报告书。
    少年的父亲确认出生年月日无误之后,将少年发生事故当天的行动详细描述出来。
    不过对方有些语无伦次,以至于安藤的工作毫无进展。
    少年的父亲时常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眼睛看著窗外,勉强压抑悲伤的情绪,那副虚弱的模样教安藤看了十分不忍,很想赶快把工作结束,让他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此时,监察医务室内突然变得十分嘈杂,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正在运送途中,医务室内准备进行尸体的解剖、处理工作。
    这次由中山医师负责解剖这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他是安藤的学长。
    据说这具女性尸体是在屋顶上的排气沟发现的,刚刚才从警察那里接到讯息。
    医务院内由于连续进行两具尸体的解剖工作,好几个助手及警官们进进出出,内部显得十分混乱。
    「尸体已经运到了。」
    助手池田的声音在医务室里响起,安藤忽然起了一阵颤抖,不由得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我知道了,请你准备进行吧!」
    中山是早安藤两年进监察医务院的学长,目前在J医大(限制)法医学研究室服务。
    池田的身影消失之后,接著出现一名警官,他跟中山打了声招呼后,主动拉了把椅子坐在中山旁边。
    安藤的脸上又恢复原来的表情,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可是,中山和警官的对话内容断断续续地传进安藤的耳中,让他无法专心工作。
    警官好像在对准备解剖的中山说明发现尸体的情形。
    安藤停下正在书写资料的动作,竖起耳朵倾听,一些「身份不明」、「年轻女性」
    ……等字眼不断在他耳际重复著。
    「为甚么会在大楼的屋顶上呢?」
    中山好奇地询问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想要自杀吧!」
    「有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吗?」
    「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
    「死在大楼屋顶上的排气沟啊!没有人听到她呼救吗?」
    「那栋大楼不在住宅区里。」
    「那是在哪里?」
    「品川区,沿著东大井海岸公路的一栋十四层旧大楼。」
    安藤蓦地抬起头来,脑中浮现京滨快车沿线的风景。电车通过一处密集的住宅区之后,数栋仓库与大楼耸立在海岸公路旁,而高野舞就住在对面的公寓。
    「身份不明的年轻女性」、「海岸公路上的大楼屋顶」……这几句话不停地在安藤心中重复著。
    「辛苦你了,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打电话过来。」
    安藤向少年的父亲致谢,表明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接著,他把资料夹在档案夹中,从位子上起身,这时中山和警官刚好也站起来。
    安藤走向他们两人,先拍了拍中山的肩膀,再跟警官打个招呼,并且问道:「现在要开始解剖那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吗?」
    安藤和他们一起从监察医务室走到解剖室。
    「是啊!她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
    警官回答安藤的问话。
    「大约是几岁的女性呢?」
    「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几岁,如果还活著的话,一定是个大美人。」
    (二十几岁?高野舞是二十二岁,不过看起来还像是十几岁的模样。)安藤感到喉头紧缩,继续问道:「有没有其他特徵?」
    (只要一看到尸体,马上就可以确定是不是她。)「安藤医师,你怎么了?」
    中山笑了笑,看著安藤的脸说:「一听到年轻的美人,就有兴趣了吧!」
    「不,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安藤并未跟著开玩笑,反而郑重其事地回道。
    中山看到安藤一脸严肃的表情,马上停止微笑。
    「啊!对了,有件事情很奇怪,务必要让中山医师知道。」
    警官忽然神情诡异地说。
    「甚么事情?」
    「事实上,这具女尸没有穿内裤。」
    「内裤……上下都没有吗?」
    「不,只有下面。」
    「尸体被发现时,衣著情况如何?」
    安藤和中山的脑中同时浮现相同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年轻女性在大楼屋顶上遭到强暴,然后被丢到排气沟里。
    「身上的衣服很整齐,外观并没有遭到强暴的痕迹。」
    「她穿甚么服装?」
    「上身穿著衬衫及运动衣,下身是学生裙及长袜子,是比较朴素的服装。」
    (可是,这个女子竟然没有穿内裤!
    现在已经将近十一月底,时序渐渐迈入寒冷的冬季,这个女孩子为何没穿内裤而仅著学生裙呢?难道这是她个人的习惯?)此外,安藤也无法想像竟会在那种场所发现尸体。
    「那道排气沟深三公尺、宽一公尺左右,位于屋顶上机械房的旁边,平常用铁丝网围著,可是有一部份脱落了。」
    「女尸就是从那个空隙跌落下去的吗?」
    「很有可能。」
    「那个场所危险吗?很容易就会跌下去吗?」
    「不,一般人没有特别事情应该不会接近那里;况且,从电梯口往屋顶的出口被锁住了。」
    「那她是怎么上去的呢?」
    「她利用螺旋状救生梯,就是大楼外墙壁上的梯子爬上去。」
    「对了,她会不会故意在排气沟旁脱下内裤?」
    排气沟的深度有三公尺,一旦跌落的话,当然会受伤。安藤想到用内裤代替绷带包扎伤口的可能性,或是她想爬出沟中时,做成小道具来使用。
    「我们搜遍屋顶上每个角落,甚至连大楼附近也找过了,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大楼的周围?」
    中山插嘴问道。
    「如果她在沟底呼救的话,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因此很可能用内裤包著铁片或是其他东西往外一丢,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过,这个假设不太可能成立。」
    「为甚么不可能?」
    「即使她『站』在沟底往外丢,也无法丢出栅栏外面。」
    「说不定那个女子在外出时就没有穿上内裤,这样想会更自然。」
    「现在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他们三人在解剖室前面停下脚步。
    「安藤医师要旁观吗?」
    中山问道。
    「嗯,一下子就好。」
    安藤暗忖著:(如果那具尸体不是高野舞,我拍拍胸脯就离开;若是高野舞的话,就将现场交给中山处理,马上离开……惟今之务,就是确认尸体的真实身份。)解剖室里传出水龙头的流水声,安藤感觉胃部在翻腾,手脚开始微微颤抖,很想赶快逃出这个地方。
    他暗暗地祈祷著:希望那具尸体不是高野舞。
    就在安藤犹豫之时,中山用力地打开门,率先走进解剖室,警官也随后跟上。
    安藤仍然楞在门外,从门缝中看到解剖台上横躺著一具白色裸露的尸体。
    安藤的心里有个预感,该来的总有一天还是会来。
    那位年轻女性的尸体已经摆在安藤的眼前,他全身僵硬地跟随中山、警官,缓缓地靠近尸体。
    尸体后脑附近的头发沾著一些乾燥的污泥,脚踝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这个部位的皮肤颜色不太一样,可能是骨折或扭伤引起的。颈部没有勒痕,也没有特别的外伤,由肌肉的僵硬程度看来,这具尸体大约死亡十个小时以上。
    安藤对高野舞生前的光滑肌肤留下很深的印象,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一直拥抱她,和她的肌肤接触,这个妄想曾经不断地在他心中膨胀,如今,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
    一想到这位曾经让他拥有遐想的美丽女子竟然变成这副悲惨的容貌,安藤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怒之情。
    「混帐,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藤的口中吐出叹息声,中山和警官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著他。
    「是你认识的人吗?」
    警官带著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问道。
    安藤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是甚么缘故……」
    中山不清楚安藤和这个女性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甚么。
    「你知道这个人的联络住址吗?」
    警官温和地询问著,在他那客气的语气背后,一股期待的心情若隐若现。
    如果安藤知道死者的身份,那么他就可以从寻找死者身份的辛劳中解放了。
    于是,安藤沉默地拿出记事本,翻出高野舞老家的电话号码,将它写在另一张纸条上递给警官。警官一面看著纸条上的名字及电话号码,一面问道:「真的没有错吗?」
    「不会错的,这个人是高野舞小姐。」
    警官立刻从解剖室飞奔而出,和高野家取得联络,告知对方高野舞的死讯。
    安藤不想再继续待在解剖室,一旦在高野舞的身体划下一刀,室内立刻会弥漫著尸臭味;等到切开内脏检查里面的内容时,那种恶臭更是难以形容。
    他不想闻到那个味道,不论生前是多么清纯、美丽,依然难逃这种恶臭的命运。
    他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特别感觉,唯独这次被青涩的感情束缚住,不想让高野舞在他记忆中的美丽被这股臭味所占据。
    「我先告辞了。」
    安藤在中山的耳边轻声说道。
    中山不禁诧异地问:「你不是要一起观看吗?」
    「研究室里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完,稍后再告诉我详细的解剖情形。」
    「知道了。」
    接著,安藤把手搭在中山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请注意心脏的冠状动脉,不要忘记保存这个部位的组织标本。」
    中山对安藤的说法感到一头雾水。
    「这个人有狭心症吗?」
    安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紧抓住中山的肩膀说:「拜托你了!」
    中山看到安藤眼中交杂的复杂神采,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中山解剖完高野舞的遗体后,回到监察医务院的办公室。安藤从中山的隔壁桌子拉了一把椅子,双手抱胸、靠著椅背坐下,等候中山把资料填写完毕。
    「看样子,你非常在意那具女尸。」
    中山头都不抬地边写边说著。
    「还好。」
    「你想看解剖报告书吗?」
    说完,中山把整份资料拿到安藤的面前。
    「不用,你直接跟我说重点就可以了。」
    于是,中山把身体探向安藤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死因并不是冠状动脉闭塞所引起的心肌梗塞。」
    安藤在解剖前,曾经向中山提过死因可能是冠状动脉闭塞的缘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安藤努力地思考个中原因。
    (该如何解释呢?难道她没有看那卷录影带?或是肉瘤还没有完全成长吗?)「冠状动脉内部没有肉瘤吗?」
    安藤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
    「就我所看到的是没有。」
    「一点踪影都没有吗?」
    「我不是很确定,必须等到组织标本完成才知道,现在很难下结论。」
    「这样的话,她的死因是甚么?」
    「很可能是冻死,由于身体过于虚弱,以至于耐不住寒冷。」
    「有其他外伤吗?」
    「左脚踝骨折,两只手肘也有裂伤,这些伤痕可能是跌落排气沟所造成的,伤口上还有水泥碎屑。」
    高野舞失足跌落排气沟而造成骨折,在三公尺深、一公尺宽的沟底,她没有办法脱身,只有靠著雨水暂时存活。
    安藤不禁在脑中想像高野舞的凄惨遭遇。
    「高野舞在沟底存活了几天?」
    「大约十天左右吧!」
    她的胃肠里面没有食物,而且也没有皮下脂肪。
    「十天……」
    (如果高野舞在跌落排气沟之后十天死亡,死后五天才被人发现……)安藤马上翻开记事本,由此推算高野舞失踪的时间大约是十一月十日前后。而她与安藤约定的时间是十一月九日,从当日一整天安藤都没有接到电话的情形来看,可以推测她在这一天之前失踪。
    此外,高野舞的公寓信箱中挤满十一月八日以后的报纸。照这种情形来看,她在八 日到九日之间可能发生了甚么事情,因此才离开房间。
    安藤特地在十一月八日、九日这两天标上记号。
    (这三天之间,她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他试图站在高野舞的立场,运用想像力去勾勒出她可能遭遇的事。
    (高野舞被发现的时候穿著运动衣、学生裙,奇怪的是,她没有穿内裤……)安藤回想起他去查看高野舞房间时的情形,那天是十一月十五日,如果解剖结果正确的话,当天她已经被困在屋顶上,等待别人来救援。
    那时候,安藤感觉到房间里有异物,彷佛存在著某种生命气息。
    「啊!还有……」
    中山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竖起食指说:「甚么?」
    「安藤医师,你和她的关系很亲密吧?」
    「不,还不到多亲密的关系,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而已。」
    「是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甚么时候?」
    「好像是上个月月底。」
    「这样的话,就是她死亡的前二十日……」
    中山的态度看起来十分暧昧,安藤不禁以认真的眼光注视著中山,催促他赶快说下去。
    「她已经怀孕了吧?」
    中山说得很快,安藤一时没有意会过来他在说谁的事情。
    「你是说她吗?」
    「当然是高野舞小姐。」
    中山睁大眼睛看著安藤狼狈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
    安藤正处于极度震惊的状况中,根本答不出话来。
    「安藤医师,你没有注意到女性即将临盆的明显特徵吗?」
    「临盆?」
    安藤重复这句话,然后望著天花板,努力回想高野舞的身体曲线。
    她不管是穿著丧服或洋装,腰部都拉得很紧,整体上给人的印象很修长,葫芦状的身材曲线让人觉得很有魅力。
    安藤明明在高野舞的身上闻到处女的味道,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而且即将临盆……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的!」
    安藤否定中山医师的说法。
    「偶尔会有这种情形……有些女性虽然已经接近临盆,但是肚子不会很大。」
    「不是肚子大小的问题。」
    「啊?」
    中山发觉安藤有些误解,他连忙用手左右摆动,并列举出以下三个事实:「第一,她的子宫膨胀、变大;第二,子宫内壁由于胎盘剥落造成损伤;第三,腹腔内充满茶色的分泌物,腔内部残留著小肉片,看起来似乎是肚脐的尾端。」
    (这怎么可能?)
    安藤不断在心中呐喊。
    (像中山这样有经验的法医学者不大可能会犯错,假如解剖结果真是如此,只有一 个推论──高野舞在跌落排气沟之前,就已经生产完毕。如此一来,高野舞在这段时间里的行踪又是如何呢?
    假设这个月的七日左右,她突然觉得即将临盆,于是先到妇产科去待产;生产完后,在医院住了五、六天,然后在十二日或十三日左右出院。说不定小孩子并未顺利生下来,她因为过度悲伤才走到大楼屋顶上,一不小心跌落到排气沟里,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不过,安藤依旧无法释怀,因为高野舞的肚子一点都不大,而且他始终记得和高野舞初次见面的情形。
    安藤和高野舞首次在这个办公室见面时,他在解剖龙司之前,按例询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高野舞一些事情。当高野舞跟著刑警进入办公室、正要坐下来时,安藤注意到她的身体左右摇摆,而且用手抓著旁边的桌子支撑身体,一看就知道是贫血。
    安藤嗅到高野舞身上带著血的味道,直觉认为那是因为生理期而引起的贫血。
    「对不起,请问……」
    当时高野舞以虚弱的声音问道。
    不料,安藤与高野舞四目交接,并从她的眼中读到这样的回答:「这是女性每个月都会有的事,不用担心。」
    监察医务院是个公共场所,高野舞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骚动,因此用眼神传递这样的讯息。这个藉由意识来传达讯息的奇妙经验,深深地留在安藤的记忆中。
    安藤还记得很清楚,龙司的解剖日期是上个月的二十日。
    (一位在上个月下旬正值生理期的女性,怎么可能在这个月生下小孩呢?女性在怀孕的时候,生理期也会跟著停止……难道是我误解了吗?)安藤越想心里越难以释怀,他对自己那个时候的直觉非常有自信。可是,从解剖结果所导引出来的事实,却无情地否定了他的直觉。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指著解剖报告书说道:「这个可以借我拷贝一份吗?」
    安藤想把报告书带回家慢慢研究。
    「可以。」
    于是,中山将整份资料稍微整理之后便交给他。
    「啊!还有一件事……血液有取样吧?」
    「当然有。」
    「可以分一点给我吗?」
    「没问题。」
    安藤想要检查高野舞的血液中是否带有疑似天花的不明病毒,一旦发现病毒的话,就可以证明她看过那卷录影带。他要分辨出高野舞所发生的悲剧,究竟是起因于看过那卷录影带,还是和录影带不相关的其他原因所造成。
    (等到分清楚这件事是否与录影带有关之后,就可以接近「突变」的谜底了。)昨天发现高野舞的尸体前后,安藤接到了浅川和行的死讯。
    由于症状恶化,浅川和行从品川济生医院转到S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根据主治医师的说明,浅川和行由于受到感染,很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他因为事故而丧失的意识,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清醒过来。
    安藤前往S大学附属医院跟负责的医生说明解剖浅川时的几个注意事项,其中包括是否因为肿瘤而引起冠状动脉阻塞,病变部位是否发现到类似天花的病毒。
    交代完毕,安藤就离开S大学附属医院。
    在前往车站的途中,他开始感到后悔。
    浅川握有重要的情报,却在没有说出只字片语的情况下就走了,若是可以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些情报的话,说不定就能解开谜底。而且,安藤对于浅川的死亡究竟是偶然或必然,感到十分头痛,而高野舞也是同样的情形。
    浅川是由于交通事故,而高野舞则是掉落大楼屋顶的排气沟,两人都等到身体机能慢慢衰竭才失去性命。至于他们是不是因为看过录影带才死亡的,这一点倒是很难去判断。
    安藤边走边想到一件事。
    (发现高野舞尸体的那栋大楼,刚好离S大学附属医院不远,为甚么她会爬上那里呢?)他愈想愈觉得奇怪,不禁想到现场去一探究竟。于是,安藤又走回中原通叫了一辆计程车,花十分钟到达事故现常途中,他又转到花店去买了一小束花,然后在T运送公司的仓运前面下车。
    安藤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著坐落在仓库南边的大楼,那正是高野舞陈尸之处。
    这栋老旧的十四层楼建筑,外面的确有螺旋状的救生梯。
    在走向正面大厅的中途,安藤停下脚步,转而走到外面楼梯的入口处。他想要弄清楚高野舞是用甚么方法到达屋顶上。
    (她究竟是搭电梯到十四楼,然后爬楼梯到屋顶?还是从一楼就开始爬楼梯?)一到晚上,大楼正面大厅的电动门会降下来,想坐电梯就得经过有守卫看守的侧门。但深夜时分,守卫就不在了,而且侧门也被关上,因此只能使用外面的螺旋梯。
    安藤看到螺旋梯的二楼平台处围著格子状的栅栏,似乎不能再往上爬了,不过他仍决定先爬上去再说。
    安藤试著转动铁制栅栏上的把手,把手却一点也不动,可能是为了防止外人从外面侵入,所以由内侧反锁了。
    他估量铁栅栏大约只有一八公尺高,动作敏捷的人都可以攀越过去。而高野舞在国中、高中时代是田径队员,应该可以很轻松地跳过去。
    安藤的视线往旁边看过去,那边有个通往大楼的门,他转一转门把,没想到连这个门也上了锁。(高野舞是何时爬上这拣大楼的?若是白天的话,可以使用电梯到达十四楼;如果是夜晚,就只能越过栅栏爬上楼梯了。)安藤绕过正面大厅进入大楼,来到电梯前面搭上其中一部电梯,电梯内记载著各楼层办公室的名称,但有一半的楼层都没有标上名称,气氛有点诡异。
    电梯在十四楼停下来,安藤走在黑暗的走廊上找寻通往屋顶的楼梯。在遍寻不著的情况下,他从走廊尽头的门出去。
    一走出门口,强风从海面上吹过来,使安藤的大衣领子竖立起来。这是安藤第一次站在大楼的最上层,东京湾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东京海底隧道两个不自然的黑色洞口,很像溺死者浮在水面上的鼻孔。
    他回头找寻可以攀爬的地方,发现大门旁边的墙壁有一座通往楼顶的梯子,大约有三公尺高。安藤将花束咬在嘴里,用两手的力量往上爬。
    (为何她一定要从这里往上爬呢?)
