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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一个寺,叫同乐寺;山下有一个镇,叫同乐镇。
同乐寺香烟鼎盛,佛声悠然;同乐镇商贾如织,往来不绝。
同乐寺有一位高僧,精于佛法,睿智慈悲,法号弘光。
同乐镇有一位名医,医术高超,乐善好施,姓名周济。
弘光和周济均好于棋道,精于歧黄,为棋友,为知音,亦是至交。
一日晨,弘光带徒弟明信下山为世人讲经释道。至午后,念已好久未见周济,便至周济府上。
周济见禅师到,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周济问:“大师近来可好?来此一路,可平安吗?”
弘光答:“一切如常,许久未与老施主对弈,看老施主今日亦是不忙,不知可有雅兴?”
周济问:“大师难道不曾收到我子周游口信吗?最近常有强人于路抢掠,弃尸于深谷,大师可知?”
弘光答:“贫僧身无长物,年近七旬,行将就木,何惧之,多谢老施主好意。”
周济说:“大师已经看破生死,参透天机,可周某却不想失去你这一位至交好友。”
弘光说:“既来之,则安之,莫要坏了我们的雅兴。”
周济说:“也是,周某也不能让大师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来,我们于黑白世界里定个胜负。”
弘光说:“如此甚好。”
转眼棋上,两位老者旁若无人,沉浸于黑白世界里。不知不觉,日已将暮。棋却正酣。
周济之子周游进得门来,原来已是到了晚饭时间。
周游说:“父亲,大师,饭菜在桌,已等待多时了。”
弘光一望门外,却已是天色暗淡。
弘光说:“多谢了,我还有要事去办,怕是要辜负老施主的美意了,望请见谅。”
周济说:“大师怎么要走,今夜何不在此安歇,明日再走亦是不迟。乘夜行路,怕是多有不便。况饭菜已就,大师若是一走,岂不是造成浪费。”
弘光说:“何言浪费,老施主一向乐善好施,济世为怀,无食者给与食,无衣者给与衣,饭菜定有其归处。”
周济说:“大师去意已定,若如此,让游儿与你同行可好,游儿有些武艺,如有意外,也可有个照应。”
弘光说:“多谢老施主美意,明信亦是习武之人,三五个强人,量也无妨。”
周济说:“若如此,这些干粮请大师带上,以免说周某待客不周,呵呵。”
弘光说:“那就多谢施主了,明信,拿上干粮,我们告辞。”
周济说:“大师,这两盏明灯,请拿上,山路难行,千万注意。”
弘光说:“老施主请看,明月如灯,为我照明,多谢了。”
明信。说:“谢过老施主,有我在,请放心。”
天上皓月如珠,群星黯淡。师徒二人,缓缓向镇外走去。
明信问:“师傅,我们还有何要事?徒儿怎么不知?”
弘光说:“找船。”
明信说:“找船?此陆地之上,何处有船?找船做什么?”
弘光说:“渡人。”
明信说:“渡人?我明白了,师傅欲以胸中明月之光,驱散世人心中邪恶?”
弘光说:“我欲渡人,却不知其灵台是否还有一丝善根?”
明信说:“师傅,你我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
弘光说:“善者心中亦有恶念,恶者心中亦有善根;我佛慈悲,但愿其恶念不发,善根不断。”
明信说:“如若其恶念已生,善根已绝,又当如何?”
弘光说:“善根已断,人性已泯,恶念汹涌,为祸善良,逆天而行,人神共愤,地门已开。”
明信说:“天下恶者,皆喜阴而恶阳,此月乃至阴之物,与恶人性情相和,怕是不祥。”
弘光说:“阴阳为天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无阴则阳无以化,无阳则阴无以生。所以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皆无定法。”
师徒二人旁若无人,谈经论道,一应一和,不亦快哉。
不知觉,已走至一片人烟荒芜处,林高草密,山风吹拂,叶影摇曳,张牙舞爪,恍如厉鬼。
师徒二人借着明月,不慌不忙,悠然而行。忽一树,横于路,阻其路。
人影窜动,林中钻出十几个强人,将师徒二人团团围住,欲行不得。为首一人,手执钢刀,劲衣短袖,目露凶光。
明信早已是把棍在手,护住弘光。弘光面向贼首,淡然自若。
弘光问:“你可是同乐镇齐杨氏之子齐胜。”
齐胜说:“是又如何?”
身边的贼人蠢蠢欲动,正欲动手。
弘光说:“且慢,你可知三十年前,我在同乐镇救了一个八岁的男童,你可知道?”
齐胜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救我命的和尚。你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并不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何须经历世间这么多的辛苦。”
弘光说:“救人亦是我佛门中人之本份,只是不知那个纯真的小男孩那里去了?你即为财,不劳施主动手,我师徒二人弃之余你,也省得施主们一些心力,放我二人回寺,如何?”
