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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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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9 00: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oar 于 2010-7-19 00:18 编辑



版主人品保证无毒无害



“呜呜……”的警笛声划破漆黑的夜空,闪着蓝灯飞驰的救护车冲开密集的雨幕。
“吱——”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医院里“啪嗒、啪嗒”地跑出一帮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救护车后的双扇门“哐”地打开,“哗啦”一副担架落地,人声、脚步声、轮子擦地声急促地向着急救室方向远去。
“吱吱”的电流声中掺杂着无法辨识的嘈杂声和无规则的脚步声,急救室里似乎一片混乱。
嘈杂声逐渐弱了下来,传来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伤者情况?”
“90%面积的三度烧伤。”
接下来又是嘈杂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心跳?”
“微弱。”
“血压?”
“不稳定。”
有好一会儿问话声没有了,只能听见嘈杂声和越来越短的呼吸声。
“伤者的心跳没有了。”
“准备电击。”
嘈杂声依然无法辨识,但呼吸声却越来越弱了。突然,传来“嘭嘭”两声电击声。
“伤者仍然没有心跳。”
“继续电击。”
“嘭嘭”又是两声。
“伤者心跳恢复。”
“全力抢救。”
……
急救室外,市刑侦队队长卓越在空旷的走廊中焦急地来回踱着,不时望向急救室的方向。
走廊尽头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助手小王夹着一个笔记本正快步向卓越走来。
“小王,查到了吗?”
“查到了。伤者叫冯焰欣,女性,二十五岁,是外来务工人员。”赶得气喘吁吁的小王停下来换了口气。
卓越习惯性地点起一支烟:“她是干什么的?”
“档案材料上是无业。”
“无业?”卓越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急救室,“她的社会关系呢?”
“同事们正在查。”
“通知她的家人了吗?”
“她好象没有家人呐。”
“没有家人?”卓越深深吸了口烟,转身抬头看着急救室门上依然亮着的急救灯。

第一章
1
如果草原上失去了马群
如果日出之时再不见飞鸟
如果一切都已太迟
如果一切都终于成为
苍茫旧事?
——席慕容《苍茫》
冯焰欣独自坐在二楼半圆形的阳台上,膝头上摊开着一本席慕容的诗集,正看着迷朦的雨雾发呆。
这是一个还没完工的高级别墅区,冯焰欣所购买的是小区的一期工程。这儿三面环山,环境清幽,只在郁郁苍苍的半山腰上点缀着几座小小的农舍。
这一切——高档的住房,进口的车子——曾是冯焰欣梦想的生活,但是,她现在拥有的这些,却令她十分的厌倦,她宁愿过回她以前那粗茶淡饭的日子。
一只全身淋得透湿的小鸟,啁啾着落在阳台栏杆上,惊醒了冯焰欣的沉思。小鸟瑟瑟发抖地用嫩黄色的小嘴梳理着被雨水粘在一起的、麻黑色的羽毛,乌黑、晶亮的小眼睛不时警惕地盯着冯焰欣。
冯焰欣看着这只来不及归巢的小鸟,不由得联想起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正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挣扎的自己。她不忍惊动它,静静地看着它梳理完自己的羽毛,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满意地“唧唧”叫着,离弦箭矢般飞向雾蒙蒙的天空。
唉!
小鸟还可以自由飞翔。
我呢?
我难道要一辈子忍受这一切吗?
冯焰欣望着小鸟消失的方向,眼中也变得如这烟雨凄迷的天空一般。

2
二十五年前,冯焰欣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上。
冯焰欣的父母都是镇中学的教师,冯焰欣的出生也曾给这个清贫的家带来过无限的欢乐。
在冯焰欣三岁那年的一个晚上,父亲的一声怒吼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赤着脚爬下床,悄悄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惊恐、不解地看着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生性软弱的母亲嘤嘤哭泣着:“你吼什么?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有什么好商量的。”父亲也压低了嗓门,“总之一句话——离婚!”
“立强,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那个女人除了比我年轻,还有哪点比我强?你要这么死心塌地地爱她。立强,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但是,请你看在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看在女儿的份上,你就跟她分手吧。”
父亲冯立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母亲泪痕满面地在父亲身边坐下:“立强,你别不吭声啊!你怎么样也得给我一句话呀!”
冯立强猛吸了几口烟,横了母亲一眼,把脸别向了一边。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冯立强骑着车将冯焰欣送去奶奶家。
昨晚,父母亲还在争吵,幼小而懂事的冯焰欣就又悄悄爬回自己的小床上,尽管她不明白父母亲为什么要争吵,但那一幕却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中。去奶奶家的路上,冯焰欣并不象平日那样,与父亲有说有笑,父女俩一言不发地到了奶奶家。
冯焰欣跪在一把椅子上,趴在奶奶家的后窗那儿,看着小河里畅游着的鸭群发呆。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冯焰欣身边看书。
看累了的冯焰欣转身爬下来,在“吱吱呀呀”叫着的竹椅上坐下,天真地抬起头:“奶奶,‘离婚’是什么意思?”
奶奶取下老花镜,皱起眉头:“离婚?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
“不是我说的,是爸爸说的。”
“爸爸说的?”
“是啊,爸爸昨晚对妈妈说的,他们吵架了。”
“哦?”奶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欣欣,不要东问西问。时候不早了,奶奶给你做饭去。”
小小的冯焰欣看着奶奶蹒跚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地想着什么。
傍晚,父亲冯立强来接冯焰欣回家,奶奶神神秘秘地将冯立强拖到了里屋。
“立强,你和阿英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啊,妈。”
“那欣欣今天为什么说你们昨晚吵架了?你还说要离婚?是不是有这事?”
“妈,您干嘛听小孩子胡说八道?”
“立强啊,咱们家可是清白人家,世世代代可都没出过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干呀。”
“行了,行了,妈,您怎么听风就是雨?您还信不过您儿子吗?好了,妈,我该走了。”
坐在车后座的冯焰欣,看着黄昏中佝偻在门口的奶奶,她觉得奶奶眼中闪烁着什么东西,一种她弄不明白的东西。

3
随后的半年,父母间的争吵逐渐升级,小镇上的人们也对冯家多了些议论和异样的目光。
小小的冯焰欣也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生活在夹缝中的她变得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默。
一个冷雨夜,冯焰欣习惯性地被父母亲毫无顾忌的争吵声惊醒。
“欧阳英,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你少在我面前哼哼唧唧。”
“冯立强,想要我答应离婚,除非我死了。”
冯焰欣打开房门,静静地立在门口,漠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父亲冯立强绕过母亲欧阳英,想开门出去。母亲欧阳英象发了疯一样用身体挡住门:“冯立强,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不许你出去。”
“欧阳英,你这个女人还要不要脸?我早就不爱你了,你还拦着我干什么?”
母亲欧阳英哭着哀求道:“立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父亲冯立强愤怒地抓着母亲欧阳英的手臂一甩,拉开门冲进了黑夜的雨幕中。仿佛在梦中的冯焰欣看到,屋外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撑着伞的年轻女子。
门外吹进来的冷风中传来母亲欧阳英一声凄厉的惨叫。冯焰欣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母亲半躺在书桌边,捂着额角的左手指缝间流出一股温热的鲜血。冯焰欣如梦初醒般惊慌地跑过去扑在妈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从此以后,冯焰欣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满怀歉疚的奶奶,将冯焰欣和她的母亲欧阳英接到了自己家里。
母亲欧阳英工作的学校准她长休病假,每天无所事事的她,除了精神恍惚地流泪,就是一遍一遍反复对冯焰欣说:“欣欣,记住了——你那没良心的爸爸,就是被那个叫丁红的狐狸精给勾走的。……”
每每这时,奶奶总是拉过冯焰欣,语重心长地对母亲欧阳英说:“阿英呀,你们大人的事,不要老是对孩子这么说嘛,孩子家懂什么啊。”
欧阳英却总是抬起失神的双眼,带着怨毒的神情说:“你不要在这儿说我,都是你那个‘好’儿子干的‘好’事。”
奶奶每次都只能摇摇头:“唉——!”牵着冯焰欣沉重地走了出去。奶奶无奈的叹息,象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冯焰欣幼小而稚嫩的心上。
一年之后,母亲欧阳英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身体好了许多,脸上也不时有了点笑容。她决定,等下期开学就回学校上班。
就在冯焰欣五岁生日的第二天上午,两个戴着大盖帽的人敲开了奶奶的家门。
“请问,欧阳英是住在这儿吗?”
母亲欧阳英疑疑惑惑地迎上前:“我、我就是。”
站在前面那个戴大盖帽的人亮了亮证件:“我们是法院的,这是传票,你明天按传票上的时间准时到法庭来。”
“出、出什么——事了?”
“哦,你丈夫是叫冯立强吗?”
“是啊。”
“他已经上诉离婚了,你别忘了明天来法庭应诉。”说完,两个戴大盖帽的人漠然地走出了奶奶家。
母亲欧阳英呆怔在当场,法院传票从她颤抖着的手里忽忽悠悠地飘落到地上,她仿佛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两步,左手搭在了额上。奶奶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欧阳英。
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母亲欧阳英都不吃不喝,也不笑不哭不说话。第二天,她便由奶奶和几个同事陪着到了法庭,在离婚判决书上签了字,放下笔,她就昏了过去。
母亲欧阳英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后便彻底疯了,善良的奶奶不忍心把她一个人孤独地留在精神病院,于是,将她接回了家。

4
开始,母亲欧阳英疯得还不怎么厉害,她只是每天早上搬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奶奶家门前,久久地看着一处地方,痴痴傻傻地笑着。
镇上一帮不懂事的孩子们,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围在奶奶家门前,笑着、大叫着:“疯子,疯子,快看疯子。……”
而过早地懂得世态炎凉的冯焰欣,总是用小小的身躯护着母亲欧阳英,拼力驱赶着那帮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们却捡起小石子向冯焰欣没头没脑地投掷着:“疯子,你是疯子的孩子,你就是小疯子。”
这时,幼小的冯焰欣却倔强地强忍着泪水,站在那儿不躲也不闪。直到奶奶愤怒地冲出家门,将那帮不懂事的孩子们赶走。那帮孩子才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渐渐地,母亲欧阳英的疯病越来越重,除了冯焰欣和奶奶之外,她对其他人都具有了一定的攻击性。无奈的奶奶只好请人在欧阳英房门上焊了道铁门,将她终日锁在了房中。
随着时日的增加,母亲欧阳英房内传出阵阵中人欲呕的恶臭,她变得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每天都扒在铁门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疯狂的眼睛窥看着外面。
一天,冯焰欣趁着母亲欧阳英还在熟睡中,迅速将饭菜放在铁门前的地上,转身就走。
此时的欧阳英翻身从床上坐起,动作迅捷得象一条蜥蜴一样,爬行到铁门前,她左歪歪头,右歪歪头,突然,伸出一双脏兮兮的、鸟爪样的手,用一种尖利的声音高叫着:“欣欣,欣欣,到妈妈这儿来。来啊,快来啊。”
冯焰欣缓慢地转过身,她一时分辨不出,母亲究竟是疯的,还是好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然后,在母亲渴望的眼神中,犹疑地一步一步向铁门走近。
母亲欧阳英眼中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等到冯焰欣靠近铁门,她一把抱住冯焰欣,将她压在铁门上,没轻没重地紧箍着。
母亲欧阳英用血红的、鼓凸的双眼瞪视着冯焰欣,一边还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我的女儿……你那没良心的……我苦命的女儿……狐狸精……畜生……”
母亲突然的疯狂举动,让幼小的冯焰欣感到又惊又怕,被铁门硌得生疼的她痛呼着:“妈妈,不要,妈妈,你——奶奶,奶奶,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呼救的奶奶从厨房冲出来,拼尽了全力,才将冯焰欣从欧阳英的手中拖出来。失去了冯焰欣的欧阳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满地打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此后,母亲欧阳英疯得更厉害了,连冯焰欣和奶奶都认不出来了。每天晚上,母亲欧阳英都会摇晃着铁门,长久地对着门外象厉鬼般地尖叫,特别是在雷电交加的雨夜,她总是用头猛烈地撞击着铁门,不时将鸟爪般的双手插进缠结的乱发中,伴着“嘭嘭”的撞击声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奶奶,我、我怕。”每当夜幕降临,年幼的冯焰欣都会蜷曲在奶奶怀里,双手捂着耳朵,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母亲欧阳英的房间。
“别怕,她是你妈妈啊。唉——”奶奶眼中流下浑浊的老泪,抚摸着冯焰欣的头,嘴里轻轻哼着摇篮曲,直到冯焰欣腮边挂着晶莹的泪珠,沉沉睡去。
深夜,冯焰欣独自走在小镇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天空中飘洒着冰冷的雨滴。
四周静得只剩下冯焰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她沉重的呼吸声。
冯焰欣觉得好累好累,她一抬头,却发现站在自己原来的家门口,门开着。
屋子里黑黢黢的,冯焰欣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一步步走进黑暗。
似乎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面目狰狞的父亲恶狠狠地甩开母亲,仿佛看不到门口的冯焰欣,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口。
母亲嘤嘤地哭着,血水和着泪水在面颊上象一道道裂痕般地绽开。
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象从母亲身后长出来一样走到冯焰欣面前。
没有脸?!
她怎么会没有脸?
这个女子徒然间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绿莹莹的一对小眼睛阴阴地盯着冯焰欣,裂到耳根的嘴角漾出一抹诡异的笑,龇出满嘴尖细的、白森森的牙齿,猛地向冯焰欣扑来……
狐狸?!
狐狸怎么又变成了妈妈?
只见母亲悬浮在半空中,纷乱缠结的长发无风自动,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圆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皲裂的嘴唇半开半合,“嘿嘿”地惨笑着,一双血迹斑斑的利爪缓缓地向着冯焰欣的咽喉伸过来……
“啊——”架子床“吱吱咯咯”地摇晃着,月光下,冯焰欣喘着粗气坐在床上,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衣服早已被冷汗汗透了。
奶奶披着衣服,蹒跚着跑进冯焰欣房里,拉亮灯,将吓得脸色煞白的冯焰欣整个搂在怀里。
“奶奶,我看见妈妈,她、她要抓我。”
“不怕,不怕,你是做梦了。欣欣,睡吧,今晚奶奶陪你睡。”
……

5
一个上午,奶奶出去买菜,冯焰欣蹲在家门口,认认真真地看着蚂蚁搬家。她已经习惯了屋内,母亲欧阳英制造的种种噪音。
突然,冯焰欣听到家里传出“哐当”一声,只见母亲欧阳英披散着长发,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什么,高举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冲出了家门。
冯焰欣下意识地站起身,追了上去:“妈妈,不要跑!妈妈,停下来!妈妈,你上哪里去?”
冯焰欣跌跌撞撞的跟在母亲身后跑着,脑中一片混乱,她尖细的喊叫声被扑面的风卷起抛散在脑后四分五裂。
不远处,转过家对面的小巷,迎面走来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恋人,母亲欧阳英顿了顿,随即挥刀扑向了那个男人,歇斯底里地高喊着:“冯立强,你个没良心的,我砍死你。……”
冯焰欣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个急刹呆立在那儿,眼前只有刀子一起一落,一串串血珠在阳光下飞扬,路旁边雪白的墙上瞬间就绽出朵朵血花……
被砍倒在地的男人翻滚着、哀号着,终于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了。母亲欧阳英“当啷啷”丢下沾满鲜血、卷了口的刀子,双手在脸上一抹,回过头,以满面鲜血、魔鬼般的脸对着呆怔在身后的冯焰欣,裂开嘴,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冯立强,我终于杀了你!哈哈哈哈!看哪!哈哈哈哈!……”
耳边是呼啸的警笛声,眼前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狂笑着的母亲被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推搡着带上了救护车。令冯焰欣想不到的是,这居然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母亲。
奶奶老迈的身心经过这次冲击,病倒了,只有六岁的小冯焰欣终日陪伴在奶奶的病床边。
冯焰欣象走在云堆里一般,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黑暗。
冯焰欣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空气仿佛静止似的,没有一丝响动,一种无形的恐惧咬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瞬息间,冯焰欣眼前一片刺目的雪亮,随后,光线渐渐暗淡,成了一种舒适的橘黄。
我为什么又回到了从前的家?
眼前的门无声地滑开,黑洞洞的门象怪兽大张着的噬人的嘴,门里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就象电影中的快进镜头,那个人影一下子呈现在冯焰欣面前。
啊?!
是、是、是爸爸!
父亲依然穿着他离家时的那身衣服,可是却溅满了鲜血,被砍得只剩一层皮的脖子无力支撑他的头颅,他的头鲜血淋漓地歪倒在左肩上,整个人却仍旧摇摇晃晃向冯焰欣走近、走近……
父亲身边站着母亲,疯狂的母亲满脸满身的血迹,右手举着一把还滴着血的生锈的菜刀,正张着嘴,似在无声地狂笑。
趴在奶奶病床边睡着了的冯焰欣全身一抖,醒了过来,鼻子里充斥着那股她从小就不喜欢、医院里惯有的消毒水的气味,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奶奶的点滴瓶中溅起轻微的水响。懂事的冯焰欣轻轻帮奶奶掖了掖被子,尽管她十分害怕,但是,她不忍心吵醒重病中的奶奶,只好含着泪水独自忍受这漫漫长夜。

6
已近风烛残年的奶奶出院之后,精神明显不如从前了。然而残酷的命运似乎缠上了这个家。
奶奶回家没几天,便接到精神病院的消息,说是欧阳英趁着看护人员疏忽,于一个风雨之夜逃跑了。
欧阳英逃出精神病院的消息立马象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镇,镇上人心惶惶,人们白天出门小心翼翼,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就都闭门锁窗。
一个星期之后,又传来一个令全镇人心振奋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带给冯焰欣和奶奶的却是无限的悲伤——欧阳英死了,她泡得浮肿的尸体在小河的下游被人发现了。
小小的冯焰欣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苍老的奶奶,颤巍巍地到小河下游去认尸。
阳光普照的小河滩上,一卷破草席盖着的就是母亲欧阳英的尸体。
一个警察将奶奶和冯焰欣领到母亲欧阳英的尸体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臭气,奶奶和冯焰欣赶忙捂住了鼻子。
那个警察“哗”地一下掀开破席子,“嗡嗡嗡”黑压压的一片苍蝇四散逃开,奶奶和冯焰欣恶心地倒退了一步。
“你们看仔细了,是不是欧阳英?”那个警察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问道。
冯焰欣战战兢兢地依偎着奶奶,将目光投向了尸体——母亲欧阳英的尸体由于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呈灰白色的皮肤变得象豆腐一样松软,不知被什么挂破了好几处,惨白没有血色的皮肉翻卷着;肿胀的双目紧闭着;破成一条条的衣服湿润润的,还有些没蒸发尽的水分。
又是那个警察冷漠的声音:“看清楚了吗?是欧阳英吗?”
奶奶一时间好象又苍老了好几岁,她抑制住满腔的泪水,干燥的嘴唇颤抖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们跟我来,在记录上签个字。”那个警察转身走向不远处另一个警察。
冯焰欣瑟缩在奶奶腋下,也不知是悲痛,还是害怕,她的小脸苍白苍白的,乌黑的大眼睛失神地瞪着,急促地呼吸着,双腿机械地随着奶奶的动作而移动。
埋葬了母亲之后,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冯焰欣每夜都从噩梦中惊醒。
冯焰欣每次都象走在云堆里一般,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黑暗。
我不要做这个梦!
我要醒来!
我一定要醒来!
但是,被梦魇住了的冯焰欣依旧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空气仿佛静止似的,没有一丝响动,一种无形的恐惧咬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瞬息间,冯焰欣眼前又是一片刺目的雪亮,她知道,随后,光线会渐渐暗淡,成为一种舒适的橘黄。
我不想回到从前的家?
让我醒来!
眼前的门还是无声地滑开,黑洞洞的门象怪兽大张着的噬人的嘴,门里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就象电影中的快进镜头,那个人影一下子又呈现在冯焰欣面前。
唉!
肯定又是爸爸!
父亲依然穿着他离家时的那身衣服,溅满了鲜血,被砍得只剩一层皮的脖子无力支撑他的头颅,他的头鲜血淋漓地歪倒在左肩上,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向冯焰欣走近、走近……
父亲身边站着的仍然是母亲,疯狂的母亲满脸满身的血迹,右手举着一把还滴着血的生锈的菜刀,正张着嘴,又似在无声地狂笑。
终于可以醒来了!
终于可以醒来了!!
突然,鲜血淋漓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消失,母亲滴着水,泡胀的尸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地悬浮着。
冯焰欣感到呼吸困难,她紧握双拳,一步步向后退,母亲肿胀的双眼似乎微微动了动。极端的恐惧“咚咚”地撞击着冯焰欣的胸腔,窒息的胸口象要爆炸一般,她意欲转身夺门而出,可是,一股不知哪儿来的大力,却始终牵引着她的视线,强迫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盯着母亲骇人的尸身。
这时,母亲的眼睛“唰”地睁开,灰白色的眼眶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乌黑发亮的眼珠摄人心魄地盯着冯焰欣,翻卷着的发白皮肉的双手,十指弯曲着,迅速向着冯焰欣的咽喉掐来……
尽管,这个噩梦一直追随着冯焰欣,但是,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会拥被而坐,静静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惊骇的不眠之夜。

7
冯焰欣八岁那年,疼她、爱她的奶奶撒手人寰,她到死都没有闭眼,双眼中满含着对冯焰欣的不舍。
冯焰欣撕心裂肺的恸哭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大人,人们不禁为这个八岁孩子悲惨的命运落下了同情的泪。
无处容身的冯焰欣背着她的小书包,提着一个破旧的小衣箱,走进了镇上的孤儿院。
冯焰欣没有朋友,她一直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心灵空间中,但是,在老师眼中她却是个优秀的孩子。
虽然,冯焰欣是个孤独的孩子,可是,在她的心中也有许多绚烂的梦——她长大之后,想赚大钱,想过好日子,不再让别人瞧不起她;赚了钱之后,她要为奶奶修一座气派的坟……
在孤儿院的生活中,一直有一个神秘的人在资助着冯焰欣,冯焰欣经常在心中描绘着这个善良的资助者高大的形象。她发誓,等她长大有钱了,她一定要找到他(她),尽自己的所能来感谢他(她)。
十八岁那年,冯焰欣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就在同学们都放松精神,尽情地享受大学生活时,冯焰欣却对所有的花前月下嗤之以鼻,是大学里出了名的“冰焰美人”,她牢记着自己的梦想——要出人头地——埋头苦读,获得了学校多项奖学金,最终又以全系最优秀的成绩毕了业。
冯焰欣放弃了学校的分配,凭自己的能力,应聘进了一家大型外资企业,任董事长秘书。
当时的冯焰欣意气风发,她以为从此以后,她便可以开始她辉煌的人生,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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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1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冯焰欣的思绪,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席慕容诗集,以一种庸懒的步伐走进房间,拿起话筒。
“喂?你哪位?”
“……”
“哦,什么事?”
“……”
“这么快?”
“……”
“马上就去吗?”
“……”
“好的,我开车来。”
“……”
冯焰欣抬起右腕看了看表:“大概二十分钟吧。”
“……”
“嗯,待会见。”
冯焰欣回头看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薄薄的云层中隐隐漏出丝丝屡屡的阳光。她又懒洋洋地走进卧室,换了身休闲套装,下楼开出了那辆大红色的三菱跑车。
冯焰欣将车子在小区门口略微停了一下,优雅地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一脚踏上油门,红色跑车在好听的“呜呜”声中绝尘而去。
小区门边那幢别墅的二楼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冯焰欣的那辆红色跑车。
好漂亮的车!
好美的女人!
又是那么的神秘!
哼!
一只“金丝雀”。
冯焰欣将车窗放下一半,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心中却想着刚才那个电话,渐渐地,她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2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唉!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不想了!!
……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倪伟廉!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唉!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改天吧!
应该有机会。
……

2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唉!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不想了!!
……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倪伟廉!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唉!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改天吧!
应该有机会。
……

2
在外企工作的一年多,冯焰欣如鱼得水,各方面都显示出了她优秀的才能,很快便博得了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和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本来只做点杂事,抄抄文件的冯焰欣,靠着自己超强的能力,地位一下子提升,由董事长秘书升为董事长助理,经常陪着董事长出席各种业务洽谈会和重大的宴会。
一次,冯焰欣准备好所有洽谈资料,跟着董事长来到全市最高档的酒店——富绅大酒店,参加与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洽谈会。
洽谈中,对方的谈判代表给冯焰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谈吐高雅的美男子,他叫倪伟廉。
双方谈判代表陆续走进酒店的会议室,分别握手之后坐下,相互交换了资料。在冯焰欣将资料交到倪伟廉手中时,倪伟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接资料的手似有意无意间,在冯焰欣的手上碰了一下,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得体地说了声:“谢谢!”
整个谈判过程,冯焰欣并没在意谈判的内容,她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倪伟廉。
他好帅啊!
他的笑真迷人!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唉!
冯焰欣啊冯焰欣,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集中注意力,我们正在谈判啊!
不想了!
不想了!!
……
由于谈判要持续三天时间,所以双方代表就在酒店开房住下了。
觥酬交错的宴会散去后,冯焰欣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薰衣草香的浴露抹去她满身的尘埃和疲倦,她一边放下盘起的长发,一边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满天繁星和如银的月色,不远处,那被温柔的夜色勾勒出的山影,神秘而美丽,仿佛一个思春的少女,娴静地坐在如流淌的珠宝般跳动着的小河边。
冯焰欣轻轻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任由洒进窗内的月光抚摩着她发烫的面颊、如水的秀发和和光滑的肌肤。
倪伟廉!
他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在欣赏这迷人的夜色?
他也在想着我吗?
呀,不害臊。
第一天刚刚认识,就这样想着人家。
羞,冯焰欣你羞不羞啊?
……
倪伟廉畅快地冲了个淋浴,走出浴室,舒展了一下身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燃起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渐陷入了迷惘。
那个冯小姐,好清纯的一个女孩!
谈判的时候,她似乎在偷偷看着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我?
唉!
只可惜今晚不能与她单独见面。
改天吧!
应该有机会。
……

3
业务洽谈在紧张的气氛中继续了两天,最终的谈判结果非常圆满。为了庆贺谈判的圆满结束,也为了预祝今后双方能成功合作,谈判结束的当晚,双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席间,倪伟廉留意到冯焰欣起身离席,他也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冯焰欣被宴会嘈杂的气氛搞得昏昏沉沉,她漫步到酒店的平台上透透气。冯焰欣刚撑着栏杆站定,就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立时心如鹿撞,亏得有夜色的掩护,否则,她真怕让他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是他?!
是倪伟廉!
他怎么也上来了?
倪伟廉微笑着、大方地走过来:“冯小姐,你好。”
“你好,倪先生。”冯焰欣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倪伟廉双手支撑着栏杆,让晚风轻拂过他的面颊:“冯小姐,怎么你也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吗?”
“嗯。”
“哦,冯小姐,你不介意我吸烟吧?”
“不介意。”
“冯小姐,听你的口音,好象是江南人吧?”
“是的。”
“那冯小姐是一个人出来闯天下啰?”
“嗯。”
“你们现在这些女孩子真的很不错。”
“我们不算什么,其实,倪先生,象你这样,才真的是事业有成呐。”
“哈哈,你就别夸我了,我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到现在,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啊。”
低垂着头的冯焰欣心中一阵窃喜,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你骗我的吧?倪先生,象你这么成功的男人,会没有女孩子追?”
倪伟廉侧身看着冯焰欣娇羞的模样,真诚地说:“真的不骗你。冯小姐,你明晚有时间吗?”
“我、我——有时间呀。”
“那冯小姐,可不可以留个电话号码给我?”
……
是夜,冯焰欣冲了个淋浴之后,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莫名的兴奋让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反复回味着平台上倪伟廉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体会着自己当时的激动和无措。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吗?
当爱情降临的时候真的是这般的甜蜜。
真没想到,他居然也……
明晚,我穿什么衣服呢?
好紧张啊!
……
倪伟廉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
今晚在平台上,她的样子好美啊!
她正是我想找的那种女孩。
明晚,真希望明晚早点到来。
……

4
闪着浪漫彩灯的斯芬克司中西餐厅门口,车水马龙,一辆铮亮的黑色奥迪A6稳稳地停在餐厅门前。
倪伟廉穿着一身笔挺的铁灰色西装,下车绕过车头,动作优雅地打开了右侧车门。冯焰欣身穿一件宝蓝色旗袍,胸前绣着一朵素雅的白牡丹,手提一只宝蓝色的小坤包,黑瀑布样的长发垂落到腰际,脸上精心修饰了一番,化着淡淡的晚妆。她弯腰轻盈地跨出车门,带出一阵清幽的茉莉花香。
斯芬克司餐厅装修典雅的小包厢里,冯焰欣和倪伟廉对面而坐,小包厢里到处点缀着深红色的玫瑰花,一支造型古朴的三叉烛台上燃着三支温馨的红蜡烛。
微微垂着头的冯焰欣,感到倪伟廉正用热辣辣地目光仔细欣赏着她的美丽:“倪先生,你干嘛老看着人家?”
倪伟廉微微一笑,带点调侃的语气说:“你不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看着你呢?”
冯焰欣脸颊有些发烫:“讨厌!你取笑人家啦。”
“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今晚的这一切,都是我精心为你安排的。”
“呃!”
“你喜欢吗?”
冯焰欣不吭声,轻轻点点头。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在红蜡烛橙红的光线中,那略显羞怯、妩媚的脸庞,由衷的赞道:“冯小姐,你好漂亮呢!”
“倪先生。”冯焰欣爱娇的将头偏向了一侧:“你又在取笑我了呀。”
倪伟廉的眼角都漾起了笑意:“我是认真的,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冯小姐,你能跟我谈谈你自己吗?”
冯焰欣脸色有些微变,眼神开始迷离,她犹豫着将身子正了正,清了清喉咙,用涩涩的声音,平淡地象在叙述别人的事情般,将自己的身世讲给了倪伟廉听。
倪伟廉耐心地听完冯焰欣的述说,渐渐的收起了笑容,他沉默良久,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冯小姐,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不该,我真的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冯焰欣轻轻摇摇头,用纸巾小心地擦去了眼角即将滴下的一滴泪水:“没关系,倪先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你看,我现在生活得不是挺好的吗?你不用替我难过的。”
倪伟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转换了话题:“嗯——冯小姐,我听你们黄总说过,你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最优秀的毕业生。”
“黄总他过奖了。”冯焰欣的情绪似乎好了些,“因为我的家庭环境不好,所以,我从小就立志,各方面都要做得比别人好。等到长大了,我一定要高人一等,我要过让别人都羡慕的好日子,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做个有钱人,为着我的梦想,我不得不加倍努力啊!”
情绪有些激动的冯焰欣没有注意到,倪伟廉略微皱了皱眉,他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倔强中内心深处的贪婪。
……
冯焰欣心中升腾起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她回到家之后,还倚在临街的窗口,久久凝视着倪伟廉离去的方向。
他真的很特别。
他不象别的有钱男人那样张扬。
我要的正是这种有钱而又体贴的男人。
我好幸福啊!
……
倪伟廉将冯焰欣送回家后,让车慢慢地行驶在深夜寂静的林荫道上。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样?
冯焰欣?!
哼!
她也不过如此——仗着自己的脸蛋子,就想钓个金龟婿。
俗!
俗不可耐!!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利用她。

5
一连三天,冯焰欣都没有倪伟廉的任何消息,她开始魂不守舍起来。她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放下女性的矜持,主动打电话给他。
冯焰欣没有倪伟廉的手机号码,她于是便厚着脸皮将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却总是被秘书告知——他不在。
冯焰欣的神思变得恍恍惚惚,工作中老是出现或这或那的错误,由于这些事,还被董事长训斥过好多次。
时间,在冯焰欣苦苦地相思中过去了半个月,倪伟廉终于拨通了她的手机,冯焰欣欣喜若狂地接了电话:“喂——?”
“……”
“是你啊?!倪先生。”冯焰欣忍住内心的激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今晚?几点?”
“……”
“在哪儿?”
“……”
“你来接我?好吧。”
“……”
“再见!”冯焰欣放下电话,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在灯红酒绿、乐声高亢的霹雳火酒吧,倪伟廉拿着一支可罗拿,斜着眼睛看着面色酡红的冯焰欣:“冯小姐好酒量啊。”
“哼哼!趁着酒兴,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
“哦,秘书没告诉你吗?我到美国总部办事去了。”
“你没骗我?”
“没有,我干嘛骗你呢?”
“都是你啦。”冯焰欣小嘴一撇:“也不跟人家说一声,我老打电话到你公司找你,还不知你那秘书怎样笑话我呢?找不到你,害得我好惨呢。”
“呀,对不起,我赔罪。来,喝酒!”倪伟廉举着可罗拿和冯焰欣拿着的酒瓶碰了一下。
冯焰欣猛灌下一瓶酒:“好,就算我不怪你了,但你知不知道,人家这段时间过得很不舒服——工作上老是出错,被黄总骂过好几次,晚上还老是做那个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做噩梦?做什么噩梦?”
冯焰欣流着泪,将从小一直伴随着她的那个噩梦告诉了倪伟廉。
倪伟廉叹息了一声,递过一张纸巾,又摸出一包女式香烟,抽出一支,伸到冯焰欣面前:“冯小姐……”
冯焰欣一把推开那个男人的手:“不要老叫人家冯小姐好不好?我也不想总叫你倪先生。”
倪伟廉摸了摸头发:“那、那我就叫你欣欣,你就叫我伟廉吧。欣欣,抽根烟吧。”
“抽烟?我不会啊。”
“欣欣,其实,我最欣赏女孩子抽烟的姿势了。再说,抽了这根烟,你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冯焰欣疑惑地看着倪伟廉殷切的眼神,她伸手接过香烟,倪伟廉为她点上火,她试探性地吸了一口,却引来一阵猛咳,倪伟廉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关系,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
随后的半个月里,倪伟廉每晚都约冯焰欣到霹雳火酒吧。冯焰欣每天都期待着夜晚的来临,陶醉在初涉爱河的甜蜜里。
正如倪伟廉所说,吸了那种香烟之后,冯焰欣有种腾云驾雾、忘我的感觉,也不再做噩梦了,她渐渐开始依赖起那种香烟了。
有一天,冯焰欣又主动向倪伟廉要烟,倪伟廉为难地说:“欣欣,这种香烟很贵的。”
“贵?伟廉,烟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唉!实话告诉你吧,这不是普通的香烟,这里头我是加了工的,放了一点别的东西,我是想、想让你今后能快快乐乐的。”
“放了别的东西?什么东西?”
“嗯——怎么说呢?就是放了一点能使人兴奋的,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东西。”
“哎呀,伟廉,你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快告诉我嘛,那是什么呀?”
“呃——,白粉。”
“白粉?”
“是啊,学名叫‘海洛因’。”
“‘海洛因’?那不是毒品吗?伟廉,你……”
“嗯,没关系的,稍微吸一点是没事的。啊——,欣欣,你不是说,你想做个有钱人吗?”
“是啊,可是……”
“现在,我有个赚大钱的好机会,只看你把不把握得住。”
……