    安藤集中注意力,努力地往上爬。
    (高野舞应该不是跳楼自杀,如果是从屋顶往下跳的话,身体只可能往下掉落两、三公尺左右,就会被下一层楼的阳台接祝如果不是从十四楼外面的楼梯往下跳的话,身体也不会掉落到地面。)安藤终于爬上屋顶,四周都没有栏杆,而且防水用的涂料完全剥落,每走一步就好像会凹陷下去似的,这使他不想站到阳台边。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其中一个水泥突出物旁边梭巡四周,在这一年中,太阳最早下山的季节里,大楼和商店街的霓虹灯开始亮了起来。运河的另一边,只见京滨快车通过月台,正从高架桥上奔驰而过。
    安藤以车站为起点,将视线移到高野舞所住的公寓,然后又移开视线,越过街道,在海岸道路上右转一百公尺,这就是他现在所站的位置。
    接著,他又将目光转回高野舞所住的公寓屋顶,那是一栋七层楼高的建筑物,高度不及这栋大楼的一半,而且它建在商店街的热闹据点上,四周被高楼大厦和公寓围住,这也是和这栋大楼的最大不同点。
    安藤小心地走下来,站在两间并排的小屋子中间,其中一间是管理电梯机器的房间,另外一间则用来放置空调机器;位在南边的那间小屋子上面,摆著一个非常大的储水槽,两间小屋子中间有一条用来排气的深沟。
    安藤伫立在排气沟前面,排气沟被铁网覆盖住,上面开了一个个洞,脚一踏到黑暗的长方形边缘,就好像要陷下去似的,安藤因此不敢再靠近。
    他略微往前倾,把花束丢进某个洞中,双手合掌为高野舞祈祷。
    如果昨天修理电梯的技术师没有上来这里,可能要更晚才会发现她的尸体。
    四周已经被一片黑幕笼罩住,海风强劲地吹过来,安藤觉得有些冷,身体开始打颤。他没有勇气下去看看沟底,甚至连观看外表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等待死亡一定很恐怖,更不用说她从上面掉下去,摔伤脚踝而无法站起来,只能望著天空等死。高野舞死前究竟在这里待了几天?)这时,管理电梯的机房里发出绞盘卷起铁链的声音,大概是电梯在上下移动的关系。安藤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机房的粗糙外表染上一层黑色油漆,到处斑驳不堪,由此可见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安藤加快脚步离开,他从屋顶爬下楼梯,因为距离十四楼阳台还有一公尺高,只好直接跳下来。著地时,他的脚底感到一阵麻痹,身体不由得跟著弯曲,这才看到眼前放著一把生锈的梯子。
    安藤走进十四楼,回到电梯边,此时正好有一部电梯往上升,他立即站在那边等待。在等待之中,他极力思索著高野舞为何会爬到屋顶上的种种理由。
    首先,他认为高野舞有可能是被坏人追赶上来,而且坏人一路跟著她爬过栅栏,她因为没有地方可躲,只好一直爬上去。
    结果因为她最初的判断错误,以至于把自己推进死胡同里。
    想到这里,电梯门打开了,里面有一名年轻女子。安藤和那名年轻女子四目交接时,赫然想起这个女子曾在高野舞的房间出现,而且还跟他一起搭乘电梯下楼。
    安藤将目光移到她手上断裂的指甲,同时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忘怀的怪异气氛。
    安藤张开双腿,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名女子的面前,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为何她会在这个地方?)
    安藤在心中找寻各种理由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的恐惧感愈升愈高,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电梯门在两人的面前关上,年轻女子马上伸手去按住门,让它维持打开的状态。
    这名女子的动作非常优雅,在那青色圆点图案的裙子下露出一双白皙、没有穿丝袜的腿,左手拿著一小束花。
    安藤怔怔地盯著那束花。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
    年轻女子率先开口问道,她的嗓音比较低沉,但是很有魅力。
    安藤张开嘴巴好半晌,终于自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
    「碍…你是高野小姐的姊妹吗?」
    安藤带著一份期待的心情问道。
    从他第一次在高野舞的房门外遇到她,以及今天她爬到这栋大楼屋顶、手中还拿著一束花来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年轻女子微微转动一下脖子,从她的表情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然而安藤决定把它当作肯定的意思。
    (姊姊捧著一束花来到高野舞的陈尸处……)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安藤不禁觉得自己先前的恐惧实在太好笑了。不过,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在害怕甚么。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女子全身充满妖气;如今谜底解开了,他现在只注意到她美丽的外表。
    这个女子有细致的鼻子,一对双眼皮、亮晶晶的大眼睛,眼尾稍为往上翘,还有圆润的双颊……前几天安藤在高野舞的公寓碰到她的时候,由于她戴著太阳眼镜,所以没能看到这双大眼睛。
    今天第一次看到她美丽的双眸,安藤直接接触到她勾人的眼神,感觉不太自在,胸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真抱歉,你是……」
    年轻女子故意提高声调问道。
    「我在K大学医学院任职,名叫安藤满男。」
    安藤表明自己的身份,却无法一语道清他和高野舞的关系。
    年轻女子走出电梯,用右手押住电梯,然后以眼神示意安藤快点进去。她优雅的动作中有一股教人无法抵抗的力量,令安藤不知不觉地顺从她的指示,走进电梯内。
    「下次再去拜访你。」
    就在电梯门快关上之前,年轻女子开口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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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41:04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后,电梯开始缓缓下降,安藤的胸中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情愫慢慢发酵著,年轻女子的倩影鲜明地留在安藤的脑海中。
    自从安藤的家庭破碎以来,高野舞是第一个被他当成性幻想的对象。但是安藤今天受到的冲击比以往来得强烈,即便只有十几秒钟的相会,安藤已对她小腿的曲线、以及斜飞的眼尾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股无法按耐的性冲动突然袭上安藤的胸口,他一走出大楼,马上叫了一部计程车,急忙赶回家。
    (「下次再去拜访你。」她到底有甚么事情?而「拜访」又代表甚么意思?
    该不会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吧?)
    这时,安藤很后悔没有问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刚才的种种举动深受那名女子的影响,彷佛丧失了自己的意志……解剖高野舞的尸体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时序进入十二月,天气马上充满冬天的阴冷。
    安藤一向讨厌冬天,最喜欢春、夏两季。
    自从儿子去世以来,他就不再关心季节的变化;然而今早骤然变冷的天气,使得安藤也留意到冬天已经来临了。
    他在前往大学的途中,一直犹豫著该不该回家去拿件毛衣。
    最后,他还是没有回去拿。
    从安藤位在参宫桥的公寓到K大学附属医院,用走的是有段距离,但是搭车反而不方便,因此安藤有好几次为了增加运动量,改以走路的方式上下班。本来他今天也想这样做,但由于天候不佳,于是决定到代代木坐JR。
    今天早上,安藤要和宫下、电子显微镜专家──根本一起用显微镜观察高野舞和龙司的细胞,一想到这里,安藤就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恨不得能马上赶到学校。
    到目前为止,其他地区并没有发生疑似天花病毒的感染病例,也没有因肉体的接触而染上病毒的报告。
    从以上二点,以及在高野舞的房里发现一卷被消掉的录影带来看,如果从高野舞的身上发现疑似天花的病毒,就可以断定她有看过录影带;也就是说,在她身上所引起的突变,是由录影带所引起的。
    安藤一进入研究室,宫下很有精神地向他打招呼。
    「哦,就等你一个罗!」
    宫下和根本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做电子显微镜观察的事前准备。
    以病毒而言,不是想观察它就可以马上用电子显微镜来看的;必须装上离心机,还有准备细胞切片,诸如此类的工作都需要在事前做好。
    「请把房间的灯光关掉。」
    根本开始下指示。
    「OK!」
    宫下轻快地回答,并立即关上灯。
    接著,根本独自进入暗室,用支持器固定超薄切片。宫下和安藤则不说半句话,在控制台前面坐下来,专心地盯著银幕。
    不久,根本又回到原处,他关掉仅留的一盏灯,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这三个人屏住气息盯著银幕,细胞切片在电子光束的照射下,一幕微生物的世界顿时呈现在眼前。
    「这是谁的?」
    宫下向根本询问道。
    「高山龙司。」
    银幕上放映出来的绿色图案,彷佛自成一个宇宙。根本转动控制台的按钮,银幕上的细胞便跟随他的调整而流动著。
    「再把倍率提高一些。」
    宫下一下指示,根本马上把倍率提高到9000倍,可以清楚确认出坏死的细胞模样,发出光亮的细胞质上有显示崩坏的黑块状。
    「对准右上角的细胞质,再提高倍率。」
    宫下看著坏死细胞上的斑点图案,他一下命令,根本又将倍率提高到16000倍。
    「再提高一些。」
    根本马上将倍率提高到21000倍。
    「就这样,停!」
    宫下说完,将脸靠向安藤。
    安藤挺起上半身,更往银幕靠近,看到一些东西在动。
    在逐渐坏死的细胞中,有无数像蛇一般的病毒来回游走,咬著染色体表面。
    安藤感觉背部窜起一阵凉意,他从没见过这种病毒。即使他不曾把天花病毒拿到显微镜下观看,只从教科书中看过两、三次,还是可以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真是可怕!」
    宫下张大嘴巴说道。
    这种病毒如果流过血管内部,再输送到冠状动脉的话,就会到达前下行枝的内膜,引起那个部位的细胞发生变化,长出肿瘤来。
    一旦了解那些组织结构,就会觉得没甚么,但是现在他们看到的病毒是由于「意识」的运作所产生出来的。
    它并不是从外面侵入,而是在看过录影带的影像之后所产生的意识作用。
    (这么说来,生命在萌芽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具有某种意识作用了吧?)正当安藤的思绪偏离主题时,宫下却喃喃自语道:「『RING』是甚么?」
    安藤将视线移回银幕上。宫下则不知为何,突然显得欲言又止。
    (这些病毒的形状可以比喻成甚么呢?有弯弯曲曲的,也有像壶状的,而大部份是像椭圆戒指的形状……嗯,以戒指来形容它最贴切了。)安藤和宫下发现这种病毒具有奇妙的形状,于是将它命名为「RING病毒」。
    「你觉得如何?」
    宫下非常佩服安藤的判断,觉得这个名称非常适合,但那反而使安藤感到有些不安。
    一旦事物的发展尽如人意,反而会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神」的存在。
    安藤不禁思考事情的发端究竟是甚么。一开始,他从龙司的肚子露出来的报纸上发现「178136」这几个数字,解出一个暗号「RING」,后来又从浅川和行那里发现一份标题为「铃」的报告书,里面写著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
    如今,他们又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到一群环状病毒,每一轮回就会改变形状,似乎象徵这种「RING病毒」具有自我改变的强烈意志。
    根本的表情跟平常不太一样,他放映投影片的手不停地颤抖著。
    一直放映到第七张时,根本将高野舞的血液底片拿到暗室里显像出来,他将高野舞血液细胞的超薄切片放在支持器上面,然后回到控制器前面,按了一下按钮。
    「这次是高野舞的细胞。」
    根本像刚才那样慢慢地提高倍率,不用花多少时间就找到病毒。
    (没有错,果然是同一种病毒,而且弯弯曲曲地蠕动著……)「是相同的。」
    安藤和宫下同时张大嘴巴叫著。
    他们两人的眼睛看到完全相同的病毒,可是身为电子显微镜的专家──根本则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差异。
    「很奇怪。」
    根本用手托著下颚、歪头说道。
    「你发现甚么了吗?」
    「不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必须用照片详细比对。」
    根本做事一向慎重,他不想光凭刚才看到龙司血液中病毒的印象,很快就下结论。
    他深信以一位科学家而言,凡事不可仅凭印象就下结论,必须要有根据才行。
    于是,根本将高野舞血液中的病毒和龙司的做比较,龙司有一部份病毒的环状被切断,像是蛇卷起身子而形成壶状的东西,其他大部份都是完美的环状。可是存在高野舞血液中的病毒,大部份的环状部位被切断了,而且像线一样伸长。
    根本为了确认自己的看法,特地选了一个看得特别清楚的病毒,将焦点对准它。
    银幕上清楚地显示出这个病毒的形状,彷佛从头部延伸出长长的鞭毛,像波浪一般摆动著。
    霎时,安藤、宫下和根本三人同时想到相同的事情,只是大家都不敢说出口。
    根本再将环状病毒的照片拿来做比较,很明显的,高野舞的环状病毒中呈现线状的比龙司多。经过统计之后,龙司的病毒里仅有十分之一的线状病毒,而高野舞则占了一 半的比率。
    (没理由会差这么多呀!)
    安藤认为所有猝死的尸体应该都要保存细胞切片,以电子显微镜来检视血液中的病毒情形。
    安藤在正月休假结束的那个星期五,整理所有猝死案件的解剖报告。
    每当他在分析照片的工作中感到疲倦时,就会走到窗边眺望外面的景色,顺便让眼睛休息一下。这段期间宫下也没有休息,他把一张张照片排在桌上,仔细地比对著。
    这一连串猝死事件中,包含浅川和高野舞在内,死亡人数达到十一人。而且,他们还在所有人的细胞切片中发现相同的病毒;死因确实是由这种病毒引起的,而病毒中环状和线状的比例数分为两个群组。
    只有高野舞和浅川的线状病毒占血液细胞内所有病毒的一半比例,除此之外,其他人只有十分之一的比例,生和死的分界点也就在这里。
    线状病毒如果增加到一定的比率,可以免除心肌梗塞的死亡威胁,这个事实可从统计资料上看出来。但是,目前还不清楚它必须达到多少比例,才能免除死亡。
    高野舞和浅川看到录影带的影像之后,体内产生了环状病毒,到这里为止,所有步骤都与其他九人相同。
    但由于某种因素的影响,使病毒的环有了切痕,并开始延伸成线状,而且这种病毒的数目如果超过某一个比例,例如高野舞和浅川,就不会因为心肌梗塞而死亡。
    问题是,为甚么只有高野舞和浅川体内病毒的环被切断?他们两人和其他九个人有甚么地方不同吗?
