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表演

血色午夜

1
有一天，爸爸突然回来了！
爸爸离家已经有三年了，他算是离家出走，因为他和爷爷大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们都认为我是小孩子，谁也不和我说。反正就是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妈妈坐在门坎上嘤嘤的哭，爷爷闷闷地坐在炕上抽他的大烟袋，而独独却不见了爸爸。
爸爸走了，似乎决意不再回来。
他的走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许多不堪承受的后果。爷爷气得犯了病，没多久就死了，妈妈一年后也偷偷地走了，去当别人的后妈了。爷爷是最疼我的，他被活活气死了，再没有人疼我了，于是，我被寄养在大伯家，缀了学，成了小羊倌儿。
三年了，我刻意地忘记，忘记妈妈，忘记爸爸。我忘记他们的一切，甚至忘记我自己曾经和他们在一起的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让我自己不恨他们。
忘记的过程是痛苦的，是疯狂的。但我做到了，我已经忘记了，我幼小心灵上被他们切割的伤已愈合成细小的疤，变天的时候会有些许的痒，但是真的，真的，我不疼了。
我只需要记得爷爷，那样我的梦里就会只有幸福和快乐。
可是，爸爸突然回来了。
他的回归就像一只尖利的指甲，再次剥开了我心上的伤口，所有的痛苦回忆都重新涌上了我的脑海。
他是抛弃我的人，气死了爷爷的凶手！我本来已经忘了他，不去恨他，他却又回来招惹我！
当我赶着羊群被夕阳推回大伯家的院子里，我看到一个胡子拉茬瘦巴巴的男人直勾勾盯着我，我听见一个干哑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皱皱眉，想起来，他是我爸爸。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回归和他的离开一样让我措手不及，我的小大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瘦男人泪眼婆挲地向我冲过来，一下子就搂住了我，然后用他那让人恶心的胡茬子扎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当时那么强烈的反感从何而来，仿佛那是出于我生命的本能，我一下子推开他，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冲出了院子。
我一直跑，一直跑，向着大山的最深处，直到我跑的筋疲力尽，我才和太阳一起潜伏在了最幽深的山坳里。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流泪，我听见山猫拉长了声音悲哀地哭。
2
他们没有找我！我相信，他们一定没有！
如果他们想找我，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孩子？
那个抛弃过我的男人回来了，大伯一家也就和他串通一气全都抛弃了我！
他们都不想要我了，因为我要吃粮食吃肉，他们不愿意给我，他们认为我仅仅是放羊不应该得到那么多回报！
山风夜露的寒冷让我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我猛然顿悟了这一点。他们想得美，我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于是我自己回去了。回去之前我去看了爷爷，爷爷肯定了我的发现，他还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不像村里那些愚蠢的小孩子，只知道看幼稚虚假的动画片，我喜欢看的是那些真人的表演。因此我也学会了表演，并能看穿别人的表演。
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其实生活中，每个人都在表演，而且每个人都喜欢演好人，那样就可以掩盖他们凶狠恶毒的本来面目。
我回到了大伯家，所有的人开始集体表演。我在心底冷笑。好吧！开演！看一看到底谁演的更像。
大人们围住了我，大娘紧紧抱着我，不停地说：“傻孩子，你藏哪了？找也找不到，吓死大娘了。”她演得很好，还挤出泪来。我那位爸爸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抽烟，让人感觉到他很痛苦，想掩饰却又不能做到的样子。大伯抄起板子，狠狠地打我屁股，责骂我。然后小哥哥冲过来护住我，替我挡了一板子……
大家都很认真，完成了各自的表演。我心里冷笑着，好吧，该我了。
3
叔叔回来了。
坐了三年牢，叔叔变得更瘦了，眼睛陷下去，脸上满是黑白相间的胡茬，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堂屋里爷爷那张黑白照片。