6
不谙世事的冯焰欣最终由于她对金钱的贪婪,落入了倪伟廉精心策划的陷阱里,在毒品的旋涡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冯焰欣为了倪伟廉所说的“赚大钱”的生意,辞去了外资公司董事长助理的职位,开始接受倪伟廉的指令,为他负责起了他的毒品买卖。
冯焰欣的银行存款渐渐翻倍增长,为了庆祝自己的二十四岁生日,她为自己买下了她现在居住的那幢二层小别墅。
又是半年之后,倪伟廉因为冯焰欣的“工作”成绩,“奖励”了她一辆崭新的大红色三菱跑车。
倪伟廉从不到冯焰欣的别墅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霹雳火酒吧。冯焰欣也渐渐开始明白,倪伟廉并不爱她,因此,她对他的感情也冷却了下来,慢慢的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冯焰欣接着倪伟廉的秘密指令,频繁的在各个买方、卖方间周旋,有时她是麻木的,有时,她又是清醒的,回顾自己的所做所为,她非常的自责——自己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现在成了个无用的人,她也下过无数次的决心,把自己关在家中,任凭自己象疯子一样在房间里翻滚、折腾,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抓挠着自己的胸腔,仿佛要将自己体内肆虐的白色恶魔硬生生扯出自己的身体。
一次又一次,冯焰欣所能面对的依然是失败,当她从缭绕的烟雾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恨,她悔,她恨自己为什么老是经受不住那东西的诱惑,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却又要无耻的放弃。她不知道自己的人格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尊严哪儿去了,她更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明知那东西是害人的,却能够一次次拉下脸面屈服在恶魔的淫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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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1
红色跑车在环线上风驰电掣,一路上甩下了很多其他车辆。
冯焰欣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出了很长一截烟灰,她突然左手一颤,赶紧吹了吹被香烟头烫着的手指。然后放慢了车速,清理了一下掉在车厢里的烟灰。
这条环线,冯焰欣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她从没有注意过路边的风景,这次,她清理完烟灰,无意间抬头看向车窗外。
好美的景色啊!
道路右边的群山和左边的田园,被雨水冲刷得郁郁葱葱,那绿油油的一片,让人恨不得放松心情,马上融入到这魅力无穷的大自然中。
冯焰欣被车窗外的美景所感染,心头不由得升起一种无端的惆怅。
又接了一批货。
怎么也想不到,电视中那些毒品交易的镜头,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唉!
真是厌透了这种日子。
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难道我以前的想法都错了吗?
洪峰?!
他虽然没有钱,但他不正是那种过日子的好男人吗?
洪峰!
……

2
冯焰欣认识洪峰是在半年多以前。
那天,冯焰欣接到倪伟廉的指令,要她到云南去接一批货。第二天,她乘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冯焰欣提着简单的行李,在窄窄的过道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是靠窗的,旁边早就坐着一个浓眉大眼、与她年纪相仿的男青年。
那个男青年礼貌地向冯焰欣笑笑,让她坐进去,她坐定之后,习惯性地将脸转向了舷窗外。直到飞机起飞,冯焰欣才收回目光,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飞机平稳地在云层中穿行,冯焰欣睁开眼睛,向四下里看去。
咦?
怎么飞机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哪?
冯焰欣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了飞机座椅上,冯焰欣伸手去解安全带。
怎么解不开?
锁扣被卡住了。
冯焰欣仍然发疯似的撕扯着安全带,突然,她听到舷窗外传来“嘭嘭”的拍打声,她猛转头望向舷窗。
啊?!
怎么会是爸爸?
他、他怎么会在舷窗外?
圆圆的舷窗外,冯焰欣的父亲满脸是血,歪着摇摇欲坠的头,死鱼样的眼睛紧盯着机舱内的冯焰欣,沾满鲜血的双手急促地拍打着舷窗,舷窗上糊满了黏糊糊的血痕。
不!
不!!
不要再拍了!!!
霎时间,冯焰欣向触电般一颤,她感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她的呼吸变得浊重,机械地一下一下转过头。
呀!
是妈妈!
冯焰欣的母亲右手搭在冯焰欣肩上,紧闭双眼,灰白、浮肿的身体悬浮在机舱中,起伏、飘动着,冯焰欣的母亲猛地睁开那双没有眼白和瞳仁、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那眼睛几乎紧贴着冯焰欣的脸。
冯焰欣全身一震,用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四顾。
我还在飞机上。
嗨——!
又做了个噩梦。
坐在旁边的男青年正将手搭在冯焰欣肩上,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晕机?”
冯焰欣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我没事,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
“啊,没事就好。”坐在旁边的男青年放下搭在冯焰欣肩上的手,用微带点兴奋的口气说:“哎,小姐,听口音,你是江南人吧?这么巧啊,我也是呀。”
“是吗?”冯焰欣淡漠的答道。
“是啊。我叫洪峰。”那个男青年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小姐,能冒昧地问问你的尊姓大名吗?”
“哦,你是房产公司的业务员啊?我姓冯,叫冯焰欣。”
“冯、焰、欣,好美的名字啊。”那个男青年赞叹着说。
“哦。”冯焰欣脸上的肌肉变得柔和了。
“冯小姐,你是去云南办事吧?”
冯焰欣心中一紧:“嗯,去出差。”
“这么巧,我也是去出差啊。”
……
一路上,洪峰对冯焰欣百般照顾,冯焰欣也觉得洪峰并不讨厌,她不知不觉被洪峰的热情所感染,忘记了噩梦给她的压抑。两个寂寞的、在外漂泊的异乡人同病相怜,互换了地址和电话,并约好出差回来后再联系。

浴室门拉开了,同时也打断了冯焰欣的思绪,她“吱溜”一下钻进了被中,用被子捂住了羞得发烫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秋波荡漾的大眼睛,偷偷地看向浴室方向。
洪峰系着一条浴巾裹着腾腾热气走出浴室,残留的水珠在胳膊隆起的肌肉上闪闪发亮。他看到躲在被中的冯焰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浴室门前,双手握拳一开一合,明显地有些手足无措。
冯焰欣慢慢伸出头,目光停留在洪峰脚前的地板上,用略带颤抖而又有点渴望的声音轻轻说:“阿峰,过来。”
洪峰胸前的肌肉抖了抖,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欣欣,我……”
“阿峰。”冯焰欣的声音里加入了微微娇喘,眼神也开始迷离,“不要说话,你快过来呀。”
冯焰欣的声音似乎给了洪峰勇气,他快步走到冯焰欣床前,用火热的目光盯着冯焰欣的眼睛,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冯焰欣脸上露出娇羞的微笑,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得炫目的手臂,朝洪峰张开五指,仿佛向他敞开她久闭的心扉。
洪峰迟疑地伸出一只手,笨拙地握住了冯焰欣的手,缓慢而拘谨地在柔软的床沿上坐下,却始终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冯焰欣娇嗔地看着害羞的洪峰,轻柔地闭上了双眼,翘起她那两瓣性感而润泽的红唇,被洪峰握住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向自己怀里暗示性地带了带。
年轻气盛的洪峰再也经不住冯焰欣的诱惑,萌动的春心烧得他脑中昏沉沉的,他终于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了冯焰欣那发烫的双唇上。
窗外的狂风骤雨仿佛也被卧室中的万般柔情所感染,变得不再那么疯狂肆虐。
……
激情过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冯焰欣甜蜜、温柔地躺在洪峰坚实的胸膛上,洪峰满足地看着怀里的冯焰欣,用手指轻轻地抚顺着她那纷乱的长发。一时间,他们俩就这样相拥着,谁也没有吭声。
还是冯焰欣首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用长长的红指甲轻轻在洪峰胸口划着圈:“阿峰,你爱我吗?”
“爱!在这个世上,我只爱你一个。”洪峰想都没想就坚决的答道。
“阿峰。”冯焰欣仍有点羞怯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她将一条裸臂伸进了被中,“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洪峰诧异地看着冯焰欣:“这时候?给我看什么东西?”
冯焰欣也不答话,从被中抽出手,把握在手心里的一条雪白的手帕递给了洪峰。洪峰一头雾水地接过手帕展开,白手帕的正中心有一团醒目的、鲜红的血迹,仿若雪地上怒放的一朵红梅。洪峰越加诧异,举着手帕,瞪大了眼睛:“欣欣,这——这是什么?”
“哎呀,你这个‘笨蛋’。”冯焰欣娇羞地在洪峰胸膛上轻捶了两拳,“人家、人家还是第一次嘛。”
“啊?这……”洪峰清了清嗓子,将冯焰欣搂进怀中,“唉,欣欣,其实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知不知道?”
“真的吗?”冯焰欣倍感幸福地把脸整个埋进了洪峰宽厚的胸怀里。
从此以后,冯焰欣和洪峰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但是,冯焰欣始终向洪峰隐瞒了自己所干的事情,她知道在常人的眼里,自己是个不健康的人,她也怕,洪峰了解了自己的一切后会离开。没有了洪峰对自己的呵护,冯焰欣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那寂寞而可怕的日子——自己要怎样来独自面对。

4
那次雨夜过后不久,洪峰在一个夕阳如画的傍晚给冯焰欣打了个电话:“欣欣,你现在在家吗?”
“是阿峰啊,在啊,有什么事吗?”
“你换好衣服在家等我,我一刻钟以后就到。”
“干嘛呀?”
“你别问那么多,我来了你就知道了。再见!”
“哎——”冯焰欣还没来得及答话,洪峰就挂断了电话,冯焰欣疑惑地看着手机摇摇头。
他搞什么鬼啊?
他来了我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
神神秘秘。
他,还是那么小孩子心性!
唉,只有等了。
冯焰欣看着墙上的钟,果然,一刻钟刚过,门铃就响起来了。她故意想让洪峰着急一下,慢慢腾腾地走下楼,拉开了房门。
洪峰焦急地在门口搓着手、跺着脚,看到门开了,他一把拉起冯焰欣的手:“快,欣欣,快走。”
“哎?”冯焰欣吓了一跳,“阿峰,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到了你就知道了。”洪峰故作神秘地一笑,不由分说,拉上冯焰欣钻进车里,开着车向城北方向飞驰而去。一路上,不管冯焰欣怎么问,洪峰总是笑而不答。
车子很快到了城北的一条小河边,洪峰把车停在河畔树林旁,拉着冯焰欣的手飞奔向那一片寂静的沙滩。
被血红的夕阳晕染的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归巢的鸟儿不时掠过树梢,晚风轻柔地吹拂着洪峰和冯焰欣这一对幸福的年轻人。
疑虑满腹的冯焰欣被洪峰拉着跑上了软软的沙滩:“阿峰,你这是干嘛呀?要带我去哪儿?”
洪峰突然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看着冯焰欣:“欣欣,你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千万别偷看哦。马上你就会得到答案的。”
“阿峰,我……”
“嘘。”洪峰掰着冯焰欣的双肩,硬把她的身子被转过去,“听话,等到我叫你转身时你才能转身啊。”
冯焰欣闭着眼睛站在那儿,听到身后的洪峰在窸窸蜶蜶地不知忙些什么,好奇心使得她心里抓痒抓痒的:“好了吗?阿峰。”
“快了,快了。”洪峰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OK!欣欣,慢慢地转过身来。”
冯焰欣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转过身去,面前的情景使她瞪大了双眼,继而她的眼中涌上了幸福的泪花:“阿峰,这是、这是……”
沙滩上,几十根半埋在沙中燃烧的红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在心形的中间也是由燃烧的红蜡烛组成了“I LOVE YOU”几个英文字母。而洪峰则面带温情的笑容站在蜡烛旁边,胸前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见到冯焰欣转过身来,他竟然单膝跪在了沙滩上:“欣欣,嫁给我吧,让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幸福冲击着冯焰欣的心灵,泪水汹涌地流出了眼眶,她身子震颤着不能自己。
黄昏里,好一个温馨浪漫的场景。
电影里,那每每感动得我热泪盈眶的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冯焰欣真想就这么答应洪峰,真想扑到洪峰怀里,大声地说上一千句一万句“我愿意”,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想到自己的难言之隐,她鼓不起勇气,面前的这一切让她望而却步。她幽幽地在心底长叹了一声:“阿峰,我、我其实……”
看到冯焰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容凝结在洪峰的脸上:“欣欣,你怎么啦?难道你不爱我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觉得这太突然了点。”
“可是——”洪峰满脸焦急地站起身走近冯焰欣,“我并不觉得这很突然啊,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我……”
“阿峰。”冯焰欣抬起泪眼,模糊地看着洪峰,“我,我们、我们还……”
洪峰朝冯焰欣逼近了一步,没抱花的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欣欣,我们——难道我们在一起你不快乐吗?我对你的爱,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冯焰欣双手握住了洪峰拿着花的手,微微垂下头来,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着:“阿峰,和你在一起,我、我真的很快乐,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可是、可是,我——阿峰……”
洪峰移开了按住冯焰欣肩头的手,手指轻轻地在冯焰欣面颊上抚过,柔情地抹去了她脸上两颗晶莹的泪珠,然后,略为用力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欣欣,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冯焰欣近乎疯狂地甩着头,“只是,阿峰,只是——我、我……你给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洪峰仔细地审视着冯焰欣的眼睛:“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好吧,但是,你不能让我等得太久,欣欣,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好吗?”
“那就——就一个星期吧。”
洪峰咬着下嘴唇,沉思了片刻:“好,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我等你。”
冯焰欣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的揽住了洪峰的腰:“阿峰,谢谢,谢谢你!一个星期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的。”
然而,冯焰欣的心里有说不出了苦,尽管她答应了洪峰在一个星期后要有个答复,但她却是一筹莫展,洪峰的这一举动使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5
冯焰欣下了环线,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家中的客厅里,那束红玫瑰已经开始凋谢,洪峰当时跟冯焰欣求婚的浪漫场景还历历在目。冯焰欣把车钥匙甩在了茶几上,将自己也甩进了客厅的沙发里。她怔怔地蜷曲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心里象有一只砂轮机在飞速的转动着,不断打磨着她的心。
洪峰。
他向我求婚啦。
冯焰欣。
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你有钱了又能怎么样呢?
鬼不鬼,人不人的。
你不是早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不能放弃啊!
毒品——恶魔。
你要彻底摆脱它。
冯焰欣,你要相信自己!
你一定会打败它!!
一连几天,冯焰欣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焦躁中徘徊。一周时间就快过去了,冯焰欣都把自己关在家中。坐在客厅里,她冥思苦想、权衡再三,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跟倪伟廉摊牌。

第四章
1
夜色温柔,做出了决定的冯焰欣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她端着一杯香味浓郁的奶茶,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雨后的夜空清新而宁静,满天闪烁着的银星陪伴着孤独的明月,不远处叠嶂的群山,点缀着点点灯火,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夜莺的啼鸣,婉转悦耳;带着泥土芬芳的晚风,深深地沁入冯焰欣的心扉。
浴室里,冯焰欣接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她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冯焰欣感觉到热的暖流抚遍了她的全身,她屏住呼吸,将头慢慢地滑进了水里,直到整个人被热水彻底的淹没。
我就要摆脱了。
我就要重新做人了。
我要让水洗去我身上所有的污垢。
洪峰,他能原谅我吗?
他那么爱我,一定会原谅我!
但是,倪伟廉……
当冯焰欣将头扬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有了种已脱胎换骨的、兴奋的激昂。
沐浴后,冯焰欣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睁开眼睛,窗外就已是阳光灿烂,她愉快地走到阳台上,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又转身走进房间,打开了她那上锁的抽屉。抽屉里凌乱地放着一些证件,在抽屉的最里面摆着两本日记本,一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另一本还只用了一半。冯焰欣拿起那本写完的日记本,想了想,从衣柜里找出一块布,将它包起封好,放进了一只她不常用的小坤包中。
冯焰欣一切准备停当,给洪峰打了个电话,他正好在家,于是冯焰欣叫洪峰在家等她,她马上开车赶了过去。
洪峰好象一直等在门口一般,冯焰欣刚停好车,他就迎了出来,帮冯焰欣打开车门:“欣欣,来得好快啊,进屋去吧。”
冯焰欣脸上路出难得的、舒心的笑容:“阿峰,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欣欣,你今天是来给我答复的吗?”
“还说不急呢,你看你急得那个样。”
“嘿嘿嘿嘿!”洪峰摸着后脑勺傻笑。
冯焰欣走进洪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洪峰就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忙得不亦乐乎。
冯焰欣拉住洪峰的手:“阿峰,你别忙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哎!”洪峰有些欣喜若狂地挨着冯焰欣坐下。
“阿峰,你向我求婚也有一周了,我说过要给你一个答复的……”
洪峰着急地一把抓起了冯焰欣的手:“你、我……”
冯焰欣笑着说:“阿峰,你抓得我好痛,慢慢听我说嘛。”
洪峰傻傻地放开冯焰欣的手,使劲地点点头。
“阿峰,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我受的苦太多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去世的奶奶,就是你对我最好了,我想过了——”冯焰欣深深吸了口气,“我决定答应你。”
“哇噻!”洪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冯焰欣,“欣欣,我太高兴了,我、我——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啦。”
这时的冯焰欣反而冷静下来:“阿峰,我还要去办件事,等办完后,我们就结婚。”
“办事?什么事?”
“阿峰,你如果信得过我就不要问。”
“好,我不问,我不问。”
“阿峰,有件东西,我要放在你这儿,你先帮我保管,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打开我的东西。”
“好,我发誓,我决不会打开它。”
冯焰欣拿出小坤包,郑重地交给洪峰,然后辞别洪峰,出门发动了她的红色跑车,车子即将开动时,她又有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跟着她出来,正朝她挥着手的洪峰。

2
冯焰欣边开车,边给倪伟廉打了个电话,约他中午在斯芬克司中西餐厅见面。
心情急切的冯焰欣提前来到斯芬克司中西餐厅,她走进那间她和倪伟廉第一次约会的小包厢,不由得感慨万千。
只有一年多时间。
房子还是那间房子。
可我呢?
我的变化太大了。
所有的事情都从这儿开始,就让它在这儿结束吧。
……
倪伟廉准时于约好的中午十二点到达这间小包厢,冯焰欣还是坐在当年的位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他总是这么准时。
哼!
当年我真傻,居然那么爱他。
他哪及得上洪峰的一半。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的眼神,也报以冷冷地一笑:“什么事?昨天咱们不是才见过面吗?又这么急着找我。”
“伟廉,我有事要跟你谈。”
“有事跟我谈?干嘛搞得这么严肃?”
“我不想干了。”
“这么赚钱,你不想干了?”
“是!我现在拥有的钱已经够我花的了,再说,我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我就要结婚了。”
“……”
“我已经为你赚了很多钱了,你就当可怜我,放了我,好不好。”
“干嘛说得这么可怜呢?毕竟,我们曾经还是有过感情的嘛,但……”
“伟廉,我、我可以跟你发誓,我决不会把你的事情讲出去的。”
“哦?是吗?那——”倪伟廉故意装做沉思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好吧,就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你走吧。”
“真的?真的吗?谢谢!谢谢你!”天真的冯焰欣抹去流下面颊的泪水,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去。
倪伟廉看着冯焰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3
冯焰欣强压住心头的喜悦,想先把家里与她这段生活有关的所有事情处理好,明天再与洪峰见面,跟他坦白这一切——她相信,深爱着她的洪峰,一定能够理解她——开始过崭新的生活。于是,她开车回了家。
冯焰欣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简单地吃过晚饭,看了一会儿电视,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上床躺下了,熄灯之前,她愉快地祝自己今晚做个好梦。
子夜时分,风“唰唰”地刮着,窗外开始下起雨来,阳台上的门被风吹得“乒乒乓乓”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冯焰欣,她下床披了件衣服,跑去关阳台门。
“嚓啦啦”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整个黑夜,冯焰欣一抬头,看到面前猛然出现一条黑影,她张开嘴还来不及惊叫,那黑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房中。
在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中,黑影死死掐住了冯焰欣的脖子,冯焰欣挣扎着、踢打着,乱挥乱舞的双手,一次次抓过黑影滑溜溜的雨衣。
就在脑中的意识渐渐离冯焰欣远去的时候,她的右手无意间碰到了一盏落地台灯,她下意识地抓起台灯,没头没脑地向黑影砸去。黑影一声闷哼,一时间,松开了双手。
冯焰欣捂着被掐得疼痛难忍的脖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翻身爬起,一边猛咳着,一边向房门跑去。身后的黑影缓过劲来,向前一个猛扑,抱住了冯焰欣的双腿。
冯焰欣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下,头“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把手上,她顿时觉得眼冒金星,一股黏糊糊、温热的东西从额角流下来。
黑影将脱力的冯焰欣翻过来,骑在她的身上,又开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冯焰欣努力睁开被血糊住了的双眼,惊骇使她的眼睛越来越鼓圆,她满脸的惊恐即刻转为了愤怒:“倪、倪伟——廉……”
黑影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哼哼哼!居然被你认出来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想过新生活,想结婚,等下辈子吧。”
冯焰欣面前倪伟廉那扭曲的脸渐渐模糊起来,接着,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此时,倪伟廉突然停了手,看着满脸鲜血的冯焰欣,歪着头,沉思起来。
我干嘛掐死她?
何不制造个意外呢?
怎么办呢?
哎,有了!
倪伟廉在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就着屋外的微光,将一小撮白粉放进针筒,走进浴室,抽了一小半针筒水,摇了摇。然后,他又回到冯焰欣身边,捋起她的衣袖,一针深深地扎了进去,一口气将所有海洛因溶液推进了冯焰欣体内。
昏迷中的冯焰欣轻轻哼了两声,再无其他动静。倪伟廉抱起冯焰欣,将她平放在床上,拿起她的右手,握住她自己的手机。接下来,他楼上楼下地忙碌起来,摸着黑清除了冯焰欣和他搏斗过的痕迹,又把从冯焰欣的书桌里找到的一本日记本匆匆烧掉,然后,将所有的门窗全部紧闭,最后,拧开煤气阀门边接口处的螺丝。
倪伟廉干完这一切,又到冯焰欣卧室的床前,看了看冯焰欣,满意地点点头,迅速下楼,谨慎地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放心地带上门,溜进了夜色中漆黑的雨幕里。
倪伟廉小心翼翼地走出别墅区,闪身躲到一棵树后,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夜光表,仔细地计算着时间。不久,他掏出手机,拨下了冯焰欣的手机号码。
将醒未醒的冯焰欣,鼻子里钻进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她听到手机铃响,本能地摸索着按下了右手中的手机接听键。
躲在树后的倪伟廉听到别墅区“轰”地一声巨响,不远处升腾起一团火光,在火光的映照下,倪伟廉的脸阴险而恶毒,他得意地笑笑,转身消失在大雨滂沱的黑暗中。
远处,尖利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第五章
1
庄梦楠懒散地斜倚在沙发上,烦躁地频繁换着电视频道,她突然关掉电视,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十点半了,她蹋着拖鞋,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全身放松地将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接着就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仿佛掉进了一个洞穴里,沉沉入睡了,入睡时无梦。
后来有种声音把庄梦楠弄醒了,声音很大,惊得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想是不是来贼了。接着她注意到月亮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将一片清冷的白光洒了一屋子。再接着,她听到那个声音在呼唤她——她觉得是在呼唤她。
庄梦楠环顾四周,找到声音的方向,她随着声音一步步走出了家门——却并未感到害怕。
深夜的街头,一个人也没有,尽管四下里不见一丝光亮,但是,庄梦楠可以看清面前的路,空气很温暖。
一阵唧唧嚓嚓的低语声包围着庄梦楠,似乎有一群不愿露面的夜的精灵在窥视着她,天空中悬挂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一双流着泪的、怨恨、红肿的眼睛——她抬头看见。
这双眼睛我好象在哪儿见过?
啊!对了!
是她……
庄梦楠开始害怕起来,她感到脚下的路变得崎岖难行,无数的小石子硌得光脚板生疼。她的心好象要窜出她的胸腔,她死死盯着那双始终高挂在她头顶的眼睛,有种想转回头,一口气狂奔回家的冲动,然而,那个声音却总是紧攥着她。
庄梦楠的双腿已经不听她的使唤,拽着她走啊、走啊……徒然停了下来,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庄梦楠的目光,她看到一片焦黑——比包围着她的黑暗,更黑得发亮。
庄梦楠迷茫地盯着这一片焦黑,眼前出现一条似幻似真的黑影,黑影倏忽不见了踪影,就象它出现时那么迅速。焦黑中,响起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庄梦楠试图尖叫,面前的一切慢慢地旋转着消失了——但她仍然能听到黑暗中沉闷的敲击声。
人们醒来的时间一般都比入睡的时间要长得多,就好象睡眠是一个池塘,从中爬出来要比跳进去更难一些。
庄梦楠还是听到沉闷的敲击声,但渐渐地这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像是金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接着是“嘣”地一声,再接着又是金属碰撞声……庄梦楠脑子清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庄梦楠静静地躺在那儿,拥着被子。
又回到现实。
多么美好的现实啊!
总算又回到了家中了。
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
不管有多么可怕,那只不过是个梦!
只是自己头脑中的印痕罢了。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又响了起来,原来是阳台上被晨风拨动的风铃,大概那“嘣”的一声是被窗帘扫落在地的小包吧。
庄梦楠伸手在左边摸了摸,左侧空空如也。
哦!
看我这记性,东明不是出差去了吗?
庄梦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为能在透过落地窗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静静地躺着,切实地感受着这真实的世界而感到满意,她看到快乐的灰尘在光线中舞动着。
庄梦楠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伸脚踩在凉凉的、光滑的木地板上,刚准备起身为自己的休息日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但是,她好象被粘在了床上,一动也没动。
庄梦楠脚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的脏东西。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瞪大眼睛,牙齿咬着下唇却毫无感觉,她迅速地回身拉开被子,看到床单上和被子上全是脏兮兮的黑东西。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那个梦……
庄梦楠就要尖叫了——她能感觉到的,而且她也确实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从她的内心升起。
我要尖叫。
然后我可能变疯。
再然后我就再也不必为此事担心了。
然而,庄梦楠并没有尖叫,却开始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咯咯”地笑起来,她越笑越大声,无法控制自己,直到笑得头晕晕的,喘不过气来。她骤然止住了狂笑。
你怕什么?
庄梦楠。
这不过是梦游罢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连续加夜班累的。
亏你还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了。
庄梦楠等到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她冷静地将弄脏的被子和床单抱起来,一股脑儿扔进了洗衣机。随后,她先洗了个澡,再给自己弄好了早餐,早餐过后,她拿起柜子上她和新婚丈夫靳东明的结婚照看了看,对着照片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然后走进客厅。红茶淡淡的、苦涩的清香,洗去了庄梦楠心中的不平静,她斜偎在沙发上,看起了前两天没看完的小说。

2
庄梦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出生在一个和睦而幸福的家庭。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象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庄梦楠长大,造就了美丽可爱的庄梦楠温柔清纯、快乐小天使般的性格。
庄梦楠不管是在幼儿园、学校,还是工作单位,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对她全都是百般呵护。
庄梦楠的学业和工作也如她甜蜜的生活一样,异忽寻常地顺利,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为她量身定做好的。她在学校里各方面都表现得十分优秀,初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卫校,十八岁卫校毕业,便被分配到了省人民医院烧伤科当了护士,她连年被评为省级“服务明星”、“优秀护士”,最近,又以二十三岁的年纪当上了全院最年轻的护士长。
从上初中一直到结婚前,总有数不清的男孩子围着庄梦楠转——递条子、写情书、送礼物、直接表明心迹——单纯的庄梦楠都是一概拒绝,因为,她在家是个乖乖女,母亲总是跟她说——找男朋友也好、找丈夫也好,只有靠得住的人介绍的才最可靠。
半年前,庄梦楠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为庄梦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人就是她后来的丈夫——靳东明。
靳东明三十一岁,是留学加拿大的经济学博士,父母都已旅居加拿大,而他学成之后,却孤身回国创立了伟业集团公司,专做对外贸易。据庄梦楠父亲的老朋友说,靳东明的生意做的很红火,条件好,人品也不错。靳东明的外貌给人的感觉也是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他一米八零的个头,体魄健壮,白净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上唇留着一撇优雅的八字胡。
庄梦楠和靳东明第一次见面,是在庄梦楠父亲的朋友安排的、环境清幽的松涛阁茶艺园。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庄梦楠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披垂着乌亮的长发,素面朝天,踏上了松涛阁里一弯清澈的流水上那一座窄窄的小桥。父亲的朋友迎上来,将她带到了茶艺园的雅座里,然后给她和靳东明做了个简单介绍,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靳东明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庄梦楠:“庄小姐,你喝点什么?”
庄梦楠略含羞涩地瞟了靳东明一眼:“柠檬红茶吧。”
靳东明很绅士地为庄梦楠点了杯柠檬红茶:“庄小姐,你习惯加几块糖。”
“一块就够了。”
“听陈先生说,庄小姐是做护士的,那工作一定很忙哪?”
“还好。”
“庄小姐是在哪个科当护士?”
“烧伤科。”
“烧伤科?那很脏、很累的,有些病人还十分吓人,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吗?”
“开始是有点害怕,但是,我们做护士的天职就是要用爱心来抚慰病人,每次一想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再害怕了。”
靳东明的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微笑着轻轻点点头,有些敬佩地说:“庄小姐,你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庄梦楠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
靳东明又接着问:“庄小姐,据我所知,护士的工作要三班倒,脏和累不说,还要受病人的气,工资也不是很高。依庄小姐的容貌和气质,有很多女孩子都会选择向文艺界发展,或是应聘到大公司做高级职员。你怎么偏偏选择了护士这一行呢?”
庄梦楠柔柔地看了靳东明一眼,歪着头想了想:“嗯,我小时侯住过一次院,那些护士小姐们笑容可掬,对人温柔又有耐心,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特别是她们那穿白大褂,轻盈地走来走去的身姿,就象天使一般。那时,我就好羡慕啊,想象她们一样,做个快乐的天使。”
“那么,庄小姐,你对生活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吗?”
“其他要求?”庄梦楠有些疑惑的看着靳东明。
靳东明看着单纯的庄梦楠想了想:“我是说、比如钱啊什么的。”
“我这个人向来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钱多钱少都无所谓,我的理想就是要做一个护士。”
靳东明的眼中油然升起一种赞许的神色。
……
十点钟左右,靳东明就开着他那辆白色宝马将庄梦楠送回了家,并相互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靳东明靠着车子,目送着庄梦楠走进家门,才上车发动引擎,缓缓开走,一路上,他眼前不断浮现出庄梦楠那娴静如水的可爱模样。
真是个独特的女孩子。
今晚,我给她留下的印象,应该还不错吧?
我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明天?!
明天,我再约她出来。
……
庄梦楠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听着屋外宝马车远去的声音,她单手支起下颌,看着镜中的自己。
靳东明。
蛮优秀的一个男人。
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心为什么扑通扑通跳得那么厉害?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吗?
但是,他那么有钱,会看中我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我也有点好感。
唉!
不想了!
早点睡吧。

3
第二天,庄梦楠上白班,她做事总有些走神,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心神不宁,她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专心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庄梦楠吃过午饭,刚想在办公室打个盹,就听到有人叫她:“庄护士长,电话。”
“哎,来了。”庄梦楠赶忙跑进值班室,“喂?”
“……”
“我是庄梦楠,你是……”
“……”
“哦,是靳先生啊。”
“……”
“晚上?有时间。”
“……”
“吃晚饭?那我得先打个电话回家。”
“……”
“嗯,我问过爸爸妈妈就给你去电话。”
“……”
“好的,再见!”
“……”
庄梦楠放下电话听筒,摸了摸脸——有些发烫,她的嘴角很自然地挂上一抹羞涩的微笑,她想了想,又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在尽情享受着放松心情的畅快。
盛装的靳东明开车接上一身粉蓝色、装扮素静的庄梦楠,来到大亚湾海鲜酒楼,双双下车走进靳东明下午就订好的包间里。
包间里一色红木雕花装饰,顶上吊着一盏粉色的宫灯,连杯盘碗筷都是古色古香,伴着轻柔的古筝乐曲,别有一番情趣。
靳东明非常有风度地拉开椅子,让庄梦楠坐下,他自己绕过桌子,边坐下边说:“庄小姐,今天你是客人,你点菜吧。”
庄梦楠拿着菜单看了看,有些为难地看着靳东明:“我没到这儿来过,还是你点吧。”
靳东明边体贴地询问庄梦楠的口味,边点好了菜。
两人用香巾擦过手后,靳东明轻声地问:“庄小姐,来点什么酒?”
“我从来不喝酒的。”
“哦,那就来点饮料吧。”
……
酒菜上桌之后,靳东明不断殷勤地给庄梦楠夹菜,渐渐地,两人间的谈话越来越融洽。饭后,靳东明和庄梦楠又来到了松涛阁茶艺园。
此后,庄梦楠和靳东明开始了频繁的交往,一个月以后,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靳东明恭恭敬敬地拜望了庄梦楠的家人,他们都非常喜欢靳东明,于是,也默许了两人的关系。
庄梦楠和靳东明相识三个多月后,就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接着,两人带着家人和朋友的祝福,登上了去巴黎的飞机,在那浪漫之都度过了他们温馨的蜜月。