    「会是免疫系统不同吗?」
    安藤提出这个疑问,宫下则把头往旁边倾斜。
    「免疫系统碍…」
    「或者是……」
    安藤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
    「或者是甚么?」
    「病毒本身的性质有可能是相关的因素吗?」
    「我也认为是这方面的问题。」
    宫下一边附和,一边挺著大大的肚子,把双脚放在前面的椅子上。
    「一开始由于那四个年轻男女的恶作剧,录影带的后半段遭到被消掉的命运,因此出现一个出口,病毒开始产生突变。到此为止,可以从龙司的DNA所传递的讯息得到印证。那么,到底是产生甚么样的突变?还是有甚么进化呢?这个问题的解答就在于高野舞和浅川体内的病毒,尤其是线状病毒的特徵。」
    「病毒的特徵是藉著寄宿的细胞进行繁殖。」
    「当然。」
    「这样的繁殖有时候会成为爆炸性的增加。」
    中世纪曾经广为流行的黑死病,以及近代的西班牙感冒,就是由于病毒爆发性的增加所引起的流行玻「所以呢?」
    宫下催促安藤快点讲下去。
    「你想想看,依照『如果不在一星期内拷贝就会死』的这个讯息,将一卷录影带拷贝成两卷的话,这种速度非常缓慢,就算观看者忠实地听取命令,一个月内不是只能增加四卷而已吗?」
    「嗯……没错。」
    「那样一来,根本就没有甚么好怕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种方式不像病毒是吗?」
    「如果以这种方式增加数量,还不能称为繁殖。」
    「你到底想说甚么?」
    宫下直视安藤的眼睛问道。
    「只是……」
    (只是甚么呢?)
    安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甚么,只觉得事情彷佛朝坏的方向走。
    一个病毒能在短短几秒钟内繁殖到数千万个,因为它能自行在同时间内大量复制。
    可是录影带是一卷一卷地录制,效率实在太差了。
    不过,如果是突变而产生新种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安藤望著环状病毒的照片,照片中庞大数量的病毒重叠在一起,数个重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录影带中纠缠的线。
    山村贞子运用超能力,在临死前将能量聚集在井底,因此井底残留著某种能源,一 经触发之后便产生录影带。观看者看了这卷录影带之后,体内便产生「RING病毒」
    ,真正增加的并不是物质,而是录影带和DNA所刻印下的遗传情报。
    可是,却在某个环节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异。
    「是大灾难来临前的预感吗?」
    宫下毫不在乎地说出最坏的结局。
    「这种预感非常奇特,没有办法用任何字眼来形容。」
    自从安藤解剖龙司的尸体以来,就被强迫进入这个奇异的世界,而且一想到高野舞就觉得心烦。
    高野舞死亡后,又过了一个半月,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得知她生出来的究竟是甚么东西。不过,安藤不认为她会生出一个可爱的小孩。
    「不要想得那么严重。即使是突变,那个家伙不一定能够适应外在的环境。」
    「你的意思是说,突变种最后也会被消灭罗!」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你真乐观。」
    「这和一九一八年大流行的西班牙感冒病菌一样,虽然一九七七年又在美国发现,但是当时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也就是说,这种病菌刚出现的时候,在世界上造成两千万到四千万的人类死亡,六十年后,却几乎成为无害的病毒。」
    「也有因为『突变』而使得力量丧失的例子。」
    的确,自从发现高野舞的尸体以来,就没再听说这一类猝死事件了。
    安藤不仅在报纸上搜寻,更运用他在警界的关系去搜集这方面的情报,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捕捉到相关事件。
    诚如宫下所说的,新生的变种在短时间内,可能会由于无法适应外在环境而失去感染的能力,甚至被消灭。
    「从现在起,我们要从甚么方向著手?」
    宫下一面用脚转动旋转椅,一面问道。
    「啊!我忘了做一件事。」
    「甚么事?」
    「不晓得高野舞是在甚么时候把录影带拿到手的。」
    「这很重要吗?」
    「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想要确定一下日期。」
    这阵子以来,安藤一直忙于分析病毒,以至于忘记去确认这件事。
    他确定高野舞所看到的录影带是从龙司那边拿来的。
    问题是,她是在甚么时候拿到那卷录影带的?
    安藤轻而易举地查到高野舞拿到录影带的正确时间。
    首先,他打电话到龙司家中询问,龙司的母亲一听到是儿子大学时代的同学,态度马上变得非常亲切。
    当安藤询问她是否有位叫高野舞的女孩前去拜访时,龙司的母亲立刻回答:「是的,她有来过。」
    龙司的母亲从记帐本里黏贴的蛋糕收据上,查出正确日期是去年的十一月一日,安藤将它记在记事本上。
    「对了,高野小姐是为了甚么事情去拜访你?」
    龙司的母亲表明高野舞在帮龙司整理连载论文的手稿时,发现里面有缺页的情形……等等。
    「这么说,高野小姐是为了要找原稿才到那里去的。」
    安藤一面询问,一面将连载龙司论文的出版社的名称记下来。
    在得到这些资料后,安藤立刻挂断电话,因为他害怕对方询问高野舞的近况,一旦向她说出高野舞的死讯,肯定又会有一连串的询问,安藤目前并未准备好答案。
    十一月一日,高野舞去拜访龙司的老家,然后在寻找遗失的原稿中,发现了那卷录影带,并将它带回家里。她很有可能在当天就看了那卷录影带。
    安藤以十一月一日为基准点,将所有的假设累积起来。而且,病毒会在一周内达到最大的效果,可以想像在十一月八日,高野舞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
    安藤和她约定十一月九日一起吃晚饭,当天他还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是高野舞都没有接听。
    (如果这个时间她有待在房里,为甚么不接电话呢?
    难道那时候她已经掉进排气沟了?)
    安藤从高野舞的尸体解剖报告书中,可以推算她在排气沟里存活多久时间,死后多久才被发现。
    根据解剖的结果显示,她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十一月二十日前后,跌落的日期大约是在十天前,也就是在十一月八日或九日产生了突变,由此来推算的话,高野舞看录影带的日期应该是十一月一日。
    安藤接著来到图书馆,在杂志区找到刊载龙司论文的「潮流」杂志。这本杂志在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发行的版本上,刊载了龙司以「知识的构造」为题的最后一篇连载论文。
    安藤从这里得到一个讯息。高野舞整理好龙司的原稿之后,将它交给「潮流」杂志的编辑,这代表她在看过录影带之后,曾经跟别人见过面。
    于是他马上打电话到「潮流」杂志的编辑部,与该篇责任编辑预约拜访时间,准备当面解决一些疑点。
    安藤从水道桥下了JR车站,按照住址走了五分钟就看到前面有一栋S书房综合出版社大楼。他在柜台说明与「潮流」杂志的编辑──木村有约之后,便在休息室里等待。
    安藤非常感谢木村肯答应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见面,他从电话里的声音来判断,木村可能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在应对上很圆滑,给人稳重的印象,安藤的心里浮现出一个戴著银边眼镜的英俊年轻人。
    不料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个穿著花格子吊带裤装扮的矮胖男子,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他的额头冒出涔涔汗水。
    木村客套地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他堆起满脸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名片,上面写著「副总编辑木村智」,年纪比原先想像的还大,可能已经接近四十岁了。
    安藤也拿出名片递给他,客气地说道:「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搅你。我们到附近聊一聊好吗?」
    「这附近没有甚么店,如果可以的话,就到我们的休息室去吧!」
    「好的。」
    安藤直率地接受木村提出的建议,随著他搭上电梯。
    休息室位于这栋大楼的最上层,而且面对中庭,内部装潢得非常豪华。
    安藤坐在沙发上,梭巡四周的人群,其中有几张脸孔曾在杂志或报纸上见过。这里好像是作家和编辑的见面场所,有好多人的手里都拿著原稿。
    「真可惜,他就这样去世了。」
    这句话唤回安藤的注意力,他将目光移到面前这张肥胖的脸上。
    「事实上,我和高山龙司是大学的同班同学。」
    安藤心想这句话应该能发挥不少效果。
    「啊!是这样吗?您和高山老师……」
    木村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名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而且他的遗体就是由我解剖的。」
    木村蓦地睁大眼睛,诚惶诚恐地说:「哦!那真是……」
    他望著安藤端咖啡的手,似乎对他切开龙司肉体的手指很感兴趣。
    「不过,我今天并不是来询问高山龙司的事情。」
    安藤放下杯子,将两手叠放在桌上。
    「那是为了甚么事情呢?」
    「我想请教您,关于他的学生高野舞小姐的事情。」
    木村一听到高野舞的名字,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并将身体往前倾。
    「你想知道高野小姐的甚么事?」
    (这个人还不知道高野舞的死讯。)
    「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亡的消息吗?」
    「怎么会这样?高野小姐竟然死了……」
    「高野小姐在去年十一月,跌落到大楼的排气沟里。」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一直联络不到她。」
    (原来这里也有自己的同伴。)
    安藤对木村涌起一股亲切感,想必这个男人也对高野舞抱著爱慕的心理。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高野小姐,是在哪一天吗?」
    安藤不给木村任何感伤的时间,直接提出问题。
    「那是在……新年号的校稿期快结束的时候,大概是十一月初左右。」
    「你知道正确的日期吗?」
    木村拿出去年的手册,快速地翻开内页。
    「是十一月二日。」
    (十一月二日是高野舞拜访龙司的老家、拿走录影带的隔天,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看完录影带了。)「请问你们当时在哪里见面?」
    「那天高野小姐打电话来说已经将原稿誊写完毕,于是我马上就过去拿。」
    「你们约在她的住处见面吗?」
    「不是,我们在车站前面的咖啡店见面,从以前就是这样。」
    木村刻意强调自己未曾去过高野舞的住处。
    「你和高野小姐见面的时候,是否感觉到她和平常有甚么不一样?」
    木村露出讶异的表情,他不太清楚安藤的意思。
    「她是否有甚么异常的状况?」
    「异常的状况……」
    木村双手交叉地思索著。
    「这没甚么啦!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甚么奇怪的事。」
    「说真的,高野小姐那天的确有点不一样。」
    「可不可以再说得更具体一点?」
    安藤为了让对方放松戒备,尽量展露笑容。
    「她的脸色不太好,好像要吐的样子,而且一直用手怕按住嘴巴。」
    安藤一听到高野舞想吐的事情,不禁有些敏感。他到高野舞的房间去查访的时候,曾在浴室里看到一些褐色的呕吐物。
    「你有询问她想吐的理由吗?」
    「没有,因为见面时,她就说昨晚一整夜没睡,都在整理高山老师的原稿,所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原来如此,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是的。」
    「她还有没有说些其他事情?」
    「因为我的行程也很赶,在拿到原稿、讨论发行单行本的计划之后,我们就道别了。」
    「单行本?是龙司的书吗?」
    「是的,本来就是以出版单行本为前提才开始连载的。」
    「甚么时候要出版?」
    「下个月。」
    「希望能够畅销。」
    「这是一本很死板的书,因此对它并没有那么高的期待,若能热卖就太好了。」
    他们俩的话题开始偏离主题,其中夹杂很多有关龙司的插曲。后来再转回高野舞的事情,时间就在两人的讨论当中,原先约定好的一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
    安藤道谢之后,站起来向木村告辞时,刚好有两男一女走进休息室,他觉得这三个人十分眼熟,低头一想便得到答案。
    那个女人是个传记文学作家,她的作品被拍成电影,一下子跃上畅销作家的行列。
    其中一位男子是将她的作品拍成电影的导演,而令安藤伤脑筋的是站在导演身旁那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安藤记得他的脸,却记不起名字来。
    这时,木村忽然大声叫道:「浅川先生,很不错喔!你的企划已经通过了。」
    安藤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浅川和行的哥哥──浅川顺一郎,当时他为了拿到浅川存在磁片里的「铃」报告书,在去年的十一月中旬,曾去拜访过他。
    几天后,安藤就将磁片送回去了。
    安藤同时想到浅川顺一郎的名片上印著S书店书籍部编辑。
    (这是偶然?还是靠浅川兄弟的关系,才让浅川顺一郎的公司帮龙司出书?)此时,浅川顺一郎似乎也注意到安藤,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并且微微退缩。
    「不,那个企划还……」
    安藤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不过还来不及开口,浅川顺一郎就把目光移开了。
    「对不起。」
    他很快地和女作家、电影导演移到隔壁的空位,似乎有意在躲避安藤。
    安藤再次往浅川顺一郎的方向望去,只见他正在和电影导演谈话,看也不看安藤一 眼。
    (为甚么浅川顺一郎一直躲我呢?)
    安藤感到十分不解,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想了很久依然得不到解答。
    于是他把头转到一边,和木村一起走出休息室。
    当天晚上,安藤回到公寓后,很难得地泡了个热水澡。
    他的儿子还在世的时候,父子俩每晚都会一起洗澡。儿子去世、安藤自己一个人住之后,他觉得把水槽装满水很麻烦,因此都用冲澡了事。
    安藤一出浴室,就盯著墙壁上电子显微镜所拍摄的照片影像看。
    由于墙壁的另一边是书柜,因此床头那面光溜溜的墙壁就变成白色的银幕。安藤以逆光对著X光照片的要领,将照片贴在墙壁上。
    这几张照片是从高野舞的血液中分析出来的病毒照片,安藤将它顺著一万七千倍、二万一千倍、十万倍的倍率顺序贴上,视线对准之后,往后退了几步,「RING病毒」重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螺旋楼梯。
    他集中精神看著照片,想要找出先前的疏忽之处。安藤关上房间的灯光,以聚光灯直接对著墙壁,在灯光的照射下,白色的墙上彷佛真的有病毒在攀爬著。
    安藤将视线转到四万两千倍的照片上,聚光灯下出现「RING病毒」的环被切断,变成长长的线状病毒。这种现象只有在高野舞和浅川的血液中找到,龙司和其他人身上几乎看不到。
    然而,高野舞和浅川的症状也稍有不同。高野舞的冠状动脉没有任何狭窄的倾向,浅川则在血管内膜长出像海带一般的东西。
    (为甚么高野舞的血管里没有丝毫异状呢?)安藤眼前的线状病毒并没有去攻击高野舞的冠状动脉内膜。
    (其他人的冠状动脉都成为攻击目标,为何只有她例外?)安藤打开记录著高野舞在十月底到十一月的行程的记事本。
    他记得第一次在监察医务院见到高野舞时,她的脸色不太好;至于脸色不好的原因,安藤推敲是由于生理期的缘故。
    他又将视线移回墙壁上的照片,注视著放大十万倍率的线状病毒,努力回想自己最初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有甚么样的印象。
    (这很像是某种东西,椭圆形的头、鞭毛弯曲的姿势……为甚么这些东西在高野舞的血管中游走,却没有去攻击冠动脉的内膜呢?它到底攻击哪里了?)安藤觉得整个头都热起来,他再次将注意力转到记事本上,上面写著高野舞在十一 月一日的晚上看了录影带,从她的生理期开始算起,是在第十二、三天。
    安藤一步步靠近墙壁,死盯著墙上拍打著鞭毛、到处游走的「RING病毒」。
    (这不是跟游向子宫口的精子很相似吗?)「精子?」
    安藤勇敢地说出口。
    (啊!是排卵日。)
    一般女性大概在月经来潮之后两个星期左右会排出卯子,卵子最长可以在输卵管里逗留二十四小时。
    (如果她在看录影带的那个晚上,她的输卵管里留有卵子的话,「RING病毒」
    突然找到出口,便从冠状动脉转而攻击卵子这个目标。)安藤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地坐在床上。
    (高野舞看录影带的那天可能是她的排卵日,不知该说她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在死去的那些女性之中,只有她适逢排卵日,然后……)一想到之后的事情,安藤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背部袭上来。
    无数的「RING病毒」攻击高野舞的卵子,组成了DNA,完成受精。
    虽然「RING病毒」完成进化的步骤,但还是残留著基本性质。因此在一个星期之后,受精卵长到最大,并且排出体外,她的身体才会有生产后的痕迹。
    (但是,高野舞到底生出甚么呢?)
