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术和炼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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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思维其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从容天各一方，发展迥异，但在理因平行的文明进程中，却无数次地显现出相似的轨迹与交融的奇点。其中，源自世上最大半岛而兴盛于欧洲的炼金术和只流传在被高原大漠所隔离的欧亚大陆最东端的炼丹术，就是这些轨迹奇点之一。今天的二日谈就为大家来介绍一下这两项地隔东西但异曲而同工的秘技。
　　炼金术（Alchemy）Alchemy一词源自阿拉伯文el-kimya，埃及文为Khem，早于基督教的出现。炼金术结合法术（magic）和希腊神秘哲学（Hermetic philosophy），四世纪以后，炼金术被压制。十二世纪，炼金术经由西班牙的伊斯兰教炼金术士传入欧洲。在欧洲，中世纪炼金术结合了诺斯替教的成份，最流行的部份是转石成金这种技术。与之相异，炼丹术的足迹却从来没有踏出过中原大地，虽然炎黄一族在先秦炼丹术诞生后的几千年聚散分合的历史中曾无数次地主动或被动地和异族文明交融。但这门秘术至今还让西方的古文明学者们莫知其详。
　　但当这两门互不相干的秘术同时登上一个舞台向世人展现的时候。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对素未谋面，但从表至里都惊人相似的孪生兄弟重逢的场面。一，外相炼金术是指术士们用盐／硫／水银三大要素为原料将大量金属溶入其中进行反应，从而达到炼制的效果。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把铁石等矿物或金属炼成金子和一种称之为“王水”(又名生命之水)的物质读过化学的朋友都知道，化学上把盐酸和硝酸以1：3调制在一起的溶液也称为王水，这种溶液居于极强的腐蚀性，可以溶解世上大部分物质，而这个极强的腐蚀性正是“王水”的基本特性之一，而其另一神奇之处就是可以赋予无机物以生命(歌剧《浮士德》第二部中那个小精灵就是王水的产物)反观炼丹术，就如千百年来一直被公开而又神秘流传着的传闻所说其原料是以丹砂(水银和硫黄的天然化合物)，汞(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这就是水银吧)铅和盐为主，再配以雄黄，石胆等的大量矿物或金属。然后一起在丹炉里炼制。无独有偶，和炼金术一样也是为了炼制黄金和一种服食后可以得道升仙的丹药(也称外丹)。
　　就其原理而言：炼金术的基本逻辑是：因为人类所认识的大地之母生产着金属，所以，人类如果能够知道大地之母养育金属的方法，那么，人们就可以依此方法制造出金属。炼金术的最主要的材料来自大地，视宇宙由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的代表：盐／硫／水银和蛋(蛋常被视为于大地的象征意义相同，蛋也代表着生育能力)而炼丹术也是将五行学说运用推向极至的产物。外丹将阴阳学说作为炼制金丹的指导原则，将一切化学反应都归结为阴阳之间谍相互作用。唐代的炼丹师更是把此学说推向极端，认为铅，汞二物可类比坎、离(水、火)强调洞达阴阳。而五行学也从属其中，隋唐时著名的“五石丹方”以五方，五色，五金的配方明显是这套路，铅、银、汞、砂、雄黄代表着水、金、火、木、土。最后在炼制方法上，就象化学实验一样，无论是炼金术还是炼丹术其表面形式虽千变万化，但仍不出加热，溶解，升华，置换等用这些化学名词可以一语道破的本质。总之在外相上，两者如出一辄，而在内质上，两者更是表现得一致无二。

　　二，内质先问个问题，小宇宙是什么？“《圣斗士星矢》里面主角们拥有如蟑螂般顽强生命力的本质”(老牌的漫画迷们相信会立刻就有以上答案^_^)那大、小周天又是什么？“武侠小说主人公哪怕伤至碎心烂肺还可以复原的秘密”(这是武侠迷第一时间的回答^_^)追本逐源，大、小宇宙是炼金术的源泉，而大、小周天又正是炼丹术根本。「如其在内，如其在外；如其在上，如其在下。」（As within, so without; as above, so below.）炼金术的这四句金言代表了炼金术的整个宇宙观，在上者或在外者，指大宇宙，包括神、自然和整个地球；在下者或在内者，指小宇宙，指人类的灵魂或心灵。无论是神、自然、人类或心灵，内外上下的相应表现的是一个统一和谐的宇宙，用炼丹术的话来说，是大周天与小周天的关系；用西方宇宙论的话来说，就是大宇宙（macrocosm）与小宇宙（microcosm）的关系，「此两者--天上的智能与人类的内在人性--有重大连系。