4
新婚的庄梦楠,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是美好的,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她对同事和病人越发耐心,对别人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那天,庄梦楠值晚班,十点多钟的时候,她巡了一次夜,然后,坐到值班室看起了小说。过了不多久,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正当她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救护车的警笛声呼啸而至,医院门口响起嘈杂的人声,她赶紧冲到窗口,向下看,一副担架被推进了急诊室。
不知就里的庄梦楠又回身坐在桌前,继续看起了她的小说。
当医生通知庄梦楠接一个危重病人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三点半了。庄梦楠边看病人的病历档案,边走进了危重病室。
尽管看过病历档案的庄梦楠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冯焰欣时,她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胃一下子抽紧,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
躺在病床上的冯焰欣浑身焦黑,有的地方已经肿成了黑红的亮色,周身都满渗着黄色、黏糊糊的血浆,她僵硬地叉着四肢,头肿得有常人的两个大,五官扭曲得看不出原形,一阵阵皮肉的焦臭味和隐隐的血腥味交杂着扑鼻而来。她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一眼看去,就象一个拙劣的艺术家塑造的最失败的雕塑。要不是心电图仪的指示光点在“嘀嘀”地跳动,氧气机也“呼哧、呼哧”地压着氧气,庄梦楠还真的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庄梦楠硬生生压下恶心的感觉,她迅速戴上口罩,走近病床上深度昏迷的冯焰欣,尽起了一个护士应尽的职责。
这一夜,庄梦楠累得就象散了架一般。清晨,她回到家,话也懒得跟靳东明说,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中午,靳东明特意赶回了家,体贴地做好了午饭,叫醒了庄梦楠。
“梦楠,昨晚值班一定很累吧?你今天都没吃早饭,中饭要多吃点,吃过饭,你再去睡一觉。”靳东明温柔地往庄梦楠碗里夹了些菜。
“东明,我今晚还要值班。”
“什么?又值夜班?”
“是啊,昨晚医院进了个危重病人,我接了特护任务。”
“是吗?什么样的危重病人?”
“是个女病人,叫冯焰欣的。唉,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烧成那样。”
靳东明皱着眉问:“真的?很严重吗?”
“嗯,90%面积的三度烧伤,现在正处于深度昏迷中,就算治好了,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那真是太可怜了。但是,那个人伤得那么重,还能醒来吗?”
“难说,但在医学史上也有治好了的例子。”
“哦。”
……
5
门“喀啦”一声打开了。
斜倚在沙发上,拿着小说出神的庄梦楠吓了一跳,她转头向门口看去——原来是靳东明出差回来了。
正在换鞋的靳东明,笑盈盈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梦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还说呢,你一开门,把人家吓了一大跳。”庄梦楠轻盈地迎上去,小鸟依人般偎在靳东明怀里。
“哈,我开门把你吓了一跳,在想什么呢?”靳东明捏着庄梦楠的小鼻子,故意调侃着说。
庄梦楠小嘴一撅:“你好坏呀,把人家吓成这样,还开玩笑。”
靳东明回复认真的样子,伸手在庄梦楠额上探了探:“唉,前几天照顾那个危重病人可把我老婆给累坏了。还好,她已经死了。”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这么说话。”
“本来嘛,她都烧成那样了,死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那倒也是。”
“其实,我这么说还是存了点私心的喔,最主要是,她死了,我的好太太就不用受累了,嘻嘻——”
庄梦楠嗔怪地白了靳东明一眼,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讨厌!又来了,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靳东明笑着吻了吻庄梦楠,无意间望向阳台方向:“咦?今天太阳也不是很大,你怎么把床单、被套都洗了?”
庄梦楠目光有些躲闪:“没什么,闲得无聊,想做点事。”
“哦。”靳东明也不再追问,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第六章
1
深夜三点多钟,急救室的急救灯灭了,门“哐当”一声打开,长椅上的卓越“噌”地站起来,看了被推出急救室的冯焰欣一眼:“医生,怎么样了?”
“哦,卓队长,伤者暂时还未脱离危险。”
“那我什么时候能问她话?”
“恐怕短期内不行。”
“为什么?”
“伤者目前处于深度昏迷中,我们正要把她送进特护病房。”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很难说。但是,我们给她做血液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血液里含有大量海洛因成分。”
“海洛因?”
“是的,经检验,她是个长期吸毒者。”
“是吗?谢谢您,医生。”卓越用笔点着他的记录本,陷入了沉思。
吸毒?
无业?
没有家人?
高级别墅?
进口车?
是意外吗?
还是……
卓越安排了两个刑警留守在医院,叮嘱他们——如果伤者醒来,或是有其他情况,马上打电话给他。接着,他拨通了助手小王的电话:“喂?小王,我是卓越,你们还在现场吗?”
“卓队啊,现场已经清理完毕,我们现在在队里。”
“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在整理现场物品,但是,我们在现场发现几张没烧尽的纸片,上头有模糊的字迹……”
“那可能是重要线索,你们别动它,我马上回队。”
……廉,我……火……吸毒……堕……
……他……一批货……我知道……
……爱我……峰……怎么……牌……
卓越坐在办公桌前,在台灯下用镊子夹着在爆炸现场找到的、仅存的三片小纸片,对着灯光仔细看着,由于纸片毁损太厉害,能看清楚的就只剩下这几个字了。
卓越左思右想了很久,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长叹一声,将纸片小心翼翼地夹放到证物袋中,用右手掐了掐一跳一跳、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了看表——五点多钟了,他闭目、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2
上午八点半,警察局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助手小王敲了敲卓越办公室的门,见没有动静,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卓越歪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小王轻手轻脚走过去,关上依然亮着的台灯,在沙发上拿了件卓越的外衣,给卓越盖上,正想转身悄悄离去,卓越醒了过来:“小王。”
“啊,卓队,把你吵醒了。”
卓越抬手看了看表:“哟,八点多了,早该醒了,你找我有事吗?”
“卓队,我想跟你汇报一下昨晚的搜查结果。”
“哦,你等会儿,我去洗把脸,就来。”
卓越洗过脸,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翻看着记录,一边听着小王汇报:“卓队,昨晚的现场勘察情况,都写在记录上了,现场除了你看过的纸片以外,没有发现其他重要物证。”
“爆炸时间确定了吗?”
“十二点半左右。”
“发现爆炸点了吗?”
“爆炸点在卧室床铺周围。”
“是吗?那,你们询问过周围的住户吗?”
“问过了,大家都是新搬来的,相互之间没有交往,当晚,下着大雨,他们都睡得早,爆炸前,他们都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平时,经常有些什么人来拜访伤者吗?”
“据离伤者家最近那家的保姆说,经常有个男人来找伤者,看样子,好象是她的男朋友。”
“派人去查了吗?”
“正在查。哦,对了,小区物管部经理说,他们前几天才对电路、水管和煤气管道进行过例行检查,伤者家的煤气管道没有泄露情况。”
卓越眉头紧锁,他“啪”地合上记录本,抬手看看表:“小王,你通知队里所有的人,十分钟后,在会议室召开案情分析会。”
案情分析会开始了。
刑侦队员们都静静地围坐在会议桌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小王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不时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沙沙”地记录着。
小王介绍完坐下,卓越站了起来:“大家听过案情之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
“从现场情况来看,不太象是意外。通过证人的证言记录,可以排除煤气管道泄露的情况。最重要的是,爆炸点在床边。”
“没错,爆炸点是我勘察的,最有可能的爆炸物是床头的电话和手机。”
“现在既然排除了意外,就只可能是他杀,但到底是劫杀、情杀,还是仇杀呢?”
“我觉得,目前可以暂时排除劫杀的可能。”
“对,我们勘察现场时,发现伤者身上戴的首饰以及钱包里的银行卡、现金和家用小保险箱里的首饰、十几万现金都未被动过。”
“据伤者的档案记录,她是个外来无业人员,又没有家人,还长期吸毒,她哪来的那么多钱?难道她背后隐藏着一个神秘资助者?”
“那不是没可能,你们看这个女孩子的照片,长得蛮清秀的,也许她被人包养了呢?她不是有个神秘男友吗?”
“兴许是那个神秘男友想甩掉她,而制造了这场事故。”
“嗯,有可能。不是还有几片没烧尽的纸片吗?当时,是我发现的,那堆灰烬好象是本日记本。”
“纸片我们送到计算机房那边鉴定过,上面残留的字迹是伤者的笔迹。”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本人烧掉的,如果她有随手写写的习惯,那她为什么又要烧掉呢?还有就是凶手烧的,如果是凶手烧的,凶手为什么要在现场匆匆忙忙的烧一个本子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日记本是伤者的,日记本上肯定有对凶手不利的线索,凶手作案时才发现它。”
卓越边听着大家的发言,边在本子上急速地做着记录,听到这儿,他抬起头来:“我打断一下大家,昨晚我仔细研究了那三张纸片,凭我的直觉来看,那上面写的‘廉’有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至于‘峰’,可能是人名,也可能是地名,而‘一批货’,到底是什么货呢?是毒品?依伤者的情况分析,是毒品的可能性比较大。”
卓越说完,用他那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在队员们脸上扫了一圈,大家又开始“唧唧喳喳”讨论起来。
“我同意卓队的观点,如果此事与毒品有关,那么,仇杀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
队员们热烈讨论过后,卓越站起来做会议总结:“大家分析得都非常不错,综合大家的观点,我来做个总结:
第一,这个案件是意外事故的可能已被排除;
第二,伤者冯焰欣的疑点非常大,她来本市工作以前,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现在我们要抓紧彻查她工作后的社会关系;
第三,伤者的神秘男友是个重点,要赶快调查清楚。
小王,你下午去银行,查查伤者的帐户;大刘,你下午去趟电信局;老李,你就跑一趟伤者以前工作的腾飞贸易公司,调查她与什么人有交往,主要是查清楚她和男人之间的交往——重点要查清她周围有没有名字是‘廉’或‘峰’的男人,以及她曾和什么人结过仇没有。好,现在散会,大家抓紧时间吃午饭。”
3
卓越刚跨进餐厅,腰间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起来:“喂?”
“喂,卓队,我是小田啊……”
“是不是冯焰欣醒来啦?”刚走进餐厅的刑侦队员们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盯着卓越。
“不是,是冯焰欣的男朋友到医院来了……”
“真的?你们稳住他,我马上就赶过来。”卓越从助手小王的碗里抓起一个馒头,朝他兴奋地做了个鬼脸,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自从冯焰欣答应了洪峰的求婚,洪峰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第二天上午上班时,还总是情不自禁地裂嘴偷笑。午餐时分,洪峰和同事们正在餐厅就餐,边说笑着,边不时瞟一眼开着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当播放到“别墅区爆炸事件”时,同事们都不知洪峰是怎么了——他脸色突变,推开面前的餐盘,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司。
洪峰急火火地打的赶到医院,当他透过特护室的玻璃观察窗看到躺在病床上,象一个发亮的黑红色充气假人般的冯焰欣时,他跑到一边,弯下腰,忍不住大声地呕吐起来。
卓越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看到特护室门口的长椅上并排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悲痛、正在小声抽泣着的青年男子和刑侦队员小田。
见到卓越,小田起身迎上前:“卓队,这就是冯焰欣的男朋友,他叫洪峰。洪峰,这是我们的卓队长。”
洪峰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卓越:“卓队长,你好。”
卓越在洪峰身边坐下:“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洪峰无力地点点头。
“洪先生,请问你在哪儿工作?”
“永利房地产公司。”
“你在公司是做什么的?”
“房产销售。”
“你是怎么认识冯焰欣的呢?”
“我们是在去云南的飞机上认识的,因为是老乡,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
“什么时间?”
“大概半年多吧。”
“你知道冯焰欣在那儿工作吗?”
“不清楚,她从来不提她工作的事情。”
“你清楚她还跟什么人有来往吗?”
“不知道。”
“你是不是经常到冯焰欣家去?”
洪峰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洪先生,你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在哪里?在干什么?”
“你、你们怎么、怎么怀疑是我……?我怎么会……我那么爱欣欣,况且,我们就要结婚了。我……”
“洪先生,你不要激动,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请你回答我。”
“昨晚?”洪峰翻了翻眼睛,“昨晚我一直在家,吃过晚饭,来了三个同事,邀我一起打麻将,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他们就睡在我家,今早一起去上的班。”
“是吗?那洪先生,你那三个同事叫什么名字?”
“周宇,李建国,杨小同。”
“哦,能不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我的房子是租的,在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
“洪先生,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洪峰从西装胸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了卓越,卓越也拿出一张名片给洪峰:“洪先生,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如果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来电话。”
趁着洪峰仔细地看名片时,卓越叫过小田,把洪峰的名片给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小田不住地点着头,然后,走到了走廊那头,开始打电话。
卓越转向洪峰,洪峰将目光从名片上移到卓越脸上:“卓队长,我……”
“嗯?”
“哦,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嘿嘿,不是的,是我记错了。”
这时,打完电话的小田走了回来,卓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小田点点头。
卓越身后响起洪峰的声音:“卓队长,没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我想回家给欣欣拿点东西过来。”
“啊,我们已经查清了你昨晚的行踪,没事了,你可以走了,但你在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之前,要随时协助我们的调查。”
洪峰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哦,我会的。”然后,他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跟卓越和小田握了握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卓越双手抱胸,看着洪峰佝偻着身子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升起疑惑的神情,总觉得洪峰还知道些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不肯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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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1
洪峰走出医院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医院住院楼,见卓越正站在四楼窗户前看着他,他心虚地抬手挥了挥,转身拦了辆的士,飞驰而去。
车子停在洪峰家门口,洪峰匆匆下车,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屋,从卧室大衣柜底层抽屉里拿出冯焰欣交给他保管的那个小包,三下五除二扯开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精美的日记本。
……
×月×日晴
今天的夜色很美,黑天鹅绒样的天空,点缀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般的星星,一弯明月静静地贴在天边,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抚摩着大地,我一如这明月,孤独而寂寞。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第一眼看到一个男人,就如此为他痴狂,难道这就是诗人们所赞美的爱情吗?
有人说过,爱情是世界上最难保存的物品。
还有人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真是这样吗?
兴许,我永远保持现在的心境,才是最美好的。
可是,为什么人们一旦爱上就想得到呢?
我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性格啊!
这几天是怎么啦?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爱情会让人的智商等于零?
唉!干嘛想那么多呢?
我还是相信那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但是,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不管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只要我爱他就行。
谈判明天就要结束了,真希望谈判成功,那样,我今后就可以与他共事了,能天天面对他的日子——我期盼着。
……
×月×日雨
雨,已经下了一天了,窗外是雾蒙蒙的夜,懒洋洋的路灯昏黄地映照着,轻飘飘的雨丝悄没声地湿润着整个世界,我的心情就象这雨夜,湿漉漉地痛着。
倪伟廉。
那个狠心的倪伟廉。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可以不爱我。
可为什么,他在撩拨了我的心弦之后,却又对我不理不睬?
自从那次在斯芬克司见面之后,都快半个月了,他究竟去了哪儿?
他知不知道,有一个人在牵挂他,有一颗心在为他流泪?
狠心的人!
狠心的人!!
我决定,我已经决定,我终于决定——不再想他了!
唉!倪伟廉。
……
×月×日晴
我终于又接到他的电话了。
倪伟廉,让人又爱又恨的倪伟廉。
当他那浑厚而有磁性的嗓音穿过电话线钻进我的耳中,我慌乱得不知所措。
我恨他吗?
我应该恨他吗?
当爱已降临,我无法阻挡它汹涌的冲击力,我的心在他柔情的话语中渐渐融化,当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时,已彻底融化的心疯狂地涌出眼眶,我支撑着因紧张而脱力的身子,任话筒缓缓滑落。
夜,拉开了它的帷幕,霹雳火酒吧热烈而喧闹,但是,在我的眼中,整个世界就只有我和他。
我一瓶一瓶猛灌着酒,酒精的热力象电流一般通遍我全身,我开始燃烧,我已经燃烧了。
他说,他喜欢看女孩子抽烟的姿势。
我要抽烟!
我一定要学会抽烟!
……
×月×日雨
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空气冰冷的潮湿着,我的心也冰冷的潮湿着。头晕晕的,我又有些喝醉了。
倪伟廉。
我终于知道他对我为什么若即若离了。
原来,他一直都只是想利用我。
利用我帮他运毒。
幼稚的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他呢?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人们说——恋爱中的女孩智商等于零,真是一点也没有错。我现在一刻也离不开那种烟了。
你太卑鄙了——倪伟廉。
其实,当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为你干的。
你又何必让我深陷这个泥潭不能自拔呢?
我恨!
我悔!
我冯焰欣瞎了眼,居然看上你这么个男人。
唉,有什么办法呢?
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
×月×日晴
我有钱了。
我有车了。
我有高级别墅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象一只离群的孤雁,只能独自舔着翅膀上的伤口哀鸣?
今天,我又接了一批货。
我麻木了吗?
难道我真的麻木了吗?
有人可以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肉体。
而我呢?
我居然可以为了金钱,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海洛因——这个白色恶魔。
昨晚,我又做梦了。
血淋淋的爸爸。
灰白而肿胀的妈妈。
还有那只狐狸,它怎么变成白色的啦?
……
×年×月雨
在昏幻中我再次醒来,我又一次猛烈地捶打着自己,撕扯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呢?
下了无数次的决心,每次到了最后又由不得我不放弃,那种痛苦——那种心在煎熬、骨在燃烧的痛苦——好可怕。
窗外,雨哗哗的下着,在这不平静的夜里,我真的好无助。
老天爷,你也是在为我哭泣吗?
我任由冰凉的泪水滑落,悲伤从我心的深处沿着血液向外蔓延,孤独的我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将我侵蚀,就连骨头也可以拧得出水来,我无力阻挡。
现在,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昔日的娇艳容颜渐渐枯槁,宛如凋零的玫瑰花瓣,我没有朋友,也没有欢笑。
魔鬼!
我急不可待的向它伸出手。
悔恨!!!
当我每次妥协的时候,那痛彻心扉的悔恨就象潮水般涌来,浪花将我的心高高卷起,又重重抛下。
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就象一个落水者,在无边、浩瀚的大海中徒劳地挣扎。
谁来救救我?
有谁来救救我啊?
……
×月×日晴
在去云南接货的飞机上,我遇到了他——洪峰,他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阳光气息的大男孩,他就象一颗石子,在我本已如死海般沉寂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倪伟廉。
倪伟廉,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恨你!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天使样的洪峰面前,你只不过是个猥琐的跳梁小丑。
洪峰,我对他的思念日见强烈,和他相拥相依,我冰冷的心渐渐被融化,在他爱的包围中,我暂时忘记了我自己。
洪峰!
你明白我的心吗?
我能向你坦白吗?
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一切,你能不能理解我呢?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这一切!
我要离开这紧密包裹着我、让我窒息的无边黑暗!
……
×月×日晴
昨晚,又是雷鸣电闪,还是那个噩梦,它惊醒了我,闪电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诡异,它们就象魔鬼一样想将我一口吞噬。
洪峰。
当时我的心里马上蹦出了他的名字,恐惧逼迫我不顾一切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尽管当时的我怕得要命,但是,我还是从电话里听出了他的焦急,我敢确定,他是爱我的,是真心诚意爱我的。
当洪峰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时,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我一头扎到他怀里痛哭起来。
他的肩膀那么宽厚。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
当我要他留下来时,我就决定——把我给他,把我的第一次给他,把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都交给他。
他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令我怦然心动,我放弃了少女的矜持,主动向他示爱,我看得出来,他——也是第一次。
我们俩在爱中翻云覆雨之后,我满含羞涩地将我的第一次展现在他面前,当时的他傻得好可爱啊!
随后,他的那翻话语,令我感动得都哽咽了——他只在乎我,他竟然只在乎我。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
×月×日晴
今天傍晚,接到洪峰的电话,在电话里,他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弄得我也紧张兮兮的,当时真不知他搞什么鬼。
然后,他又带着一脸坏坏的笑拖着我到了城北小河边的沙滩上。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那么浪漫的人。
我知道,他肯定一个人在沙滩上忙了一下午,那个蜡烛组成的心,还有那个“I LOVE YOU”——太美了!我当时都感动得流泪了。
天哪!他竟然还捧着一束那么漂亮的红玫瑰跪在那儿向我求婚。这些只有在浪漫爱情电影里才见过的镜头,居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当时,我简直就象在梦中一样,我真想答应他,可是我还是犹豫了。
洪峰。
我不是不爱你。
其实,我早就把你当作了我的依托。
但是……
但是,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我真的值得他这样来爱我吗?我是个什么人?!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后,还会象现在这样爱我吗?——我没有把握。
倪伟廉!
都是那个可恶的倪伟廉。
我要跟他摊牌。
我要退出。
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要和洪峰一起远走高飞。
……

2
洪峰的家虽然坐落在江南的一个背山面水、景色秀丽的小山村,但却是个灾难连连的家。
洪峰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洪峰的家过得虽不富裕,但也还有滋有味;洪峰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便在一次事故中变得半身不遂,二十几年来,她只能终日躺在阴暗、低矮、潮湿的小茅屋里,那冰冷的木架床上。洪峰的家因为失去了母亲的支撑,又为着要治疗她的瘫痪,生活每况愈下。洪峰的大姐一落地,就被诊断为先天性重度弱智,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她什么都不会做;他的二姐聪慧而美丽,但是,为了家中唯一的男孩——洪峰能继续学业,她小学还没毕业,就辍学了,每天跟着父亲在黄土里刨食。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懂事的二姐在洪峰上小学那年,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主动向父亲提出了辍学的要求,离开了曾留下她美好憧憬的校园。而小小的洪峰也知道,他上学的机会是来之不易的,他从不向家里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一心埋头苦读,他明白,只有优异的成绩,才能回报父母亲和二姐给他的沉重的爱。
小时候的洪峰是个沉静、朴实而优秀的孩子,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喜欢他,都曾给过他无私的帮助,洪峰的成绩总是保持全校第一。
洪峰顺利地读完了小学、初中,以全县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镇上的重点高中。父亲是个倔强的人,他从不愿低声下气地跟人借钱,为了洪峰进高中的学费,父亲瞒着洪峰,将家里还差一个月才能出栏的那唯一的一头大肥猪给贱卖了。当洪峰得知这件事,他偷偷地哭了一夜,他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突降的一场大雪,令衣裳单薄、饥肠辘辘的坐在教室里的洪峰瑟瑟发抖。咬牙忍住战抖的洪峰,看到教务处的一位老师走进教室,与数学老师耳语了几句,数学老师点点头,目光转向洪峰:“洪峰,有人找你,你快出去吧。”
洪峰有些惶恐,犹犹疑疑地走出教室:“爸爸?!”
洪峰的父亲瑟缩着,双手拢在棉衣袖筒里,肘弯里挂着一个小包袱,披着满头满身的雪花,抖抖地站在教室外:“小峰。”
“爸,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洪峰的父亲呵着双手,搓了搓冻的通红的脸颊,打开小包袱:“小峰啊,昨晚就变天了,你妈妈怕你冻着,连夜缝了件棉衣,一大早就催着我给你送来了。”
洪峰心头一热,眼前模糊起来:“爸,我……”
“小峰,”父亲憨厚地笑着,“爸给你带来四个烤白薯,你姐也给你煮了两个鸡蛋,还热乎着呢,来,赶快趁热吃了,把棉衣穿上。”
洪峰喉头哽咽着,穿上暖和的新棉衣,接过白薯和鸡蛋。
洪峰的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洪峰的肩头:“小峰,赶紧吃了,快去上课,爸爸还要赶十几里山路回家呢。”
洪峰捧着仍然温热的白薯和鸡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雪纷飞中,父亲原本高大的身影佝偻成一团,很快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洪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那一幕——白雪茫茫中,父亲蜷缩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洪峰的心坎上,直到洪峰长大成人。
3
三年艰苦的高中生活过去了,洪峰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学的数学系。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洪峰家带来的是喜悦,同时也有无尽的苦涩。
看着父母亲和二姐为学费发愁的样子,洪峰含着泪,大声地对父亲说:“爸,这书,我不念了。”
“你这是什么话?”父亲有些发火,“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就算砸锅卖铁,你也要给我读下去。”
母亲悲切地说:“唉,小峰啊,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你呀。”
“妈,您、您别说了。”洪峰哭着扑进母亲怀里。
一直不吭声的二姐,趁着父母亲和洪峰不注意,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洪峰的二姐洪艳很早就与村里勤劳、善良的大牛相爱了,由于大牛家也是一贫如洗,所以,洪艳和大牛约定,等洪峰大学毕业之后,他俩再谈婚论嫁。
村里有个离了婚的、叫李二的养殖专业户,年纪比洪艳整整大出一轮,他老早就垂涎洪艳的美貌,请媒人到洪家提了好几次亲了,总被洪家以这或那的借口拒绝了。
当洪艳看到母亲伤心的泪水,听到父亲无助的叹息,感受到弟弟洪峰绝望的心境,她默默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去找李二。
洪艳在李二家徘徊了好久,终于咬紧了下唇,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李二。”
赤膊着上身,正坐在电视机前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的李二惊讶地转过头:“小艳,你、你怎么来了?”
洪艳僵硬地走进去,看着李二,欲言又止,却并没有坐下。
李二手足无措,硬生生咽下嘴里的西瓜:“小艳,你——吃西瓜,吃西瓜,坐呀,你坐呀。”
一片红云飞上了洪艳的双颊,她低着头,绞扭着衣角,轻声说:“李二,我、我想、想找你说个事。”
“说个事?什么事?说吧,说吧。”
“你不是上我家提过亲吗?”
李二的头点得象鸡啄米一样:“是啊,是啊,怎、怎、怎么啦?”
“那——现在,还上算吗?”洪艳声音更低了。
“上算啊,怎么不上算?小艳,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我决定、决定答应你。”
“什么?”李二眼睛瞪得铜铃大,突然,满脸迸发出兴奋的红光,“你说的是真的?”
洪艳点点头:“但是,我有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小艳,你说吧,什么条件?”
这时的洪艳仿佛有了勇气,她抬起头,直视着李二的双眼:“要我嫁给你可以,但是,你要供我弟弟读完大学。”
李二笑得脸都挤成了一团:“嗨,就这条件,我答应你。”
……
一个多月以后,消瘦、憔悴的洪艳将泪水和对大牛的思念都蓄在心里,在大牛的痛哭声中,做了李二的新娘。洪峰兜里揣着二姐的“卖身”钱,沉痛地踏上了南下的求学之路。

4
洪峰因为有了姐夫李二的资助,大学里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艰难。而且,从姐姐的来信中得知,李二对姐姐还不错,并将洪峰的父母和大姐都接到了自己家,对他们也是百般照顾,这多少给了洪峰一些安慰。
洪峰也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的誓言,他在大学里依然努力学习,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大二那年,在学生会里,洪峰认识了比他低一届的西语系的学妹许萍,两人经常在一起工作,不久,洪峰便为许萍的清纯而心动,许萍也因洪峰的才气而倾倒,因此,俩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在洪峰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许萍邀请洪峰到她家里见了她的父母,许萍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洪峰,并且了解了洪峰许多事情。从许萍家出来,洪峰信心百倍地回了寝室。
令洪峰始料不及的是,这以后,许萍辞去了学生会的工作,总是找种种借口躲避他,终于有一天,他在女生寝室前的林荫小道上等到了许萍。
“萍萍,你干嘛老躲着不肯见我?”
“洪峰,我、我、我们分手吧。”许萍躲闪着洪峰质问的目光。
洪峰大惊:“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俩不太合适。”许萍侧过身子,不再看洪峰。
“你撒谎!前段时间我们还好好的呢。”洪峰扳过许萍的肩头。
许萍一耸肩,甩开洪峰的手:“洪峰,你走吧,我们不可能啦。”
洪峰分明看到许萍眼中掉落的泪珠:“萍萍,是不是、是不是你父母不同意?”
许萍抬起泪眼,看着洪峰,默默地点点头。
“为什么?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许萍还是不吭声,摇摇头。
洪峰又抓住了许萍的肩头,摇晃着大声说道:“告诉我,我到底那儿做错了?”
许萍猛烈地摇着低垂着的头,:“别问了,你别问了啊!我不知道,我、你、反正是我父母不同意。”
洪峰从许萍的眼泪和话语中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平静下来:“萍萍,我只想知道原因,告诉我好不好?”
许萍抬起婆娑的泪眼:“他们、他们嫌你家太穷,还嫌你大姐是、是……”
洪峰淡淡地看着许萍:“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听你父母的,是不是?”说完,他也不等许萍回答,转身拖着脚步走了。
此后,洪峰再也没有去找过许萍,他也没再见过许萍,他青涩、纯洁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5
毕业以后,洪峰带着满心的伤痛回到他曾就读过的中学,当了一名中学数学教师。不爱多话的洪峰总是教室、办公室、宿舍三点一线,他出色的教学水平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称道。但是,唯一让大家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每次有人提出要给洪峰做介绍时,他却是淡淡地苦笑,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离去。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洪峰都会独自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他的眼前老是闪现出许萍那清澈的大眼睛,脑海里回荡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洪峰总是忘不了他和许萍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图书馆静谧的大厅里、教室里、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有时候,他觉得,他是不是该回去找许萍,但男子汉的尊严却总是让他拉不下这个脸面。
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也许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一起,真的能够让人忘记所有烦恼。一年多以后,许萍的印象渐渐在洪峰的脑中变得模糊,当洪峰偶然触及到心头的伤口,却惊讶地发现——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愈合。
洪峰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学校分配来一个刚毕业的女音乐教师,她叫秦莺,是个美丽文静、娇小可人的都市女孩。秦莺的宿舍就在洪峰宿舍的对面,只要洪峰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秦莺轻盈的身影。秦莺人如其名,每天早上,洪峰都会在秦莺婉转如莺啼的歌声中愉快地醒来。
终于有一天,洪峰发觉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秦莺。思虑再三,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在一个晚风轻拂的迷人夜晚,洪峰忐忑不安地敲响了秦莺的房门,门开了,露出秦莺笑盈盈的娇靥,她略微有些惊讶:“洪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洪峰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圆圈,揶揄着说:“我、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咱们能、能不能出去、出去走走?”
“有事要和我谈?很重要吗?”
“唔。”洪峰抬手轻轻搔着耳根,他觉得耳根有点些微的发烫,“是很重要。”
“那,好吧。我披件衣服。”秦莺返身进屋,再出来时,身上纯白的连衣长袖裙上,罩了件淡粉色、镂空的毛线外套。
洪峰和秦莺良久无语,两人默默地并肩走在洒满星光的小路上,还是秦莺先打破了沉默:“洪老师,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谈吗?”
“哦。”洪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秦老师,今天天气不错啊。”
秦莺忍不住“噗嗤”一笑:“洪老师,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谈今天的天气吗?”
洪峰偷偷瞟了一眼秦莺,月光下,秦莺的笑脸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抚媚,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慌乱:“不不不,我是想、我是想和你、和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秦莺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洪峰。
在秦莺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洪峰感觉到抄在裤兜里的双手在发抖,手心渗出黏糊糊的汗液:“是啊,我、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说出这句话,洪峰感到一阵轻松的晕眩。
“你,喜欢我?”秦莺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吧?”
“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时的洪峰已经不再羞涩。
秦莺将脚步停了下来:“洪老师,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不会的!”洪峰转过身,看着秦莺急切而热烈地说,“我喜欢你,秦莺,我和你在一起工作,我们朝夕相处,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你呀!”
秦莺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声音变得严厉:“是的,洪峰,我承认你喜欢我,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洪峰急了:“为什么?”
秦莺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洪峰:“我要找的才不是你这种男人呢。你能给我什么?能给我高档住房?能给我进口车子?能给我大把大把的钞票吗?我想要的,你什么都不能给我。”
“可,可我能给你爱啊。”
“爱?爱能值几个钱?爱能当饭吃吗?”
“但是……”
“你不要说了,洪峰,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家穷成那样,自己也不过是个穷教书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秦莺说完,转身要走。
洪峰一把抓住秦莺的胳膊:“秦莺,你……”
“放手啊!洪峰!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哼!”秦莺不屑地甩开洪峰的手,逃也似的跑回了宿舍楼。
清冷的月光就象秦莺无情的目光,洪峰呆呆地矗立着,秦莺温柔、美好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轰然倒塌。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穷——也是我的错吗?
这个世界怎么啦?
这些女人到底怎么啦?
钱!
满脑子都是钱!!
我就不信我赚不到钱!!!
第二天,洪峰面色憔悴地走在校园里。远处,有一些老师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见到洪峰走近,他们尴尬地朝洪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四下散开了。
就在洪峰即将跨进办公室时,校长叫住了他:“洪老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唔。”洪峰拖着脚步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洪峰啊,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人家秦老师一大早就哭着跑来告状,说你骚扰她。你要检点一下自己嘛,我不希望在我们的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情,也不希望……”
洪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明白了刚才那些老师们看他的眼神——校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校长那不停开合的嘴唇,在他眼前晃动着。
洪峰不知道校长什么时候说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宿舍的,他什么也没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愤然离开了这所学校。
6
洪峰黯然神伤地辞别了家人,独自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火车上他想了很多,他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不让别人再看不起他。
洪峰换了一种活法,他整个人都变了,他表面上是个开朗、热情的青年,其实,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破碎的心,他的内心深处充斥着灰暗和伤痛。
二十五岁的洪峰在永利房地产公司当上了一名房产销售员。在一年多的工作中,他接待了无数来看高级住宅的买主,看着那些买主们腰缠万贯、神气活现的样子,洪峰总是生出莫名的气愤和羞愧,每晚,他都会做着发财的美梦。
有一回,由于同事生病,洪峰得到了一次出远差的机会,他兴奋地登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第一个登上飞机的洪峰,正坐在座位上四下里新奇地看着,却见机舱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身材苗条、脸庞清秀、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洪峰心中一动,欣喜地发现,那女孩子居然就坐在自己身边靠窗的位置。
那漂亮女孩坐下之后,便转头看着舷窗外,洪峰却偷偷地打量起她来。
好漂亮的女孩子。
看她的气质不象是普通人。
衣服都是上千元的名牌货。
看来,是个富婆。
飞机颠簸了一下,平稳地起飞了,身旁的女孩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闭目养神。洪峰心里打着小鼓,算计着找个什么机会才能和她搭上话。
洪峰焦急地等待着,飞机起飞后不久,那个女孩子仍然紧闭双目,眉头渐渐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洪峰心里一阵窃喜。
机会来了。
她可能晕机了。
洪峰伸手搭在了那个女孩的肩上,轻轻摇晃着:“小姐,小姐,醒醒!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晕机?”
那个女孩子一开口,洪峰就听出了她的口音,他们竟然是老乡。
老乡碰老乡……
真是天助我也!
洪峰拿出了他做房产销售的那股热情,很快便和那个女孩子熟络起来,并且,知道了她叫冯焰欣。以洪峰观察人的敏锐度,他看得出来,冯焰欣对他也有好感。于是,洪峰使出浑身解数,一路上对冯焰欣照顾得无微不至,并很技巧地留下了冯焰欣的电话号码,还约好出差回来就联系。
在云南的那几天,洪峰一有空就琢磨,怎样进一步取得冯焰欣的欢心。云南的事情一办完,洪峰就一刻也不停留地赶了回来,才出机场,他就拨通了冯焰欣的电话。
从此以后,洪峰就对冯焰欣展开了猛烈的爱情攻势,他觉得冯焰欣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感。因此,当一个风雨交加之夜,洪峰接到冯焰欣的电话时,尽管早已睡下的他实在是不想离开舒适的热被窝,但他还是迅速穿起衣服,冲进了雨幕。
那一夜,当冯焰欣瑟缩着依偎在洪峰怀里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差不多了。
这个女人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我要抓紧时机向这个女人求婚。
哈哈!
我们一旦结婚,这个女人的财产,不就是我的了吗?
冯焰欣答应了洪峰的求婚之后,自觉已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洪峰,没料想,又被命运再一次捉弄。看到冯焰欣惨状的洪峰反映激烈,在医院的长椅上大哭了一通。
天哪!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眼看着就有钱了啊!
我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了啊!
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当那个警察——卓越向洪峰问话的时候,却提醒了洪峰一件事,他想起了冯焰欣前一天交给他那只小包时神秘的样子。
兴许还有机会。
我不能将那个包交给警察。
赶快回去看看。
……