    此时,安藤颤抖得更加厉害,脚尖升起一阵寒意。
    (我应该是碰到那个东西没错!)
    他去查看高野舞的公寓时,在空空的房间里感到生命的气息,甚至在浴室里无法动弹的时候,也觉得有种柔软的东西在抚摸他的小腿……(应该是那个东西没错!杆??
    可能还在成长阶段,可以随意躲藏起来。)安藤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著,于是脱掉睡衣,再度进去浴室泡澡。
    他先前没有拔掉栓子,因此浴缸里还留有热水。
    安藤转开水龙头,让它流下八十度的热水,然后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浴缸里面。
    他把脚伸出水面,观察被「它」所抚摸的部位,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这时候,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高野舞是因为适逢排卵日而成为一个例外,那浅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浅川不是男的吗?」
    (他是不是也有「生」出甚么东西来?)不知道是否因为热水太烫了,安藤突然觉得很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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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4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预兆】
    在成人日连休假期的第一天,安藤接到宫下打来的电话,邀他一起去开车兜风。
    这对正在烦恼不知要如何打发连休假日的安藤来说,当然没有理由拒绝罗!
    即使安藤感到宫下的态度有些隐藏,他还是答应宫下的提议。
    「你打算要去哪里?」
    「我刚好有点事,想请你帮我确认一下。」
    宫下只是这样说著,并没有说出要去的地方。
    安藤察觉到他似乎有苦衷,不好意思说出来,因此不再追问下去,届时见到宫下再直接问他就是了。
    没一会儿工夫,宫下果真开车到安藤的住处接他。安藤一坐进车内,马上询问即将前往的目的地。
    「你要去哪里?」
    「你先不要问,跟我一起去就是了。」
    于是,安藤在连目的地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著宫下一起去兜风。
    出了第三京滨公路,车子往横滨新道的方向行驶,似乎是前往藤泽的方向。
    如果是当天来回的路程,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才对,像是小田原、箱根,或者伊豆,最远只能到热海或伊东而已。
    安藤在心中猜测他们要去的地点,享受著神秘之旅的乐趣。
    横滨新道的入口处常常会塞车,由于今天是连休的第一天,交通量非常大。安藤看到宫下握著方向盘,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便开始跟他说出自己的假设。
    「看了录影带的那些人,为何只有高野舞的心脏血管没有引发异常变化呢?这是因为她在看影像的那一天,正好是她排卵的日子,于是『RING病毒』由攻击心脏的冠状动脉,转而以卵子为目标进行攻击。
    然后,高野舞在掉落屋顶的排气沟之前,生出一个未知的生命体,而且是只有待在母体内一星期的生命体。如果以这种情况来考量的话,就可以说明当时她为甚么没有穿著内裤。」
    宫下听完安藤的说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睁大浑圆的大眼睛,注视前方思索著。
    突然间,他迅速变换车道,越过车线开到隔壁车道。
    「当我们用电子显微镜观看高野舞的『RING病毒』时,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是那样吗?」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那种形状的东西,对了,这和精虫很类似。」
    「我也有同感。」
    「根本也赞成这个看法。」
    「那我们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罗!」
    「对,直觉是非常重要的。」
    说完,宫下对安藤露出微笑。
    「喂,好好看著前面啦!」
    前面车辆的红色煞车灯已经近在眼前,安藤紧张得用力踩踏双脚,然而宫下却从容不迫地踩下煞车,结果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子,安藤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浅川为甚么没有因心肌梗塞而死亡?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男生没有排卵日。」
    「说不定他也跟高野舞一样,体内发生了某种变化。」
    「大概吧!病毒可能发现了某个出口。」
    「出口?」
    (宫下可能是刚好看到道路标志,才会使用「出口」这个字眼吧!)「是的,能让病毒繁殖更多的出口。」
    一通过保土谷的侧道出口,塞车的情形已不复见,车子的流量也比较顺畅。
    宫下又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找到答案才行。」
    他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少了刚才的那份悠闲。
    「嗯,我也有这个决心。」
    「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做了些甚么事?」
    不知为何,宫下突然转变话题。
    「没做甚么呀!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是吗?我们全家族一起去南伊豆的渔村过年。当时我们住在一般的民宿里,为何会选择那个简陋的地方过夜呢?因为在我很喜欢的一本小说中,就是以那个渔村作为背景舞台,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去看看……那本小说里面写著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他说:『从渔村往水平线望去,就可以看到海市蜃楼。』」
    安藤不了解宫下到底想说甚么,但他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倾听宫下诉说。
    「你一听搞不好会认为很酷,但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从民宿里可以听到波浪声,我会在半夜突然醒来,凝视著妻子和女儿的脸,深深觉得她们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对于宫下的这份心灵感动,安藤太了解了。和家人一起在可以看到海市蜃楼的南伊豆渔村里共渡新年,感觉一定非常温馨。
    宫下丝毫不给安藤感伤的时间,立刻问道:「你觉不觉得我太太很美?」
    安藤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前妻的脸,不由得点点头。
    「真的?」
    宫下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禁回想起他和妻子初次见面的情景。
    「我的个子既小又胖,而且长得这副德性。而她不仅是个美人,个性也十分温柔,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宫下的妻子比他还高,长得和某个以气质取胜的女明星很像;相较之下,宫下的长相就有些笨拙了。但是,宫下很顺利地爬上医学院教授的位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根本无须自卑。
    「所以我不想死……在这个事件中,我都是以一个旁观者来判断,想使这个已成事实的结果变得更有趣些。」
    宫下一直以旁观者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这和浅川、龙司的立场截然不同,他以为即使没有解决事件,也不会有莫名的迫害直接降临身上。
    「我也一样。」
    安藤同意宫下的说词。
    「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那个想法是否太天真。」
    「甚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我们休完假,从南伊豆的渔村回来之后。」
    「你在渔村看到甚么吗?」
    「我没看到海市蜃楼。」
    安藤不禁皱起眉头,他觉得宫下答非所问。
    「海市蜃楼?」
    「就是想要去实地拜访小说中的背景舞台嘛!」
    「哦……那你觉得如何?」
    「甚么事?」
    「场景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著呢!」
    「你的意思是说,看了小说之后所产生的印象风景,和实际的风景不尽相同?」
    「不可能会完全一样。」
    安藤不认为宫下的想法和行径很幼稚,因为作家本身也会挑选风景来看,然后才将它写出来。这种挑选过程是依据作家本身的观点,当然会和读者所想像的风景以及现实风景有所出入。
    藉由文字来传达思想,还是会有这种界限;若不是藉由照片或摄影机的拍摄,是无法将当地风景忠实地介绍给第三者。
    「反过来,假如……」
    宫下把脸靠近安藤。
    「喂,你注意一下前面。」
    安藤正经八百地指著前方,宫下马上转回视线,并将车速减弱。
    「你还记得甚么时候看过『铃』吗?」
    安藤连日期都记得很清楚,他从浅川顺一郎那边借来磁片的隔天,立刻把资料列印出来阅读。
    「嗯,我连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去年的十一月十九日。」
    「那份报告书我只看过一遍。」
    安藤也是只看过一次。
    「你认为如何?」
    「我现在脑中依然留有鲜明的画面,偶尔也会突然想到。」
    浅川在「铃」中所描写的世界是有影像的,会让人将那些画面牢牢地记在脑中。
    但是,安藤不了解宫下的意思,因此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铃』这份报告书能够正确地传达『风景』的话,那么我有一个疑问。」
    宫下说出这句话时,他的侧脸看起来特别温和。
    安藤思考著宫下所说的「疑问」。如果读过「铃」之后,个人所想像的风景和现实风景只有一点重复的地方,那又意谓著甚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
    安藤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觉得车内的暖气太热,空气有些乾燥。
    「我们就先来确认一下实际风景吧!」
    「原来这就是你带我出来的目的。」
    安藤终于明白宫下今天载他出来兜风的目的,他要前往「铃」的故事舞台──南箱根到热海一带,而且打算用眼睛来确认实际的风景,因此多带了一个人来,可以互相交换彼此所得到的情报,做出正确的判断。
    「本来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想说出来的,但是又怕你会认为我很奇怪。」
    「没关系。」
    「我忘了问你,你是第一次来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吧?」
    南箱根的「太平洋休闲乐园」是那卷神秘录影带的诞生地。
    「当然,那你呢?」
    「在还没看过报告书之前,我连这个地方都没听过。」
    虽然他们两人都没去过,但是安藤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立刻会浮现一处斜坡上有一栋栋的小木屋,其中的B─4号小木屋里揭开了这桩令人惊叹的事件。而且B─4号小木屋的地板下开了一个洞,可以延伸到地底下五、六公尺深的古井。
    在二十五年前,有位叫山村贞子的女人被强暴之后,又被丢到古井里面,她所引发的怨念中夹杂了天花病毒的繁殖愿望,一直被埋藏在地底下。
    安藤和宫下现在正要去拜访这个地方。
    宫下一边看著右边云雾满布的箱根山,一边驾车经过真鹤,前往热海。
    在「铃」报告书中曾写到:「从热海一进入热函道路,马上就会看到通往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告示牌」,安藤和宫下按照资料上所写的路径过去。
    他们都是第一次开车行经热函道路,不过安藤却觉得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去年十月十一日的晚上,当浅川和行开车经过这条路时,他并不知道在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B─4号小木屋中有「东西」等著他的到来,只觉得胸口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的时间快接近中午,而且天气十分晴朗。
    安藤记得在「铃」里面有叙述去年十月十一日是个阴雨的天气,浅川车窗前的雨刷不停地摆动著。但此时的时间、天气与当时的情形完全不同,安藤的脑中浮现一幕幕阴暗的场景。忽然间,他看到山坡上出现一张以白板黑字写出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告示牌。
    宫下毫不犹豫便往左转到一条小路上,狭小的山路在农地上蜿蜒著,坡度开始渐渐升高,而且路面越来越窄,道路两旁长满了浓密的树木、枯草。
    车子越往上走,安藤越觉得熟悉,他觉得自己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你还记得那份报告中的描述吗?」
    安藤降低音量问道。
    「我也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没想到宫下也有相同的熟悉感。
    安藤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他甚至知道前方不远处,即将出现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物,那里有服务中心和餐厅。
    安藤和宫下看完「铃」之后,根据它的内容,可以知道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
    在印证过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景物之后,宫下随即调转车头,开下山去;接著经过热海,沿著靠海的真鹤道路开往小田原的方向。
    两人沉默不语,都在想著刚才所看到的景物,无心去眺望美丽的冬季海岸。
    安藤正为今天出来兜风所目睹的事实烦恼著,「太平洋休闲乐园」小木屋、地下的古井,还有伴随而来的泥土臭味,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在他的脑中一浮一沉。此外,录影带中那名男子的脸孔也一直挥之不去。
    根据他们刚才探访的结果,「太平洋休闲乐园」的各项设施是设在服务中心到饭店的路上,有网球尝游泳池、健身房和别墅等等,这些设施几乎都建在靠山的地方,而小木屋则盖在斜面的山坡上。
    从道路两旁往下俯视小木屋所在的山谷,可以看到从函南到愔遱这一带有无数的温室。温室的白色屋顶在冬日阳光的照拂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这些景点无一不令安藤和宫下感到熟悉。之后,他们两人走到B─4号小木屋,伸手转了转门把,却发现房门上锁了,于是他们从阳台下绕进去。
    安藤和宫下弯著腰环视四周,看到柱子与柱子之间的隔板已经被打掉,并且开了一 个大洞,这就是之前高山龙司所做的。
    去年的十月十八日,龙司和浅川钻进这个洞,用绳索下降到古井中,把山村贞子的遗骨捡出来,光是想像那一幕情景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宫下拿著预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插入细缝中,往地底下照去,大约在中央位置看到一个突起物,那是古井的顶端,旁边还有一个水泥盖子,完全与「铃」中所描述的景致符合。安藤屈身爬进洞中,但他没有勇气站在井边往下面望,这和他当时无法将视线投向夺去高野舞性命的排气沟的情况相同。
    山村贞子在遭人强暴之后,又被丢进古井中,结束她短暂的一生;而高野舞则掉落在长方形的排气沟底,青春年华就此凋谢。
    这两处死亡之所,一处位于幽静的树林,上有树荫遮蔽,宛若沉入地中海底的木筒状棺木;另一处则是位于充满海洋气息的海岸大道旁,上头毫无遮蔽物,犹如浮在空中的长方形棺木。
    山村贞子和高野舞死亡的场所形成对比,但那种鲜明的对比更加强了两者之间的类似,这令安藤觉得十分奇妙。他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由于地底下的湿气和泥土的臭味不断扑鼻而来,安藤简直就快窒息了。
    然而宫下毫不理会安藤,他继续摇晃著肥胖的身体潜入地底下,一直到古井口,安藤才强力制止他:「停止!够了……」
    宫下以奇怪的姿势停止不动,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好吧!」
    最后,他还是接受安藤的忠告,开始往后退去。两人一爬出阳台,不由得深深吸著外面的清新空气。
    到目前为止,在「铃」中所描述的场景都和现实情况相吻台。
    但是,宫下对这些成果还不满意。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至少也应该去看看长尾城太郎长甚么样子吧!」
    安藤已经忘记这个男人的名字,却对他的长相十分熟悉,甚至连他说话的习惯都非常清楚。
    二十年前,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这里是一所肺结核疗养院,现在在热海开诊所的长尾城太郎,曾经在疗养院当过医生,同时也是日本最后一个天花患者。他强暴了前来探望父亲的山村贞子,又将她的尸体投入古井中。
    在「铃」中提到来宫车站前面有一间小平房,门口挂著「长尾医院内科小儿科」的招牌,龙司就是在那里诱导长尾城太郎说出二十五年前他犯罪的真相。
    然而,当他们到达该地时,却发现医院的窗帘全都拉下来,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假日休诊,而是长期关闭;窗台下的细缝都积满灰尘,而且结了许多蜘蛛网。
    他们俩死心地回到车上,就在这时,前方国立热海医院的坡道上,有一张轮椅正缓缓沿著坡道下来。一个头发光秃的老人坐在轮椅上,在后面推轮椅的是一位三十出头、很有气质的女人。
    老人的眼神涣散,一看就知道他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玻当安藤和宫下看到这个老人时,不禁同时叫出声来,然后相互对看著。
    没想到,在他们眼前的老人就是长尾城太郎,不过短短三个月间,他就急速老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多了二十岁。
    宫下走下车,靠近老人说道:「长尾先生。」
    宫下试著叫唤他的名字,但老人没有任何反应。在他身旁的女子顿时停住脚步,一 脸好奇地看著宫下。
    宫下佯装是长尾以前的旧识,询问著有关他的近况。
    「他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女子轻声地回答:「多谢您的关心。」
    她简短地打个招呼,似乎嫌麻烦似地迅速离去。
    然而这对宫下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收获了。
    去年十月,长尾城太郎因为浅川和龙司的到访,说出二十五年前所犯下的罪行,可能至此之后就得了精神异常的疾病吧!