我现在还记得当年警察来抓走二叔那一幕。满院子围满看热闹的人，爷爷对着二叔破口大骂，二婶乘人不备，撞死在院角那棵老槐树下，小剂吓得抽了羊癫疯。当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我吓得不敢出屋。那一乱，就乱了好些天。
二叔是因为打残了村长被抓走的。他打村长却是因为村长遭踏了二婶！
村长是该死的，但他没死，反倒是二婶死了，爷爷很快也死了。
那一天，小剂吓坏了，好再也上不了学，于是爸爸就让她当了小羊倌儿。
三年了，当一切都终于平静了，二叔刑满释放了。
二叔的突然回归又一次刺激到了小剂，她不知道跑到哪躲了一晚上，我们全部出动了去找她，都没找到。但好在第二天她自己回来了。
无论如何，二叔是她爸爸，没有哪个孩子不亲自己的父母。小剂回来了，她开始还似乎害羞，但很快就缠开了二叔。我很高兴，小剂终于有了笑脸，我觉得我们这个家都更温暖了。
4
我的表演成功了。
他们都努力地表演，他们都希望我再自己跑掉，却又努力使我相信他们都对我好，而我的表演就是让他们相信我相信了他们。
他们相信了我，我就要实施我的计划了。
冬天又来了，我不喜欢冬天，并不是因为冬天到山里放羊会很冷，而且因为冬天是爷爷死去的季节。
冬至月一十三是爷爷的祭日，他们居然都没有忘！
那一天，大伯杀了羊。
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杀羊，他会说爷爷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羊肉，其实我知道，他就是为了刺激我，因为他知道我和羊的感情，他想叫我伤心，然后离开。他从来没有得呈，却仍年年如此。
今年，我决定报仇，如果只是为了羊，我不会那么做，但爷爷的仇人也回来了，我就要下手了！
东院的二舅妈去年死了，她是喝了喷果树的药水死的。所以我知道了，那个黑瓶子里的药水可以喝死人。
我早已偷偷积攒了很多。
他们最愚蠢的，就是让我看着炖羊肉的灶火。
我于是把我的宝贝药水都撒进了锅里。
羊肉炖好了。你可以看出他们有多坏，他们居然不吃，而且捞了大块的先拿到爷爷的坟上。爷爷活着时，他们怎么不给他吃羊肉？
上坟这种事，他们从来都不让我去的。但我也知道爷爷的坟在哪儿，我可以自己偷偷去。
每年都是这样，我总是偷偷潜伏到爷爷的坟地，想听听他们会对爷爷说什么。他们却往往什么都不说。
另外，他们会在给爷爷烧完纸之后再给爷爷坟不远处另一个土堆烧纸，听他们那意思，竟然说那是我妈妈的坟！可笑！那个女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个人家打骂人家的小孩子呢？他们这是做给谁看的？
当我偷偷跟到坟上时，他们已经烧着了纸钱，爸爸装腔做势地嚎哭，还不停地叫爷爷多吃羊肉！
多恶毒！难道他们发现了羊肉被我下了药水？爷爷已经死了，他们还想再杀他一次？我心里慌慌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我的计划？
他们终于上完了爷爷的坟，又去那个什么“妈妈的坟”烧纸。爸爸依旧嚎啕大哭，却没有给她吃羊肉，可见那根本就是个空坟，假坟！
好在，我很快知道他们并没发现我做了什么。他们回家了，聚在一起开吃羊肉。
……吃吧，多吃点儿！我在心里学着他们对爷爷说的话。偷偷地笑了。
我当然不会吃，我假装肚子疼躺在里屋。听着他们吃的“叭叽、叭叽”的，我笑了，笑的泪流满面！
“味道怎么怪怪的？”我忽然听见小哥哥说。我心里一惊，天啊！小哥哥也吃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常不希望小哥哥吃羊肉。我竟然想起了他陪我下小溪捉鱼，想起了他教我认字念书，想起了他替我挨打，替我挡板子……
我想我是疯了，居然这样想：会不会他那样对我不是表演的呢？会不会是真心的呢？既使是假的，当时我也是开心的对吗？
我阻挡不了自己胡思乱想，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冲出去，掀翻了桌子！
但是老天有眼，我已经迟了。就在爸爸和大伯打算捉住我打我的时候，大娘和小哥哥开始肚子疼了，然后爸爸和大伯也一样！
我终于给爷爷报仇了！我看着他们抱着肚子倒下，嘴里吐出白沫，我笑了，大笑，歇斯底里！
5
我又抽了。我蜷缩在地痛苦异常。我昏死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我看见了爷爷。爷爷抱着我说：“妞儿，你真傻。”
我说：“爷爷，我不傻，我比他们表演的都好。所以我才能给你报仇！”
爷爷长长的叹息，不说话了。
然后，我看见爸爸妈妈，大伯大娘还有小哥哥都向我们走来，我想，他们都来了，那么又要开始演下去了……

芫雨栾红殇

关爱小朋友的心理健康重要。

夏末_花开

小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