7
洪峰边看着冯焰欣的日记边沉思着。
怪不得那个女人那么有钱。
原来,她在帮那个叫倪伟廉的男人贩毒。
冯焰欣出事,一定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只要我找到他,不就能猛敲一笔了吗?
可是,怎么找到他呢?
洪峰在窗帘紧闭的出租屋内,满头大汗地翻着冯焰欣的日记,终于他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有了!
紧急联络号码?!
暗语?!
太好了!!
洪峰拿起出租屋座机电话的话筒,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心神,用颤抖的手指,一下一下拨下了信息台的号码,他紧张地听着电话里“嘟——嘟——”的长音,他觉得话筒有点滑滑的拿不稳。洪峰急切地等着,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话筒里才有“喀哒”一响,机械的声音过后,传来了信息台小姐甜美的嗓音:“喂?您好!……”
“喂~~麻烦~帮我发条信息……”
信息发出去之后,洪峰困兽般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台电话,好象生怕它跑掉了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叮铃铃”一声响亮的电话铃声,惊得洪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一下扑到电话机前,心“嗵嗵”地狂跳着,身体犹如被电击过似的一颤,进而,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汗津津的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两把,犹豫不决地拿起了话筒……
第八章
1
由于靳东明的出差归来,庄梦楠的心境也开朗多了,她象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厨房,哼着歌儿忙碌起来。
换了衣服的靳东明悄悄走进厨房,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庄梦楠的纤腰,庄梦楠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靳东明,她撒娇地在靳东明手上轻拍了一下:“干嘛呀?人家在做事呢。”
靳东明笑着说:“你没听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走了一天多,想你了嘛!”说完,在庄梦楠后脖颈上吻了一下。
庄梦楠脖子一缩:“讨厌,你的胡子扎得人家痒死了!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老是不剃掉。”
靳东明跑到洗手间镜子前,用右手食指摸了摸胡子,又拿起小梳子梳了梳:“难道,你不觉得有胡子很帅吗?”
“有胡子是帅,但是,你不知道胡子藏细菌吗?脏死了。”
“我的好老婆,我也想听你的,可是,象我这个年纪,跟人家谈生意,不显得老成点,怎么能行呢?”
“好了,好了,懒得跟你争了。快摆桌子吧,要吃饭了。”
“是!老婆大人。”靳东明走到庄梦楠面前,开玩笑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惹得庄梦楠“噗嗤”笑出了声。
吃过午饭,靳东明接到公司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地吻别庄梦楠,赶去了公司。庄梦楠收拾好餐桌,看着空荡荡的家,她心中不由得又升腾起一种空虚感,于是,她庸懒地跌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2
那天,是那个危重病人冯焰欣入院的第二天,庄梦楠匆匆吃过晚饭,由于心里记挂着那个病人,所以,没等靳东明回来,就急急地赶到了医院。
值下午班的护士看到了庄梦楠:“庄护士长,你这么早就来了?”
“嗯,我放心不下那个病人,所以就提前来了。她怎么样?”庄梦楠拿起冯焰欣一天的病情观察记录看着。
“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哦,你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谢谢你,庄护士长,那我先走了。”
等下午班的护士走出门,庄梦楠便来到冯焰欣病床前,仔细地检查起各种仪器的工作情况来。
夜,渐渐深了,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病房里呼吸机的“呼哧”声和心电图仪“嘀嘀”的跳动声显得特别刺耳。
庄梦楠又检查了一遍仪器,站在病床前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冯焰欣,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转身出了病房门,守在门口的刑警小田站了起来:“啊,庄护士长。”
“田警官,你帮我看一下,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好的。”
“谢谢!”庄梦楠走向她的办公室。
庄梦楠拿着一本新的病情记录本和一支笔,又回到了特护病房,刑警小田和另一个警官正坐在特护病房旁边的椅子上,各自低着头翻看着一本书。庄梦楠跟他们打过招呼,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特护病房,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转身来到病房那头的小桌子边坐下。
半夜,正当庄梦楠昏昏欲睡时,窗外起风了,院子里,高大的树木猛烈地摇晃着,“沙沙”地响,一道闪电照亮了空旷的特护病房,随着“轰隆窿”一声闷雷,大雨“哗哗”地倾泻下来。
庄梦楠换了种姿势,单臂支着头,病房里呼吸机和心电图仪单调的声音空洞地响着,象催眠曲一样,令庄梦楠的眼皮越来越重,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她支着头的手软塌了下来,头耷拉着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一声轻微的“喀哒”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庄梦楠,睁开眼睛的庄梦楠,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病床上的冯焰欣,窗外淡青色的微光穿过摇曳的树林在那里投下了班驳的树影。
一个黑影俯身站在冯焰欣的病床前。
一种从未感觉过的恐惧爬上了心头。庄梦楠的意识正被恐惧攥抓着在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撞来撞去。脖子、肩膀、胳膊上的肌肉松懈、乏力。意识正离她而去,但头脑的空白和肉体上的乏力比失去知觉更让人难以忍受。当思想胆怯地回到她的头脑中的时候,却被一堵黑暗的、无形的恐惧之墙阻住了。
有人,病床前有人。
那个黑影在飘忽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
庄梦楠不知道她在这种可怕的状态里坐了多久,象被注射了麻醉剂一般,全身瘫软却又神志清醒。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她发现自己甚至无力闭上双眼躲避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就那样在病床前站着,没有任何举动。
这里除了你和冯焰欣没有别人。
庄梦楠,病床前的那个黑影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
那个病床前的黑影——那不过是由风、树影、一点点微光和噩梦造成的幻影——那个本不存在的黑影有没有向门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呢?
那儿确实站着一个黑影。
那不是幻觉,不是风、树影和臆想造成的假象,那也不是噩梦的延续。
“谁——?”起先庄梦楠只能发出一声细小的耳语,她舔了舔嘴唇,停了一会,又鼓足勇气,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这使她感到一阵阵痉挛的疼痛,“你是谁?”
那黑影没有回答,转身象一阵风似的窜出了病房门。
庄梦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什么也不顾地追出了病房门,病房门外的刑警小田迷茫地看着庄梦楠,眨巴眨巴眼:“怎么啦?庄护士长。”
庄梦楠完全平静下来,左右看看,昏暗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哦,田警官,你刚才看到有人出去吗?”
“人?什么人?我只看到了你啊。”
“哦,那——没事了。”庄梦楠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特护病房。
小田看到庄梦楠的神情,他疑惑地双手抱胸,盯着特护病房的门。
有人?
我刚刚打了个盹。
感到有阵风刮过。
难道……
小田眉头一跳,转身紧走了几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另一个警官正从洗手间那头走过来。

3
由于要接受警察的问讯,第二天,庄梦楠十点多钟才回到家,将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也就到了中午。
庄梦楠正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门开了,靳东明进了家门,听到厨房里锅碗勺瓢的碰击声,他探头进来:“咦?梦楠,没睡觉啊?”
庄梦楠刚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想到警官们的嘱咐,只好撒了个谎:“上午班的护士有事来晚了,所以我多值了会儿班。”
“这人怎么这样?梦楠,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不用了,反正就快做好了。”
……
午饭后,庄梦楠哈欠连天,迷迷糊糊地爬上床躺下了。靳东明收拾完碗筷,也躺在了床上。
庄梦楠喃喃地问:“东明,你也睡啊?不用去公司了吗?”
靳东明帮庄梦楠掖了掖被子:“忙了一上午,我也累了,再说下午又没什么事,我就算陪陪你吧。”
靳东明话音还没落,庄梦楠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庄梦楠置身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怎么会到了这儿?
这是哪儿?
我一定是做梦了。
远处隐隐约约闪烁着一点亮光,庄梦楠似乎不为自己所控制般,朝着亮光走去。
不要再走了,庄梦楠。
醒来吧。
可是那亮光仿佛对庄梦楠的心有着巨大的诱惑,她依然不停地走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庄梦楠走进亮光中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特护病房中。
这是梦吗?
难道我还在工作?
特护病房笼罩在夜色中,窗外,还是那风,还是那雨,依旧有树影在摇曳,病床上的冯焰欣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只是没有了呼吸机和心电图仪的声音。
呼吸机没有工作?
心电图仪也停了吗?
职责驱使着庄梦楠一步步走想病床,可走到半途的庄梦楠象被突然钉在了地上一样,停下了脚步。
黑影?!
有个黑影在病床前?!
病床前,微光下,摇曳的树影中,佝偻着一个黑影,他缓缓地朝庄梦楠转过了身,无声地向庄梦楠滑了过来。
他没有脸!
帽子下是黑糊糊的一片!
他越来越近了!
他越来越近了!!
庄梦楠,快醒来!
庄梦楠,你快醒来呀!!
啊——!
庄梦楠满头大汗,“唰”地从床上坐起,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靳东明睡梦中听到庄梦楠的惊叫声,同时感到了床的抖动,他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梦楠,你怎么了?啊?”
庄梦楠迷惘地、机械地将头转向靳东明,听到自己的颈椎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似乎刚刚才清醒过来,一头扑进靳东明怀中:“东明,我、我做噩梦了。”说完,她忘情地抽泣起来。
靳东明右手搂着庄梦楠,左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有我在呢,别怕,别怕。唉!你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别哭了,睡吧,我搂着你睡。”
庄梦楠象个孩子似的点点头,躺在靳东明怀里,唳泣着,脸上带着泪痕,又沉沉睡去。靳东明低头看着怀里的庄梦楠,爱怜地拂开了她垂在眼皮上的一绺长发,轻轻叹了口气。
4
电视里“啪”地一声巨响,惊飞了庄梦楠的思绪,她拿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机音量,又换了好几个频道。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起,庄梦楠赶忙回身接电话:“喂?”
“……”
“哦,是东明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回来?”
“……”
“什么?你又要出差?”
“……”
“我知道,可是你刚回来啊。”
“……”
“那好吧,你去哪儿?”
“……”
“几天呢?”
“……”
“三天啊?”
“……”
“嗯,好的。你自己在外头要小心啊。”

第九章
1
匆匆吃过午饭,刑警队员们回到办公室,将上午的案情分析会议记录整理清楚,再将下午的调查程序理好,从局里拿到了相关文件,于是,兵分三路,各自展开了缜密调查。
下午三点整,刑警小王和另一个实习警官按照从爆炸现场找到的冯焰欣钱包里信用卡的线索,首先驱车来到了省工商总行。
小王停好车,两人一起来到银行办公室,小王掏出证件和介绍信:“你好,我是市刑侦队的,奉命来查找一些资料,希望你们配合。”
办公室主任取下眼镜,仔细看了看小王的证件和介绍信,满脸堆笑:“哦,王警官,你好,你好,我这就去叫我们的业务经理老陈,让他带你去电脑中心。”
办公室主任领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那人一进办公室,就热情地与小王握手:“王警官,你好,我是业务部的,姓陈,你们请随我来。”
“你好,陈经理,麻烦你了。”
小王他们跟着陈经理坐上电梯,进入了楼上的电脑中心,电脑中心里只听到键盘的敲击声,工作人员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陈经理将小王他们带到最里面的那台电脑前:“小张,你配合一下这位王警官,帮他查一点资料。”
“好的。”
陈经理转头对小王说:“王警官,你就在这查着,我去上班了,有什么事,你就到二楼的业务部来找我。”
“好,谢谢你,陈经理,你忙吧。”说完,小王和那个警官坐在了电脑边。
操作员小张问小王:“王警官,你要查什么资料?”
小王从包里拿出冯焰欣的长城卡递过去:“请帮我查查这上头的存款,再查查这个储户在你们行是否还有别的户头,她与其他帐户是否有钱款往来,查出来后,麻烦你给我打张详细的表格。”
操作员小张接过信用卡:“没问题。”
小王和那个警官紧张地看着小张输入信用卡号码,进入解密程序,小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小王满意地将打好的表格放进包里,谢过操作员小张和陈经理,带着那个实习警官走出了工行大楼。揣着冯焰欣的龙卡和牡丹卡,两人又分别去了趟省建行和省商业银行。直忙到下午五点左右,才回到刑侦队。
2
刑警大刘也带着一个实习警官于下午三点钟分别赶到了省电信局、中国移动公司和中国联通公司,在他们的微机控制中心查出了与冯焰欣联系的电话号码。他们也干到下午五点左右,几乎与小王他们同时回到了刑侦队。
刑警老李和他的徒弟小娟下午二点半就来到了冯焰欣以前工作过的腾飞贸易公司。腾飞公司是市里第一次招商引资进来的大型外资贸易集团公司,他们的业务范围涉及到十几个行业,在城北的商业区拥有一座三十几层、高耸雄伟的办公大楼,当时,冯焰欣是在顶楼工作,任董事长助理。
在去腾飞贸易公司的路上,老李边抽烟边开车,徒弟小娟翻看着冯焰欣的资料:“哎,师傅,我就想不通了,这么大的公司,这么高的职位,工资也比平常人高得多,你说这个冯焰欣,她干嘛要辞职啊?”
“不知道。”
“哦。师傅,你说,她辞职之后,又哪来那么多钱呀?”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啦,没查,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记住,少说话,多干事。”
小娟撇撇嘴,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老李甩掉烟头,斜了小娟一眼:“怎么?不服气啊?”
小娟赶紧低头吐了吐舌头:“没有啦。”
老李和小娟坐在黄总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颇有气度的中年人,进门就非常热情地与老李和小娟握手:“哎呀,两位警官,欢迎,欢迎!胡秘书,沏两杯茶进来。二位警官有什么事,尽管问。”
老李倾了倾身子:“黄总,我们是来了解冯焰欣的情况,您还记得她吗?”
“冯焰欣?记得,记得,蛮不错的一个女孩,只可惜她……哎,她出事了吗?”
“哦,也没什么,只是为了个案子,要调查一下。”
“那,你们要问些什么?”
“我们想知道,冯焰欣在公司工作期间,与谁的交往最密切?”
“这个呀,这女孩子除了工作,平时话也不多,在公司里也没见她与谁有密切交往,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呵呵,大概与她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我了。”
“那她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没有。”
“您敢肯定?”
“这个我倒是敢肯定,至少,她在公司工作期间,是没有男朋友的。她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难得有她看得上眼的男人。”
“是这样啊。那你们公司,是不是有男员工的名字里有‘廉’或‘峰’的?”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安排人事部经理帮你们查查,请稍等。胡秘书……”
老李和小娟拿着查到的资料,谢过黄总,下楼开车离去。
3
下午五点半钟,卓越召集刑侦队员们开了个案情调查总结会,主要是将下午三路人马的调查结果汇总,大家分析、讨论。
助手小王将复印好的资料分发给每个人,卓越看着资料说:“大家好好看看资料,发现问题,提出来,待会一起讨论。先让下午出去调查的几位同志谈谈,谁先来?”
发完资料还没坐下的小王说:“既然我站着,就我先来吧。”他先将下午的调查过程简略地陈述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看到了,冯焰欣三张银行卡的存款加起来达到八百多万之巨,而且,都是她从腾飞辞职后,才存进去的。大家更要注意的是,她的所有帐户都是存入的现金,没有与其他帐户的任何往来。我的话完了。”
大刘站起来,目光扫视了一圈:“接下来,由我来汇报吧。调查的过程,我就不说了。冯焰欣在联通公司没有开号,与她的座机电话和手机联系的号码也不多,我查了一下,把那些常用的公共服务电话剔除,经常跟她联系的号码——本市的有五个,外地的有两个,都是云南的。本市号码中有两个和云南的两个都是神州行号码,查不出机主,但是,我查了一下这两个电话的往来记录,奇怪的是,这两个电话,不管是打进还是打出,除了伤者外,再没有别的号码。能查出机主来的,一个是永利房地产公司的办公电话号码;一个是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的座机电话号码,机主叫赵小利;还有一个是手机号码,机主洪峰。”
听到这儿,卓越说话了:“啊,大刘查出的后面这三个号码都可以排除,今天中午,我在医院见了冯焰欣的男朋友,他就叫洪峰,在永利房地产公司工作,就租住在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我们已经排除他的作案嫌疑。哦,对了,估计冯焰欣日记上记载的那个‘峰’也是他。老李,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线索。”老李站起来说,“听伤者公司老板说,她在公司里从不跟任何人交往,至于公司里,名字里有‘峰’的查出两个,一个是六十多岁的清洁工,从公司成立起,就在腾飞做事了;另一个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也没可疑。再说,已经证实冯焰欣的男朋友叫洪峰,那这两个人就更可以排除了。至于‘廉’嘛,有一个,他叫莫廉,本市人,家庭成分简单,也是在冯焰欣辞职之后,才进的公司。最主要就是,这三个都有不在场证明。”
“大家把资料翻到大刘的调查记录。”卓越拿起资料,用笔尖在上面指点着,“由冯焰欣的电话记录可以看出,和她交往的人确实不多,她的座机电话,当天没有打入记录,而打出记录只有一个洪峰的号码。她的手机有一个打出记录,是大刘查到的本市的神州行号码中的一个,还有一个打入记录,仍然是这个号码,但是,请大家注意时间——夜里十二点三十一分,这个时间和我们检测后估计的爆炸时间相吻合,由爆炸时间和爆炸点的位置来分析,我们可以肯定,爆炸现场的爆炸物,就是手机。”
卓越话音刚落,刑侦队员们就开始各自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
“手机引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煤气泄露时,正好有人打电话进来,伤者接了电话,电火花引起爆炸。”
“对,还有种可能,就是罪犯事先制造煤气泄露,然后,再打电话进来。”
“以爆炸现场的种种疑点分析,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没错,我也觉得是这样。”
“而且,我认为,伤者血液里检测出的毒品,也应该是罪犯强行注射的。”
“对,罪犯肯定十分熟悉伤者,知道她有吸毒史,他(她)利用了伤者这一点,企图让警方不怀疑伤者血液中为什么会含有毒品。”
“罪犯注射毒品,一定是想让伤者失去部分意识,从而闻不到煤气特有的、刺鼻的大蒜味,在丧失警惕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接听手机,引起爆炸,不是那个与伤者最后联系的电话正好就和爆炸时间相吻合吗?”
……
会议即将结束时,卓越已经整理出大致完整的案发经过:“同志们,我的意见也与大家一致,案发经过基本如此。但是,我觉得大家疏忽了一点,伤者残存的日记上提到的‘一批货’究竟是什么?以我取得的线索,综合小王和大刘调查的情况来看,我敢肯定,是毒品。而且,伤者肯定是在为一个大型贩毒集团在做事,估计,想杀她的罪犯,也是贩毒集团内部的人,所以,我们目前的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与冯焰欣密切联系的那两个神州行号码上,特别是在冯焰欣出事时出现的那个号码最为可疑。”
小王看着卓越:“卓队,那这个案子应该可以暂定为仇杀了吧?”
“嗯,暂时这么定吧。”卓越沉思着说,“呃,小王,待会散会之后,你马上打一打那几个神州行号码,不要用局里的电话。”

4
卓越慢慢踱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将隐隐作痛的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良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睁开眼,拿起电话话筒,拨通了妻子筱云儿的电话:“喂?云儿。”
“……”
“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
“现在还不知道。”
“……”
“对不起啊,老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
“唉,没办法,只能让你多受累了。”
“……”
“等案子完了,我一定抽几天时间好好陪陪你和女儿。”
“……”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再见。”
“……”
“咚咚咚”卓越刚挂了电话,就听到有人敲办公室门,他抬起头:“请进。”
助手小王推门进来:“卓队,我刚打了那几个电话。”
“怎么样?”
“都停机了。”
“是吗?这样吧,你明天一早就跟云南那边联系,请那边的同行帮我们查查那两个电话号码。”
“是。卓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啊,你先走吧,我还得处理一点事。”
卓越办案向来有个习惯,每当案情有些停滞不前的时候,他都喜欢上案发现场去走走、看看,今晚也是这样。
今夜的月色很好,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就象轻薄的丝绸拂过面颊,凉凉的,滑滑的,别墅小区里凌乱的爆炸现场,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一丝凄凉和诡异。
卓越没有把车开进小区,而是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步行来到了爆炸现场。他远远地、静静地站在爆炸现场前的一棵树旁,肩膀斜斜地倚在最低的树叉上,眼睛出神地看着面前那焦黑一片的凌乱。
那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是不是我们分析的那样呢?
冯焰欣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突然,耳边“嗵”地一响,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卓越的脖子,惊恐使他“噌”地倒退了一步,他想叫,但是他没有叫,他怕一张嘴,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就会蹦出口腔。卓越定睛看向树杈,树杈上的暗影里,一双绿荧荧的眼睛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离他的眼睛不到一尺远。惊魂未定的卓越,清晰地听到,从绿眼睛那儿传来“呼呼”的声音。他感到手心里黏糊糊的,有汗液渗出,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缓缓地伸向了左肋下。绿眼睛眨巴了几下,“喵——”地一声不见了。
觉得自己久未呼吸的卓越长舒了一口气,又深深地、贪婪地吸进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他将汗湿的手掌在衣襟上搓了几下。
卓越啊,亏你还是个警察。
居然被一只黑猫吓成这样。
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卓越自嘲地笑了笑,看了树杈一眼,慢慢地走近爆炸现场的废墟,他正要跨过一根烧焦的横梁,抬起的脚猛地停在了半空,他觉得后脖颈发毛,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卓越嘴里苦生生的,他咬了咬下唇,徒地转过身,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刚刚站着的树杈旁。
卓越厉声喝问道:“谁?”
那个黑影施施然走出树荫:“我是这儿的住户,看样子,你是个警察吧?”
面前是个大腹便便、和蔼的中年男子,卓越释然:“是的,你住哪儿?”
“我家就住在进门那一栋。”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是来遛狗的。”那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卓越这才看到,在那男人的脚下趴着一只白色的叭儿狗:“哦,我是刑侦队的卓越,你贵姓啊?”
“卓警官,我免贵姓王,叫王真。卓警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到我家坐坐吧。”
“那——”卓越看了看表,“如果不打搅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
王真的家装修得金碧辉煌,一看就明白主人的身份。王真热情的给卓越沏上了茶,还端上了一些点心和水果。
卓越打量了一下房里的摆设,看着坐在对面的王真:“王先生一个人住?”
“是的,老婆、孩子都去了国外。”
“哦,那王先生也一定知道那家出的事吧。”
“知道啊,我们这儿早就传开了。唉——,那个女人真可怜,蛮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就……”
“昨晚出事的时候,王先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没有。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家,帮朋友办事去了,因为太晚了,就睡在他那儿了,今天刚刚回来。”
“哦,是这样啊。那你昨天一天都没在家吗?”
“也不是,我是昨天晚上——大概是十二点钟左右吧——接了那个朋友的电话才出的门,那时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你出门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特别的事——?那事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啊。”
“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昨晚我将车开出车库时,看见一个男人在向外走,我一开车灯,他就迅速地跳到路边,背对着灯光,站住不动了。”
“一个男人?你敢肯定是个男人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敢肯定那是个男人,身材蛮高大、魁梧,从他走路的姿势和背影来看,象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样子嘛——没看清,因为他穿着连帽的长雨衣。”
“你再没看到别的了吗?”
“没有。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又加上又急事,就很快开过去了。不过,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都开出很远了,那个男人还是站在那儿没动。”
……
5
卓越很晚才回到家,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来到女儿的摇篮边,低头爱怜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撅起的小嘴动了动,耸耸鼻子,翻了个身。卓越俯身,轻轻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帮她掖好被子,这才转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上床躺下了。
筱云儿侧过身面对卓越:“怎么这么晚?”
卓越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在筱云儿的额上吻了一下:“对不起,老婆,办案子去了,没办法。”
“你知道人家担心你吗?”
“知道,知道。实在是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争取早点回来,睡吧。”
“下次,下次,老是下次。”筱云儿翻了个身,不再理卓越。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震醒了睡梦中的卓越,他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摸到手机:“喂?”
“……”
“小田啊,什么事?”
“……”
“是吗?”
“……”
“好的,我马上过来。”
“是谁啊?这么晚了。”筱云儿含混不清地问。
卓越迅速地穿着衣服:“队里的同事。”
“你又要出去啊?刚睡了一会儿。”
“案子有新进展,我必须得去。”
“那你开车当心点。”
“好的。”卓越在筱云儿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匆匆出门了。
卓越快步走向特护病房,小田迎了上来:“卓队,这么快就到了。”
“啊,什么情况?”
“庄护士长刚刚说,她在病房里看到一个黑影。”
“哦?她人呢?”
“在病房里。”
“叫她出来问问吧。”
“是。”
庄梦楠走出特护病房,脸色有些苍白,小田对卓越说:“这就是庄护士长。”
卓越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卓越。”
庄梦楠也伸手跟卓越握了握:“你好,卓队长。”
“刚才小田说,你在病房里看到一条黑影,是怎么回事?”
庄梦楠将看到黑影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卓越的眉头深深皱起:“你没看得很确切,那我们能不能进病房看看。”
庄梦楠点点头:“跟我来吧。”
病房里,卓越和小田仔细地探寻着每一寸地方,庄梦楠在一旁绞着两手,紧张地看着。
卓越在心电图仪面前停下,弓着身子看了好一会儿,他严肃地转过身:“庄护士长,这个心电图仪的架子,本来就是这样摆的吗?”
庄梦楠上前一步,看了看,有点惶恐地对卓越说:“不对,这个架子也应该象其他架子一样,是靠墙摆放的。”
“你敢肯定吗?”
“是的,我接班的时候,还检查过,如果那个时候动了,我就会把它摆正的。之后,就没人进来过,我也没再接近过这儿。”
卓越深深吸了口气:“你不是说你是被‘喀哒‘一声轻响惊醒的吗?那就是碰到了这个架子的声音。照这样看来,确实是有人进来过。”
“真的?”庄梦楠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庄护士长,幸亏你当时及时醒来了,否则,冯焰欣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啊!你是说,我看到的是、是凶手?”
“嗯。你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吗?”
“没有,我当时吓得要命,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呢。”
“一点也没看清吗?你再好好想想。”
庄梦楠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过了一会,她还是摇摇头:“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黑影应该是个男人。”
“哦,谢谢你,庄护士长。今晚发生的事情——在案子了结之前——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
“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
卓越和小田走出病房,卓越看了在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刑警一眼,他转身朝小田扬了扬头:“小田,你跟我过来。”
小田一脸惶惑地跟着卓越到了走廊那头:“卓队,什么事?”
“什么事?”卓越声色俱厉地说,“值班的时候你居然打瞌睡……”
“我……”
“我什么我?如果你不打瞌睡,会出这种事吗?如果你不打瞌睡,说不定我们就能抓住哪个罪犯了。”
“可是我……”
“你还说,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小田委屈地低着头:“人家都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囫囵觉了,你还……”
卓越听到小田的话,脸色柔和了许多,脸上还浮上了点愧色,他伸手拍了拍小田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失误,等会我就叫人来跟你们换班,你们明天好好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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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1
话筒里“咔嗒”一响,传来了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声音:“您好,053号为您服务。”随后,又是信息台小姐甜美的嗓音:“您好,请问您要发什么信息?”
洪峰用由于紧张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说:“今年夏天,我们还去香格里拉吗?”
“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句。”
“请问您要发到什么号码?”
“136********”
“您的号码?”
“复本机号。”
放下电话,洪峰心里忐忑不安,不时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走着,又焦躁地一屁股坐下,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洪峰惊了一吓,他稳了一下心神,颤抖着拿起了话筒:“喂?”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洪峰着急地提高了点嗓门:“喂?喂?”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答,但是传来渐渐沉重的呼吸声。
洪峰更加焦急:“喂?倪伟廉,你说话啊。”
“你是谁?”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洪峰吸了口气:“我是谁?哈哈!冯焰欣,你总知道吧?”
“你究竟是谁?”那边的声音有些急了。
“我是她未婚夫。”
“未婚夫?她从没说过她有未婚夫啊。”那头的声音平稳了些。
“我也不跟你罗嗦了,我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我又怎么知道这个暗语,你心里应该有数。”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是有钱吗?……”
“你想要钱?我凭什么给你钱?”
“警察不是正在查冯焰欣的案子吗?”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哼!冯焰欣的日记本在我手里。”
“日记?”那头的声音有些惊讶,“什么日记?”
“你们每笔交易,里头都记着呢,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不用了,你想要多少钱?”
“我这个人也不贪心,就拿个五百万吧。”
“什么?五百万?我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们做的是那种生意,你会没有五百万?再说,拿五百万买这样一本日记本,还算便宜你了。”
“我一时间哪能凑齐这么多钱。”
“那就算了吧,我把日记本交给警察,说不定还有奖金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停了停,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什么时候?”
“三天。三天后,你准备好不连号的旧钞,再打……”洪峰沉凝着想了想,“再打136********这个号码,我会指定你放钱的地方,等我拿到钱,你再到老地方去取日记本。”
“不行,万一你拿了钱,不给我日记本,我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日记本,三天后,我打你电话,地点你定。”
洪峰犹豫了一下,最终禁不起那么一大笔金钱的诱惑:“好吧,就这么定。”
洪峰放下电话,坐在书桌前,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哇!五百万!
我就要有钱啦!
不行,我得走。
万一警察来找我问什么事,坏了我的计划怎么办?
想到这儿,洪峰立马站起来,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收进箱子,刚要出门,他又停下来,把手机关掉,取出手机里的手机卡,随手扔掉。然后,他又拿出了另一张手机卡——这是一张搁置了很久的,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也就是刚才电话里告诉了倪伟廉的,神州行号码的手机卡——换进了手机里。最后,洪峰在房间里检视了一番,直到认为确实没留下什么,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2
洪峰离开出租屋之后,便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偏僻的小旅馆,备足了三天的口粮,窝在小旅馆里,足不出户,焦急地等待着倪伟廉的电话。
五百万!
我怎么花呢?
首先回家买房子。
再买部车子。
然后,穿一身名牌。
开着车子到许萍家,让她父母看看。
还有,那个秦莺。
我要用钱砸死她。
到时候,这两个女人肯定会求着我娶她们。
我呸,我会要她们?
我有钱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洪峰躺在床上,在臆想中,铺天盖地的百元大钞向他飘来,洪峰躺在钱堆中挥舞着双手“嘿嘿”地傻笑着,继续幻想着渐渐沉睡过去。
夜,死寂而沉静,洪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着,就象小时侯下了晚学,独自一人行走在乡间无人的小道上。
难道我又回到了家乡?
可是,我又明明感到,这并不是家乡的小路呀。
我这是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洪峰在墨汁般的黑暗中停下了脚步,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着面前这陌生的暗夜,然而他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他又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黑暗中哪怕是一点最微小的声音,可是周围却寂静得可怕。
忽然,面前不远处出现几团绿幽幽的火光,一点点、一点点在半空中忽左忽右地漂浮着向洪峰靠近。
啊?!鬼火?!
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鬼火?
难道、难道我走不出这个地方,就是我们乡下传说中的鬼挡路?
洪峰的心中有个声音大叫着催促他赶快逃跑,但是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在胸前,脸色严肃,两眼圆睁。然后他的那种木雕般的表情慢慢地变了样。眼睛就象要突出来,恐怖地咧开嘴。他想尖叫,却叫不出来。
那几团绿光越来越近,几乎就贴着洪峰的皮肤在绕着他旋转,可他却感觉到,那绿光是冰冷的。绿光继续旋转着,渐渐地扩大,最后,洪峰整个人都置身在一整团巨大的绿光中,就在他终于要尖叫出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又起了一阵变化——那是惊恐中爆发出的喜悦。
钱!?
是钱!
天上下钱雨了。
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多了!
都是一百元的钞票呀。
噢,我发财了!
洪峰站在绿光中咧开嘴大笑着,他贪婪地伸出双臂去接那漫天飞舞的钞票。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那一张张钞票直直地穿过他的手掌,没进了脚下的黑暗中。洪峰急得额上都冒汗了,他蹲下身,在脚下看不见的地上摸索着,掉在地上的钞票就象落在干旱土地上的雨滴一样,刚接触地面就倏地钻进地底不见了踪影。
直到所有的钞票都落完了,洪峰一张也没有捡起来,他茫然地站起身,四下观望着,除了绿光和黑暗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他的脸上铺满了失望,进而痛心疾首地捶打起自己的头来。
绿光外似乎有东西在接近,洪峰也听见了那轻微的“哒哒”声,他停止了疯狂的举动,警惕地听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由于恐惧,洪峰的心脏膨胀起来,膨胀起来,他以为心脏马上就要爆炸了。终于,他看清了那个声音的来源,绿光外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就象穿过水波一样穿过绿光,在洪峰面前停了下来。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冯焰欣,她怎么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面前的冯焰欣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亭亭玉立地微笑着朝洪峰伸出了一只白嫩的手臂。禁不住诱惑的洪峰也迟疑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冯焰欣的手上,冯焰欣的五指慢慢握紧。
洪峰有些紧张地盯着那只手,就在那只手完全将洪峰的手握在掌心里的时候,它忽然变成了黑色——是那种肿胀得发亮的红黑色。与此同时,一股皮肉烧焦的腥臭味从洪峰的鼻孔钻进来,直冲他的脑门。
洪峰抬起头,看到那种令人恶心的黑亮由那只抓住他手掌的手,迅速地蔓延至冯焰欣的全身。冯焰欣眼中黑葡萄样的瞳仁也在缩小,直到整个眼球变为银白色,肿胀外翻的嘴唇上挂上僵死的狞笑:“阿峰——,阿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我需要你。”
洪峰盯着冯焰欣那张烧得稀烂的脸,觉得自己的脸上好象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蜡,表面是一层坚果壳一般的皮肤,皮下涌动着恐惧的热流。他煞白的嘴唇颤抖着,想通过尖叫释放自己的惊恐,可是,他的尖叫却始终待在他的胸腔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冯焰欣的另一只手缓慢地举起来,伸到洪峰的脸上抚摸着,每抚摸一下,洪峰都能感觉到她手上那烧烂的皮肤和着黏液留在他的脸上,他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强烈的死亡的味道。
洪峰猛然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小旅馆那潮湿得略带霉味的小房间里。他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伸手抹去了额上的汗珠。耳中听着窗外夜虫的鸣叫,却再也难以入睡。
晚上,大家都下班了,倪伟廉一个人坐在黑灯瞎火的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不时映照出他阴郁的脸。
五百万!
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以为他能拿得到吗?
跟我玩?
你还嫩了点。
唉!
我真是不谨慎!
冯焰欣,这个女人……
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一本日记。
那小子,他是怎么认识冯焰欣的呢?
嗨!
别想了!
反正那小子也活不了几天啦。
想到这儿,倪伟廉脸上露出魔鬼般的神情,他狠狠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带着一脸阴沉的笑,走出了办公室。
三天后的清晨,洪峰很早就醒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他不时看看放在枕边的手机,终于掀被下床,撩开窗帘,保持这个姿势,在窗边站了很久。
窗外,天,阴沉沉的,整个城市刚刚苏醒,四周静悄悄的,连早起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洪峰的心中,兴奋中夹杂着莫名的不安。
五百万!
五百万啊!
我的命运即将在今天改变。
昨晚,我早已想好见面的地点。
那个地方是再好不过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呢?
也许是焦虑造成的吧?
或者 或者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噩梦在作祟?
嗨!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是个男人啊。
不管它,等吧。
洪峰刚刚洗漱完,手机铃声就及时地响了起来,他来不及放下毛巾,一步跨到床前,拿起手机,稳定了一下心神,按下了接听键:“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倪伟廉低沉的嗓音。
“倪伟廉啊,准备好了吗?”
“你定好地点了吗?”
“城北小河边,有片树林,你知道吗?”
“知道,可是那儿安全吗?”
“当然呐,一般人很少上那儿去的。”
“你肯定?”
“嗯,那儿荒凉得很,旁边又有个大的垃圾掩埋场……”
“是这样,傍晚见怎么样?”
“不行,下午。”
“你以为我象你那么闲吗?如果时间谈不拢就算了。”
洪峰犹豫了半天:“那——五点,再不能晚了。”
电话那头的倪伟廉似乎也在考虑:“好吧,就五点,你别忘了带那日记本。”
“我不会忘,只要你记得带钱就行了。”
倪伟廉四点钟就把车停在城北一个公共停车场,戴着鸭舌帽,提着两个密码箱,徒步走向小河边,一路上还不时四下里观察,这一带果真荒凉得很,周围一个人影也不见,只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在鸣叫,就象一个绝望的人在狂笑。
倪伟廉走进了树林,闪身到一棵树后,将箱子放在脚边,掏出一个德国大哥大的烟盒,潇洒地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着了火,深深吸了一口,阴险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地盯着那条林间小道。
五点差十分,林间小道的尽头,出现了洪峰小心翼翼的身影,他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前的口袋,不时惊慌地四处张望。
躲在树后的倪伟廉仍旧镇定地一动也不动,闪动的目光紧盯着林中空地上,那焦急的不断跺着脚的洪峰。他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二十了,林间小道的那头再没有出现一个人影,他确定林间空地中那个男人,就是冯焰欣的男朋友。于是,倪伟廉掷下烟头,一脚碾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又压低了鸭舌帽、竖起衣领,提着密码箱,绕到林间小道的那头,信步走了过来。
急得鼻尖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的洪峰,一眼看到林间小道上出现的身影,他二话不说,快步迎上前,低声问:“你是倪伟廉吗?”
“你是——?”
“洪峰,冯焰欣的男朋友,钱带来了吗?”
倪伟廉冷静地把提着的密码箱晃了晃:“日记本呢?”
“在这儿呢,把钱给我,箱子的密码呢。”洪峰拿出日记本,眼中闪现出兴奋的光,紧盯着密码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倪伟廉依然冷静:“别忙,让我先看看日记。箱子没设密码。”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洪峰将拿着日记本的手本能地回缩了一下,贪婪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装钱的箱子。
倪伟廉眉心跳了跳,把两个密码箱放到两人之间的地上,后退了两步:“现在可以给我日记本了吧?”
洪峰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几乎是叫嚣着:“再退两步。”看到倪伟廉又退了两步,洪峰看了一眼日记本,丢了过去,扑向箱子,一手一个使劲提起来,踉踉跄跄地钻进了树林,回头看看倪伟廉没有跟上来,他挑了一处较隐蔽的地方,“嘭”地放下箱子,喘着粗气蹲了下来,颤抖着双手,打开密码箱。此时的洪峰,额上渗满了密密的油汗,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拿出一沓百元大钞,“啪啪”地在掌心拍打着,吞了口口水,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来。
洪峰心满意足地将钞票放进密码箱,就在他即将盖上箱子盖时,他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骤然袭来的恐惧使他瞪圆了双眼,眼球就象要掉出眼眶般地鼓凸着,顿失血色的嘴大张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感觉到一个冰凉的物体猛地从他的左肩胛下插入他的体内,他似乎听到了心脏的破裂声,他缓缓地低下头,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胸前“长”出了一截闪亮的刀尖,沾在刀尖上热乎乎的血珠正一滴滴地滴落下去。他没有感觉到痛,就在他将要失去所有意识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正朝着黑暗的深渊坠落。
倪伟廉冷冷地看着洪峰的死亡,他将刀子一下一下从洪峰体内拔出,随着刀子的拔出,洪峰的身体拱了起来。这一刻,错觉让倪伟廉认为——洪峰复活了,他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倪伟廉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感到自己的胃象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身子猛地后缩。
洪峰的身体继续拱在那儿,再没有动静。倪伟廉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神色,他轻蔑地用脚尖翻过洪峰的尸体——朦胧中,洪峰那早已死亡的眼球,呆滞而灰暗——他将刀子在洪峰的衣襟上擦干净,就着从树的缝隙里射进来的朦胧的光线,检查了一下刀尖。然后,他蹲下来,迅速扒开尸体旁边的落叶,把沾血的落叶和洪峰的尸体一并推了过去,掩盖好,再捡了一根树枝,把所有的痕迹清扫殆尽,最后,他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将刀子在宽大的风衣里掖藏妥当,阴森的目光将周周围围扫视了一圈,满意地提起密码箱,快速地隐没在夜幕下的树林中。