    安藤和宫下目送著长尾城太郎和女人横过医院,走向更里面的道路时,心里都在思考同一件事情。
    (为甚么第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时,就认出他是长尾城太郎呢?)原来在「铃」里面不只详细地记录场景,甚至连人物的长相都忠实地写下来。
    在回程中,看到「小田原厚木道路入口」的标示时,安藤偏头过去看到宫下一脸筋疲力尽的表情。
    「到小田原后,让我下车。」
    对于安藤提出如此的要求,宫下皱紧眉头。
    「没关系,我会送你到家门口。」
    「那还要绕一段路,我只要从小田原坐电车,就可以回到家了。」
    安藤知道宫下已经很累了,如果再叫他送自己到代代木,再开车回鹤见的话,必须多走数十公里,这对此刻身心倍感疲劳的宫下来说,恐怕无法负荷。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在小田原下车吧!」
    宫下应该为省下这趟往返车程而松了一口气,但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半句话都不说。他一直是那种很难得说出「谢谢」的人,即使内心充满无限的感激,还是无法率真地表达出内心的感情。
    车子经过小田原的热闹街道,一下子就到达车站了。
    此时,宫下喃喃自语道:「连假一结束,我们两个最好去接受一下血液检查。」
    其实安藤也有相同的想法。即使他们事先预设了「旁观者」的立场,但如今好像已经被追赶到「当局者」的地位了。
    (恶魔的录影带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而我们也没有看过那些影像,应该不会有甚么灾祸降临才对。)但是,以诊察爱滋患者的医生来说,目前爱滋病毒的感染途径依然不明,没有明确的解答。
    因此,安藤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他在电子显微镜所看到的病毒会侵入他的身体内部,由皮肤内侧流到血管内,再侵袭各个细胞,以至于到整个身体。
    安藤是除了作者──浅川和行之外,第一位看过「铃」这份报告书的人,里面很详实地描写了录影带中的影像,描写之细密,让他光凭第一眼就可以认出长尾城太郎,这种效果就和看过录影带一样好。
    安藤怀疑自己在看了「铃」之后,会不会带来一些不幸的后果。不过,距离他看「铃」的日期──去年十一月十九日,已经过了两个月,这当中并没有发生甚么异常的变化;而通常看过录影带的人,在一个星期后就会因为冠状动脉闭塞而死亡。
    (会不会因为「突变」,使得潜伏期变长了,还是变成带原者而不会发病?
    正如宫下所说,连休假期一结束,有必要马上回到学校接受血液检查,如果发现到体内有病毒存在,就妥尽早想办法解决。)「假如检查结果是阳性反应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坐著等死的,总得想个好办法解决。」
    宫下振振有词地说著,从他话中的语气可以感觉到他比安藤怕死,因为宫下还有妻子和女儿。
    车子进入小田原的环状交叉路后停了下来,安藤从助手的座位上走下来,向宫下挥一挥手,目送他的车子离去。
    (说不定我也被卷进去了……)
    安藤愈来愈能体会浅川的心情,他把自己和宫下重叠在浅川和龙司这两个人身上,思考他们的肉体特徵和性格。
    安藤对应的是浅川,而宫下对应的是龙司,那两个人都……他想到一半突然笑了出来。
    (浅川和龙司已经死掉了,而且还是自己这双手解剖了龙司的身体……)他通过小田原车站的收票口,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突然感到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他猜想龙司躺在解剖台上的时候,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当一名乳癌患者怀疑自己是否罹患乳癌时,反而比被告知已经得到乳癌时还来得痛苦。一旦确知自己已经面临灾难,反而比较可以平心静气地忍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处于暧昧不明、无法肯定的状态中。
    (我是不是已经感染到「RING病毒」了?)目前只有一个方法能够使安藤克服苦闷的情绪,那就是以自己的生命,让妻子明了他由于一时疏忽而失去儿子的悔恨之情。
    安藤无法克制心中的悸动,在寒冷的候车室里等候电车到来。
    安藤坐在电车上,眺望著窗外的风景,渐渐地,他闭起眼睛。
    没多久,他突然惊醒过来,恍惚之间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害怕自己在打瞌睡时,被载到很远的地方。安藤靠在椅背上伸了伸懒腰,感觉到电车由下往上的振动方式,远处响起靠近栅栏的声音。
    (啊!我正坐在电车中。)
    安藤忆起两个钟头前,他和宫下在小田原分手,顺利搭上电车的过程,感觉好像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就连和宫下一起去探访「太平洋休闲乐园」的事情,彷佛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只有高原风光和长尾城太郎的脸孔还深深刻印在他的脑中。
    安藤用手心揉一揉双眼之后,又往车窗外看去。
    夜晚的街道随著电车的前进,被远远抛向后面。此时,电车的速度慢慢减弱,并且响起栅栏警报声,红色警示灯开始一亮一灭。
    安藤嘴里念著通过的车站站名:「代代木八幡。」
    这是安藤所住的「参宫桥」站的前一站,这辆电车中间站都不停,直接开到终点站──新宿,因此安藤要直接坐到终点站,再等电车往回行驶到参宫桥。
    电车轨道在代代木八幡呈直角转弯,经过代代木公园的黑暗绿林。
    接下来的夜景是安藤已经看惯了的街道,从他的右手边可以看到自己的住处。安藤将脸颊靠在左侧的玻璃窗上,望著每天来回必经的候车月台。
    突然间,安藤整个身体往玻璃窗靠近,就连额头都贴在玻璃上,目光停留在月台上一名年轻女子的身上。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运动夹克,并以专注的眼神看著两列电车擦身而过。
    电车速度一慢下来,车上的乘客大都看向月台上的人群,在那一瞬间,安藤和那名女子的眼光对上了。
    (又看到那个女子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高野舞房间外面的电梯内遇到,第二次则是在高野舞陈尸的那栋大楼的电梯里……)虽然安藤只见过那名女子两次,但是他的脑海中一直残留著她的脸部轮廓……十分钟之后,安藤所搭的电车从新宿回转到参宫桥站,他终于踏上月台。当时有另一班电车进站,阻挡了安藤的视线,于是他往收票口走去,避开人潮,确认在反方向的月台上有无那名女子的身影。
    尽管安藤知道那名女子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却仍极度渴望能再见她一面。
    铃声响了,有一列电车即将启动;就在电车开走之后,安藤竟然捕捉到她的视线,那名女子就站在刚才的位置上。
    安藤一看到她,不禁对她点了点头,似乎对女子发出指示,表示他了解的意思。
    他慢慢往收票口走去,女子也配合安藤的动作走下月台楼梯,两人在收票口相会。
    「又见到你了。」
    女子以一种偶然碰到的语气对他说道。
    安藤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偶然,但他无法抗拒眼前这名女子的魅力,因此两人一起通过收票口,转往商店街的小路。
    安藤早上一醒来,睡在他旁边的女子马上要求一起去看电影。
    他们在进入电影院之前,一路上两人手牵著手、悠游自在地漫步。一进入电影院后,那名女子便很自然地和安藤分开来坐。
    今天是假日,而且又是早场,电影院里不会那么拥挤,因此安藤无法理解她的举动,但又不想过度干涉。
    安藤目前只知道她是高野舞的姊姊,名字叫做真砂子。他一直盯著银幕,不过并没有将故事情节看进去,一半是因为想睡觉,另一半则是真砂子坐在旁边的缘故。
    昨晚他们俩在参宫桥车站相遇,至于后来是为了甚么原因而把她带到家里,安藤已经记不太起来了。安藤只记得自己在步出车站后,邀她一起去酒店,然后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问出她的名字。
    而事实正如安藤先前所预测的,真砂子是大高野舞两岁的姊姊,她从东京的女子学校毕业之后,就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安藤想到这里之后,脑中只剩下片段的记忆,反正两人最后便回到安藤的住处。
    他记得下一幕场景充满水声,真砂子正在冲澡,而自己坐在床上等她。
    后来水声骤然停止,真砂子从黑暗的走廊走过来,她关掉灯光,裸著上身压过来。
    她一边用左手压著裹在头上的毛巾,一边用右手抚触安藤的脸。
    安藤吸吮著真砂子细致的肌肤,她那诱人的肌肤塞住安藤的鼻子和嘴巴,让他感觉好像快要窒息一般。安藤将她的身子拉过来,才稍微能够恢复呼吸;他闻著少女的清纯味道,两手从真砂子的背部绕了过去……电影继续放映,安藤却回忆著昨晚他和真砂子疯狂的缠绵画面……他和女性有肌肤上的接触,已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安藤记得昨晚他射精三次,这并不是在夸耀自己精力旺盛,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一个晚上可以射精三次,与其说是体力好,倒不如说是对象太有魅力。
    但是再仔细一想,昨天两人在床上的一切行为都是在黑暗中进行,不管真砂子有多美,或是有著诱惑人的挑逗行为,安藤都无法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真砂子不仅把灯光都关掉,连闹钟所发出来的微光也用毛巾盖住,整个房间陷入一 片黑暗……由她的种种行为看来,真砂子可能非常喜欢黑暗。
    安藤假装看著银幕,他从刚才就一直将眼睛飘向旁边。
    (真砂子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加美丽,这个女孩子真的很适合黑暗的气氛……)在看电影的过程中,真砂子不断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动著,好像在说些甚么,但是音量很小,安藤听不到她究竟在说甚么。
    于是安藤将全身的重量靠在左手手肘上,将上半身倾向左边聆听,然后再将她的样子和电影画面做一比较,终于知道真砂子是在念著电影人物的台词。
    这部电影是讲述一个声名狼藉的少女被国家训练成杀人机器,此时正播放到她首次执行任务的场面。女主角穿著一身黑色衣裙,将大型手枪藏在手提包里,正要进去一家高级的餐厅里,她很快地说出简短的台词。
    安藤并没有看著电影画面,反而在一旁观察重复念著女主角台词的真砂子,突然间,他发现真砂子的声音和电影中女主角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虽然电影中的女主角说的是法语,但就在她说出来的同时,真砂子立刻用日语配合。
    有时候,真砂子的嘴型甚至动得比字幕还快。这一点让安藤更加惊讶,他认为真砂子具备在看过一、两次之后,就能记住台词的才能。
    一走出电影院,真砂子眯起眼睛打哈欠。安藤紧握住她的手,走在冬天的暖阳下;一开始他觉得真砂子的手有些冰冷,过不久,他们的手温就融合了。
    由于是成人日,从有乐町到银座的路上,看到很多穿著长袖和服的女性。
    安藤和真砂子朝人群的反方向散步著,他们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两人只是随便逛逛,等时间一到,再商讨要去哪里吃饭。
    真砂子好奇地看著银座的每个角落,时而发出惊叹声。此情此景,令安藤感到非常满足,充份享受著假日在银座闲逛的乐趣。
    真砂子在汉堡店前停下脚步,望著看板上的海报。
    「你想吃汉堡吗?」
    「嗯。」
    看到真砂子十分笃定地点点头,安藤便带著她走进汉堡店。
    真砂子的食量真是惊人,没多久就吃下两个汉堡,啃完满满一袋的薯条,而且她还左右张望,似乎仍意犹未荆安藤询问她之后,马上再帮她叫了一份冰淇淋。
    这次真砂子放慢速度,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一不小心竟让溶化的冰淇淋滴落在膝盖上,丝袜马上沾到一些混合草莓果粒的乳白色黏状物。
    真砂子先用食指沾起冰淇淋来舔,后来乾脆用双手抱起膝盖,直接伸出舌尖去舔触膝盖,并以一种挑逗的眼神望著安藤。
    她舔完膝盖上的冰淇淋后,才发现刚买的新丝袜勾破了。
    她脚上的这双丝袜是今天早上临出门前,安藤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买来给她的。
    安藤猜测真砂子没有带丝袜来,见她在寒冷的冬天里仍然光著两条腿,因此没问过她本人就买给她。
    安藤一直注视著真砂子的一举一动,从不会感到厌烦。
    (这个女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让我对她如此痴迷……)安藤扪心自问著。
    然而说是「痴迷」,倒不如说自暴自弃才对。
    他怀疑自己看了「铃」这份报告书,让「RING病毒」有机会侵入体内之后,便开始想及时行乐。
    在学生时代,他曾看过一本以农村为背景的小说,小说里面描写一个行为异于常人的女子,被村子里的人贴上标签,视为「精神失常」,并成为众多男人的「安慰对象」
    。
    她没有家,在河边、树林里四处流浪,而她对每个男子都来者不拒,甚至在没有人烟的山上,也能随时随地为男人「提供服务」。
    安藤把看那部小说时所产生的感想,跟现在的情境联想在一起。
    (由于这部小说是以山间的农村为背景,人物和风景都非常协调。如果将这个故事放在现代的大都会里,我想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这里是东京的银座,并不是甚么山间农村,但小说女主角的气质却和真砂子很像。)安藤突然想到小说中最后的情节,那名女子在某座山里生出父不详的婴儿来,那一 阵阵生产时的痛苦叫声越过树林,传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小说就此结束了。
    安藤猛然回过头来,提醒自己一定不能伤害真砂子的身体,要细心照顾她才可以。
    他想到昨晚因为贪图两人结合的喜悦快感,竟在过程中疏忽了避孕的事情。
    真砂子正用手指摩擦著膝盖,在丝袜上画圆圈状,使得丝袜的破洞愈来愈大。
    安藤从破洞处看到她白皙的腿,不禁伸手去覆盖住真砂子的手,使她无法移动,并且问道:「你刚刚在电影院里面喃喃自语,到底在念些甚么?」
    真砂子没有回答,反而对安藤说:「带我去书店。」
    她一直都是这样,一问她问题就岔开话题不做回答。真砂子向安藤要求的次数比回 答问题还要来得多,只不过安藤也不讨厌她的要求就是了。
    随后,安藤带她去银座最大的一家书店,真砂子在柜子间跑来跑去,然后站在那里看了一个钟头以上的书。安藤不喜欢站著看书,于是到处徘徊,结果在收银台上发现一 本S书房发行的小册子。
    安藤拿起免费的小册子来翻阅,里面记载著小品类的短篇文章,这是S书房出版新书用的宣传小册子。
    (说不定上面会有高山龙司的名字。)
    安藤怀著这份期待,在字里行间寻找龙司的名字。
    他从木村那里得知龙司的遗作预定在下个月发行,因此很期望能看到小册子上面印著故友的名字。但是安藤在找到龙司的名字之前,就被真砂子强拉出书店。
    「要不要去看电影?」
    真砂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著安藤就走。
    安藤将小册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向真砂子问道:「你想看甚么?」
    真砂子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紧握住安藤的手,强拉著他往前走。
    安藤瞄到真砂子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本杂志,不由得停下脚步。
    从昨天到现在为止,真砂子都没有花到半毛钱,也没有要付钱的意思,完全都由安藤出钱。现在她手中拿著一本杂志,而且还明目张胆地将它卷起来拿在手上。
    (这家伙是个小偷!)
    安藤回头看著书店,没有发现任何人追过来。
    (没想到她居然能避开店员的视线……不过,这只是一本价值三百圆的杂志,即使被发现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吧!)安藤再度拉著真砂子往前走,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
    安藤将钥匙插进门锁里时,刚好听到房里的电话响起,于是他慌忙转开门,只可惜门一打开,电话铃声就停止了。
    一般知道安藤的房间格局很小的朋友,大概只会让电话响五、六声就切掉;而安藤也能以切断电话的方式,猜测是谁打电话过来。
    来过安藤家的人并不多,他猜想应该是宫下打来的吧!