齐胜说:“你已知我等面目,岂能容你们活于世上。若无人证,即使被官府捉拿,亦是不怕,死无对证,亦是奈何不得我们。老和尚算你们今天倒楣,兄弟们干完这一趟,就准备远走他乡。”
弘光说:“反正我师徒二人已是在劫难逃,亦不用急于一时,容我再问几句如何?”
齐胜说:“此荒山野岭,量也无妨,看在你曾救过我命的份上,多留你片刻。”
弘光问:“请问施主,远走他乡,将以何为业?”
齐胜说:“有此钢刀在手,何愁衣食无着。”
弘光问:“从操旧业?你可知,你所杀之人皆有父母妻儿,难道你从未有过悲悯之心吗?你手从来没有颤抖过吗?你每晚都能安然入梦吗?”
齐胜说:“他人之事,与我何干,善人也没见有什么好报,恶人也没见有什么天谴,我已杀百十人,也未见厉鬼叩门,却享受着他人不能享的富贵,吃不尽的人间美味。天下之间,何处有神,何处有鬼,不过是自欺人罢了。”
弘光说:“他人之父母与你无关,你自己的父母难道也与你无关吗?”
齐胜说:“我之父母皆腐肉老朽,冥顽不灵,我给他们衣,给他们食,但他们却要前去官府,让官府砍我的头。你说有这样的父母吗?”
弘光说:“逝者已去,勿论是非,你可知你父母遭贼人所害,业已仙游。”
齐胜说:“死则死了,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想要官府砍我的头,所以我就先让他们下了地狱。”
弘光说:“虎毒不食子,你却杀父弑母,当真是天理难容。”
齐胜说:“天理?天理在那里?天理正在我的手里。老和尚,看你也是一个迂腐之物。”
弘光说:“你可知,你父母虽死于你手,却并无丝毫怨恨之心?”
齐胜说:“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会知道,如果你真是神仙,也不会沦落至此?”
弘光说:“你看那天上的明月,是父母为你点亮回家的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齐胜说:“回头?回头就是死路,回头就是断头台。官府会放过我吗?死者的亲人会放过我吗?”
弘光说:“那些逝者都已经放下了一切,放不下的是那些活着的人。你看那满天的星光,是关注你的眼睛,你可看到它们有一丝的怨恨,它们是多么的平和,那一点点的萤火之光,渴望着能点燃你心中的善念。他们已经宽恕了你,现在是你不能宽恕自己,行已至此,莫要再一错再错,徒增罪孽。”
齐胜说:“你心中有佛,我心中有恶,但现在说是谁对谁错,还为时过早。”
弘光说:“你是否问过你的那些兄弟,如果衣食无忧,他们可愿意和你做上这个行当?他们是否和你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妻儿?难道他们不想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吗?难道这个行当你们能从事一生吗?总要有个正当职业,是不是?为何不从现在开始哪?”
齐胜的目光盯上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贼人。
齐胜问:“如老和尚所说,你是不是想谋个正当职业,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我们兄弟你可以实话实说,无妨的。”
那贼人答:“大哥,兄弟是有这个想法,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
话还没有说完,一柄钢刀已经插进了那个贼人的心脏。齐胜冷笑,一脚把尸体踹开。面向众人。
齐胜道:“胸无大志,兄弟们,此人早已对我们这种行径不满,早有告密之心,早就该死了,想必其它兄弟和我是一条心的吧,我们纵横大江南北,岂不快哉?”
众人嚅嚅而应。
弘光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施主此行径可是要遭天谴的。”
齐胜道:“天谴?在何处,我也算杀人无数,可有报应,报应在那里?可笑之极。老和尚,我今天可以不杀你,待三年五载后,我杀够五百人,再到你寺中,看究竟天谴是否存在,如何?”
弘光已不再言语,因为他知道,明月皎洁,却照不亮此人回头的路。繁星闪烁,却聚不起此人泯灭的心。
弘光像一阵风,消失在贼人中间,没有人看清他怎么移动的,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已站在了齐胜的身后,而齐胜已经象一滩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所有活着的贼人听到这样一句话。
弘光说:“天谴在那里?在每一个悲天悯人者心里,在每一个济世为怀者的手里。”
一个贼人说:“你可是同乐寺的弘光大师?没想到亦是一个绝世高手!”
弘光说:“正是贫僧,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但要有菩萨心肠,更要有雷霆手段。”
身边一个贼人说:“大师欲如休处置我等?”
弘光说:“各位施主,佛缘初现,善根未残,可愿随贫僧回寺,剃度为僧,以恕其罪恶?如一心向善,三年之后,你等还是自由之身。
另一个贼人说:“大师不但不去告官,还收我们为徒?”
弘光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有缘人皆可度之,尔等与我有缘,愿日后多行善事,造福苍生。天地本来就是一个大牢笼,何须再苦心营建,杀了你们也救不回死去的人,如你们种下善根,亦可将功赎罪,如继续为恶,自有天谴处之。”
又一个贼人问:“大师说普度众生,却为什么杀了齐胜?为何不度他?”