3
阳光明媚,暖风拂面,鸟儿在树梢上欢唱,一群快乐的孩子们笑着、叫着,冲向波光粼粼的小河边,一只大黄狗跑前跑后,欢快地窜着,不时“汪汪”地叫着。
孩子们将书包甩在沙滩上,捋起衣袖,或蹲、或趴,在河边捞起小鱼来,一时间,寂静的金色沙滩变得喧闹,静静流淌的小河,也感染了孩子们的快乐,跟着他们欢腾起来,清澈的河底,彩色的小石子,星罗棋布,顽皮的小鱼游过来、游过去,象是在跟孩子们玩着捉迷藏。
一个最小的小男孩玩得满头大汗,他站起身,阳光将他的小脸映照得红扑扑的,他满脸笑容地转过身,突然,笑容在他脸上凝结住:“虎子——,虎子——,虎子不见了。”
沙滩上,嬉闹着的孩子们停止了喧哗:“虎子不见了?虎子真的不见了。虎子——!虎子——!”
小河边稠密的树林中,隐约传出几声狗叫,那个最小的小男孩,脸上的焦急转为兴奋,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湿呼呼的手,一头钻进了树林中。
其他的孩子们叫闹着追了上去:“胖胖,胖胖,等等我们,你慢点跑!”
胖胖跨进树林的那一刻,觉得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脚下厚厚的落叶软绵绵的,他循着狗叫声,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树干的空隙中,跑向树林深处。
树影斑驳中,胖胖看到大黄狗虎子,正起劲地用爪子刨开落叶,咬住一个什么东西,摇晃着头,用力地往外拖。
胖胖兴奋地加快了脚步,蹒跚地跑向大黄狗虎子,突然,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却并不感到疼痛——他迅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间感到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看身后,其他的孩子们都没有赶上来,他不敢再往前走,于是,他犹豫地站在原地,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大黄狗虎子:“虎子,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发现宝贝了?虎子?”
大黄狗虎子停止了拖拽,回头朝着小主人“汪汪”叫了两声,好象在召唤胖胖过去,见胖胖没动,它跑过来,轻轻咬着小主人的裤脚,将胖胖拖到了那东西面前。
那东西似乎很大,只有半截露出地面,胖胖看不太清楚,他伸长脖子,好奇地向前又走了一步。那一刹那,他全身一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握紧拳头的双手撑在身后的落叶中,屁股挪动着,一下一下地往后退。胖胖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东西,牙齿将下唇咬得苍白,小小的鼻翼剧烈地翕动着。他的惊叫被压在了胸腔中,鼓胀胀地难受。
死人?!
露出地面半截的死人,仰躺在落叶中,凌乱、缠结的头发,被风吹着,飘来飘去,洞开的、死白色的嘴里塞满了杂七杂八、黑糊糊的脏东西,树影婆娑中,死人仿佛活了过来,眼珠在不停地滚动着,浅色外套的胸前,一大片干涸的血迹,硬邦邦的呈黑褐色,他僵硬弯曲着的十指,也似乎活动起来,仿佛不甘于被落叶掩埋,想翻身爬出来一般。
大黄狗虎子轻声哼着,走到小主人胖胖的身边,当虎子温热而带着腥味的鼻息喷到胖胖脸上时,胖胖一把抱住了虎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黄狗虎子也跟着一阵狂吠。
随后跟上来的孩子们蜂拥着围住了胖胖和大黄狗虎子,七嘴八舌地询问胖胖出了什么事,惊魂未定的胖胖将头埋在大黄狗虎子身上,只顾哭,并不答话,只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前方。满头雾水的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挤着、挨着慢慢走过去,当孩子们突然停住脚步的时候,一片稚嫩的、尖利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摇醒了沉寂的树林,响彻了黄昏的天空。

第十一章
1
靳东明又出差了。
庄梦楠草草吃过晚饭,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开着,她并没有看,脑子里乱哄哄的,东想想,西想想,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阵睡意袭了上了庄梦楠的心头,她的眼皮有些发涩,她抬头看向墙上的钟——十点半了——她不想睡,她害怕,她怕睡着了又会梦游,尽管她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梦,可她仍然害怕那梦境,由此产生了对睡眠的恐惧。
不要睡觉。
我不想睡觉。
可一阵紧似一阵的睡意使庄梦楠无奈地关上电视,站起身走进浴室,当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流水声时,一屡屡乳白色的水蒸汽透过浴室门的缝隙钻了出来。洗完澡,庄梦楠身上冒着热气,披着一条大浴巾走出浴室门。洗过热水澡的庄梦楠睡意全消,在浴室里,她想出了一个防止自己梦游的好办法。她走进卧室,换上睡衣,拿起大门钥匙,走到客厅门前,将客厅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将钥匙放到书房里书桌抽屉的最底下。这才安心地走回卧室。
不会再梦游了。
今晚,我决不会再梦游了。
庄梦楠半倚在卧室的床头,拿起一本没看完的小说,小说精彩的内容没有吸引住她的思绪,然而,她的思绪不知在何处中断了,她终于进入了梦乡,她的最后一个念头象长鸣的钟声一样紧紧跟随着她。
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祝自己晚安吧。
庄梦楠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客厅里。
我又梦游了吗?
为什么?
庄梦楠听到一个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在呼唤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打开客厅门,走了出去。
不要出去!
我不要出去!
庄梦楠走进了浓重的黑暗中,空气依旧温暖,半空中,仍然是那双流着泪的、怨恨、红肿的眼睛,湿漉漉的泪珠一滴滴地滴落在庄梦楠的肩头。庄梦楠不想再看那双眼睛,她低下了头,却看不见自己的脚,脚下飘浮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渐渐地雾气开始升了上来,象张白色的膜一样把她的小腿全部包了起来。
庄梦楠继续向前走着,那个声音——那个一直操控着她的力量——拖拽着她,不停地走着。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她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她感到自己好象正行走在树林中,四周寂静的空气中,有风吹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会碰到树干吗?
大概不会把。
就在这时有种声音响了起来,庄梦楠记得这是她上次没听到过的,那声音先是一阵高声大笑,然后变成了抽泣。沉默了一会后,大笑声又响起,这次变成了疯子似的哭叫。庄梦楠的血液都快凝住不动了,脚下的雾气象梦幻一样围绕着她,大笑声消失了,只剩下了风摇动树冠的声音,风声能听到却感觉不到。
风为什么吹不下来?
要是吹下来,能吹走雾气吗?
如果吹散了雾气的话,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来?
倘若露出来的是更可怕的东西,那,风还是不要吹下来的好。
庄梦楠终于停了下来,她猛地抬起头来,惊讶的看见,自己又站在了那一片焦黑面前——比包围着她的黑暗,更黑得发亮——仿佛那片焦黑是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看到,半空中的那双眼睛总是跟她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始终令人恐惧地瞪着她。
这个地方充满了幽灵。
这个黑暗的地方全是这些东西。
又有什么东西走过来了?
那个东西就在附近,越来越近的地方,庄梦楠听到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感觉到那可能是个人。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低声呻吟,她意识到周遭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她还意识到半空中那双眼睛不知何时消失了。她感觉到,不,她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象臭猪肉烧焦了一样令人发呕的味道,她的胃一阵收缩的痉挛。
哦!不!
不要过来!
庄梦楠听着那无情渐近的声音,恐惧一下子攥紧了她的心,她想转身逃跑,可是,那一直控制着她的力量,却将她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她近乎绝望了。
闭上眼睛!
庄梦楠,不要看!
那个东西渐渐清晰起来——庄梦楠闭上眼睛也能够真切地看到——蓦地,一个黑影就象突然出现一般,站立在她的面前。庄梦楠充满疑惑和恐惧的脸越抬越高,象在观察发射的火箭一般看着。
是他?!
是那晚在特护病房中出现的黑影。
黑影慢慢抬起模糊不清的双手,落在了庄梦楠的脖子上,那种令人发呕的气味,更加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嗅觉神经。就在这一瞬间,庄梦楠清楚地看到——在黑影的帽子下,居然是黑糊糊一片,没有脸。他掐得庄梦楠透不过气来,庄梦楠艰难地吸进最后一口气,她的呼吸被完全截断了。
庄梦楠挣扎着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她觉得背上冰凉冰凉的,肩头潮呼呼的不舒服,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惶恐地看见自己居然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她象一条被钓离水面的鱼一样蹦了起来。一声清脆的“叮当”声,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看到床脚边掉着一把银闪闪的钥匙,她疑惑地捡起钥匙,对着阳光,举到眼前——是大门的钥匙。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庄梦楠迅速地将目光移到自己脚下,脚上又沾满了那种黑色脏兮兮的东西,浅黄色的木地板上也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与她脚上同样的脏东西。庄梦楠感到自己的胃象针扎一样刺痛,她弯下腰,捂住胃部,快步冲进浴室,趴在洗脸池边,干呕起来。除了一些酸苦地液体外,她什么也没呕出来。
嘴里酸苦的味道,刺激了庄梦楠的神经,她似乎不那么恐惧了,这时,她才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全身胀痛,她用单手撑着身子,拉上了浴室门,放满一浴缸热水,将整个身子泡进了热水中,任由热腾腾的水蒸气钻入她周身的每一个毛孔。她仰起头,舒适地靠在了浴缸边上,闭上了眼睛。
2
特护病房出现黑影那晚的第二天上午,庄梦楠接受过警察的问讯之后,又被叫到院长办公室,直折腾到将近中午才回到家。
吃过午饭,受到惊吓的庄梦楠,在丈夫靳东明的陪伴下,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很快,她就被噩梦惊醒,在靳东明的柔声安慰下,庄梦楠又带着泪痕睡下了。整整一个下午,她的睡眠都浸泡在噩梦中。
傍晚时分,庄梦楠朦朦胧胧的醒来,下午的梦,她都记不得了,惟独只有中午那个噩梦,还清晰地映在她的脑海中。
庄梦楠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懒洋洋地伸出手,在旁边摸了摸,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她猛的掀被坐起,惶惑地目光四下搜索:“东明?东明——!”
卧室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靳东明在围裙上擦着手,探出身子,关切的眼神投射向庄梦楠:“梦楠,怎么啦?又做噩梦啦?”
庄梦楠暗暗舒了口气:“哦,没有,我只是醒来没看见你,所以……”
“小傻瓜,我在做饭呢,快起来吧,饭就快好了。”
“嗯。”庄梦楠想到今晚还要值班,于是,她快速地穿衣下床。
七点多钟,庄梦楠又提早来到了医院,当走到特护病房门口时,她发现,门口守卫的两个刑警已经换了人。
两个刑警看到了庄梦楠,其中一个站起身来:“请问,你是……”
庄梦楠笑了笑:“我是来接班的,我叫庄梦楠。”
“哦,是庄护士长,你进去吧。”
“谢谢你。”庄梦楠推开特护病房门,走了进去。
下午班的护士看到推门进来的庄梦楠,笑着迎上前:“庄护士长,你来了,每次都这么早。”
庄梦楠笑着点点头:“是啊。病人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哦,那你下班吧。”庄梦楠边翻看病情记录,边走到冯焰欣的病床前,开始仔细地检查起各种仪器的数据来。
凌晨四点钟,庄梦楠放下手中的小说,站起身,朝病床上毫无变化的冯焰欣看了一眼,缓步走到窗前,对着静谧的夜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突然,庄梦楠的身后,呼吸机停止了“呼哧”声,心电图仪有节奏的“滴滴”声也变为了尖利的啸声。职业敏感告诉庄梦楠——出事了,她猛地转过身,冲到冯焰欣的病床前,按下了紧急呼叫键。
走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几个值班医生和护士急冲冲地涌了进来。门口那两个不知就里的刑警,着急地搓着双手,在走廊上来回踱着,不时探头朝观察窗看上一眼。
“怎么回事?”
“病人不行了。”
“心跳、血压情况?”
“监测不到。”
“给呼吸机加压。”
“氧气压不进去。”
“准备强心针。”
“心跳有恢复迹象,又不行了。”
“电击。”
特护病房里传出两声“嘭嘭”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
……
值班医生将口罩取下来,朝着庄梦楠摇摇头:“死亡时间记录下来了吗?”
“凌晨四点十五分。”
庄梦楠沉重地走到冯焰欣的病床前,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几个护士说:“把仪器撤了吧。”
值班医生刚走出特护病房门,门口的两个刑警马上迎了上去。
庄梦楠将心电图仪的架子推到门口,又回到冯焰欣的病床前,拈起冯焰欣身上的白被单,轻轻拉向冯焰欣的头部。
就在被单即将盖上冯焰欣眼睛的那一瞬间,冯焰欣的双眼“唰”地张开,肿胀的眼眶中,黑眼珠的周围,虹膜边上全是血,两颗浑浊的泪珠象挤出的血珠一样,滚出眼眶,眼中的神色,满溢着怨恨。
不等庄梦楠反应过来,冯焰欣一只黑糊糊的手伸出被单,一把抓住了庄梦楠的右腕。庄梦楠觉得自己的双膝在不断地磕碰,身子象一根针一样挺直、僵硬。
冯焰欣那比常人大两倍的头,在枕上一跳一跳,努力想抬起来。她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发出风吹过哨子般的声音,她试图说话。庄梦楠能听出些音节,但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她感觉胃里一阵难受,赶紧用空出的左手捂住嘴,抑制住自己,她的右手怎么也挣不脱冯焰欣抓住她的那种黏糊糊、滑腻腻的恶心感。冯焰欣的头离庄梦楠如此之近,以至于庄梦楠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那种死亡的味道。
冯焰欣放弃了抬头的欲望,只用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睛可怕地死盯着庄梦楠的眼睛,喉咙里终于发出一个清晰、嘶哑的音节:“你——”,接着,她嗓子眼里“呼”的一声,全身软塌了下去。
抓住庄梦楠右腕的力道一松,庄梦楠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冯焰欣垂在床边的手在庄梦楠眼前晃动着倾斜起来,那肿胀的焦黑充满了天空。意识象潮汐一样,迅速退出了庄梦楠的脑海。

3
浴缸中的水开始有些凉了,庄梦楠睁开眼睛看着结满冷凝水的浴室天花板,脑海中充斥着冯焰欣的模样,每当此时,庄梦楠的心就潮湿得能挤出水来。
一身轻松的庄梦楠走出浴室,将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把凌乱的房间也稍事收拾了一番,她撑着扫帚,站在阳台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声轻微的“咕噜”声吓了她一跳,好半天,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肚子饿了发出的抗议声,她松了口气,淡淡地笑着摇摇头。
连日的劳累。
连日的惊吓。
我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
上午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中午庄梦楠接了个靳东明的电话,她没有告诉丈夫她的噩梦,只是嘱咐他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然后,她小睡了一会儿,这是个甜蜜、无梦的睡眠。下午,养足了精神的庄梦楠,心情也开始舒畅起来,她突然有种出去走走的欲望。
阳光照耀的街头熙熙攘攘,人们匆匆忙忙地在庄梦楠身边来来往往。庄梦楠迎着和煦的微风,捋了捋飘飞的长发,抬起头看到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驱走了连日来,占据在她心头的阴霾。庄梦楠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街心花园,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扑鼻而来,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的花朵,令庄梦楠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她陶醉着仰起脸,眯起眼睛,感到自己仿佛融入了这阳光、这花香的空气里。
“梦楠,真的是你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庄梦楠身旁响起。
庄梦楠惊讶地回过神来:“云儿姐,怎么会是你啊?”
“我办事经过这儿,老远看着象你,就跟上来了。真没想到,十多年没见,居然又碰面了。”
“是啊,一晃就十二年了。云儿姐,你不是跟你父母一起去了外地吗?”
“去了外地就不能回来啊?我蛮喜欢这座城市的,大学一毕业,我就来这儿找了工作。”
“云儿姐,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我啊?好着呢,现在在市电视台当记者。”
“那真的很不错呀,云儿姐,你一向都是这么优秀的。”
“你也不错啊,让我猜猜你现在在干嘛,嗯——是不是在当护士?”
“哇,云儿姐,你的记性真的很好啊,居然还记得我小时候想的事。”
“那——我猜得对不对?”
“嗯,我在省人民医院当护士。”
“省人民医院?不错嘛!呀,你看我,净顾着跟你说话啦,台里还有事呢。这样吧,梦楠,我留个电话给你,我们找个时间聚聚。”
“好呀,我也给你留个电话吧。”
庄梦楠看着筱云儿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她们小时候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六岁那年,庄梦楠的父母将她送进了市里最有名的少儿艺术团——小星星少儿艺术团学习舞蹈,艺术团里都是一些和她年纪基本相仿的小男孩、小女孩,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其中,有个比庄梦楠大三岁的,叫筱云儿的女孩,和庄梦楠特别投缘,没有几天,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筱云儿也总是象姐姐一样照顾着庄梦楠。
庄梦楠每到了熄灯之后,就偷偷溜进筱云儿的宿舍,硬要跟她挤着睡。两人由于经常半夜里还在嬉闹,有好几次都被巡夜的老师逮住,一起挨罚。
而一到周末,庄梦楠和筱云儿要各自回家的时候,两姐妹总是依依不舍,庄梦楠老是哭着、闹着要跟姐姐回家,有时,家人拗不过她,也只好让庄梦楠住到了筱云儿家。两家的关系,也因这两个孩子的友谊,而热络起来。
十二年前,也就是庄梦楠十一岁的时候,筱云儿的父母因调动工作的关系,要离开这座城市,庄梦楠和筱云儿在一起哭了一夜,互赠了礼物,并约定要经常通信。
此后的一年多,庄梦楠和筱云儿还保持着频繁的联系,但是由于庄梦楠家的搬迁和其他的种种原因,她们才失去了联系。
与筱云儿不期然的偶遇,为庄梦楠目前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庄梦楠的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温馨。

3
浴缸中的水开始有些凉了,庄梦楠睁开眼睛看着结满冷凝水的浴室天花板,脑海中充斥着冯焰欣的模样,每当此时,庄梦楠的心就潮湿得能挤出水来。
一身轻松的庄梦楠走出浴室,将木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把凌乱的房间也稍事收拾了一番,她撑着扫帚,站在阳台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声轻微的“咕噜”声吓了她一跳,好半天,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肚子饿了发出的抗议声,她松了口气,淡淡地笑着摇摇头。
连日的劳累。
连日的惊吓。
我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
上午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中午庄梦楠接了个靳东明的电话,她没有告诉丈夫她的噩梦,只是嘱咐他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然后,她小睡了一会儿,这是个甜蜜、无梦的睡眠。下午,养足了精神的庄梦楠,心情也开始舒畅起来,她突然有种出去走走的欲望。
阳光照耀的街头熙熙攘攘,人们匆匆忙忙地在庄梦楠身边来来往往。庄梦楠迎着和煦的微风,捋了捋飘飞的长发,抬起头看到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驱走了连日来,占据在她心头的阴霾。庄梦楠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街心花园,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扑鼻而来,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的花朵,令庄梦楠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她陶醉着仰起脸,眯起眼睛,感到自己仿佛融入了这阳光、这花香的空气里。
“梦楠,真的是你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庄梦楠身旁响起。
庄梦楠惊讶地回过神来:“云儿姐,怎么会是你啊?”
“我办事经过这儿,老远看着象你,就跟上来了。真没想到,十多年没见,居然又碰面了。”
“是啊,一晃就十二年了。云儿姐,你不是跟你父母一起去了外地吗?”
“去了外地就不能回来啊?我蛮喜欢这座城市的,大学一毕业,我就来这儿找了工作。”
“云儿姐,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我啊?好着呢,现在在市电视台当记者。”
“那真的很不错呀,云儿姐,你一向都是这么优秀的。”
“你也不错啊,让我猜猜你现在在干嘛,嗯——是不是在当护士?”
“哇,云儿姐,你的记性真的很好啊,居然还记得我小时候想的事。”
“那——我猜得对不对?”
“嗯,我在省人民医院当护士。”
“省人民医院?不错嘛!呀,你看我,净顾着跟你说话啦,台里还有事呢。这样吧,梦楠,我留个电话给你,我们找个时间聚聚。”
“好呀,我也给你留个电话吧。”
庄梦楠看着筱云儿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她们小时候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六岁那年,庄梦楠的父母将她送进了市里最有名的少儿艺术团——小星星少儿艺术团学习舞蹈,艺术团里都是一些和她年纪基本相仿的小男孩、小女孩,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其中,有个比庄梦楠大三岁的,叫筱云儿的女孩,和庄梦楠特别投缘,没有几天,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筱云儿也总是象姐姐一样照顾着庄梦楠。
庄梦楠每到了熄灯之后,就偷偷溜进筱云儿的宿舍,硬要跟她挤着睡。两人由于经常半夜里还在嬉闹,有好几次都被巡夜的老师逮住,一起挨罚。
而一到周末,庄梦楠和筱云儿要各自回家的时候,两姐妹总是依依不舍,庄梦楠老是哭着、闹着要跟姐姐回家,有时,家人拗不过她,也只好让庄梦楠住到了筱云儿家。两家的关系,也因这两个孩子的友谊,而热络起来。
十二年前,也就是庄梦楠十一岁的时候,筱云儿的父母因调动工作的关系,要离开这座城市,庄梦楠和筱云儿在一起哭了一夜,互赠了礼物,并约定要经常通信。
此后的一年多,庄梦楠和筱云儿还保持着频繁的联系,但是由于庄梦楠家的搬迁和其他的种种原因,她们才失去了联系。
与筱云儿不期然的偶遇,为庄梦楠目前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庄梦楠的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温馨。