    安藤看一下手表,现在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左右。
    安藤打开门请真砂子进来,然后打开电灯和空调。
    他从早上到下午连续看了两部电影,背部感到很酸痛,很想泡一下澡。
    安藤脱下外套时,忽然想起口袋里塞进一本S书房的小册子,便将它拿出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打算洗完澡后再好好看一看,确定龙司写的书名和发行日。
    他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后,就去刷洗浴槽,打开水龙头来调节水温。狭窄的浴槽没多久便注满水,整个浴室充满蒸气,即使打开换气扇也毫无帮助。
    他看了一下屋内,想叫真砂子先来洗澡。真砂子正坐在床边脱丝袜。
    「你要不要先洗澡?」
    安藤一说完,真砂子便站起来走进浴室,将浴室的帘幕拉起来。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安藤马上去接电话。
    他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果然是宫下打来的电话。
    宫下在电话彼端发出怒吼声:「你一整天都混到哪里去了?」
    「我去看电影。」
    宫下一听,吼得更大声了。
    「甚么?去看电影?」
    「是呀!整整看了两部。」
    「你在干嘛?居然还有那种闲情意致。」
    宫下很吃惊地说道,紧接著又说:「我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
    「这样碍…」
    「那没有关系,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宫下好像是在路边的电话亭打电话,还可以听到车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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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4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已经来到这附近了,不晓得要不要上去?」
    (真不凑巧,真砂子正在洗澡。)
    安藤打算拒绝让他上来之际,宫下突然大声吼道:「笨蛋,不是啦!是剧团、剧团!」
    「甚么?剧团?」
    这回轮到安藤吓一跳了。刚才宫下还嘲笑他跑去看电影,没想到他竟然也要去欣赏戏剧表演。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现在在『飞翔剧团』的门口。」
    一听到「飞翔剧团」上女藤楞了半分钟才想起那是山村贞子死前待过的剧团。
    「你在那个地方做甚么?」
    「昨天我发现到『铃』里面所描写的事物,好像是用录影机拍摄下来似的,不仅客观而且正确,而我们也实地勘察过了。」
    安藤惊讶于宫下为何再度提及这些事,于是拿起眼前的S书房小册子,开始用原子笔在空白处记下要点。
    他有一边拿著电话,一边记事的习惯,这样可以让他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我今天才发现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那就是人的长相,而且不需要特别跑到热海去,这附近就有证人。」
    安藤开始感到有点焦急,因为宫下现在所说的一切,他完全摸不著头绪。
    「好了,你说清楚一点。」
    「是山村贞子!」
    宫下咬牙切齿地说出她的名字。
    「喂!山村贞子在一九六六年就死掉了……」
    安藤突然停止说话,他想到宫下为何要去「飞翔剧团」的原因了。
    「是照片吗?」
    在「铃」中提到M报社横须贺分部的记者吉野曾去「飞翔剧团」寻找线索,而且还看过山村贞子的履历表,上面附有一张胸部到头部的半身照,以及一张全身照,而且吉野当场就把照片影印下来。
    「你知道吗?我们都忽略了山村贞子的长相。」
    安藤努力回想山村贞子的长相,她的个子很高,胸部不是很大,但身体曲线很匀称。她的长相算是比较中性,五官非常端正,几乎没有甚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可说已经达到美人的标准。
    「你可以把照片拿来给我看吗?」
    安藤顺势询问道。
    他猜想宫下已经看过照片,而且山村贞子的脸孔和他想像中的相同,因此他特地打电话来报告这件事情。
    不料,电话中却传来宫下的叹息声。
    「不一样!」
    「甚么不一样?」
    「脸部长相不一样。」
    顿时,安藤无法再接第二句话。
    「要怎么说才好呢?我看到照片中的山村贞子,和我们想像中的山村贞子完全不一 样,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到底是甚么事?」
    「我现在已经一片混乱了!我突然想到有个朋友很会画人像,有一次我问他甚么形状的脸最不好描绘,那个朋友回答:『每一个人的脸型都有他的特徵,把画像画得和实物很像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最困难的就是画自己的脸,尤其是在自我意识很强烈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脸和画像慢慢分开,然后画得很像是另一个人。』」
    「然后呢?那跟这件事有甚么关联?」
    「不!没甚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又想到那卷录影带应该也是那样吧!那卷带子并不是用摄影机拍摄的,而是山村贞子用眼睛和心制作而成,而且……」
    「而且甚么?」
    「录影带也有播出风景和人物来。」
    「我们不是也看到影像了吗?」
    安藤愈来愈焦急,而宫下似乎还有一些犹豫。
    「喂!宫下,你可不可以乾脆一点,直接明讲出来呢?」
    宫下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道:「『铃』这本书真是浅川和行写的吗?」
    (要不然会是谁写的?)
    宫下那边响起电话卡即将用完的声音。
    「啊!电话卡快用完了,我把照片传真给你,可以吧?」
    宫下很快地问道。
    「可以。」
    「那我现在立刻传过去,你快点确认一下,希望这只是我自己的……」
    宫下讲到这里,电话就被切断了。
    安藤就著原来的姿势发呆了好一会儿,浴室里的冲澡声已经停止,房里顿时变得一 片寂静。他看向窗子,冬天寒冷的夜风从纱窗的细缝中吹进屋内,远处的警笛声杀气腾腾地鸣响著;从浴室飘散出来的蒸气使屋内的空气变得更加湿润,真砂子已经在里面洗很久了。
    安藤可以理解宫下的心理,他大概今天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吧!因为看过「铃」这份报告书,因而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已被病毒侵入。
    因此,他才会想到「飞翔剧团」应该还保管著山村贞子的照片,为了查清楚其中的缘由,宫下便前去拜访。
    经过查访之后,他发现照片中的山村贞子和他们想像的截然不同。宫下开始烦恼著要如何去下判断,于是把照片影印下来,马上要传真给安藤看。
    安藤专注地看著传真机,似乎还没有动静。
    他为了消磨时间,于是把小册子拿起来翻看,在新书介绍的最后一页──「二月份出版的书」这个标题下,列出十几本书的书名和作者,并且介绍里面的内容。
    他按顺序梭巡著,在正中央的位置看到高山龙司的名字,标题是「知识的构造」,以「现代思想的最前线」这几个字来做内容说明;这本书夹杂在恋爱小说和电视台内幕的众多书籍中,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龙司的遗作,一定要去买来看。)安藤用原子笔把龙司写的书圈起来之后,突然在小册子的同一页上发现几个似曾相识的文字。他继续往下看,视线停留在预定三月份出版的书籍,从后面算来第三行的标题上。安藤惊讶地睁大眼睛,盯著上面的介绍文字──「三月出版的书」
    铃浅川顺一郎颤栗的恐怖迷信……安藤惊吓得任由小册子从手中掉落下去。
    (浅川顺一郎想要出版这本书!
    难怪当时在S书房碰到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回避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浅川顺一郎把弟弟所写的「铃」据为己有,整理一下内容,以小说形式发表出来。
    由于安藤知道他擅自借用浅川和行的作品,因此那时浅川顺一郎对安藤的态度很冷淡,没有打招呼就逃走了。
    「我不会让他出版的!」
    安藤气得大叫出声。
    (至少也要证明「铃」是一本对人类不会造成威胁的书,否则一定妥让他延期出版,这是身为一名医师应有的道德。)明天,安藤和宫下就要接受血液检查,要等好几天才知道结果。如果检查结果呈阳性反应的话,就能证明阅读这本书会被「RING病毒」侵入体内。
    最初只制作出一卷录影带,如果被复制的话,也只不过是一卷一卷地增加。但如果变成书籍来出版的话,数量少则一万册,多则可达数十万、数百万,同时会散播到全国各地。
    安藤有如看到巨大的海啸迎面扑来,形成一片黑色的墙。
    他走到窗边关紧纱窗,然后站在原地往走廊望去,结果看到真砂子腰部围著浴巾、手里拿著手提包的侧面。不知道真砂子是否在寻找内衣裤,只见她把手伸到手提包里面搅动著。
    这时电话铃响了,安藤把电话筒靠近耳朵,确定是传真机的声音后,便切换到收信状态,数秒钟后,传真机发出吱吱的声响,开始吐出传真纸。
    安藤直直地站著,看著传真机列印出白色纸张。
    他突然觉得有人站在背后,回头一看,原来是真砂子穿著短裤、肩上披著一条浴巾站在他后面,她的脸颊通红,眼中出现一抹安藤从没见过的光芒。
    这时,传真机「哔」一声,表示已经列印完毕。安藤赶紧走过去撕下传真纸,坐在床上看著并排在上面的两张照片,这是山村贞子的半身和全身照。
    就在下一秒钟,安藤发出一声悲鸣,传真纸上的照片果然和他所想像的山村贞子不同,而且照片上的人……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她既不是高野舞的姊姊,就连「真砂子」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她站在安藤的面前,从他的手中拿起传真纸看了一下。
    安藤霎时感到全身无力,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声音:「你是山村贞子吗?」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微笑地看著仓惶失措的安藤。
    安藤的脑中一片空白,在他活了三十五年的岁月中,头一回丧失意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亡的女人赫然站在眼前,而且安藤昨夜和她数次肌肤之亲的情形也顿时在脑中苏醒过来……当他恢复意识时,忽然闻到一种皮肤烧焦的味道,原本趴倒在床上的姿势,不知何时又朝著天花板。
    安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专心倾听著周遭的声响,眼睛一直紧闭著。
    他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而且由于水声的缘故,平常夜晚会听见的声音都消失了。
    安藤稍微张开眼睛,看到天井中央亮著两盏二十瓦的萤光灯,房里非常明亮。他就这样仰躺著,带著一股恐惧感,慢慢移动视线梭巡房间内部,然后坐起上半身。
    正当他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水声停止了,他下意识地停止呼吸。
    紧接著,走廊那边出现一个女子的脸孔,她和刚才一样只穿著短裤,手中拿著一条拧乾的毛巾。
    安藤想要呼叫,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挥手甩开山村贞子递过来的湿毛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旁边的墙壁靠过去。
    安藤想要呼叫山村贞子的名字,只可惜声音一直发不出来。
    这个女子正是二十五年前死在井底、创造出那卷录影带的山村贞子,她是一个稀有的超能力者,患有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阴阳人。
    安藤凝视著她的下半身,在白色短裤覆盖下的双腿间,并没有看到膨胀的地方,更看不出睾丸的存在。安藤忆起自己昨夜不断地爱抚那个地方,他不记得有任何奇妙的异常感,她和一个完美的女性毫无两样。
    可是,昨夜的性行为全部都在黑暗中进行,安藤并没有亲眼看到她的身体。
    安藤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和这个女人见面,当时所感觉到的妖气的确是真实的。
    安藤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是他现在连呼吸都觉得辛苦,根本无法出声。
    在萤光灯下,山村贞子仅著短裤的躯体更显白皙,纤细的肌肤透著一股真实感,彷佛在强调她不是幽灵似的。
    他努力思考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最后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逃走!
    除了逃离这个地方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
    安藤的背部紧贴著墙壁,慢慢往玄关的方向靠过去;山村贞子的视线跟随他的动作移动,并没有出手阻止。他一看到门把,眼睛为之一亮,立刻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外。安藤身上只穿著便裤及毛衣,根本来不及拿外套就跑出去。
    他飞快地跑下楼梯,一口气冲到大马路上,抬头望见房里的灯光自窗口流泻而出。
    安藤不禁渴望能立即置身在人群中,于是开始跑向车站……寒冷的夜风肆无忌惮地侵袭著安藤,他的背后矗立著代代木公园茂盛的树林,而参宫桥车站前面充满喧哗的气氛,他自然是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一到车站前的售票机前面,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包,而另一个口袋里有一张驾驶执照,这是他昨天和宫下一起开车外出时,放在身上预防万一,幸好驾照里还夹著一张五千圆纸钞。
    这是他全身上下仅有的财产,可是却连商务旅馆都住不起。目前可以依赖的只有宫下,于是他先买了电车票,然后打电话给宫下。
    宫下果然如安藤所预料的,他还没有回到家,因此安藤坐上电车,打算直接到鹤见去找他。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安藤正在电车上。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山村贞子的脸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个女人的感情由原先的热情化为灰烬。
    初次见到山村贞子时,安藤只感到一股令人颤栗的妖气,这份警觉在第二次见面中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欲望,于是在第三次见面时,安藤终于得偿宿愿。
    正当心中的情意逐渐膨胀时,却又被人推落到黑暗的深渊……他竟然跟一个早在二 十五年前就死亡的女人交往,这个事实令他难以接受,甚至在脑中浮现「奸尸」这个名词。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死亡记录错误?还是她真的从冥界复活?)假日的夜晚,电车上只有寥寥几名乘客站著。
    安藤对面的三人座上躺著一个像是做苦工的男子,他双眼紧闭,每当有乘客通过时,就会眯著眼睛注意附近的动静。
    安藤打量车上其他的乘客,感觉车内每个乘客的脸色都像死人一般铁青。
    他不禁以两手抱著肩膀,努力克制住发抖的身躯和想要放声大叫的冲动。
    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接过白兰地,轻轻地啜饮一口,感觉喉咙流过一阵热流之后,又将剩下的白兰地一口气喝光。
    「怎么样?感觉如何?」
    「总算还活著。」
    「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宫下还不知道安藤为何在冬夜里,连外套没穿就直接赶过来。
    「这不关天气冷的事。」
    安藤坐在宫下的书房里,角落的钢床就是他今晚的落脚处。
    他喝完第二杯白兰地后,才慢慢地停止发抖。
    「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安藤这才开始说出从昨晚到今天的所有经过,讲完之后,他往床上一躺,十分虚弱地说:「我投降了,你是不是可以说明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在这种时候,人们大抵都会露出一抹苦笑。像宫下就笑到全身无力之后,又在热咖啡里面加入白兰地,慢慢地品尝著。
    而后他陷入沉思,想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问题是……山村贞子是从哪里来的?」
    从宫下说话的语气中,可以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你快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不是知道吗?」
    宫下反问道。
    「不!」
    安藤又躺下来,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你真的不知道吗?」
    「快点告诉我吧!那个女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高野舞生出来的!」
    这种说法颇令人玩味,安藤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重复宫下所说的话。
    「高野舞生的?」
    「那卷录影带是由山村贞子的意念创造出来的,高野舞刚好在排卵日看到影像,于是体内的『RING病毒』便侵入卵子而受精……不,与其说受精,不如说是高野舞卵子内的DNA完全被山村贞子的遗传因子取代了。」
    「你是说……你可以解释这个架构?」
    「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把『RING病毒』放在盐墓自动解析装置下分析,结果会发现天花的遗传因子和人类的遗传因子以一定的比率混合。」
    闻言,安藤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并将空杯子递出去。
    「那么人类的遗传因子是……」
    「是的,人类的遗传因子被山村贞子分解成数十万个零件。」
    「数十万个被切成细片的『RING病毒』,载著山村贞子的遗传因子是吗?」
    「『RING病毒』具有逆转酵素,可以运送一个个切片,填进别的细胞中。」
    由于人类的DNA非常大,一个DNA病毒无法将人类DNA里的遗传讯息一次运送完。可是,如果将人类的DNA切成数十万个零件,一个病毒背负著一个零件,就成了电子显微镜下那些无数的「RING病毒」,它们背负著山村贞子分散的遗传因子,攻击高野舞的卵子。
    安藤激动地站起来又坐下去,很想提出反证。
    「可是,山村贞子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发现她的遗传情报。」
    「问题就在这里!山村贞子为甚么会用意志力拍摄出那样的录影带呢?」
    (山村贞子在井底面临死亡的瞬间,她究竟运用意志力拍下甚么「产品」?
    由于她对世人充满怨恨,因此故意让所有看到影像的人都死掉吗?
    但是这样做对她有甚么好处?影像里面可能含有更重大的意义……)安藤无法理解宫下到底想说甚么。
    「她还只有十九岁……」
    宫下慢慢地引导安藤走向解答。
    「所以呢?」
    「她应该不想死才对。」
    「没错,的确是太年轻了。」
    「山村贞子将自己的遗传情报做成暗号,运用能量让它残留在那里。」
    安藤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叹气。
    (把自己的遗传讯息化为影像,再用意志力将它注入录影带上……没错,高山龙司也在DNA的盐基排列上做暗号,解出「MUTATION」这个英文单字,成功地传递讯息。
    可是,人类的遗传讯息量非常大,不是一卷录影带就可以承载的。)「不可能,人类的遗传因子太庞大了。」
    安藤提出反对意见。
    宫下张开双手,依序指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假设现在要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事物用文字表现出来……」
    这间书房大概有八叠宽,钢床的旁边摆著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置电脑,旁边还堆著几本杂志,而最难描述的是整片排满书籍的墙壁。
    上面排列著从文学书籍到医学类的专门书籍,看起来有数千册之多,光是登记这些书名,大概就需要一天的时间。
    「情报量的确非常大。」
    安藤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看这里。」
    宫下做出一个按下照相机快门的姿势。
    「使用相机拍下照片,只要一瞬间就结束了;而且只要一张照片,就可以把这间房里所有的讯息都表现出来。如果是连续影像的话,容量更大,因此要将山村贞子的遗传因子做成暗号,并不是不可能。」
    「让我想一下。」
    安藤摇摇头说道。
    「你自己想一想,我去小便。」
    说完,宫下打开房门,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刚才宫下所说的当然只是假设而已,不管他的假设是真是假,高野舞确实在受精后一星期就产下山村贞子。从受精到生产只有一周的时间,这是由于某种促进细胞分裂的作用而造成的。
    细胞的核称为「核酸」,里面包含很多化合物,当核酸的量增加到一定程度以上时,不会产生细胞分裂。
    (「RING病毒」不知以何种方式解决这个难题,让胎儿急速成长。)安藤记起初次拜访高野舞的房间时,尽管房里没有人,却存在著生物气息,现在想起来,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那时,刚被生下来的山村贞子躲在高野舞的房间里,也许是她还很小,所以很容易就可以躲藏起来;而安藤小腿上的触觉,很可能是山村贞子的手在摸他。
    她占据了高野舞的房间,不跟外界接触,直到长大成人,而这段期间只需要一个星期。当安藤第二次前往高野舞的住处时,山村贞子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安藤反覆推敲这些情节,试图在山村贞子诞生与成长的过程中找出一个解释,并且和自己的体验没有互相矛盾的地方。
    (接下来,山村贞子以一个星期的时间长成大人,如果以后也以同样的速度继续成长的话,她的寿命只有数星期而已。
    山村贞子是在去年十一月上旬复活,如今已经过了十个星期,尽管如此,她依旧保持著十九岁的年轻皮肤。
    难道在她到达当时死亡的年龄时,成长速度就会停止吗?)宫下甩著湿湿的手回来,立刻开口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不能忘记,那就是天花病毒已经达成重要任务。」
    「嗯,天花病毒和山村贞子有很密切的合作关系。」
    山村贞子在临死之前,从长尾城太郎那里感染到天花病毒,然后病毒在井底慢慢地成长,达到成熟的状态。
    这两个非自愿而死亡的「生物」,共同拥有再度复活的期盼。
    「听说浅川顺一郎即将出版『铃』,这是真的吗?」
    「没错,S书房的小册子上有刊载出书预告。」
    「原来如此。山村贞子和天花病毒这两条线索合作产生录影带,如今编织好的线索被人解开,达成进化的目的,接著这两条线准备回复原来的样子;一条是山村贞子,另一条就是『铃』罗!」
    关于这一点,安藤没有异议。
    几乎只有遗传讯息能徘徊在生命和非生命的界线上,同时会因外界环境而改变本身的形态;如同由「录影带」转换成「书」的形态,没有甚么值得惊讶的。
    「浅川和行就因为这样而存活下来吗?」
    到了这里,谜题终于解开了。
    「出口」共有两个,一个是山村贞子,另一个是「铃」这份报告书,因此高野舞和浅川和行才能免于冠状动脉阻塞的死亡威胁,担负起「生产」的角色。
    既然侵入高野舞体内的「RING病毒」往子宫方向前进,那么侵入浅川和行体内的「RING病毒」就是去攻击脑子罗!