弘光说:“非我要他死,是天要他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者为世人而生,死者为自己而死。生者常流泪,死者皆超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再一个贼人问:“那位大师为什么一言不发?”
明信说:“我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着只是为了赎罪。”
弘光抬头望天,天上那轮皓月已黯淡了许多,群星闪烁。
弘光说:“但愿着圣洁的月光,已长存于尔等心中。”
半个月后,弘光带着明信下山弘扬佛法,至午后,又至周济府上。
周济却已不如往日般平和,脸色阴郁。
弘光问:“老施主,看你好似有什么烦忧郁结于胸?”
周济说:“大师果真是法眼明断,我确有拂心之事?你我皆是通于歧黄,研于老庄,我亦知此乃养生之在大忌,但却不知如何事好?”
弘光说:“但说无妨,今日老施主确实是不似往常?”
周济说:“上次大师回寺,我放心不下,嘱我子于暗中护送,大师可知?”
弘光说:“多谢老施主好意,贫僧在此谢过了。”
周济说:“游儿回来对我说大师不但精于佛法,更是武艺超群,此可当真?”
弘光说:“雕虫小技,籍以防身之用。”
周济问:“防身本无错,但恃其力而杀生,恐有违佛家戒律,亦是国法不容?”
弘光说:“老施主定是已知贫僧所行之事?”
周济说:“游儿已尽向我陈述,枉老夫与你相知多年,没想到大师身披袈裟,却行屠戳之事。”
弘光说:“老施主可知,我佛慈悲,普渡众生,都有何渡法?”
周济说:“这个确是不知?”
弘光说:“佛之渡人,无二之法,一乃渡其心,二乃渡其身。”
周济说:“何解?”
弘光说:“渡心者,断其恶念,而植其善根,以存其身,生死勿杀,使其改邪归正。渡身者,善根已绝,而恶念如虎,因天之序,凤凰涅磐,使其轮回重生。”
周济说:“大师莫以佛法为衣,以遮其恶行,天下之恶,有国法处之,如何能私设刑堂,夺人性命。”
弘光说:“我非私设刑堂,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亦是我之责任。”
周济说:“大师,我乃医者,为人之生而生,并不问其行之善恶,皆同而视之。大师所行是我所恶者,有对不起大师之处,还请大师原谅。”
弘光说:“此说怎么讲?”
周济说:“实不相瞒,大师入门,我已报官,你我交情甚厚,情非得已。”
明信说:“老施主,你虽济世为怀,却亦是糊涂之人。你可知救一恶人,天下间有多少良善无行走之路,天下间又有多少父母泣伤心之泪。大师所行,亦是情非得已。”
弘光说:“明信,勿再多言,你非医者,不知医者之心,医者视天下人之患如在已之身,亦同我佛门中人,同怀善心,但其所行之道不同,仅此而已。”
明信说:“大师若去,我亦追随,大师之心,可鉴日月。”
弘光说:“明信,不必悲伤。生死本无常,何须久彷徨。人生百岁后,亦是骨肉丧。”
一群捕快在一个捕头的带领下,群涌而入,围住师徒二人。
捕头说:“弘光法师,我本敬你一代高僧,实不信周游所说,但其言词坚定,无奈而来,大师杀人,可确有其事?”
弘光说:“确有其事,确有人命丧我手。”
捕头说:“那就请莫怪我等,请随有一行。”
弘光却不言语,于腰间取一物,送给捕头看。
捕头看后,惶恐不忆,低头而跪。
如此惊变,捕快们皆诧异,周济亦是感觉迷惑。
捕头说:“万望大师恕我等之罪,我等实在不知大师是圣上之师,兼前禁军统领,身有当今运圣上所赐之弑恶金牌,万望免我等死罪。”
而对此变,众皆鄂然。
弘光说:“捕头何罪之有,奉公执法,缉恶锄暴,是你本职,你忠于职守,本应奖赏于你,却已是久不在朝堂,身无长物。”
捕头率众人惶惶而立。
周济早已是汗出如浆,倒头于地。
周济说:“实不知大师有如此来历,我却欲加之以死罪,万望大师宽恕。”
弘光扶起周济,并无怒色。
弘光说:“贫僧四十至此,与老施主交,已三十载,未能言尽前历,我之错,老施主何错之有,何故如此,贫僧亦钦佩老施主之博大之心。但今日之事,请勿放于心上。”
又于众人说:“今日之事,万望勿言于人,不然贫僧怕是不能得以清静度此残生。”
十五年后,弘光坐化于同乐寺。有一谒传于世。
谒曰:
万般有因果,善中亦有恶。善根泯灭尽,虽人亦妖魔。
一心化仇怨,舍身以渡恶,慈悲为世人,杀生亦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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