第十二章
1
将近凌晨五点,卓越在问讯完庄梦楠后,带着满腹的疑问,疲惫地走出了医院大门,他考虑了一下,由于怕再次影响妻子筱云儿和女儿的睡眠,因此,他开车直奔市公安局而去。
卓越停好车,走进刑侦队的大厅,与几个值夜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台灯,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眉头紧锁,冥思苦想起来,右手不断地重复着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用笔尖点着笔记本。
男人?!
凶手是个男人?!
那个穿雨衣的男人和病房里的黑影,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案子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呢?
唉——!
卓越将笔掷在桌上,跌靠在椅背上,顺势把两条腿潇洒地搭在桌上,闭上眼睛,他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
夜,很黑,连路灯也闭上了它们的眼睛,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周遭安静得就象坟墓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卓越站在那棵树的阴影中,树冠在头顶无声地摇晃着,面前横呈着爆炸现场那一片凌乱的废墟,身后那更厚重的黑暗,大概是山影。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卓越,一脸的疑惑和不解。月亮,象一个深夜出行的偷窥者一般,突然出现在天空中,一切的一切都被包裹上一层冷冷的银白色。
就在这时,卓越听到背后响了一声,他很快地转过身去,眉毛拧在一起,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四下的阴影。周围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可是,他分明感到脸上、手上起了鸡皮疙瘩,后颈上的头发竖了起来。
那声响动又绕到了卓越的身后,他全身一阵发紧,屏住了呼吸,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恐怖潜入了他周身的经脉。他又转回身去,面向废墟,四处张望。
在卓越转身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一只猫,一只黑猫,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废墟不见了,这只猫就是这片废墟吗?
那只巨大的猫抖了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黑毛,半空中,象两只碧荧荧的灯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卓越,它将一只爪子伸向卓越,疯狂地挥舞着,它龇牙咧嘴,血盆大口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卓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恐慌象只老鼠似的在他脑子里扑腾、啮啃,他与恐慌搏斗着,空气象滚烫的热水一样在他干燥的喉咙里吸进呼出,本能使卓越迅捷地将右手插进了左肋下,那里空空如也。
我的枪呢?
面前巨大、愤怒的黑猫,仿佛电影镜头的交替,一下子变成了别墅小区的大门。卓越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走出幻境的卓越松了口气,一转身,想要离去。又一次袭来的恐惧,让卓越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着。
与卓越面贴面站着一条黑影,那黑影还穿着湿漉漉的连帽长雨衣,雨帽下黑糊糊的,没有脸。
不对!
他有脸。
洪峰?!
怎么会是他?
脸呢?脸又不见了。
卓越锐利的目光注意到,黑影藏在雨衣袖子里的右手上拿着个什么东西,还有红光在一闪一闪,看清了,是手机。突然,手机的铃声悠长地震响起来。
意识正缓慢地回到卓越脑中,手机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卓越艰难地掀开酸涩的眼皮,朦胧中,他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他的手机正在桌上,闪着蓝光,催促着他赶快接听。
2
将醒未醒的卓越动了动双腿,没有知觉,进而,从脚尖急速地传上来一阵酸麻,卓越强忍着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用双手把自己的腿一只一只从办公桌上搬下来,然后,几乎是扑到办公桌上,拿起了铃声不断的手机。
手机的蓝屏还在继续闪烁,屏幕的正中间两颗连在一起的心在不住的跳动,卓越心中一惊,做了个鬼脸。
糟了,是云儿。
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怕归怕,卓越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亲爱的。”
电话那头传来筱云儿恼怒的声音:“怎么才接电话?”
“我、我在办公室睡着了。”
“什么时候办完事的?怎么不回家睡?”
“办完事都快五点了,我怕打扰你和女儿。”
“你也不管人家担心你,你不会打个电话啊?”
“那个时候打电话也会吵醒你呀。”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上班了,回来再跟你算帐。”
“好的,好的,快去上班,别迟到了。”
“慢着,要记得吃早餐。”
“谢谢,谢谢提醒。我就知道老婆最疼我,好了,亲爱的,再见。哦,上班路上小心点。”
“别尽耍贫嘴,好了,再见。”
卓越放下手机,呼出了胸腔中憋了好久的一口气,心中随后涌上一股甜蜜蜜的感觉,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办公室门,卓越边活动双腿边应了声:“进来。”
助手小王推门探头进来:“哟,卓队,一个人偷着乐什么呢?”
“哪有啊?什么事儿?”
“今天还开不开晨会?”
“哦,开啊,正好昨晚又有了新线索,你去通知一下吧。”
“好的。哦,卓队,你吃早餐吗?我帮你去买点吧。”
“也好,谢谢你。”
刑侦队的大厅里,大家围坐成一圈,卓越站起来,拍拍手:“请大家安静,我们开个短会。我昨晚得到两条较有价值的线索。一是,昨晚我去了趟案发现场,别墅小区的一位住户,为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案发那晚十二点左右,他看到有个穿雨衣的神秘男人正走出小区大门,那个男人的行动很诡异;二是,在医院留守的小田给我打了个电话,大概三点来钟,在特护病房出现了一条神秘黑影,我与当班的护士谈过,她觉得那应该是个男人的身影,我们还勘察了特护病房,确实发现了有人进入过的痕迹。大家对这两条线索有什么看法?”
卓越话音一落,刑侦队员们就开始交头接耳,安静的刑侦队大厅顿时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我觉得,病房里那条黑影应该就是凶手。”
“我同意,但是小区门口那个,会不会也是凶手呢?”
“小区门口那个男人,难道他就不可能是小区里的住户,或是哪家的客人吗?”
“那天晚上,我询问小区住户时,问到过这方面的问题,因为当晚的天气较恶劣,所以,没有哪家来过客人,住户们也都没有出门。再说了,小区里家家都有车,要出门,他们都会开车的。”
“那不就出现两个凶手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估计小区门口出现的男人和病房里的黑影应该是同一个人。”
“也不能这么肯定,也许凶手还有同伙呢。”
“对,这完全有可能,但是,以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应该可以完全定性为谋杀了。”
“谋杀是不错,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只有一个凶手。”
“嗯,凶手可能是前晚没有杀死被害人,昨晚又潜入病房,想杀人灭口。”
“可是凶手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不是完全排除了劫杀,暂时排除了情杀吗?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有被害人兴许掌握了对凶手不利的某种证据,凶手杀她是为了灭口。”
卓越站起身:“我也来谈一点我的想法,前面的案情分析会我们也讨论过,被害人可能在从事非法买卖,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把这种买卖假定为毒品交易,也许凶手和被害人是同伙,我也从被害人的男朋友那里了解到,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来假设,被害人因为心生退意,而遭到了凶手的灭口。”
“对,卓队说得没错,如果这样假设的话,我们的侦察方向就明确多了。”
……
散会之后,卓越叫住了小王:“小王,你安排两个人去跟留守医院的小田他们换一下班。”
“是,卓队。”小王答应了一声,赶紧安排去了。
刑侦队员们也各自分头行动,展开了紧张的调查工作。

3
下午下班时,卓越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助手小王敲门进来了:“卓队,下班了,还不走啊?你也该早点回去陪陪嫂子了吧?”
“是啊,我收拾完马上就走。”
“哎,那正好,咱们一起走,我可以搭便车。”
卓越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客厅门,听到筱云儿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他一边换鞋子,一边高声喊:“云儿,我回来了。”
“哟,我的大队长,你还知道回来啊?”筱云儿端了一盘炒好的菜走进客厅。
卓越献媚地搂住了筱云儿的腰:“又怎么啦?老婆,来,亲一个。”
筱云儿硬着脖子,别开脑袋:“干嘛?干嘛?让孩子看到。”
看着筱云儿走进厨房,卓越做了个鬼脸,走到女儿的摇篮边,抱起胖乎乎的女儿,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叭”地亲了一口:“宝宝乖,几天没看到爸爸,想不想爸爸啊?哦——叫爸爸。”
筱云儿解着围裙走出厨房:“你神经病啊?女儿还这么小,她都不会说话呢。”
卓越朝着怀里的女儿撇撇嘴,用耳语般的声音悄悄说了句:“瞧瞧你妈妈,好凶哦。”
筱云儿眼一瞪,甩过头来:“你说什么?”
“什么?我说了什么?我没说什么啊,是不是?宝宝——!”女儿被卓越逗笑了,“咯咯”地挥舞着藕节样的小手臂。
夜,沉睡了,只有月亮那一盏孤灯静静地悬在空中。客厅里,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快四点了。
卧室里,卓越一家睡得很熟,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卓越从床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压低了嗓音:“喂?”
“……”
“是我,什么事?”卓越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服。
“……”
“什么?冯焰欣死了?”
“……”
“我马上过来。”卓越放下手机,飞快地穿衣服。
筱云儿翻了个身,并没有睁眼:“怎么啦?又要走啊?”
“是啊,你睡吧。”说完,卓越冲出了卧室,筱云儿在他身后又嘟囔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
庄梦楠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模糊晃动的白影,那一刻,她几乎错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里,那些白影都是飞舞的天使。她完全清醒了,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护士休息室的小床上,那白影不过是一个医生和两个小护士。见庄梦楠醒来,他们一起弯下腰,焦急地询问:“庄护士长,怎么样了?”
庄梦楠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没事了,躺一会好多了。”
又一张脸凑了过来:“庄护士长,我是卓越,还记得我吗?”
“嗯,记得,是刑侦队的卓队长嘛。”
“庄护士长,你现在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听到卓越的话,护士休息室里那几个医生和护士识趣地走出了休息室,带上了房门。
“哦,好的。”庄梦楠翻身坐了起来,觉得头还有些轻微的晕眩。
卓越抽了张椅子坐下,并示意跟在身旁的那个刑警也坐下:“庄护士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冯焰欣不行了的?”
“大概不到四点。”
“她的死不会有别的原因吧?”
“没有,她是因为烧伤并发症死亡的。”
“她最后醒来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讲讲?”
庄梦楠下眼睑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升起一种恐惧的神色:“那个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我很害怕,我、我……”
见此情景,卓越柔声安慰道:“庄护士长,慢慢想,别着急。”
卓越身旁的那位刑警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庄梦楠,庄梦楠接过杯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庄护士长,喝口水再说吧。”卓越轻声说。
庄梦楠啜了一小口水,双手捧着杯子,深深低着头:“她抓住了我的手,那眼神好可怕啊,好象、好象……一种什么感觉呢?对了,怨恨!她眼里充满着怨恨。”
“怨恨?你确定吗?”
庄梦楠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没错,就是怨恨。她嘴巴一张一张的,似乎有好多事要告诉我一样。”
“哦?她说了什么吗?”
“她、她只跟我说了一个字……”
卓越的眼中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什么字?”
“就是一个‘你’字。”
“‘你’?”
“嗯,就一个‘你’,说完她就断气了。”
“你能肯定是个‘你’字?”
庄梦楠咬住下唇,眉头拧成了一团:“也不是很肯定,但是,发音就是这样。”
“庄护士长,你还看到了或听到了什么别的吗?”
庄梦楠抬起茫然的双眼,看着卓越,摇摇头。
卓越站起身递给庄梦楠一张名片,并与她握了握手:“庄护士长,谢谢你。我还是那句话——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如果你再想起什么,请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4
卓越刚要跨出医院大门,负责问讯其他人的助手小王“噼里啪啦”追了上来:“卓队,等等我。”
卓越停下脚步,回过身:“你那边怎么样?”
“没问出什么东西。哎,卓队,你是回家吗?”
“都这时候了,我没打算再回家,准备去局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呵呵,我们一起走吧。”
东方的天边,露出一丝微光,空气寒冷而不流动,街两边的树木都懒洋洋地准备迎接黎明的到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偶尔会有一辆孤零零的车开过。
卓越慢慢地开着车,副驾驶座上的小王打破了沉默:“唉,冯焰欣怎么会死了呢?”
卓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小王一眼:“怎么?小伙子,泄气啦?”
“没有啊。”
“当警察就这样,你要做好准备,随时迎接意想不到的困难,今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哦。卓队,你那边问出了什么吗?”
“冯焰欣死了以后,又回光返照醒来了一下。”
“我也听说了,真是奇怪,死了的人还能醒来。她醒来说了话没有?”
“就说了一个‘你’字。”
“然后呢?”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就死了呗。”
“死了?就说个‘你’就死了?‘你’——什么意思啊?”
卓越并没有回答小王,却压低了头,探身看着前面,自言自语:“哎,那不是许嘉吗?”他加快了车速,猛地冲到前方,“吱”地一个急刹,将车停了下来。
马路边上站着的一个面貌清纯、打扮妖冶的年轻女子,她被突然停在了自己面前的车子吓了一跳,冷冷地看了看车门上的“公安”两个字,作势想要绕过车头过马路。
卓越摇下车窗,探出头:“许嘉,怎么看到我就想跑啊?”
那被叫做许嘉的女子惊了一吓,小心翼翼地回过头,仔细辨认了一番,接着,脸上立马堆出一脸假笑:“哟——!是卓队长啊,你看你,把人家吓了一跳。”
“嘁,许嘉,干了什么坏事吧?看到我就吓成这样。”
“哪能呢,哪能呢。”许嘉扭着水蛇腰,靠近了车窗,倚在车门上,“我从来不干坏事的,你可别冤枉人家。”
“大清早的,你站在马路边上干嘛?”
“哟,卓队长,总不至于站马路边上还犯法吧?”
“哼,许嘉啊,上次我可是听‘大头’说,你们那儿来了三个小姐啊。”
“哟哟哟,瞧您说的,我那儿怎么会有小姐呢。‘大头’那小子就爱胡说,您可别听他的。”
“是吗?我可随时会去看的哦。”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您可是贵人哪,我平时请都请不到呢。”许嘉打开坤包,摸出包女式香烟,麻利地弹出一根,“来,卓队长,抽烟。”
“不会。你什么意思?腐蚀我啊?”
许嘉脸上依然带着假笑,眼角瞟向副驾驶坐上的小王:“呵,我哪敢啊。那位帅哥,你来一根吗?”
小王脸一红,低下头揶揄着说:“我不抽烟的。”
“都不抽啊,那我自己来一根。”
卓越拿眼斜着正在点烟的许嘉:“许嘉,他也是刑警,你可别瞎调侃啊。”
许嘉眯着眼喷出一口浓烟:“他也是警察啊?啧啧啧,你们刑警队怎么个个都是帅哥呀?”
卓越看了看表说:“好了,许嘉,我得走了,不跟你多说了。”
“就走啊,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啦,卓队长,再见啊,还有那位帅哥,有空上我那儿坐坐啊。”
卓越摇上车窗,开动了车子,小王的脸还红着,低声问卓越:“卓队,她是什么人啊?这么肉麻。”
“红月亮休闲城的老板娘,是我以前办的一个案子的证人。怎么?有点受不了吧?”
小王没有回答,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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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1
许嘉出生在南方一个荒凉、贫困的小山村里,父亲许山是个老实、勤劳的山民,母亲韦玉秀是个温柔、善良而美丽的村姑,他俩都是孤儿,他们的结合也曾是那个封闭小山村中的一段佳话。两人结婚之后,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困苦,却还甜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许嘉的母亲韦玉秀怀上许嘉之后,父亲许山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能过上稍微宽松点的日子,离家几十里,到一个采石场去打工。就在韦玉秀怀孕六个月时,采石场那边传来了噩耗——许山在采石场的一次违规爆破中被滚下山的石块砸得血肉模糊,当场身亡。
许山出事的那天下午,韦玉秀正挺着个大肚子在自家地里艰难地干着活,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玉秀,玉秀,别干了,快去看看吧,你家男人出事呐。”
“啊,什么事?”韦玉秀甩下锄头就冲上了田埂。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快跟我走吧。”
当韦玉秀坐着村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一路颠簸着来到采石场时,一眼就看到采石场的门口,血迹斑斑的白布下盖着的一个人体。
有人将韦玉秀扶下拖拉机,韦玉秀靠着拖拉机站了好久,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在周围人的提醒下,韦玉秀才一脸苍白,木呆呆地一步一步挪向白布盖着的尸体,就在这一刻,韦玉秀的心里还抗拒着这个事实。
不!不会的!
不是山哥!
那绝对不是山哥!
他是不会丢下我们娘儿俩不管的。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它打破了韦玉秀一切的希望。有人揭开了血迹斑斑的白布,浓酽的、中人欲呕的血腥味“嗡”地一下直扑韦玉秀,经血腥味的刺激,韦玉秀的头脑才真正清醒过来,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团扭曲、模糊的血肉,还依稀看得出许山的影子,韦玉秀“哇”地一声大叫,在泪雨中象面团一样软塌了下去。
采石场的老板赔给韦玉秀几百元钱后,当天就草草地将许山下了葬,埋在村旁的坟山上。韦玉秀不哭,也不闹,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任由别人摆布着。
许山死后,韦玉秀也不下地干活了,每天一早就傻愣愣地坐在自家的门槛上,两眼茫然地盯着坟山的方向。直到有一天,隔壁的老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到韦玉秀身边坐下,韦玉秀的眼睛依旧没离开坟山的方向,喃喃地说:“他走了,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的语调是那么清晰而平静,她似乎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接着,她的嘴唇抽动,用一只胳膊挡住了双眼。老婆婆长叹一声,将韦玉秀轻轻揽住,韦玉秀靠在老婆婆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老婆婆摸着韦玉秀的头发说:“好了,哭吧,哭吧,哭出来你就会好的。唉,孩子啊,小山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里的孩子着想啊……”
此后,韦玉秀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是,她的脸上却永远失去了笑容。一个多月后,韦玉秀独自在地头干活时,腹部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难忍的阵痛,倔犟、坚强的韦玉秀咬着牙,就在田边的草垛上生下了不足月的小小的许嘉。
2
许嘉是喝着米汤长大的,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就没享受过童年的欢乐。当其他的孩子还绕着父母的膝头撒娇时,四岁的小许嘉就必须每天早起晚睡,用她那单薄的肩膀挑起照顾这个家的重担。因为,在许嘉刚满四岁的时候,她的母亲韦玉秀就得了不知名的重病,由于无钱看病,母亲韦玉秀只能每天支撑着身子干点轻活,家里的生计全靠母亲韦玉秀的一双巧手来维持。
许嘉七岁那年,本该上学的她,因为家里这种贫穷的状况,还是只能呆在家里。尽管懂事的小许嘉从不向妈妈提出要上学的要求,但是,母亲韦玉秀却看到,每天早晨,小许嘉总会偷偷地扒在自家门边,渴望的眼神目送着从自家门前经过,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伙伴们。
一个秋天的早上,小许嘉从睡梦中醒来就不见了妈妈,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小许嘉又不在意地忙起了家务。
妈妈这么早就到集市上去了。
唉,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
妈妈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也可以念书了。
爸爸长得什么样子呢?
妈妈老是说我长得很象爸爸,真的吗?
时近中午,母亲韦玉秀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不高、结实的男人。韦玉秀的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苍白得透明的脸上透出一抹氤红。
那个男人进门一眼看到许嘉,他马上笑着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你就是嘉嘉吧,我常听你妈妈提起你。我叫鲁阿贵。”
许嘉眨巴眨巴眼,笑着叫了声:“叔叔好。”
鲁阿贵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孩子真乖。”
母亲韦玉秀略带羞涩地对鲁阿贵说:“阿贵,我要跟嘉嘉说几句话,你在这儿等一会。”
鲁阿贵会意地点点头,看着韦玉秀将许嘉牵到了里屋。
韦玉秀在床上坐下,许嘉靠在妈妈身上,韦玉秀拉起许嘉的小手握在她的掌心中:“嘉嘉,妈妈跟你说件事。”
许嘉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到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懂事地轻声说:“妈妈,您说吧,嘉嘉听着呢。”
“唉,我可怜的孩子,妈妈知道你从小就羡慕人家有爸爸,妈妈也知道你很想念书,可、可妈妈没用,妈妈不能……”说到这儿,韦玉秀眼里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许嘉也流下泪来,她伸手抹去妈妈腮边的泪水:“妈妈别哭,妈妈别哭,嘉嘉其实不想念书。”
韦玉秀一把将许嘉搂进怀里:“嘉嘉,你不要骗妈妈了,妈妈知道你心里想的。妈妈现在可以送你去学校了,因为妈妈给你找了个新爸爸,妈妈今天一早到镇上,就是跟他去办登记的。”
许嘉挣开韦玉秀,伸手指向门外:“妈妈,就是、就是……”
韦玉秀含着泪点点头:“嘉嘉,他是个好人,他会对咱们娘儿俩好的。”
许嘉垂下指向门外的手,咬着嘴唇,看着韦玉秀,良久,她才用平静的声音对韦玉秀说:“妈妈,只要你开心,嘉嘉就高兴。”
自从鲁阿贵来到韦玉秀和许嘉相依为命的这个贫困的家,韦玉秀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家中的经济也宽松了不少,小许嘉也能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去上学了,他们家低矮的小茅屋里也时常飞出一家人开心的笑声。
从七岁到十岁,兴许是留在许嘉这一生的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3
小许嘉十岁那年的一个清晨,天,才刚刚放亮,一声凄厉的、如受伤的母兽般的惨叫,惊退了小山村的宁静。
魂飞魄散的许嘉和善良的山民们循着惨叫声,一窝蜂涌进了韦玉秀和鲁阿贵的房中,惨叫声低落成了惊恐的哭喊声。
冲在最前头的人看到韦玉秀和鲁阿贵房中,小许嘉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傻了一样站在门口,鲁阿贵不知所措地坐在床头,哭喊着的韦玉秀正用双手四下摸索着:“阿贵,阿贵,告诉我,天是不是还没亮?啊?”
“这、这,是啊,天还黑着呢。”
“啊,天还黑着。不,你骗我,我听到鸟叫了,我还听到人声,还有、还有……嘉嘉,嘉嘉……”
“妈妈,我……”回过神来的许嘉粗喘着走到妈妈床前。
“嘉嘉,你不会骗妈妈,你告诉妈妈,天亮了吗?”
小许嘉无助地看着继父鲁阿贵,鲁阿贵强作笑脸,掰过韦玉秀的肩头:“玉秀,别闹了,你把邻居都吵醒了。”
“嘉嘉,嘉嘉,你回答妈妈呀。”
小许嘉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韦玉秀,吓得一步步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妈妈,您别问我。”
“骗我,你们都骗我,阿贵,点灯,把灯点起来,快啊!”韦玉秀发疯般地摇晃着鲁阿贵,又一转身,双手狂乱地摸索着,“好,你不点灯,我点,我点。”惊恐中的鲁阿贵还没反应过来,过于激动的韦玉秀便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鲁阿贵跳下床,一把抱起了象条虫子一样扭动着的韦玉秀,嘶哑着喉咙喊道:“玉秀,你安静点,别闹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看不见啦。”
一刹那间,一切都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一屋子人杂乱的心跳,韦玉秀、鲁阿贵和许嘉这悲苦的一家人终于相拥在一起痛哭起来。
韦玉秀的病情恶化进程越来越快,只半年时间,她就浮肿、无力得只能终日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了。从这时开始,鲁阿贵的性情也一天天暴躁起来,他动辄发火不说,还学会了喝酒,三天两头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年幼的许嘉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中,只要鲁阿贵在家,她就瑟缩得象只小耗子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个凄风惨雨的夜晚,轰隆窿的雷声在群山间回响,黑灯瞎火的小山村进入了梦乡。
两天未归家的鲁阿贵喷着满嘴的酒气,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地推开家门,朦胧着目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嘴里嘟囔着:“怎么多出两间房来了?我该进哪个门呢?嘻嘻,这边。”说完,他一头窜进了许嘉的房间。
雨夜的微光照在许嘉熟睡的脸上,十二岁的许嘉已经被清新的山风吹化得水灵灵的,薄被下掩映出她那开始发育的、娇小玲珑的身段,一截圆润、粉嫩的臂膀搁在被子外面。
见此情此景,鲁阿贵心中一惊,酒也醒了大半。
我怎么跑到嘉嘉房里来了?
该死,该死。
赶快走。
鲁阿贵刚想抬脚转身,一眼看见许嘉伸在被子外的胳膊,他又回身,蹑手蹑脚地走到许嘉床前,将许嘉的手臂轻轻放进了被中。许嘉鼻中嘤咛一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被子滑下去一小截,露出她白皙的肩头。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不可抗拒地钻进了鲁阿贵的鼻孔,因妻子病重禁欲了一年多的鲁阿贵被压抑的欲望瞬间爆发出来,他的瞳孔开始缩小,呼吸逐渐急促,额上也渗出了细密晶亮的汗珠,他终于不能再控制自己,象饿狼一般猛扑了上去。
感到窒息的许嘉从梦中惊醒,一阵夹杂着熏人酒臭的热气扑面而来,身体被一个扭动着的沉重物体压得不能动弹,一个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裤。许嘉“呼”地睁开双眼,但鲁阿贵在欲火冲昏一切之际,反应却是出奇地快,他即时捂住了许嘉的嘴。
许嘉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对这一切难以置信的眼神,她徒劳地摇晃着脑袋,扭曲着身子,两只小手握紧拳头,在鲁阿贵坚实的背肌上捶打着,她想喊,可是嘴里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就是这一点声音都被一个个炸雷无情地吞没了。
我喊不出来。
妈妈,救我!
放开我!
救命啊!
许嘉的挣扎更激起了鲁阿贵内心深处隐藏的兽性,他喘息着,一只粗糙、潮湿的大手在许嘉被撕扯出的裸体上游走着、揉捏着,嘴里还沙哑地耳语着:“嘉嘉,嘉嘉,别动,别乱动。”
尽管许嘉年幼,她也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挣脱不了鲁阿贵魔掌的她眼中滚出两颗清亮的泪珠,她感到冰凉的泪水灌进了耳中,头脑里顿时一片轰鸣。猛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撞了上来,一道雪亮的闪电“嚓”地一声将许嘉送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许嘉再次醒来时,已是雨过天晴,金红色的朝霞浸染着天边,窗外,掠过鸟儿们的剪影。双眼红肿的许嘉觉得自己的身体象被劈开似的痛,床上、床下,四散着她被撕碎的衣裤,床单上一团触目惊心的红色刺痛了她的心。
这不是梦!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要将这事告诉妈妈。
不,不行。
我不能叫妈妈伤心。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当许嘉决定隐瞒这一切的那一刻起,她倔犟地抹干了眼泪,收拾好房间,洗净了所有的污秽,背起书包,艰难地走上了通往学校的山间小道。
4
窗外,又是雷鸣电闪,房中,每一道罅隙里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许嘉呈大字形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惶恐地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床上方的黑暗,她知道,被黑暗覆盖住的是结满蜘蛛网的屋顶。
我不能动。
是什么绑住了我的四肢?
我不知道。
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许嘉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自己竟然是赤裸着的,她心中狂涌起羞涩,亦或是恐惧,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隆了起来,她挣扎着,直至精疲力竭。
为什么?
为什么我挣不开?
是谁绑住了我?
难道又是他?
许嘉喘息着,在她的喘息声中,她感觉到一声响动,是的,确实是感觉到的,一阵心悸的恐惧侵袭了她的全身,她听到自己肌肉颤抖的声音,紧接着,黑暗中有一个物体朝她直压下来,那物体和她带着同样的喘息声。
是他。
真的是他。
他又来了。
我喊吗?
我不能喊。
又是一道闪电,许嘉的眼前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但是,她仍能感到那个物体对她的重压,然后,那个物体进入了她的体内,象一条冰冷的蛇,从她的最隐秘处钻了进去,那蛇沿着她周身的血管游走着、啮噬着,冰冷,还是冰冷,再觉不到其他。
他是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觉?
那种冰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游遍许嘉的全身之后,瞬间便灰飞烟灭了,换成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从大腿根部一直锯了上来。许嘉就象一只濒死的小动物一样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想喊,可是叫不出半点声音来,仿佛喉咙给人用块粗布堵塞了似的。
但是,许嘉能够看到,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那被无形的锯子锯开两半的身体,鲜血从那道渐宽的裂缝中喷涌而出,汩汩地流进包裹着她的黑暗里,她听得到黑暗沉闷的吮吸声。雪白的肌肤,鲜红的血液,相映成一副诡异而惨烈的画面。有两只手——确切地说——是象两只手一样的一股力量将她的两半躯体折叠了起来,她恐惧的右眼看见了她惶惑的左眼。
这时,半空中又传来了响动,一个头——许嘉看到——只是一个头,一个巨大的头悬浮在床上方,是他?没错,就是他!鲁阿贵面盆大的脸上满溢邪恶的笑,那笑在扭曲,在旋转,顷刻,变得象一堆搅碎的烂肉,继续旋转、旋转……最终凝结成一张魔鬼的面孔,头顶分明长着两只角,它铜铃般的眼睛血红地逼视着许嘉,血盆大口“嗷”地张开,旋风似的向许嘉俯冲下来……
“妈妈!”许嘉一下坐起,摇得木架床“咯吱”作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一阵风冲破雨帘从破烂的窗户刮了进来,许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伸手一摸,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回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噩梦,许嘉再也无法入睡,只好拥着被子瑟缩在床角,心就象惊涛骇浪中一叶飘摇的小舟,流着泪,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下半夜。
每到风雨交加的夜晚,许嘉都会被这个噩梦惊醒。从那时开始,十二岁的小许嘉眼中就多了一分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在母亲韦玉秀心里,许嘉还是许嘉,但是,许嘉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变得少言寡语,她变得不再喜欢玩耍,她变得怕黑,她尽量避免与继父鲁阿贵碰面。而鲁阿贵也觉得心中有愧,他越发的不归家了,渐渐地在外边染上了赌瘾。
鲁阿贵已经有七八天没着过家门了。一个晴朗的夜晚,许嘉心情愉快地在油灯下写着作业,窗根下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许嘉心头一紧,握着的钢笔都掉到了桌上,是他,是鲁阿贵回来了。许嘉紧张地侧耳聆听。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母亲韦玉秀房间的门帘“哗啦、哗啦”直响,传来母亲韦玉秀闷闷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呀?”
“你不要激动,我回来只是拿点钱的,马上我就走。”
“你又把钱输光了?没钱,我这里没钱。”
“没钱?哼哼,我可知道你的钱放在哪儿,你还是老老实实拿给我的好。”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娘儿俩活命的钱,你不能抢走啊——”
“放手,瞎婆子,放手啊你。”
母亲韦玉秀房里传出“乒呤乓啷”、“噼里啪啦”的声音,许嘉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鼓足勇气,冲了过去,一把夺下鲁阿贵手里捏着的钱,将他推了个趔趄:“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妈?”
鲁阿贵刚要发火,一眼看清了是许嘉,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我、我没……我走了。”说完,他转身,一溜烟地掀帘而去。
许嘉将钱交到母亲韦玉秀手中时,终于忍不住抱住妈妈痛哭起来,连日来的委屈象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这次以后,继父鲁阿贵总是趁着许嘉不在家的时候回来拿钱,每当许嘉看到母亲韦玉秀深陷的瞎眼里流出的浑浊的泪水,她的心里都是一阵阵揪痛。
不行,不能再这样过了。
我要出去!
我要赚钱!
我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我要将那个无耻的男人赶走。
许嘉小学毕业那年,她十四岁,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辞别了瞎眼的母亲,走出了这个生她、养她,也给她带来过莫大耻辱的贫困、闭塞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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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1
许嘉扎着两根麻花小辫,穿一身由妈妈的衣服改小的、土得掉渣的衣裤,脚上一双破破烂烂的花布鞋,肘弯里挎着一个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小布包袱走在县城里繁华的马路上,路上车来车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五颜六色,两旁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十四年来从未进过城的许嘉目不暇接,直看得眼花缭乱。
所有的时钟都指向了中午十二点,当头的烈日晒得许嘉昏昏沉沉,肚子也饿得有些隐隐作疼,许嘉舔舔干裂的嘴唇,鼻子里闻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勾引着她的馋虫的饭菜香,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皱巴巴的、仅有的几块钱,吞了口口水,却舍不得为自己买点吃的。许嘉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眼看到前方一家饭馆门前“哗哗”淌着水的水龙头,她如获至宝地跑过去,“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直到口不渴了,肚子也不感到那么饿了,她才满足地抬起头,扯着袖子擦了把嘴。饭馆玻璃门上贴着的招聘广告吸引了许嘉的视线,她走到广告前,仰起头,用手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声:“招——聘——服——务——员——女——性……”看到这儿,许嘉欣喜若狂,再不去看底下还写了什么,一头钻进了饭馆里。
一个女服务员将许嘉带到了老板面前:“贾老板,有人要应聘。”
那个被称作贾老板的干干瘦瘦的中年男人,眯缝着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嘉:“叫什么名字?”
许嘉看着老板的眼神,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双手不停地绞扭着小包袱,将布鞋面子上破了个洞露着大脚趾的左脚使劲地往右脚后藏,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许嘉。”
“多大了?”
“十四,今年刚满的。”许嘉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贾老板将身子向柜台靠了靠:“这么小啊。”
许嘉听到老板的话,心中一阵慌乱,猛地抬起头:“老板,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会做。”
这时,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女人扭着屁股走了过来:“三子啊,这是谁啊?”
“来应聘的。”
“怎么啦?”
贾老板掂起脚尖伏在女人耳边唧唧咙咙了几句,女人皱起了眉头,对许嘉说:“小姑娘,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许嘉羞怯地抬起头,女人身上一股刺鼻的香味冲得她鼻子痒痒的。
那女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模样还不错,三子啊,还是用老办法吧。”
“这、这能行吗?”贾老板一脸为难的神情。
“怎么不行?”
“那,好吧,你带她去吧。”
许嘉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这两人,最后,那女人堆起一脸的横肉对着许嘉笑:“小姑娘,跟我来吧,我是这儿的老板娘,你以后就叫我翠姨吧。啊,还有,以后不管谁问你,你都得说你十七了。”
“可、可我才……”
“嗨,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记住了吗?”
“哦。”
那个叫做翠姨的胖女人带着许嘉去买了身新衣服,梳妆打扮一番之后,许嘉马上换了个样,成了个光彩照人的大姑娘。许嘉便在这家饭馆当起了服务员,前三个月是没有工资的,吃住都在店里,三个月试用期之后,每月工资一百五十元。第一次出来工作的许嘉对这些已经感到非常满意了。
许嘉的工作很卖力,总是勤快地抢着干活,由于她的热情、美貌和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为饭馆招徕了不少生意,她的心情也轻松起来,脸上成日挂着甜美的笑容。
2
半年不到,许嘉便升任为饭馆的领班,工资也由一百五十元涨到了三百元,她也略微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已经变成了所有服务性行业特有的职业性微笑。
饭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在每天觥筹交错的就餐客人中,许嘉总是感觉到有两道热辣辣的目光始终跟着她,一天,许嘉循着那两道目光看过去,发现在饭馆角落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高大英俊、浓眉大眼的男青年,遇到许嘉的目光,那个男青年大方地抛给她一个真诚的微笑。许嘉有些脸红,赶紧躲开了那男青年的目光。
饭馆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走到许嘉面前:“领班,那边有个客人要你过去结帐。”
许嘉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要她结帐的客人正是刚才那个男青年,许嘉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不能得罪客人,她只好拿起帐单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先生您好,您的帐单是一百零八元钱。”
那个男青年抽出两张一百的钞票交给许嘉:“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那可不行,您稍等,我去给您找零。”说完,许嘉快步走向柜台,等许嘉再回到那张桌子前,那个男青年却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收拾餐具。
许嘉捏着一把零钱,不知所措地问那个服务员:“这桌的那位先生呢?”
“早走了啊。”
“什么?走了?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我不知道。”
许嘉呆立在原地,目光投向饭馆门口,良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经过几次的接触,许嘉认为那个男青年对她并无恶意,因此,只要那个男青年来吃饭,许嘉就总是主动上去结帐。
直到有一天,许嘉正拿着笔在在为那个男青年算帐,那个男青年笑着对许嘉说:“哎,领班,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总是叫你领班也不太好吧。”
许嘉被他的话逗乐了:“我叫许嘉。”
“哪两个字?”
“许多的许,嘉奖的嘉。”
“哦,名字就和你的人一样漂亮。”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人家都叫我阿宝,你肯定比我小,就叫我阿宝哥吧。”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阿宝哥啦。”
一天晚上,饭馆的服务员们都出去逛街了,累了一天的许嘉不想跟她们一起出去玩,早早地洗过澡,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许嘉走到门边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贾老板的声音:“小许,是我啊。”
“是老板啊,有事吗?”
“你先开开门再说吧。”
“我要睡了,太晚了不方便,老板,如果没什么急事,就明天上班再说吧。”
“小许啊,我就是有急事,你开门吧。”
许嘉想了想,披了件衣服,打开了门。还没等门完全打开,带着满身汗臭的贾老板就从半开的门中挤了进来,他一把抱住了许嘉,臭烘烘的嘴在许嘉的脸上乱亲乱啃了起来,嘴里还含混不清的念叨着:“许嘉,我的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
许嘉的眼前又出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奋力挣扎着、推搡着:“贾老板,不要,不要这样,你放开我……”
就在许嘉被贾老板压在床上,快失去抵抗力的时候,她觉得身上突然一轻,听到耳边一个粗哑的女声高声吼叫着:“贾老三,你个色鬼,老娘前脚出门,你后脚就搞女人,怪不得老娘上桌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输光了,原来是你在搞这晦气事……”
许嘉翻身坐起,双手捂着睡衣的胸襟,满面泪痕:“老板娘,我……”
许嘉刚开口,那个胖女人就朝她甩过头来,恶狠狠地叫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再找你算帐。贾老三,跟老娘回房去。”
万分委屈的许嘉等老板两口子刚出门,就冲过去“嘭”地摔上门,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正是许嘉休息,一早起来她就为了躲避老板两口子,背着包出门了,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心里堵得慌,心思并没有放在两旁花花绿绿的商品上。
为什么都这样?
为什么我老是碰上这样的人?
妈妈,我好想你。
但是,我又不想回家。
也不知道妈妈收到了我给她寄的钱没有?
……
突然,一只手拍在许嘉肩上,她惊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阿宝哥?!”
阿宝笑吟吟地站在许嘉身后:“没吓到你吧?怎么一个人逛街啊?”
许嘉咬着下唇摇摇头,眼圈有点发红。
阿宝看到许嘉的神情,马上收起了笑容:“怎么啦?许嘉,不舒服呀?”
许嘉依旧不吭声。
阿宝有些急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许嘉的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阿宝皱着眉头说:“许嘉,你一定有事,如果你把我当大哥的话,就告诉我。”
许嘉用朦胧的泪眼四下看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阿宝明白了许嘉的心思:“哦,这儿说话不方便,对街有家茶馆,咱们坐那儿说吧,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茶馆幽暗的环境里,许嘉双手微微发抖地捧着一杯热茶,哭着将昨晚发生的事一股脑倒给了阿宝听,阿宝气愤地一拍桌子:“混帐!那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许嘉,不要在那里做了,再干下去,迟早要出事。”
许嘉抬起脸看着阿宝:“可是,我不在这儿干,又能到哪儿去呢?我、我连身份证都没有。”
“没有身份证不要紧,我帮你。”
“可你怎么帮我啊?”
“嗯——这样吧,我托人帮你弄张假身份证,再去找我表哥。”
“找你表哥?”
“是啊,我表哥在广东的一家合资企业做事,他是那儿的经理,你到他的厂里去干,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呢。”
“一个月好几千?这……”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那边的人,一个月几万的都有。”
“这么多钱,我能赚到吗?”
“嗨——!这你不用担心,象你这么勤快的肯定能赚这么多,说不定还会赚更多呢。”
“真的?阿宝哥,你带我去吧。”许嘉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当天下午,许嘉便收拾东西,从饭馆不辞而别,跟着阿宝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3
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许嘉,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路上象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的,而阿宝总是保持着一张真诚的笑脸,耐心地聆听着。
第二天上午,火车停在了广州站,阿宝又带着许嘉换乘了一辆长途汽车,车子颠簸了大半天,终于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县城,阿宝将许嘉带到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落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忠厚的男人,阿宝一见那人就开心地搂住了他:“表哥。”
那男人笑着挣开了阿宝的胳膊:“干嘛?干嘛?一见面就闹得这样亲热。”
“嘿嘿,表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妹妹许嘉。许嘉,这就是我表哥。”
许嘉有点认生,羞羞答答地叫了声:“表哥,你好。”
阿宝的表哥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里:“好好好,进来坐,进来坐。”
许嘉一走进阿宝的表哥家,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那富丽堂皇的装修,一应俱全的家电,都令她惊奇不已。阿宝放下行李,跟他表哥进里屋待了一会儿,出来就对许嘉说:“许嘉,我出去帮你弄身份证,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许嘉有点不安地抓住了阿宝的手:“阿宝哥,我跟你一块去吧。”
“哎,傻丫头,广东这地方管得很严的,你没有身份证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是吗?那、那你可快点回来啊。”
阿宝的表哥笑眯眯地说:“许嘉,别担心,阿宝办这事非常快的,你就安心地在我家等着吧。”
可是,许嘉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阿宝回来,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宝。直到晚上,她才知道,她被阿宝卖了——卖了五千元钱——卖给了他这个所谓的表哥。
下午还是座上宾的许嘉,晚上在她得知真相之后,就被阿宝那个所谓的表哥——后来,许嘉才知道,他叫陈允财——关进了一间小房子里。
整整一个晚上,许嘉都疯狂地踢打着小房间那扇坚固的铁门:“姓陈的,你放我出去,你替我把阿宝找来,我要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许嘉不知叫了多久,铁门上那扇紧闭的小窗终于“喀啦”一声打开了,露出陈允财那双狡黠的小眼睛:“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阿宝早就走了,哼,你认命吧。”
许嘉悲哀地看着重新关上的小铁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就这样,许嘉哭累了睡,睡醒了又哭,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铁门上的小窗户又打开了,还是传来陈允财的声音:“怎么样?哭累了吧?肚子饿不饿?吃饭吧。”说完,将铁门下的一扇小门打开,送进了一碗饭菜。
许嘉忍住饥饿,跳起来,一脚踢翻了那个碗,用哭哑的喉咙喊道:“不吃,我就算饿死也不吃。”
陈允财不紧不慢地劝道:“小姑娘,别这样,干嘛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其实,你到这里来不就是来赚钱的吗?何必呢?把身子搞坏了,什么都赚不到了。还是听我一句劝,吃点饭吧,我再去给你拿一碗来。”
等到陈允财再次将一碗饭菜送进来时,许嘉憋足的劲,扑上去,一口咬在了陈允财的手腕上。陈允财闷哼了一声,一甩手,将许嘉摔到了墙角。接着,门“哐当”一声打开,陈允财象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站在许嘉面前,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陈允财狂怒地吼道:“给我打,打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小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遍体鳞伤的许嘉呻吟着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为自己悲苦的命运哀哀地哭泣着。
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我要回家。
我宁愿回家。
有谁来帮帮我?
有谁来救救我?
在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许嘉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身上的伤痛和腹中的饥饿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她觉得日子好难熬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铁门上那两扇小门始终没有打开过,许嘉甚至认为陈允财已经忘记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她的耳中依稀听到铁门再次开启的声音,她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出现在许嘉眼前,许嘉微微动了动酸软的脖子,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映入她的眼帘。
那个女人将一盆热水放在地上,叹息了一声,扶起地上的许嘉,帮她洗干净了脸,梳理好头发,把她搂在怀中,柔声说道:“那帮人下手也太狠了,把人打成这样。唉,小姑娘,想开点吧,咱们做女人的就这个命啊。“
许嘉拼尽了全身力气跪在了女人面前:“大姐,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许嘉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女人拉起许嘉:“妹子啊,别这样,起来,起来再说。我、我没法放你走啊,我跟你一样,也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许嘉不相信地看着女人的装束:“你——你也是被人卖来的?”
“是啊,我只是比你早来半年罢了。刚来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想不开,后来想通了,反正女人迟早要成为别人的人,象我现在只不过多几个男人罢了,还可以赚大把大把的钱,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许嘉再次打量了一下女人,沉默了。
女人轻轻拍了拍许嘉的肩头:“妹子啊,和我们一起干吧,只要你还清了陈允财买你的五千元钱,以后赚的钱都是你自己的啦,你有钱了,谁还能说你什么。”
许嘉垂下了眼睑:“大姐,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女人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好,好,你考虑,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哦,对了,以后你就叫我美姐吧。”
“嗯。”
4
吃饱喝足的许嘉被那个叫美姐的女人带出了小房子,厅堂里,陈允财右手腕上涂着紫药水,笑看着许嘉:“许嘉,想通哪?这就对了嘛,让美姐带你去买几套衣服,打扮一下,明天就开始上班。”
晚上,许嘉坐在陈允财给她安排的房间的梳妆台前,从镜子里仔细欣赏着自己。
这是我吗?
真没想到,我打扮出来会这么漂亮。
明天,我就要用我的身体来赚钱了。
唉!我这样做是不是太那个了?
但是,美姐说得也对,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有钱了,妈妈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再说了,等到我衣锦还乡时,谁还会追究我到底是怎样赚的钱呢?
这时,半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美姐拿眼斜睨着许嘉:“嘉嘉,还没看够啊?吃过晚饭你就坐在那儿呐,别看了,来看电视吧。”
许嘉回头对美姐嫣然一笑:“美姐,你说,我以后也会有财哥这样的房子吗?”
“有!什么都会有,有房子,有车子,只要你有钱了,想买什么还不容易。所以呀,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好好干啊。”
许嘉听了美姐的话,满怀憧憬地点点头,也爬到床上,依偎着美姐看起了电视。
第二天,许嘉跟着美姐和陈允财,还有一帮子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来到陈允财开的发廊里,陈允财给许嘉安排的工作就是给来理发的客人洗头。
一上午没什么事,中饭过后,进来一个脑满肠肥,又矮又丑的男人,正横七竖八地坐着,嗑着瓜子聊着天的女人们一涌而上,将男人团团围住,用甜腻腻的声音发嗲地喊着:“阿水哥,今天我来给你洗头吧。……”
陈允财将女人们赶开,献媚地笑着说:“阿水哥,今天看中了谁?”
那个被叫做阿水哥的男人,抖着满脸油光光的肥肉,眯缝着色迷迷的小眼睛在女人们身上睃来睃去,一眼看见了坐在墙角一声不吭的许嘉:“这小姑娘不错啊,阿财呀,怎么没见过她?”
“哈,阿水哥,你的眼光可真不错,这小丫头是昨天刚到的。来来来,嘉嘉,过来,叫阿水哥。”
许嘉怯生生地走上前,声音在喉咙里打着转:“阿水哥。”
“哎,好好好。”丑男人笑得一脸稀烂,将肥厚的手掌搭在许嘉肩上。
许嘉看着这个肥得流油的丑八怪,胃里一阵抽紧,一种恶心的感觉翻了上来,她求助地看着陈允财,陈允财朝她努努嘴,她只好将男人带到了洗头池边。许嘉正专心地洗着头,突然感到一只肥腻腻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下,她“啊”地一下跳开了。
陈允财赶忙跑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嘉嘉?”
“他、他摸我大、大腿。”许嘉羞得有些语无伦次。
陈允财恍然大悟地一笑,把许嘉朝前推了一步:“嗨,怕什么,阿水哥这是喜欢你呢。阿水哥,她……”
丑男人挥挥手:“没事,没事,我知道,新来的都这样。来,嘉嘉,继续,阿水哥就喜欢你这样的。”
许嘉心惶惶地又给丑男人洗起了头,洗过头,陈允财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阿水哥,房间安排好了,您就舒舒服服地进去按摩吧。”
许嘉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朝陈允财直摇头,陈允财脸一拉,眉头一皱,轻声说:“去!”
许嘉看着那个丑男人,将心一横,随他进了里间。
半个小时以后,那个丑男人穿戴整齐,满面红光地从里间走出来,将一沓百元大钞拍在陈允财掌心里,陈允财眼睛都笑没了:“阿水哥,满意吗?”
“满意,满意。”
“阿水哥,您走好,下次再来啊。”
“好的,好的,我下次来,你可得把这个嘉嘉给我留着。”
“那是一定呐。”
丑男人走后,由于没见许嘉出来,美姐不安地走进发廊后的房间里。里间昏暗的灯光下,许嘉衣裳不整地缩在墙角,抱着双肩,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单薄的背脊不住地抽动。美姐叹了口气,走过去也蹲在许嘉身边:“嘉嘉,怎么啦?”
许嘉抬起苍白且泪流满面的脸:“美姐,我……”
“美姐知道呐,美姐第一次也是这样,以后就好了。来这儿的女人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的,快别哭了,去洗把脸吧。”
许嘉嘴唇颤抖地甩了甩头发,顺从地跟着美姐走出了里间。