    也就是说,真正写出「铃」这份报告书的人不是浅川和行,而是在背后操纵他的山村贞子的DNA,因此,书中的景物、内容情节才会像录影机拍下来一般,丝毫不差,只有山村贞子的人物描写失真。
    宫藤和宫下沉默了许久,预测今后山村贞子和「铃」一书会给人类带来甚么影响。
    浅川顺一郎不了解这本书一旦出版,将会对人类造成多大的灾难。
    首要之务,就是使用任何手段阻止「铃」的出版。
    「走吧!」
    宫下用力地拍了一下膝盖,站起身来。
    「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你的住处。」
    「不是告诉过你山村贞子在我的房间吗?」
    「就是这样才要去,我们去和她对决。」
    安藤顿时感到有些犹豫。
    「等一等!」
    他好不容易才从山村贞子那里逃出来,不会这么轻易就回去。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完全被卷进里面了。」
    宫下把手伸到安藤的腋下,态度强硬地把他拉起来。
    「赶快,现在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是山村贞子自己到你的房间去的,不是吗?」
    「是啊!」
    「那她可能是为了甚么原因才去的。」
    「甚么原因?」
    「我怎么会知道,她可能对你有所要求吧!」
    安藤想到他和山村贞子第二次见面时,她说了一句话──「下次再去拜访你。」
    他一面被宫下拖出书房,一面在脑中想著山村贞子到底要他做甚么事情。
    宫下在代代木公园旁边停妥车子,然后和安藤走过人行道,同时抬头看著安藤的房间,只见里面一片漆黑。
    距离安藤慌忙逃出去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喂,那家伙真的在吗?」
    宫下压低声音问道。
    「可能在睡觉吧!」
    「死而复活的魔鬼需要睡眠吗?」
    宫下的话中带著挖苦的意味。
    他们两人站在杳无人迹的人行道上,仰望著四楼的窗户好一会儿。
    「走吧!」
    宫下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率先走去,安藤一语不发地紧跟在他后面。
    不久,安藤在宫下的催促下,终于下定决心转动门把;门内的挂锁竟然没有锁上,门一下子就开了。
    玄关上的便鞋已经不见了,而山村贞子带在身边的手提包也失去踪影。先前安藤跑出房间时,还注意到那个手提包放在玄关前面。
    安藤先走进去打开电灯,看见房里没有半个人,顿时全身无力地坐在床上,而宫下仍然敏锐地走到浴室和阳台搜寻。
    「她好像已经不在了。」
    宫下到四处看过之后,开口说道。
    「她到底去哪里了?」
    安藤自言自语著。
    其实山村贞子去哪里都无所谓,最好是以后都别再跟他有瓜葛。
    「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没有。」
    安藤在摇头之际,眼睛突然瞥见窗边的桌子上放著一本敞开的笔记本,安藤记得他最近并没有打开它。
    他立刻走上前去翻开笔记本的内页,上面写著一些杂乱的文字,署名要给安藤,文末还签著「山村贞子」这个名字。
    他默念了第一行之后,把笔记本推给宫下看。
    「甚么事?」
    「山村贞子留下来的。」
    「哦!」
    宫下接过笔记本,开始大声念道:安藤先生:为了不想再惊吓你,因此使用「留言」这种古老的方法,请你冷静地看下去。
你大概已经察觉到我是从甚么地方来的,我的确是借用高野舞的肚子回到这个世界,而且我自己也曾经为了这种复活方式感到仓惶失措。
    当年我去南箱根疗养院探望父亲时,身为医学院副教授的父亲曾对我讲述有关遍传因子的事情,所以我对于遗传因子方面的知识多少有些了解,也因此产生一些梦想,在临死前运用意志力,将我的遗传因子情报印在某些东西上面。
    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实曾在死亡的瞬间,运用意志力将自己的遗传因子以某种形式保留下来;因为比起死亡带来的痛苦,将山村贞子的遗传讯息丢弃在无人知晓的古井里,更令我觉得厌恶。至于结果如何?身为专家的你,对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应该会有高明的解释。
    我死在古井底的心情转移到某位女性腹中慢慢成长,等到拥有个人意识时,赫然发现映在镜中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脸!起初,我也不晓得发生了甚么事情,搞不清楚为甚么脸和身体都不是原来的我,反而变成另一个女人,而我只保留了原来的想法和意识。
    我惊讶地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电车、水泥建筑物、电器用品……等,一直到看见房间里的月历,才恍然大悟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五年,我潜入其他女性的肉体中,而被我夺走肉体的人就是高野舞这名女子。
    高野舞怀了我以后,并没有产生我的意识,随著身体日益成长,我的意识才慢慢地清晰起来,然后就在生产之前,我成功地夺取高野舞的子宫,完全控制她的肉体。我同时拥有母体和胎儿双方的感觉,一旦我用小手去碰触输卵管的皱摺,高野舞的手也会同时有那种柔软的感觉。
    越接近生产期,有件事情越让我难以释怀,那就是生下我之后,高野舞的身体会怎么了?她的灵魂会再回到自己的身上,重新恢复原来的人格吗?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就好像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后留下蛹,而蛹不能继续存活下去一般,高野舞早就被夺去灵魂而死亡。
    既然如此,那么我应该在哪里生产呢?
    如果是在高野舞的房间生产的话,不久之后身体就会腐烂。虽然我从胎儿成长至成人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为了确保生活环境的品质,我不能在高野舞的房间生产,因此我看上了她对面的一栋旧大楼的楼顶。
    我可以在那里生产,再将高野舞的外壳留在排气沟里,这样附近的人不会注意到,而我也可以自由地使用高野舞的房间。
    接近临盆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在一个深夜里,我爬上那栋大楼的楼顶,然后把绳索绑在铁网上面,下降到排气沟里。途中我因为滑倒而扭伤脚踝,幸好对母体没有影响。就这样,我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我从子宫口爬出来之后,用嘴巴和手把脐带弄断,然后用准备好的湿毛巾擦拭身体;等到完成所有程序之后,太阳还没升上来。
    我往上一看,忽然警觉到我之前死亡的地方,竟然和这个排气沟如此相像,这好像是神刻意安排的通关仪式,我以自己的力量从洞底爬出来,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排气沟边缘垂下一条绳索,我沿著绳索从洞穴中爬出来,这时,东边的天空渐渐亮起,沉寂的街道苏醒了,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充份感受再生的感觉。
    在这之后的一星期内,我顺利成长到死去时的年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完全保留了再生之前的记忆,包括我在伊豆大岛差木地出生、母亲被当成超心理学的试验对象、四处迁移的漂泊生活,以及父亲晚年在疗养院生活的情形……我全都记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记忆不储存在脑中,而聚集在遗传因子里吗?
    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感觉现在的身体和以前不同,好像同时具有子宫和睾丸;以前我并没有子宫,可是复活之后,居然同时具有这两种器官,甚至我的男性器官还可以射精(这一点在和你的接触中得到了证实)。
    这时,宫下抬起头来看看安藤的脸色。
    安藤为了回避宫下询问他和山村贞子交往的经过,不停地催促他继续念下去。
    「好了,继续。」
    可是,宫下被文中所提到的事情吸引住了。
    「具有两个性器官?如果那个女人……不,不能再叫女人,那家伙没有性行为就可以生育的话,可真是天下奇闻啊!」
    低等动物中,有很多不需要雌、雄结合就可以孕育生命,例如:蚯蚓同时具有雌、雄器官,而单细胞生物的细胞分裂,也是无性生殖的一种。
    没有经过男女之间的性行为,所生下来的小孩会和父母具有相同的遗传因子。也就是说,山村贞子会生下山村贞子,这种情形有可能发生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
    安藤不安地望著天花板。
    「我们已经不能把山村贞子当作人类,她是一种由于突变而产生的新物种,我们亲眼目睹了进化的过程。」
    安藤知道未来的发展情况,决定于山村贞子这个新物种要如何安定下来。突变所产生的新物种,还必须选择其他个体进行繁殖。
    例如:在数千头白羊中,只产下一头黑羊,那头黑羊除了和白羊繁殖之外,别无选择;而生下来的小羊也会变成白色或灰色,「黑色」的特徵将逐渐消失。若没有两头雌、雄的「黑羊」,就不会将「黑色」的特徵延续到下一代。
    以山村贞子的情况而言,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了。因为她可以用无性生殖的方式来繁衍下一代,将「山村贞子」的特色延续下去。
    可是,以一个山村贞子生出一个山村贞子的方式来看,增加的速度十分缓慢,和录影带的拷贝方式一样。在繁衍的期间内,「山村贞子」恐怕会被人类全数歼灭。
    现在录影带那条线已经被消灭了,山村贞子为了将数量稳定下来,必须朝多方面去繁殖,以便确保「山村贞子」生存的空间。
    宫下继续往下念,打断了安藤的思考。
    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将自身所发生的突变情形,老实地向你说明,让你了解我的情形之后,我想要请你帮个忙。
    至于为甚么会找上你,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专家。
    (这真是太抬举我了。)
    安藤本能地抱著身体,缩成一团。他一想到山村贞子需要自己「帮忙」,心里就觉得十分不安。
    首先,我要请你不要阻止「铃」的出版。
    除此之外,请你不要打扰我即将要做的事情,并且进一步地协助我。
    你能够答应我的请求吗?我没有半点胁迫的意思,可是你如果阻止我的话,你将会遭遇不幸。
    因为你已经读了「铃」的内容,一旦反抗我的话,你的身体就会产生突变。
    勇敢的你,可能早已对死亡有了觉悟。所以,只要你肯听从我的请求,我一定会给你奖励,绝对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你觉得如何?
    我可以替你完成你最渴望的事情,那就是……宫下念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把笔记本递给安藤。
    安藤呆呆地看著笔记本上的内容,然后任由它掉落到地上。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体虚弱无力,完全想不到山村贞子会提出这种条件。
    宫下似乎察觉到安藤的心事,不禁沉默不语。
    安藤无力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理智与私情正在撕扯著他的良心。
    山村贞子对安藤威胁利诱,试图要他站在新物种这边,成为「她们」的同伴,并且依照指示行动。
    如果她无法得到人类的协助,「山村贞子」这种新物种将无法存活在这世上。
    就像促成「铃」一书出版的浅川顺一郎,他已经成为山村贞子的下线,失去了本身的意识,被山村贞子控制祝然而,出卖灵魂的代价是那么地甜美,那是安藤多次在梦中祈求神明、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啊!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在医学上来说是很有可能的,如果能借助山村贞子的力量,或许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但即使是这样……)安藤不禁发出苦闷的呻吟声。
    (如果现在不阻止山村贞子,人类将会遭遇甚么样的噩运呢?身为人类的一员,我能做出这种反叛行为吗?
    一旦阻止山村贞子,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亡,而且如果将她的肉体消灭了,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将永远无法实现……只要她的肉体保持健康,梦想才有可能实现。)安藤的呻吟声慢慢转变成呜咽,他趴在床上不停地颤抖。
    「喂,宫下,我该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
    宫下说话的声音异常沉著冷静。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你想想看,如果阻止山村贞子的行动,我和你就会被杀,而那个女人会另外再找别人协助她。」
    或许事实真如宫下所说,安藤和山村贞子到目前为止的相遇,并非偶然发生的,而是她预期安藤会嗅出事情的真相,于是先下手为强。
    安藤和宫下绝不可能逃出山村贞子的手掌心,只要让她得知有任何奇怪的举动,潜伏在他们体内的「RING病毒」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你要协助那个女人吗?」
    「没有其他方法了。」
    「那人类要怎么办?」
    「喂、喂,你不要摆出一副救世主的脸孔,她不是对你提出一个奖赏吗?你不要失去这个大好机会。」
    「这不公平啊!你又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至少我有『免死金牌』。」
    安藤想到自己可能在几十年后留名青史,而且还是个历史罪人,被贴上「背叛者」
    的标签。但是,这个假设必须存在于人类不会被消灭的前提之下,人类一旦灭亡,历史也就不存在了。
    (为甚么我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在后悔的同时,开始回想事情的开端到底是甚么。
    这整件事情就是从解剖龙司揭开序幕,当时龙司的腹中露出一截报纸,安藤由此解出「RING」这个暗号。也由于这个暗号,安藤得知「铃」这份报告书的存在,进而读了它。
    (要是我没有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其中……等一等,事情好像有些奇怪。)安藤突然发觉事有蹊跷。
    「龙司……」
    他喃喃念著龙司的名字,宫下不禁讶异地看著他。
    (在这一连串的偶然背后,似乎隐藏著一个阴谋。龙司真是好意将「RING」
    跟「MUTATION」这两个暗号送出来的吗?为甚么他要这么做?