大宇宙对小宇宙说话，小宇宙反映大宇宙。两者进行活生生的对话。了解宇宙就是去聆听，耳闻天上的音乐，耳闻地球的声音。所谓智能，意味连系（connect）。」（Roszak, 1992: 15-16）炼金术的宇宙观除了表现出统一和谐的宇宙，也使得宇宙的创造过程可以在炼金术的过程中重现，如以加热熔化的方式将物质回转到创造前的状态，将性灵（spirit）从物质中解放出来，一方面得以重造物质（如转石成金），另一方面，炼金师也能够在此一过程中重得神圣性灵（Holy spirit）。炼金师期待探知大地之母的秘密以获得大地之母生育的力量，炼金方式主要有两类，用中国炼丹术来说就是内丹和外丹，亦即灵性炼丹术（spiritual alchemy）和物质炼丹术（matter alchemy）。

　　炼金术主要的两个象征特色在于：（一）以整个宇宙和宇宙韵律为象征对象：如中国以人的身体为小周天相对于自然韵律的大周天；（二）象征人类从物质到灵性的转换演化：如内丹或外丹都需要炼金师灵性成长的相配合。以炼金术中的凝结（coagulation）和溶解（solution）两个术语为例，凝结和溶解实际上就是对宇宙韵律的响应：如旋绕-开展（involution-evolution）、吸入-呼出（inhalation-exhalation）等对立现象的统合，如心物合一、生死齐一等两种相对韵律的统一，而用中国道家或道教的观念来说，就是阴阳协调。「如其在内，如其在外；如其在上，如其在下」代表相对性象征的统合，中国的太极图最能说明这种特色，亦即，炼金术的一体性世界观是以统合对立面做为表现手法，「对立面的统一，产生一体性（oneness）这枢轴象征，一体性被理解为如圣王和圣后的化学性联姻，或是被理解为如雌雄同体的Mercurius。」天地联姻（hierogamy）是大地之母神话普见的主题，雌雄同体（androgyny）的神话则是比天地联姻更为普遍性这代表了雌雄同体呈现的意义是自主性（autonomy）、充满力量（strength）和完整（wholeness），说某个神性是雌雄同体的，就如同说那个神性是终极存有和终极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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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理学上，炼金术结合对立面与炼金师本人，对立面譬如意识和无意识，而意识与无意识的平衡是Jung所谓个体化（individualization）的条件，因此，Jung认为，炼金术是一种促进个体健全发展的方式。炼金术最典型和最具代表性的象征语言就是「哲学家之石」（Philosopher’s　Stone），反映出炼金术以统合对立面做为表现手法的一体性世界观。所谓哲学家之石是指能够转石成金和发明仙丹与长生不死药的奇魔物质，象征再生的工具。哲学家之石一词本身结合了两个对立面：心／物或抽象／具象。此意谓炼金术同时具有冥想和治金两个层面的技术，换句话说，冥思即治金，治金即冥思，缺一不可，代表从物质到灵性的转化、物质与灵性的结合。
　　以中国炼丹术为例，内丹程序酌分四道，为筑基炼己、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而在筑基炼己之前必先摄心修性，南宋李简易《玉溪子丹经指要》载：「修炼内丹之道，药物不过铅汞二物而已，然当先修人道。」中国丹道性命双修，不可少一，修性即修心，养先天灵性，明本来面目；修命即修术，养炼精气神；又筑基谓祛病补亏，炼己一念持心。炼丹术重视道士本身的心清性明，若要有所真得，必先清净无为、抱朴守一，效天地之行，法自然之则，尔后有成。
　　哲学家之石的修炼程序代表灵性发展的不同阶段，在象征学中，石头象征大地之母，也象征大地之母的灵性，而所谓石头也可以以其它自然万物代之，最后，当炼金师发现到自己就是所要炼制的金或丹本身时，发现到自己体内的一点灵光就是大宇宙本身时，也就是炼金师找到哲学家之石的时候了。
　　炼金术的世界观和修炼原则重新受到重视，是机械论世界发生危机的结果，一来，现代社会出现了表现在物质层面上的生态问题；二来，处于意义危机中的现代人渴望追求灵魂。在目前这种过度消费的物质文明中，所谓物质，几乎已经只具商品意义，丧失了做为一种世界原料的物质的那种物质观念，一般所说的物质欲望实际上却是对物质的一种贬抑，自然物质使用与占有之类的意义。另一方面，科学化和物化的结果，造成人类与灵性疏离，哲学家之石则重新赋了物质与心灵的重要性，并进一步统合了物质与心灵，这正是炼金术的时代意义，而这也恰恰也就是炼丹术所闻得道成仙的真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