5
黑暗中,半躺在床上的许嘉被一种“滋滋”的声音惊醒过来,她迷茫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闪烁着的电视屏幕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点。
许嘉懒懒地在身边摸起遥控器关上了电视,她忽然觉得有点冷,于是,下意识地低头朝身上看去,如此浓重的黑暗,她居然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正赤身裸体。
衣服呢?
衣服上哪儿去了?
我明明记得我是穿着衣服的。
许嘉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小小的房间里,除了她躺着的那张空荡荡的大床和一台电视机以外,什么也没有,她想拽起床单裹住自己的身子,可是,身下只是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这一切使许嘉感到很害怕,但还有件事使她更害怕,她感觉黑暗里好象有种声音,某种……许嘉屏住呼吸,心脏象纸似的刷刷地跳动着。
声音又响起来了——跟刚才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但确实是某种声音在响。是动物尖锐的爪子擦着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是谁?
是谁在黑暗中?
门?!门在那边。
我要出去。
许嘉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战抖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扇门,然而,她刚跑到那扇门前,“嗖”地一下门就消失了,矗立在她面前的成了一堵冰冷的墙壁。
黑暗的牢笼里,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许嘉想叫,但惊叫声只是在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因为她现在能闻出来那东西已经走近了她的身边,这是一种脏臭味……一种野兽的嘴里发出的腥臭味。
许嘉突然一下看清了面前那东西的轮廓,可看不清具体的部分,她试图跑开,但双腿软绵绵的,她的脑子里呼喊着、嚎叫着,绝望象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那个影子开始分裂,一个、两个……最终变成了六个,从影子的方向响起了拖拽的脚步声,一种可怕的呜呜声随之响起,这一刻许嘉全身的骨头都僵住了。
是什么?
这是什么?
天哪,六个人头兽身的怪物。
许嘉试图后退,试图理清思绪,试图在这群怪物面前保持理智,房间里越来越冷,似乎那六个怪物把寒冷也带了进来。
看清了,许嘉终于看清了,那六个怪物长着那六个男人的头——鲁阿贵、阿宝、陈允财、那个肥腻的丑男人,还有陈允财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他们象山一样地压向许嘉,嘴巴、下巴和面颊上滴着血,他们裂着嘴在笑,牙齿也被血液染成了红色,接着,他们开始向许嘉嗥叫,发自喉咙深处,原始的声音,令许嘉不寒而栗。
许嘉想昏过去,甚至想就此死掉,可是,房间的黑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着她,她只能瞪着双眼看着面前那六个怪物。他们的面孔好象在游移,在变化,在化成令人恐惧的东西。他们灰白色的皮肤变成了蜡黄色,裂着缝,脸上的皮肉翻卷了出来,流着恶臭的液体,细小的血珠象汗珠一样在他们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许嘉看到那六个怪物的嘴巴一张一合,巨大的、灰黄色的舌头在血盆大口中抽搐着、扭曲着、皱缩着,近到许嘉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嘴里喷出的、腥臭的热气。
黑暗中,全身被冷汗浸透的许嘉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喘息未定的她看到自己盖着的被子不知何时被踢到了床下,身旁侧着身子、面对着她熟睡的美姐翻了个身,嘟囔着问道:“怎么啦?嘉嘉。”
许嘉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平定了一下呼吸:“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到发廊里来“理发”的客人都十分喜欢许嘉,她被客人点中的次数多得让所有的女人们都嫉妒,不到三个月,她就还清了她的卖身钱和利息,并也开始学着其他女人们的样,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斜叼着香烟和男人们打情骂俏。
6
随后的几年里,许嘉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在别人的眼里,她完全成了个依门拉客的风尘女子,甚至到了可怕的、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也不再有噩梦。
就在许嘉刚过了十九岁生日的一天下午,一大群警察冲进了发廊里,带走了陈允财,带走了他的两个打手,也带走了所有的女人们。在许嘉离家整整五年之后,她又梦幻般地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许嘉站在那曾经被称作家的废墟前,家呢?我的家在哪里?妈妈呢?她茫然了。邻居的那位老婆婆佝偻着瘦小的身子走出自己的院落,绕着许嘉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一脸的疑惑,随后,老婆婆眼前一亮:“你、你是、你是嘉嘉吧?”
一股热流从许嘉心头直涌上眼眶,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哭,她流着泪颤颤地说:“是~~我是~~嘉嘉,婆婆……”
泪痕未干的许嘉坐在老婆婆家的厅堂里,双手捧着一杯家乡的热茶。老婆婆爱怜地看着她:“嘉嘉,你妈妈她、她……”
五年前,许嘉离开家乡之后,继父鲁阿贵的赌瘾越来越大,不但荒废了自家的田地,还不断变本加厉地榨取着母亲韦玉秀的每一分血汗,邻居们经常能够听到他输了钱以后回来,殴打韦玉秀的叫骂声和韦玉秀凄惨的呼救声。
一个雨夜,输红了眼的鲁阿贵象幽灵一样窜回了家中,一到家里,他便开始翻箱倒柜。早已被他变卖一空的家中找不到一点值钱的东西,他喷着一身汗臭味和劣质酒精味冲进了韦玉秀的房中,将熟睡中的韦玉秀一把从被子里揪了出来:“瞎婆子,钱呢?你把钱藏哪儿呐?”
本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韦玉秀一字一喘地说:“哪还……有……钱啊,上次……你……不是……把钱都……抢……走了……吗?家里……家里……的东……西……也都……让你……卖光了,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鲁阿贵摸着被酒精醺红的鼻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四下搜寻,目光落定在韦玉秀的脖子上,他扑上前,迅捷地扯下了韦玉秀脖子上的一条银链子:“瞎婆子,你不是还有这个吗?嘿嘿嘿,也可以抵得几十块钱的。”
脖子上被勒出血来的韦玉秀“咕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摸索着抱住了鲁阿贵的一条腿:“你……你不……不能拿……走它,这是……这是……山哥……给我的……结婚……礼物,你……你把……它……还……给……我……”
鲁阿贵情急之下,一脚踹在韦玉秀的心窝里,一头钻了出去,冲进了漆黑的雨幕中。只留下悲愤交加的韦玉秀捂着胸口躺在墙角,无声地流着泪。
直到第二天的黎明,邻居们才发现虚弱的韦玉秀,当时的她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临死的时候,她瞪着那双无神的瞎眼,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嘉嘉……山哥……银链子……”
邻居们合力将韦玉秀的尸体葬在了许山的墓旁,从这以后,人们就再也没见过鲁阿贵,只听说他只身去到了一座城市里。
许嘉几经周折在镇上的小当铺里找到了父亲许山当年送给母亲韦玉秀的结婚礼物——那条银链子,她含着泪把银链子戴在脖子上,来到父母的坟前跪下。
妈妈,女儿来晚了。
我对不起您。
爸爸,妈妈,我发誓——
我发誓要赚很多的钱。
我发誓一定要找到鲁阿贵那个混蛋。
你们放心吧。
我已经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们的。
许嘉在父母坟前跪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她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擦干眼泪,披着满身的晚霞,走下了坟山,走出了家乡的小山村,来到了继父鲁阿贵去到的那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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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6: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1
卓越和助手小王从后视镜里看着许嘉扭动着腰肢走向停车场。卓越转头看向还红着脸的小王:“嘿嘿,小伙子,这样就受不了啦,以后你办案,碰到这样的女人的时候还多着呢。”
小王瘪了一下嘴:“以后碰上再说吧。”
卓越淡淡地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哎,小王,冯焰欣的死,医院通知了洪峰吗?”
“我问了这个事,医院说她男朋友没给医院留电话。”
卓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掏出洪峰的名片:“是吗?这样吧,你马上给洪峰挂个电话。”
小王接过名片,拨下了洪峰的手机号码,等了一会儿,他从耳边拿下手机:“关机了。”
“怎么会关机的?”
小王看看手表,指着表对卓越说:“卓队啊,你看看时间吧,现在人家还睡着没醒来呢。”
卓越用右手在额上拍了一下:“呵,你看我,你看我,都糊涂了。那就明天一早,上班时再打吧。”
上午八点钟,刑侦队员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卓越坐在办公桌前,又拨了一次洪峰的手机,还是关机。卓越心中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他想了想,拨下了洪峰公司里的电话,电话铃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卓越用手指敲着桌子,沉思起来,突然,他站起身,走过去拉开办公室门,探出头:“小王,小王,你进来一下。”
“哎。”小王答应着跑步进了卓越办公室,“什么事?卓队。”
“洪峰的手机还是关机,他公司的电话也没人接。你准备一下,我们上洪峰家去。”
“卓队,还不到八点半钟,一般的房产公司都是九点上班,我们等到那个时候再打电话,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再去吧。”
“也好。”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到了九点钟,洪峰的手机依然关机,卓越焦虑地拨下了洪峰公司的号码,电话铃响了两声就有人接听了:“喂?你好,永利。”
“喂,你好,我是市刑侦队的,请问洪峰来了吗?”
“哦,洪峰啊,他两天没来公司了,我们也在找他。”
“他什么时候没来的?”
“前天?!对前天中午,午餐的时候,他突然丢下餐盘就跑了,再没回过公司。”
“哦,谢谢你。你能不能记一个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一有洪峰的消息,请你马上通知我。”
“好的。”
……
卓越放下电话,一边穿上警服,一边拉开门冲进了刑侦队大厅:“小王、大刘、老李,你们跟我走,我们马上到洪峰家去。”
两辆警车一个急刹停在洪峰家楼门口,卓越一行人快速跳下车,跑进了楼道门,小王上前用力地拍着洪峰的家门:“洪峰,洪峰……”
洪峰家对面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太太:“你们是干什么的?”
卓越亮出证件:“大娘,您好,我们是市刑侦队的,请问您知道这家的那个小伙子去哪儿了吗?”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卓越的证件,堆起一脸的笑:“你们是警察呀,那小伙子几天没回家了。”
“哦?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那可不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没回家的?”
“什么时候?!哦,我前天晚上找他收房租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您是他的房东?”
“是啊。”
“那您能不能帮我们开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
“啊,好好好。”
房东老太太打开了房门,一股轻微的霉味钻进了卓越他们的鼻孔,卓越安排大刘去给房东老太太做笔录,他、小王和老李在那空荡荡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开始搜寻起来。
房子里什么也没留下,只有卓越在书桌旁发现了一张手机卡,他看了一下号码,这张卡就是洪峰的。
难道我的直觉是对的?
洪峰真的与冯焰欣的案子有关吗?
他为什么要匆忙离开?
从洪峰家出来,卓越问大刘:“大刘,你从房东老太太那儿问出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大刘正了正警帽,瓮声瓮气地回答:“那老太太稀里糊涂的,除了收房租,就从不跟洪峰打什么其他的交道。老是唠唠叨叨地念叨着她的房租。”
卓越看了看表:“这样啊,时间还早,小王,你跟我一起去电信局。老李,你去一趟洪峰的公司。大刘,你留下问问周围的居民,看他们能否提供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2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卓越和小王才从电信局出来,一上车,小王就发感慨:“哎,这冯焰欣和洪峰,社会关系都这么简单,除了那几个号码跟他们联系,就再没别的了。”
卓越神情淡定地开着车,目不斜视:“他们的社会关系是表面看着简单,就冯焰欣那几个神秘电话号码,我们不是还没有一点头绪吗?”
小王叹了口气:“那倒也是,上次云南警方那边查冯焰欣手机上那两个云南号码也没有什么结果。哎,卓队,你说冯焰欣在她出事那天上午给洪峰打了个电话,她到底跟洪峰说了些什么东西呢?她跟洪峰打过电话之后,就只跟那个神秘电话联系过,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我那天在医院见了洪峰之后,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话没讲,难道冯焰欣出事那天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要出事,事先跟洪峰交代了什么事情?”
“那洪峰的失踪会不会是因为凶手察觉了他是知情人,而遇害了呢?”
“但看洪峰家中的情况,他虽然走得匆忙,却并不慌张。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他既然掌握了线索,为什么不寻求警方的保护呢?”
“难道他是想自己为冯焰欣报仇?”
“如果照这样推测,洪峰从医院回家之后发出的那条信息就有意义了。”
“哎呀,那个搞得我们一头雾水的信息可能就是他与凶手联系的暗语啊,那个接收这条信息的手机号码在接过信息后马上就关机了,而且又是个神州行号码,也许机主就是凶手。”
“目前,这些都只是我们两人的推测,不能下任何定论。”
“哎,信息发出后,不是很快就有个电话回了话吗?”
“可那只是个IC卡公用电话啊?”
“但是我们可不可以以那台公用电话为中心,围绕它的周围去查呢?”
卓越笑着摇摇头:“那样太盲目了。”
卓越和小王刚走进刑侦队,老李就迎了上来:“卓队、小王,你们回来了。”
卓越取下警帽:“老李,你那边怎么样?”
“没有什么线索。洪峰那小子真是滴水不露,公司里的同事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更加不知道他要结婚的事。那小子跟同事之间都是泛泛之交,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
“这样吧,老李,明天你和小田辛苦一趟,去洪峰的老家查查他那边的情况。”
“是,卓队,我马上去准备。”
卓越推开办公室门,正要走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大刘的声音:“卓队。”
卓越转过身:“大刘,回来呐?你那边查出什么没有?”
大刘喘了口气,叉着腰说:“洪峰家对面那个小卖部的老头提供了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
“来,大刘,到办公室坐下,喝口水再说。”
“哎。”大刘随卓越走进办公室,卓越倒了杯水给他,他一口喝干,“那老头说,三天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开了辆红色的车子去找过洪峰。嗯,就是在冯焰欣出事的那天上午。”
“哦?那估计应该是冯焰欣。”
“我想也是,并且她在洪峰家呆了很久,快中午了才出来。来的时候,洪峰在门口接,走的时候是洪峰送出来的。”
“那他听清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
“隔得太远,没听见,再说,那老头也没有在意。”
“哦……”卓越开始沉思起来。

洪峰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你?!冯焰欣说的这个“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眼里充满了怨恨。
按道理,她不应该恨庄梦楠啊。
难道,这个“你”根本没有含义?
她有话要说。
她最后到底想说什么呢?
一个人要死了,会想些什么呢?
凶手!她所恨的一定是凶手。
“你”是指凶手吗?
凶手姓“李”?
可是,“你”和“李”的发音不一样啊。
卓越象一尊沉思的雕像一样坐在办公桌前,只有拿着笔的右手在做着他的习惯性动作——用笔尖在写满字的纸上不断地点着。这时,助手小王拿着一叠卷宗推门进来了:“卓队,在想什么呢?”
卓越仍旧未从沉思中收回思绪,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哦,考虑案情呢。”
小王翻着卷宗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个倪海,怎么就不学好呢?都五进宫了。”
卓越茫然地抬起头:“你说谁?”
“倪海啊,都这么大个人哪,还成天打打杀杀的。”
卓越眼前一亮,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猛地站起身披上外套,一巴掌拍在小王肩头:“小王,你真聪明。”说完,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小王拿着卷宗愣在原地:“我?我聪明?这、这……”
远远地传来卓越中气十足的声音:“小王,别发愣了,快跟我走。”
“哎,来啦。”小王甩下卷宗,飞快地追上了卓越。
一上车,小王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卓队,你刚刚什么意思?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哈哈,小王,你一句话解决了案子的一个关键。”
“什么关键?”
“你知道冯焰欣临死时说的那个‘你’有什么含义吗?”
“那个‘你’?我——呀,你是说,刚才那个倪海,还有、还有……”
“没错,我就知道你小子机灵。我们现在设想,冯焰欣是想告诉别人凶手的名字……”
“凶手、凶手姓‘倪’。”
“对,我们现在马上去腾飞公司,查查有没有姓‘倪’的,同时名字里还带‘廉’字。”
接待卓越和小王的还是上次接待老李和小娟的那个黄总,黄总还是那么热情,忙不迭地招呼卓越和小王坐下,吩咐秘书泡茶,他搓着手笑问:“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卓越一坐下就直奔主题:“黄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想打听贵公司有没有一个姓‘倪’的员工,他的名字里还有个‘廉’字。”
黄总仰着头考虑了半天:“姓‘倪’的?‘廉’?啊呀,有一个呐,可是他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
“他叫‘倪伟廉’,是另一家外资公司的业务总监。”
“公司叫什么名字?”
“博宏企业集团。”
“你们公司和这家公司之间……”
“我们以前合作过啦。”
“是吗?那你们两家公司合作的时候,冯焰欣是不是还在公司?他们俩是不是认识?”
“是啊,我们进行合作谈判的时候,倪伟廉是对方的谈判代表,冯焰欣当时是我的助理,她陪同我一起出席的谈判会啊,后来一些合作事宜也是小冯去谈的。”
“那么,是这样,黄总,您能不能给博宏那边打个电话?就说我们马上去拜访他们。”
“没问题,没问题,这是小事一桩呐。”
卓越和小王马不停蹄地驱车来到博宏公司,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是个相貌精明的中年男子,他热情地跟卓越和小王握手,并自我介绍说:“鄙人姓李,二位警官请坐,请坐,二位想知道什么,鄙人知无不言。”
卓越也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和小王,随后就单刀直入地问起了问题:“李总,你们公司里是不是有个叫倪伟廉的员工?”
“有啊,哦,应该说是曾经有过,他早就辞职了。”
“辞职了,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对了,是一年半以前。”
“哦?”卓越听到这儿,与小王对望了一眼,小王也会意地点点头,“李总,你们公司有他的照片和履历吗?”
“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我们公司一般是一年清理一次辞职员工履历的。我让人事部帮你们查查吧。”
卓越专心地开着车,小王坐在副驾驶座上翻看着倪伟廉的履历表,那上面贴着一张倪伟廉彩色的一寸证件照,小王侧过头对卓越说:“卓队,这个倪伟廉看上去也不象个凶手啊。”
“什么样的人才象凶手?他会在脑门子上贴着‘凶手’两个字吗?别忘了,人不可貌像。”
“那倒也是。卓队,咱们是不是回去就马上查这个倪伟廉的底细?”
“嗯。”
经查实,这个倪伟廉没有任何档案记录,卓越估计的没错,他的身份果然是伪造的。但是,根据倪伟廉的海外经历,卓越还是将他的资料发往了国际刑警总部,可传真过来的资料上面依旧是“查无此人”。案子又陷入了僵局。