    还有,高野舞为甚么会去看那卷录影带?如果她不是刚好在排卵日看了录影带的话,山村贞子就不会出生……高野舞是在龙司的房里拿到录影带的,而那篇论文真的有缺页吗?这一点只有龙司知道。
    龙司、龙司……这整件事情全都跟龙司有关。
    龙司与高野舞交往甚密,即使知道她的生理期也不觉得奇怪。
    高野舞那天就好像被龙司引导……怎么会这样呢?)安藤声音沙哑地喊道:「是龙司……」
    宫下不了解安藤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于是眯起眼睛看著他。
    「你不知道吗?是龙司!龙司躲在山村贞子的背后操纵一切。」
    窗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响,来往的车流发出沉重、刺耳的声音,转瞬间,却又变成男人的高亢笑声,好像是龙司从遥远的地底发出恐怖的声音。
    安藤不禁对著空气大喊:「龙司,你在那里吗?」
    (他和山村贞子勾结,热中于狩猎人类的游戏,而且他现在就潜伏在这个房子里观察我们的动静,嘲笑我们……)安藤忽然领悟到龙司的期望是甚么,如果他没有帮助龙司的话,龙司不可能会得手。然而,现在已经没有解决的方法,一切都太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他和山村贞子的计划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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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53:39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今天是梅雨季节中难得的好天气,安藤去看海。
    他的儿子在两年前的同一天、同一个海边溺死了,安藤因此十分厌恶这片淹死爱子的大海,以至于去年都没有来。不过,他今年有一个务必要来的理由。
    海边和两年前不太一样,有几个人正在白色沙滩上垂钓。
    由于距离夏天还早,所以没有人下海游泳,只有两、三个家庭在地上铺垫子,正在享受野餐的乐趣。
    安藤坐在堤防上回想两年前,发生事故当天的种种情景,他用手挡著艳阳的强烈光芒,凝视著正在沙滩上玩耍的小人儿。
    小人儿正赤裸著双脚,在沙滩上玩一些挖洞、堆积沙土的游戏。每当有波浪冲过来时,小人儿总会受惊地离水远远的。
    此时,安藤听到一个叫唤声,他原以为是风声,一抬起头却看到堤防上有个男子正慢慢走过来。
    这个男子穿著长条纹的长袖衬衫,连第一个扣子都扣得紧紧的,四方形的脸上冒出涔涔汗水,胸部和手臂之间隆起鼓鼓的肌肉,短短的脖子上有两、三层皱纹,看起来有些紧绷。
    安藤曾经见过这张脸,他最后看见他的时间,是去年十月在监察医务院的时候。
    男子手上拿著便利超商的塑胶袋,坐在安藤身边。
    「喂,好久不见了。」
    安藤不理会这个男子,依旧将视线投向在沙滩上玩耍的小人儿身上。
    「你不跟我说去哪里就不见了,真是过份啊!」
    男子说完,就从塑胶袋中拿出一罐冰乌龙茶,仰头一饮而荆然后,他又从袋中拿出一瓶冰乌龙茶递给安藤。
    「要喝吗?」
    安藤不发一语地接过来,看也不看男子一眼就直接打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安藤语气沉稳地询问著。
    「我问宫下的,他说今天是你儿子的忌日,所以我可以猜到你在哪里、在想些甚么。」
    男子说完便笑了笑。
    「你有何贵干?」
    安藤大声吼叫道。
    「我是先坐电车,再换巴士到这里来的,你看到我来应该很高兴才对。」
    「不可能!」
    「真是个无情的家伙。」
    男子一边笑,一边说道。
    「无情?亏你还说得出来!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当然得感谢你,因为你没让我失望,为我做了件好事。」
    安藤深深觉得自己被这个男子玩弄著。
    在学生时代,他怎么也解不开这个男子出的题目,反倒是自己出题的暗号一下子就被解读了。
    那时候,安藤很羡慕他的好本领,但是现在不同了,安藤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我竟然用自己的双手生出这个男人……)安藤狠狠地注视著龙司的侧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瞧瞧龙司的脑部构造,了解他到底在想些甚么。
    安藤在去年的十月,曾经用指头去碰过龙司的大脑。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在监察医务院解剖高山龙司的遗体,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了。
    「对你来说,这样也比较好。」
    龙司像在施恩似地对安藤说道。
    「是吗?」
    安藤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这时,波浪又袭向海滩,沙滩上的小人儿站起来向安藤招手,他一边踢著沙子,一 边走过来。
    「爸爸,我喉咙好乾。」
    安藤马上将龙司给他的乌龙茶拿给儿子喝。
    他怜惜地看著儿子张开嘴巴、灌下乌龙茶的可爱模样;和龙司满头大汗的脸比起来,从三岁半儿子的额头滴下来的汗珠就好像水晶似的。
    「喂,『夥伴』,再喝一瓶吧!」
    龙司说完,伸手进塑胶袋里摸索著。
    安藤很不喜欢龙司称呼儿子为「夥伴」,对于他们两人是从同一个子宫生出来的这件事,更觉得厌恶。
    小人儿将乌龙茶放在额前,对著安藤问道:「我可以喝这个吗?」
    「啊!可以的。」
    安藤注视儿子兴高采烈地拿著罐子跑回沙滩,不禁对著儿子的背影喊道:「孝则。
    」
    孝则回过头来大声应道:「甚么事?」
    「不要又跑到大海里了。」
    孝则笑著说声「知道了!」然后便转身跑开。
    (他到现在还是很怕水,应该不会再跑到海里面了。)虽然安藤心里这么想著,但心头终究留著一份牵挂。
    「真是个可爱的小孩!」
    不用龙司说,安藤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很可爱,他是个宝物,而且是个曾经失落的宝物……为了挽回这个宝物,安藤做了一件背叛人类的事情,至今他的良心仍然感到十分不安。
    他答应成为山村贞子的协助者,所得到的奖赏便是让两年前溺死的儿子再次复活。
    半年前,他在公寓里收到一张山村贞子写的留言,在和宫下一起看过之后,起初两人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种愚蠢的事情。
    但是在下一瞬间,他们接受了人类「复活」的可能性,而最重要的证据即是:他们亲眼看到山村贞子复活的事实!
    况且,安藤将儿子的毛发妥善地保存在书柜里,可以从里面分析出他的遗传讯息,进而从事「复活」的工程。
    以科学的眼光来看,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前提是必须具有像山村贞子那种拥有特异功能的母体。
    首先,必须在雌雄同体的山村贞子的子宫内,让精子和卵子受精,接著取出这个受精卵,并从孝则的毛发细胞中取出细胞核,与受精卵的核交换,再将这个受精卵放回山村贞子的子宫内,接下来就是等待生产。
    胎儿大约会在一星期后从山村贞子的子宫爬出来,然后再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成长到当初死亡时的年龄,并且拥有过去所有的记忆。
    安藤并不觉得眼前的儿子和以前有甚么不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和习惯都和以前完全相同,甚至连和双亲之间的微妙联系也都重新捕捉回来。
    山村贞子将孝则还给安藤之后,再度提出一个要求──希望用相同的方法让龙司复活。这是安藤预料中的事情,山村贞子让孝则复活,并不是一种奖励,而是她的一个预备动作罢了。
    龙司故意将暗号插入病毒里,也是为了达到让他再度复活的愿望。
    最后,他果真达成愿望,取回肉体,而且现在正坐在安藤的身旁,成为山村贞子最强而有力的夥伴。
    安藤将龙司的DNA和受精卵的DNA交换完毕之后,就将剩下的事情托付给宫下和山村贞子,带著儿子不告而别。
    安藤判断龙司诞生下来时,也就是他完成任务的时刻,只要有龙司在,就不需要他了。对山村贞子而言,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得到像龙司这样可以信赖的夥伴。
    (到底山村贞子和高山龙司是在何时达成共识的?)安藤猜想他们大概是在交换DNA时成为夥伴,而且互相肯定对方的存在价值,如果能互相帮忙的话,就可以达到彼此期盼获得的利益。
    安藤现在已经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他最关心的是,要如何将儿子抚养长大。
    他在两个月前辞去K大学的职务,到处去观赏日本的风景,居无定所,尽量远离龙司和山村贞子。
    龙司摸著口袋,拿出一个小玻璃瓶。
    「你看!」
    他将小玻璃瓶拿到安藤眼前摇晃著。
    「这是甚么?」
    「是用病毒制成的疫苗。」
    「疫苗?」
    安藤接过小玻璃瓶,仔细观察著瓶内的疫苗。
    他和宫下都接受了血液检查,诊断结果是阳性反应。
    果然,在看过「铃」之后,「RING病毒」马上侵入他们的体内,只是不晓得何时会爆发出来。
    「有了这个,就不用再担心病毒了。」
    「你是为了拿这个给我,才特地来这里的吗?」
    「甚么?偶尔来看看海也不错啊!」
    龙司有些狡猾地笑著说道。
    「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这个世界未来会变成甚么样子?」
    安藤把疫苗放进口袋里。
    「不知道。」
    龙司直截了当地回答。
    「你应该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吧!你和山村贞子成为夥伴,不是要为生物界重新设计蓝图吗?」
    「我只知道最近的发展如何,更往后的话,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最近的发展?」
    「『铃』的出版量将会超过百万本。」
    「百万本?」
    安藤已经从新闻广告中,约略知道这个事实了。
    当他看到报纸上印著「再版印刷」这些字眼时,他的脑海里马上想到「繁殖」。
    「铃」在短时间内完成繁殖,遭受病毒侵入的人数将要突破百万人了。
    「而且还要拍成电影。」
    「拍成电影?」
    「是的,女主角『山村贞子』这个角色要举行招考来决定演出人员。」
    「一般招考?」
    安藤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龙司所说的话。
    龙司突然大笑起来,对著安藤问道:「你知道谁会得到『山村贞子』这个角色吗?
    」
    安藤不太了解演艺圈的事,当然不知道谁会得到这个角色。
    「是谁?」
    龙司弯著身体,笑得人仰马翻。
    「真是个笨家伙!这个人你也很熟。」
    「是山村贞子吗?」
    安藤一说出这个名字,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山村贞子本来的志愿就是成为一名女演员,所以在高中一毕业就加入剧团,累积了不少演技,因此可以很轻松地得到这个角色。加上她拥有的超能力,更容易抓住评审的心……(山村贞子这个角色不就是在演她自己吗?)安藤马上联想到山村贞子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她要使曾经灭绝的录影带大量地复活,因为录影带中有她的遗传讯息。
    安藤不知道电影上映时,会造成一股多大的热潮,不过到时候,应该会有许多女性观众到电影院观赏吧!
    一旦其中有正值排卵期的女性,很可能会遭遇到和高野舞同样的命运。在一个星期后,她们全部都会生出另一个山村贞子,而且会像蛹一般地死去。
    接著,这部电影会被制作成录影带,放置在录影带店里,当它在电视里播放出影像的时候,影像就会侵入人体内,产生爆发性的繁殖,生出更多的山村贞子,而且山村贞子自己可以再生出小孩。
    「这样一来,传播媒体就和山村贞子结合在一起罗?」
    龙司只是笑而不语。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的话,就可以把那部电影毁掉。」
    (不只是电影,连出版的书也应该回收、烧掉才行!)「没有用的,已经有上百万人感染到病毒,即使消灭了『铃』,还是会使感染到『RING病毒』的人产生突变……从录影带转变成书本的形态,也可能会侵入音乐、电脑网路、电脑游戏软体,然后将那些新变种的病毒和山村贞子交配,就会产生新病毒;如果又和排卵期的女子接触,就会生出新的山村贞子。」
    安藤把手放在胸前的口袋上,确认病毒的疫苗是不是还在里面,这个疫苗只对旧的「RING病毒」有效,无法对抗新变种。
    安藤无法想像未来生物界会面临怎样的一场大革命,人类往往到最后才来收拾残局,说不定山村贞子的新变种会慢慢夺取这个世界,导致人类灭亡。
    「你就这样漠不关心吗?」
    安藤无法坐视不管山村贞子控制人类的存亡,他更无法理解龙司的心态。
    「你以人类的观点来看待事物,但我不一样,这就像是一个人类死了,而一个山村贞子诞生,一加一减就等于零,没有甚么问题呀!」
    「我还是不了解你的想法。」
    龙司的脸上布满汗水,一直往安藤这边靠过来。
    「喂,不要在那里罗哩罗嗦,你是我们这边的人。」
    「那样做有甚么好处?」
    「只要能介入生物进化的过程,自然有其生命价值。」
    「进化?这是进化吗?」
    (将各式各样的DNA,统一收编为山村贞子的一个DNA,这种情况也称为「进化」吗?)安藤仔细一想,这个地方又出现一个漏洞。
    正因为人们的DNA是多样性的,因此不会出现所有人类遭受同一种病毒感染致死的情况。即使地球被冰河覆盖,或许爱斯基摩人可以继续生存也说不定。
    可是,没有多样性的DNA,只要有一点点感染就可能遭遇全族灭亡的命运。
    如果山村贞子的免疫系统有缺陷的话,这个缺陷将会被全部的山村贞子所继承,只要一个小感冒就可能造成严重的打击。
    安藤只能慢慢等待「山村贞子一族」就这样地结束,否则人类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好走了。
    「你知道生物为甚么进化吗?」
    对于龙司的问题,安藤只是默默地摇摇头。
    龙司很有自信地说:「就以眼睛为例,人类的眼睛恐怕是最复杂的构造,一个偶然的变化,使皮肤的一部份变成角膜或瞳孔,眼球的视神经延伸至脑部,但并不代表这样就能看得到事物。我认为并不是因为具备眼睛的构造,就看得见事物,在这之前,若是生命体本身没有『想要看』的意识,就无法形成那样复杂的结构。这种说法可能会遭致其他学者、教授的讪笑,并且受到唾弃。
    你可以想像没有眼睛的生物世界吗?对于在地底爬行的蚯蚓而言,身体在黑暗中所接触到的东西就是全部的世界;而对于在海底飘流的水母、海星来说,攀附在岩石上的触感以及海水的流动,就是它全部的世界。像这种生命体,你认为可以产生『看』的概念吗?这和没有办法看到宇宙边际的意义相同。
    可是,地球上的生命体在进化过程中获得『看』的概念,于是从海中爬到陆地上,然后飞到天空中,最后终于将文化拿到手。
    猩猩认识香蕉,可是它对『文化』没有概念。即使它完全不具有『文化』的认知,但是那种想要得到手的意念会从各个方向涌现,只是我也不知道这些意念到底从何而来。」
    「哦,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安藤带著挖苦的口吻说道。
    「所以,你听清楚了,如果人类真的在山村贞子的手中灭绝,那也是人类本身的意志力所造成的。」
    「有这种希望自己灭亡的生物族群吗?」
    「人在无意识中,不是都会有那种期望吗?只要统一成一个DNA的话,就没有个体上的差异,全部都是相同体形,没有美丑、能力的差别,也没有对爱的执著,不要说是战争,甚至连争吵都没有,这是个绝对和平的世界,超越了生与死的观念,『死亡』
    不再是令人恐惧的事情。你们不都是这样期望的吗?」
    龙司将嘴巴贴近安藤的耳朵,轻声地说著。
    安藤一直盯著沙滩上的孝则,他正把沙子装进空罐子里。
    「我不一样!」
    安藤现在可以很有自信地说,孝则的存在绝对是与众不同的,他没有和其他人抱持同样的想法。
    「哈哈……嗯,好了。」
    龙司说著便站起来。
    「你要走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对了,你今后要怎么办?」
    「想找个无人岛,父子俩一起生活,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嗯,这很像你的作风。我要一直观看人类走到最后一步,说不定到时候会出现一 种超越人类智慧的意志力,我一定不会错过那一刻。」
    「好好保重,替我向宫下打声招呼。」
    安藤的叫声令龙司停下脚步。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人类为甚么会进步,那就是因为人类可以忍受任何事情,唯独无法忍受寂寞。动物的出发点就在这里,为了逃离寂寞,因此不得不进步,如果单一的DNA交配的话,可能会非常无聊,还是会有人希望有个别差异。对了,你在无人岛的生活会很无聊哦!」
    说完,龙司挥挥手便离开了。
    安藤脱下衬衫和长裤之后,穿著短裤走向孝则。他握住孝则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从现在起,他打算不停地对孝则说要将他牢牢捉住的诺言。在这个两年前发生事故的海滩上,他会确实捉住儿子的手,紧紧地握住两年前的遗憾。
    山村贞子在大楼屋顶的排气沟底再度获得重生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只要能从沟底爬上来,就可以适应这个新世界;但安藤认为不需要让孝则再重新经历两年前的噩梦。孝则现在仍然怕水,如果不能克服这一点,恐怕会造成日常生活上的不便。
    父子俩走在濡湿的沙滩上,让海水冲刷赤裸的双脚,安藤更用力地握住孝则的手。
    「爸爸,这是约定哦!」
    孝则再次提醒道。
    「啊!一定。」
    由于安藤的前妻还不知道孝则复活的事情,因此他向孝则承诺,一旦他克服了对海的恐惧,安藤要带他去见妈妈。
    「妈妈一定会吓一跳。」
    安藤一想到妻子和孝则相会时的场面,心里就觉得很兴奋。
    (我必须先想一个合理的理由才行。例如:孝则在溺水后被渔船救起来,在这两年间失去了记忆……嗯,这个故事应该可以。)至于夫妇俩是否有复合的可能,那倒是其次的问题,因为安藤还没有足够信心能说服妻子。
    这时,一个很大的波浪迎面扑来,孝则的身体跟著浮上来,并且发出细微的喊叫声。安藤赶紧抱起孝则的腰部,往岸边走去。
    他透过皮肤,确实感受到孝则的体温,这同时也是安藤处于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里,唯一真实感受到的生命跃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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