4
尽管倪伟廉的身份是假的,但他的照片是真的,于是,卓越将他的照片扫描存盘,记入了电脑案宗。
冯焰欣死后的第二天,忙碌了一天的刑侦队员们刚准备下班,刑侦队的报案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大刘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了话筒:“喂?市刑侦队。”
“……”
“什么?地点?”
“……”
“好的,好的,你们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过来。卓队,卓队,城北小河边发现男尸。”
卓越冲出办公室:“大家准备,马上出发。”说完,带头冲下楼去。刑侦队员们“噼里啪啦”跟着跑了下去。
几辆警车闪着红蓝警灯,警笛尖利地呼啸着,向城北方向飞驰而去。
城北下河边的树林外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的低语声象一大群飞起的蜜蜂般“嗡嗡”地响着,一帮惊魂未定的小孩在大人的安慰下仍不住的抽泣着。卓越他们跳下警车,拨开人群,钻入稠密的树林深处。
第一眼看到男尸,卓越就惊呼出声:“洪峰?!”
助手小王惊讶地看看卓越,又看看尸体:“他真是洪峰?”
卓越沉重地点点头:“法医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两个法医提着工具箱从树林那头跑了过来。
卓越派小王和大刘去给发现尸体的人做笔录,他则站在尸体旁,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法医们绕着尸体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法医们终于做完了初步尸检,卓越叫住了一个法医:“怎么样?”
“据初步检验,死者是被利器穿胸,刺破心脏,失血过多而亡。”
“什么样的利器?”
“一尺来长,较薄的铁器,单刃。初步估计是刀子,但是,是哪种类型的刀,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是当场死亡吗?”
“对。”
“死亡时间呢?”
“估计在昨天下午三点到七点之间。卓队,至于其他的,你就得等我们的验尸报告了。”
“好的,谢谢你。”
“卓队,卓队,这边发现一个烟头,你过来看一下。”卓越听到喊声,转过身走到树林边。
一个刑侦队员用镊子捡起一个烟头:“卓队,你看。”
卓越接过镊子,对着光仔细看起来,初看上去,烟头还比较新鲜,他皱着眉将烟头放进了证物袋。
第二天一上班,卓越就带上装着烟头的证物袋,叫上小王,直奔市烟草公司。烟草公司的员工告诉卓越他们,这种烟是德国大哥大牌的,并拿了个空烟盒给他们。卓越他们得知,由于这种烟不太适合中国人的口味,市烟草公司只在前年进过一箱,早就销完了。如果现在还有这种烟的,那只能有两种途径,一是市面上销售的走私烟,再就是人家自己从国外直接带回国的。
卓越和小王回到刑侦队后,他安排小王带上一队人马到市内各个香烟销售点查查这种烟的销售情况。自己则带上大刘再次去到洪峰的公司。
从洪峰所在的公司出来,卓越坐在车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烟盒,开车的大刘对卓越说:“卓队,既然洪峰他不抽烟,那么我们在现场发现的那个烟头就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啰。”
“是啊,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是到树林里玩的游客留下的这种可能性。”
派出去查香烟销售情况的队员们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卓越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看来,只能等洪峰的验尸报告和在烟头上提取的唾液的化验报告出来了。
很快,洪峰的验尸报告就出来了,法医的初步判断基本正确,验尸报告上写着,洪峰是被人用带锯齿的西瓜刀从背后一刀捅死的,发现尸体的树林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第十七章
1
正逢星期六,庄梦楠休息,靳东明又出差了。
庄梦楠一大早起来,心里空落落的,整个早晨这儿摸摸,那儿弄弄,觉得无所事事。她突然想起了筱云儿,于是翻出筱云儿的号码,试着给她挂了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庄梦楠非常失望,刚想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喀哒”一声,有人拿起了话筒:“喂?哪位?”
庄梦楠听出来了,接电话的就是筱云儿本人,她突发童心,拿腔拿调地对筱云儿说:“喂?是筱云儿吗?你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的筱云儿迟疑了半晌,提高了声调兴奋地说:“是梦楠吧?”
“呀,这么快就让你猜出来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是什么人啊?!谁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哎,最近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你呢?”
“我也差不多,每天都重复做着那点事。”
“云儿姐,你今天有空吗?出来坐坐怎么样?”
“怎么?你今天休息吗?”
“嗯,我老公又出差了,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是我要在家带孩子啊。这样吧,干脆你到我家来吧。”
“哇,云儿姐,你有孩子啦?我一定要看看,你家住哪儿?我一会儿就打的过去。”
喜欢孩子的庄梦楠逗着筱云儿的女儿玩了好半天,又哄她睡下了,才面带微笑地从筱云儿的卧室走出来:“云儿姐,你的女儿真是太可爱啦。”
“是吗?我可是带得烦死了,每天有一点空闲时间都花在她身上了。”
“不会吧,你老公也可以帮你带啊。”
“他?你就别提他了,天天加班,我就不记得他几时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么忙啊?他是干嘛的?”
“市刑侦队的。”
庄梦楠一听“市刑侦队”,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回头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筱云儿的结婚照:“啊?是他?”
筱云儿诧异地看着庄梦楠的神情,半带开玩笑地说:“怎么啦?不能是他呀?”
庄梦楠自知失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啦,云儿姐,我见过你老公。”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就是上个星期,我们医院收治了一个严重的烧伤病人,正好是我在看护,他来医院了解情况……”
急性子的筱云儿打断了庄梦楠的话:“就是那个别墅区的爆炸事件吧?嗨,早知道是你看护的就好了,本来这个采访任务是我的,楞被一个在医院有熟人的同事给抢去了,到现在我还憋着气呢。”
“不过,云儿姐,你老公真的很不错哎。”
“有什么不错的?我可没觉得。”
“哼——,你没觉得?你没觉得,你会嫁给他呀?”庄梦楠故意讪笑着拿眼斜看着筱云儿。
筱云儿觉察出了庄梦楠话里的意思,笑着扑过来胳肢庄梦楠:“好你个小妮子,你竟敢调侃我。”
庄梦楠躲着、笑着,两人象小时候那样,嘻嘻哈哈滚做了一团。闹完了,筱云儿将身子整个陷进沙发里,喘息着问庄梦楠:“好了,好了,不闹了,咱们说点正经的,你老公怎么样?”
本来还在笑着的庄梦楠听到这话,脸上变得有些落寞:“他呀,也是个大忙人。”
“他是干什么的?”
“自己开公司。”
“哈,原来你嫁了个有钱的大老板。”
“老板又如何?光知道他的生意,也不在家多陪陪我。唉!”
“唉,梦楠,你要想开点,古人不是说过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哪象我们家那位,钱也没赚多少钱,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在家陪我。”
……
两姐妹见面,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发不完的牢骚,庄梦楠在筱云儿家直呆到下午,才谢绝了筱云儿的盛情挽留,告辞回家。

2
身外的世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和空荡荡的回声之外,庄梦楠再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动静。庄梦楠疑惑地放慢了脚步,她感觉自己似乎正行走在一条走廊里,而这条走廊应该是她记忆中所熟悉的走廊。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这是哪一条走廊,直到她不经意间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穿着工作服,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医院里她常走的那条走廊。
怎么今天这条走廊这么黑?
难道医院停电了?
不对,医院是不会停电的。
可能是灯泡坏了。
这帮小护士们,灯泡坏了也不闻不问的,都跑哪儿去了。
庄梦楠边走边低头想着,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感到走廊已经到了尽头。她抬头看去,头顶有一点微光照在一块小牌子上,上头赫然写着“特护病房”几个字,此时的庄梦楠心中开始慌乱起来。
天哪,我怎么又不知不觉走到特护病房来了。
特护病房不是已经没人了吗?
难道是我记错了?
门,在庄梦楠的沉思中无声无息地自动打开,庄梦楠有点害怕,她可不想进去,但是,她有种强烈地迫使自己进去的愿望,然而,她忽然觉得,这种愿望是某种东西强加给她的。庄梦楠无法抗拒那种愿望,自己好象被催眠了,被控制了,她缓慢地走进了特护病房。
黑漆漆的特护病房里,只透着一小束苍白的月光,房中间的病床上隆起一个人形,靠墙仍然摆满了各种仪器,仪器的指示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庄梦楠被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愿望驱使着,一步一步走向病床。
病床上躺着的是黑红色、发亮的冯焰欣,不,不完全是冯焰欣,那人长着冯焰欣肿胀的身子,脖子上却安着庄梦楠紧闭双眼的头。突然的惊吓使庄梦楠的肩膀哆嗦了一下,体内涌流的血液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耳鼓和太阳穴,嘴巴又干又涩,一双手握成了拳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害怕得浑身冰凉了。
庄梦楠呻吟了一声,想转身撒腿逃跑,可那股控制着她的力量却紧紧拽住了她。她的嘴唇颤抖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她好象叫出声来了,但周围仍是一片死寂。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她”徒然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皮抖动起来。庄梦楠的头皮发紧,头发似乎直竖起来了,她无助地开始筛起糠来,就象疟疾发作时那样。
噢!天哪!天哪!
“她”要睁开眼睛了。
离开!我必须离开!!
庄梦楠与那个力量搏斗着、抗争着,她终于满头大汗地转过了身。身后的情景令庄梦楠后悔了,后悔她为什么要转过身来,那是一片焦黑,一片浓厚的焦黑。庄梦楠开始在心里尖叫起来,尖叫声回荡在她的胸腔里,就象地狱里的钟声,这被堵住了的尖叫表明着她理智的终结。
但是,那个力量阻止着庄梦楠意识的终结,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在那一片焦黑中,慢慢地、慢慢地出现一双巨大的眼睛——是冯焰欣临死时那双充满怨恨、流着泪、肿胀的眼睛。这次,那双眼睛的黑色瞳孔象水波一样荡漾起来,从里面无声而迅速地伸出冯焰欣那双乌黑、肿大的手,就象她临死时那样,一把抓住了庄梦楠的手腕。一阵刺鼻的焦臭味直冲上来,庄梦楠向后退了一下,有点窒息的感觉。
庄梦楠在一阵晕眩中呼吸困难地睁开双眼,月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她双手交叉在被外,压住了自己的胸口,她马上明白这就是她在梦中窒息的原因。庄梦楠做了个深呼吸,将双手伸直,平放在身体两侧。
有人?!
有人在床边?!
有人在床边看着我!!!
庄梦楠就象遭受电击一般身体抖了一下,梦中的那种恐惧又再一次弥漫了她的全身,她在粗砺的呼吸中转动眼珠看向床边。床边的黑暗中真的有人,那个人穿着连帽的长雨衣正一动不动地俯身审视着床上的庄梦楠。庄梦楠象被钉在了床上,躺在那儿,喉咙绷得紧紧的,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是他!
是那晚特护病房中的黑影。
庄梦楠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她的睡衣。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进卧室,将庄梦楠长长的睫毛和额上的汗珠都染成了金色。庄梦楠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恐惧,正欲掀开被子,可是她的手却象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停在了半空,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着不要再在自己脚上看到那种黑色的脏东西。
被子被一点一点地掀开,庄梦楠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脚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的心情开始慢慢轻松起来。
3
靳东明出差回来了,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准备接下午班的庄梦楠正在厨房做饭。靳东明轻轻关上客厅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庄梦楠身后,一下搂住了她的腰。庄梦楠吓了一跳,假装举起锅铲作势欲打:“你真讨厌,人家在做饭呢,吓我一大跳。怎么出差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
靳东明笑着说:“我不是想给我的好老婆一个惊喜吗?”
庄梦楠撅着嘴:“惊倒是有,喜嘛……哼!”
“哎呀,”靳东明趁势在庄梦楠撅起的小嘴上吻了一下,“吓着我的老婆大人啦,这样吧,我来做饭,将功赎罪。”
吃过午饭,庄梦楠和靳东明坐在沙发上聊着天,靳东明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号码,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走向阳台。接完电话,靳东明急急火火地走进客厅,随手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又匆忙走进了卧室。
庄梦楠不经意地看到了靳东明的手机,她好奇地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着。
东明什么时候换了个新手机?
蛮精致、蛮可爱的。
穿好外套的靳东明从卧室出来,几乎是冲到庄梦楠面前,夺下手机:“梦楠,公司找我有急事,我该走了。”
庄梦楠诧异地看着靳东明:“怎么你刚回来,公司就……”
靳东明换好鞋子,站在客厅门前,有些讨好地朝庄梦楠招招手:“梦楠,来,让我亲一下。”
晚上,靳东明回来得很晚,庄梦楠一个人先睡了。半夜,她被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摸摸身边,空空的床铺冰凉的,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夜光表,已经一点钟了,她有点担心地披衣下床,走出卧室。
书房里隐隐有模糊的蓝色光线在闪动,庄梦楠轻轻走到书房门口,看见靳东明正坐在电脑前查看着资料。靳东明也好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庄梦楠,赶忙起身走过去:“梦楠,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快去睡吧,别冻着了。”
庄梦楠紧了紧披着的衣服:“东明,你也早点睡吧,别搞得太晚。”
第二天,庄梦楠做上午班,由于中午靳东明不回家吃饭,她就在医院食堂吃过午饭才回家。下午,她没事可干,又不想看电视,于是捧了本小说,坐在沙发上。
看小说看累了的庄梦楠放下手中的小说,看着窗外白晃晃的雨丝变魔术般将天地浇得雾蒙蒙的。庄梦楠从小就不喜欢下雨,她喜欢的是昨天那种艳阳高照的天气,她总认为一下雨,人的心情就会变坏。
“哗哗”的雨声中,电话铃声响起,庄梦楠从沙发上面爬过去,拿起了话筒:“喂?”
“……”
“是云儿姐啊。”
“……”
“好的,好的,我下午没事,你上来吧。再见。”
“……”
筱云儿身上到处干一块、湿一块地走进了庄梦楠家,庄梦楠赶忙拿了一套干衣服给筱云儿换上,筱云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咋咋呼呼地说:“哎呀,梦楠啊,这就是有钱人的家呀,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啊。”
“云儿姐,你说什么啊?又取笑人家是不是?”
“我哪是取笑你啊,我是为你有个好归宿感到高兴啦。啊,这就是你老公啊?!”筱云儿一眼看到了客厅墙上挂着的庄梦楠和靳东明那张四十吋的结婚照。
“当然是他呐,还能是别人啊?”
“啧啧啧,你们俩真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呀。”
“哎呀,我的大记者,你就别咬文嚼字啦。”
正在庄梦楠和筱云儿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庄梦楠笑着过去拿起话筒:“喂?哦,是东明啊。”
“……”
“什么啊?你又要出差?”
“……”
“好吧,嗯,再见。”
“……”
放下电话,庄梦楠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筱云儿关切地问她:“怎么啦?梦楠。”
“刚刚是我老公打的电话,他又要出差了,昨天他才刚回来。”
“就为这事啊,到底是新婚。”
庄梦楠脸色更加难看了,眼里也涌上一些泪花:“云儿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我想你帮我拿个主意。”
筱云儿看着庄梦楠的样子,也不再开玩笑,一脸庄重地说:“梦楠,有事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我、我觉得,我老公,他、他在外边,可能有——别的女人。”
“不可能吧?你们结婚才几个月呀。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不一定的。”
“可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事瞒着我。”
“嗨,是因为你老公经常出差吧?没事的,他事多嘛。”
“不是这样,云儿姐,昨天我就实实在在觉得他不对劲。昨天他出差刚回来,就接了个电话,他神神秘秘的跑到阳台去听,还不时拿眼瞟我这边,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
“其实这……”
“云儿姐,你听我说完。后来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我随手拿起来看,他神色慌张地抢了过去,还匆匆忙忙的要出门,换鞋的时候,我见他偷偷摸摸地在那儿删除电话号码,他见我望着他,他眼里便充满了尴尬。”
“你不能老往坏处想呀,也许是他公司有些事情不方便你听呢。”
“但是昨晚还有件事,我半夜起来,见他在书房摆弄他的电脑,察觉到我在他身后,他就慌乱地用身子遮住了电脑屏幕。今天中午,我忍不住开了他的电脑,他的电脑居然加了密,我怎么也进不去。”
“做生意的也总会有些商业秘密吧,梦楠,兴许真是你多心了,别这么七想八想,没事都拿你想出事了。”
庄梦楠象是在自言自语,幽幽地说:“我还是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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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1
退休工人老李头平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对钓鱼有瘾,一谈起钓鱼这门经,他可以口若悬河地说上一天也不觉得累。前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昨天虽然出了一天的太阳,可去水库的道路还是泥泞难行,今天又是一上午的大太阳,老李头终于止不住心痒,午饭后,他一刻也没歇的换上雨鞋,背起钓鱼用具,跟老伴交代了一声就直奔水库而去。
经前天那场大雨的冲刷,天空蓝得没有半点瑕疵,几朵被阳光镶上金边的白云悠闲地在空中漫步,绿树掩映下的水库象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镶嵌在山顶,澄净得透明的空气中漫溢着鸟儿的啼鸣。
神清气爽的老李头在水库边摆好阵势,开始安安静静地坐下,等着鱼儿上钩。不一会儿,钓竿上的浮标在水中一起一伏地动起来,老李头胸有成竹地观察着浮标,直到浮标猛地一沉,他才沉着地拿起钓竿,不紧不慢地摇着线轴,收起钓来,最后,老李头一个漂亮的甩竿,随着一声水响,一条不大不小的鱼掉在草地上“啪嗒、啪嗒”地蹦达着。
连着几竿,老李头都没落空,他笑得都合不拢嘴,伸头看看鱼篓里大半篓鱼,他决定再下最后一竿就回家。他象前几次一样,下了钩之后,就安静地坐在岸边等着。
这次浮标没有事先起伏,就一个猛子沉入了水中,老李头兴奋地蹦起来,抓稳钓竿,小心地收着钓线,心想最后一钓居然还能捞到个这么大个的家伙,回家一定要跟那些钓友们好好炫耀一番。
这个大家伙实在是太大了,老李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拖到岸边的浅水中,定睛看去,水波荡漾下那家伙不象条鱼,却是方方正正一个红色的东西。
咦?这是个什么?
一个箱子?!
把它捞上来看看。
说不定可以发大财啦!
老李头小心翼翼地淌着水走近了箱子,双手使劲提起了一点,嘿,这家伙还挺沉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把箱子拖上了岸,刚上岸就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到呼吸均匀了,老李头才重新站起来,准备开箱子。箱子的褡扣有点锈蚀了,老李头拿出随身携带着的小刀,好不容易才将箱子撬开。随着箱子盖“吱吱咯咯”地打开,他看到箱子里整齐地码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老李头兴奋得鼻尖都有些冒汗,感到嗓子眼干干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潮湿的双手在裤腿上擦干,郑重其事地蹲下身,提起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来。
在塑料袋打开的同时,一股阴冷、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不是老李头所熟悉的任何气味,而是一种腐肉夹杂着水草的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等到塑料袋中那个圆圆的东西整个暴露在阳光下时,老李头全身的肌肉僵住了,仿佛被那股阴冷的气味冰冻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惊叫才慢悠悠地从喉咙里爬出来,吓得林中的飞鸟都扑楞楞地冲上了蓝天,惊叫声嘎然而止之后,老李头身子里的气体就象一下子被释放光了一样,他绵绵地瘫软下去。
那个圆圆的东西从塑料袋里骨碌碌地滚到了草地上,那是一颗头,一颗女人的头,她被水泡得皱起的、惨白的脸上扭曲着痛苦,被缠结的乱发和地上的草叶半掩着的双眼愤怒地圆睁着,鼻孔里淌流着粥状的白色黏液,半张着的毫无血色的双唇间,耷拉着一小截肿胀发白的舌头,草丛中的脖根若隐若现出翻卷不齐的、灰白色的皮肉。
整个人头似乎是从绿茵茵的草地上长出来的一样,一阵微微的山风拂过,整片草地“沙沙”地起了一层波浪,在老李头的眼中,那个人头好象正拖着她隐没在草丛中的身体,朝他缓缓地爬了过来。意识瞬时间回到了老李头的身体里,他顾不得收拾心爱的渔具,三下两下翻起身,连滚带爬地顺着山路跑得不见了踪影。身后“呜呜”的山风,听起来就象那个人头在阴阴地哭泣。
2
市刑侦队接到报案,迅速驱车赶到现场,现场还是象老李头逃离时那样凌乱不堪。年青气盛的小王一口气爬上了山顶,第一个冲到人头面前,当他看清人头的面貌,他愣了愣,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向随后跟上的卓越:“卓、卓队,那个、那个头是、是那个叫许、许什么的女人……”
卓越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慌什么慌?别忘了你是个警察。”
“不是啊,卓队,她是那个叫许什么的女人,上次我们一清早碰见的那个。”
“许嘉?!”卓越脸色一变,紧走几步,来到人头前,“真是她。”
大刘为老李头做完笔录,跑向卓越:“卓队。”
卓越回过头:“问完了?有什么线索吗?”
“嘿嘿,那老头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他把箱子拖上岸,人头滚出来之后,就吓得跑下山了,除了我们在现场看到的这些,他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哦。法医,你们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抛尸现场。根据尸体肢解的手法来看,凶手不是专业人士。”
“是用什么工具肢解的?”
“估计是锯子类的工具。我们还发现重要的一点,死者是窒息死亡后,再被分尸的。”
“窒息死亡?”
“对,我们在死者的颈部发现几个手指的压痕,据压痕的方向来看,凶手是面对面把死者扼死的。在死者额上还有个伤口,估计是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
“死亡时间呢?”
“死亡时间不太好确定,估计是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具体时间必须在对她的胃容物进行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啊,谢谢,辛苦你们啦。小王,现场勘测情况如何?”
“没有什么发现?”
“嗯,那就叫同事们收拾收拾,收队吧。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一趟红月亮休闲城。”
卓越和小王走出红月亮休闲城,卓越神色凝重地说:“小王,我们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你打个电话回队里,通知他们今晚加班,再过半个小时在许嘉的家附近集合。”
“是。哎,卓队,许嘉这个女人也挺神秘的,没有什么朋友往来,搞这么一个豪华的休闲城,她哪来那么多钱啊?”
“我也只了解她一点,只知道她家已经没有亲人了,至于具体嘛,明天让大刘带一个人跑一趟她的老家。”
“唉,象她这种女人,社会关系是最复杂,最不好排查的了。”
“是啊,慢慢来吧。”
吃晚饭的时候,小王给队里打完电话,对卓越说:“卓队,老李和小田回来了。”
“哦,查出了什么?”
“唉——,又是白跑一趟啊,那边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晚上,满天的繁星和又大又圆的月亮将黑夜照得通明透亮。为了不惊扰市民,几辆警车安静地停在了许嘉家面前的巷子口。
一队刑警刚走到许嘉家门前,卓越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里传出“乒呤乓啷”的声音,卓越赶忙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叫大家安静,他迅速掏出枪,猫下腰。大家无声无息地推门进入黑暗的客厅,月光下,一个人影正蹲在客厅柜子前翻找着什么。
小王“啪”地按亮客厅的灯,卓越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黑影掀翻在地,大喝一声:“不许动!”
被按在地上的是一个长相猥琐、脏兮兮的中年男子,灯亮后,他赫然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的脑门,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尿湿了裤子,顿时,一股刺鼻的尿臊味充满了整个房子。
卓越一把提起中年男子,那男子把眼一闭,全身不住的抖着说:“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小的不过是想翻点东西,弄几个小钱花花。”
“你睁开眼看看,我们是警察,你是谁?”
“警、警察?”那中年男子睁开眼,打量着卓越和一帮刑警们。
“你到底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只不过是个流浪汉,见这家两天没人了,门又没关好,就忍不住进来了。”
卓越仔细看了看中年男子的装束,松开了手:“小王、大刘,你们俩留下来问他,其余的人开始搜查。”
卓越边搜查客厅边气恼地自言自语:“这个凶手真是做得滴水不漏,现场被他擦拭得干干净净,竟然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过了不久,越搜查越沮丧的卓越忽然听到楼上的同事在兴奋地喊他:“卓队,卓队,你快上来看,有重要发现。”
卓越疾步上楼,进入许嘉的卧室:“什么重要发现?是不是发现指纹了?”
负责搜查浴室的刑警高兴地说:“不是,卓队,你过来看,浴室门把手上有血迹,还有浴缸旁边也有。”
卓越上前仔仔细细观察,果然在浴室门把手的缝隙里有干涸的血迹,浴缸旁的一块瓷砖上也有一点喷溅血迹,他眼前一亮:“好,赶快取证送法医科检验,如果证实是许嘉的血液,就可以把这儿确定为第一案发现场了。”
卓越高兴地从楼上下来,又听到一个好消息,小王举着记录本,指着流浪汉,咋咋呼呼地招呼卓越:“卓队,卓队,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哦?是吗?收队,把他带回局里。”

3
尽管忙碌了一天的刑侦队员们都很累,但是,由于案情有了新的突破,所以,他们个个精神砾耀。卓越、小王和大刘在办公室里紧张地询问那个流浪汉。
卓越看了看小王简单的问讯记录,为了减轻流浪汉的精神压力,卓越和善地问流浪汉:“马明,你不要紧张,喝口水,好好想想再回答我。你说你下大雨那天就睡在刚才那家旁边的涵洞里?”
“是的,是的。”
“那晚你看到或听到什么了吗?”
“那天我是头回睡在那儿,后来被车轮子的声音吵醒了。”
“大概是什么时间?你还记得吗?”
“什么时间?搞不太清楚,反正蛮晚了,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的。”
“后来车上的人干了什么?”
“他从那家提出一个大箱子,好象还挺沉的。”
“什么样的箱子?”
流浪汉马明比划着说:“有这么这么大。”
“颜色呢?”
“没看清。”
“车子是什么颜色?”
“可能是黑色,我看不大清楚,反正是深色。”
“你看清了车子的牌照号码吗?”
“没有。”
“那——车子是什么牌子的?你知道吗?”卓越看着流浪汉马明似乎没听懂自己的问话,他又接着解释道:“比如说,就是在车子的前面或后面,有什么标牌一样的东西,你看清了吗?”
“车牌子我是不知道。但是,闪电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车子前头有四个一排的圈圈。”
卓越和小王、大刘对望了一眼:“奥迪?”
小王将奥迪的标志画在纸上给马明看:“是不是这样的?”
马明不住地点头称是,卓越他们断定了车子是一辆深色奥迪。卓越继续问马明:“开车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
卓越、小王和大刘一起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你真的看清了?”
马明使劲点点头:“真的。”
“那,如果让你做拼图,你能不能做出来?”
马明搔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卓越他们:“什么是拼图?”
卓越朝马明一甩头:“你跟我过来。”小王将马明带到了电脑前,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拼出了一张嫌疑犯的相貌图,卓越看着那张图,总觉得有点眼熟。
深夜一点多钟,卓越回到家,灯也没开就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坐在了电脑前,将带回的磁盘放进软驱中,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过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嫌疑犯的拼图。然后,卓越靠在椅背上,犀利的目光盯着电脑拼图,脑子里飞速地转动起来。
怎么这么眼熟呢?
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呢?
什么时候见过呢?
是熟人吗?
应该不是。
想到这儿,卓越脑中灵光一闪,他“呼”地一下将脸凑到电脑屏幕前,右手按动鼠标,在储存的资料中调出了倪伟廉的照片。他把倪伟廉的照片和嫌疑犯的拼图一起并放在电脑屏幕上,然后将嫌疑犯的眼镜、胡子去掉,又加长了嫌疑犯的头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倪伟廉,他的嘴角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太好了!
居然又是倪伟廉。
冯焰欣的案子和许嘉的案子可以并案处理了。
可洪峰的案子呢?
洪峰的案子还不能确定是倪伟廉干的。
就在卓越将嫌疑犯的拼图恢复原样之后,筱云儿穿着睡衣,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和一碟点心走进了书房:“卓越,吃点夜宵吧,看你又搞到这么晚。”
卓越歉意地抓住了筱云儿的一只手:“云儿,又吵醒你了,真对不起,快去睡吧,别管我了。”
筱云儿拍拍卓越的肩头:“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咦?这张照片……”
卓越敏感地回头看着筱云儿:“怎么?云儿,你认识……”
“我见过有胡子那个人的照片。”
“在哪儿见过?”
“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老公啊,对了,我那个好朋友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谁啊?”
“就是省人民医院烧伤科的护士长庄梦楠。”
“她是你朋友?”
“是啊,小时候的朋友,不过很多年没见了,前段时间刚刚重逢的。”
“你能确定这是她老公?”
“哼,我的眼睛有毒的,肯定是他,他叫什么来着?啊——靳东明。”
卓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回身从包里拿出那个德国大哥大牌香烟的烟盒:“云儿,那个靳东明是不是抽这种烟?”
“这倒没注意。不过要知道很容易呀,我再到她家去一趟不就行了。”
卓越扶着筱云儿的肩头:“云儿,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是不是做密探?好啊,好啊。”筱云儿童心骤起。
卓越严肃地说:“云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还不能向你那个朋友透露一点。”
筱云儿的神色也认真起来:“我能做到,卓越,你就交代任务吧。”

4
第二天上午,筱云儿给庄梦楠打了个电话,约好当天下午到庄梦楠家去聊聊天。中午一过,筱云儿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庄梦楠家。
庄梦楠热情地开门迎接筱云儿:“云儿姐,快进来,坐,我给你去倒茶。”
筱云儿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啊,梦楠,别客气,你老公呢?”
“他啊,公司里忙得很,中午也没回家吃饭。”
“哦。”筱云儿坐在客厅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听着庄梦楠的话,眼睛在茶几上搜寻着,看到了,茶几的下层摆着一条德国大哥大的香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几个抽剩下的烟头。筱云儿伸长脖子,看了看厨房那边,迅速地拿出个小塑料袋,拣起两个烟头放进去,心“咚咚”地狂跳着,她将塑料袋深深地压到了包底,这才松口气,假装悠闲地坐直身子。
庄梦楠端着一杯热茶从厨房出来:“云儿姐,你今天下午不上班吗?”
“我是多机灵的人啊,偷个空不就出来了呗。”
“啊,云儿姐,你还和小时侯一样。”
“当然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哎,对了,梦楠,拿你的相册出来看看嘛。”
“好啊。”庄梦楠起身走进书房,拿了一大堆相册出来。
筱云儿翻看着相片,其中有好几张靳东明的半身照,她想拿一张,却又想不出好办法支走庄梦楠,心里正在着急,只听庄梦楠对她说:“云儿姐,喝茶呀。”
筱云儿灵机一动:“好好好。”伸手去拿茶的时候,故意碰翻了茶杯,将茶水尽数洒在了庄梦楠身上。
庄梦楠蹦了起来,筱云儿不好意思地掏出纸巾帮庄梦楠擦着:“梦楠,你看看我这……”
庄梦楠不介意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云儿姐,我进去换套衣服就可以了,你坐吧,等我一会儿。”说完,庄梦楠走进卧室关上门。筱云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卧室那边的动静,手却没闲着,将一张靳东明的照片抽出相册,插进了包里。
等到庄梦楠换好衣服出来,她俩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心急火燎的筱云儿便找了个借口,告辞走了。筱云儿走下楼,才真正舒了口气,赶忙拦了辆的士,直驶向市公安局。
筱云儿兴冲冲地走进市刑侦队办公室,她得意洋洋地拿着靳东明的照片和装着烟头的塑料袋对卓越说:“你看,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快给我。”卓越性急地抢过照片和塑料袋。
一旁的小王笑眯眯地说:“嫂子啊,你可变成我们队的候补队员啦。”
筱云儿骄傲地扬起头:“那是自然!”
“哎,我说嫂子啊,你干脆就调到我们刑侦队来算了。”
卓越推了小王一把:“你就别夸她了,你看看她,尾巴都翘上天了。你真要她到刑侦队来,她说不定还干不了呢。”
筱云儿撅着嘴想了想:“不过也是,我今天就紧张得不得了啦。”
卓越将塑料袋递给小王:“你赶快到法医科去交给他们。云儿,你回去吧,我要忙工作了。”
筱云儿等小王走出办公室,又撅嘴:“就这么打发人家啦?一声‘谢’都没有。”
卓越无可奈何地拉起筱云儿的手:“谢谢,谢谢,谢谢我的好老婆,听话,先回去,晚上我再好好谢你。”
筱云儿推了卓越一把:“讨厌!晚上?我不指望,我走了。”说完,她一脸喜色地走出了刑侦队办公室。
卓越第一眼看到靳东明的照片,就确定了他就是出现在许嘉家门口的那个嫌疑人,再经电脑比较,证实了他与倪伟廉是同一个人。
卓越在电脑里查了靳东明,居然没有这个人的档案资料,根据筱云儿说的靳东明的情况,他又请求国际刑警总部协助调查,回馈的消息依然是“查无此人”。
大刘也从许嘉的家乡回来了,没有查出什么太重要的线索,只知道许嘉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被人贩子卖到广东一带卖过淫,后来才被当地警方解救回来。
一个星期以后,送去检验的烟头上的唾液提取报告也出来了,在洪峰被杀现场找到的那个烟头上的唾液,跟筱云儿在庄梦楠家取得的靳东明抽剩下的烟头上的唾液是同一个人的。紧接着,许嘉的验尸报告也送了过来,死者死亡时间与马明看到靳东明的时间相吻合,死者生前没有遭受过性侵犯,但是,死者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其他各方面与法医的初步判断基本相符。
刑侦队员们得到这些令人振奋的消息后,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卓越冷静地安抚了队员们的情绪:“近几天我们得到的都是好消息,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冯焰欣、洪峰和许嘉的案子可以并案处理,但是,我们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三个案子都是靳东明干的,所以,我们还得进一步调查,对靳东明只能采取跟踪、监视的方式。明天,我们就请交警队的同仁协助我们查靳东明的车,但是,切不可打草惊蛇。”

第十九章
1
庄梦楠值夜班去了,靳东明一个人半躺在床上,没有开灯,通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暗,象鬼火般闪烁着,不时照亮靳东明那张阴郁的脸,浓黑中他那双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光,脑子里的思绪象海浪一样翻腾着。
冯焰欣?!
愚蠢的女人。
洪峰?!
贪婪的男人。
许嘉?!
下贱的女人。
他们都该死!
梦楠?!
三个女人怎么长得那么像?摆在一起就象三姐妹一样。
唉,我的喜好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这段时间我怎么老是觉得不安?也许真的该收手了。
对,是该收手了。
收手以后,我就带着我的钱和梦楠远走高飞,到国外去过好日子。
浓雾般的黑暗中,靳东明踽踽独行,他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就象行走在云堆中,周围到处都是奇怪的嗡嗡声,好象有很多人在暗影里说着悄悄话。有时,这声音又叹息着刷刷作响,象夜深人静时在屋檐上低回的永不停歇的寒风。他真切地听到有什么不断在耳边叫着,声音尖利,一个东西从他身边俯冲着飞过。
这是什么?
感觉象只动物。
也许是只蝙蝠吧。
就在靳东明仔细辨别刚才那个声音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前方响起,这是一种沙沙声,某种东西慢慢地、有节奏地爬行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向前走去,好象是对他犹豫的惩罚似的,他一脚踩下去的时候,陷了进去,任他如何使劲再也拔不出来。他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靳东明就象一只单腿站立的水鸟一样,一动也不敢再动。
什么?
是什么拽住了我的脚?
突然四周的黑暗中升起昏黄的光晕,靳东明低头向自己的脚看去,刹那间,他的体温骤然降到了零下十度,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脖子,一只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它,脚旁的黑暗中还有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在缓缓地伸出来,抓向他的小腿。
猛地,靳东明意识到,他已经害怕得浑身冰凉了,他还意识到,在脚下的黑暗中有一张脸在在不怀好意地向他逼近,嘴里发出象久未开启过的门轴转动时的嘎嘎声。那张脸越逼越近,脸上的眼睛深陷,闪着灰蓝色的光,嘴巴向下咧着,下嘴唇外翻,露出黑棕色的牙齿,已经快烂到牙床了。
是他?!
怎么会是他?
洪峰!
“不……”靳东明惊讶于这嘶哑、颤抖的声音竟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他眼睛发狂地瞪着,恐惧锁住了他的喉咙,他张着嘴,嘶嘶地吸着气,僵硬上翘的舌尖尝出了自己的冷汗流进嘴里的咸味。
洪峰已经攀着靳东明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胸口露出一截闪亮的刀尖,温热的鲜血象从刀尖喷射出来一般,溅满了靳东明的脸,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血液独有的那种咸涩的铁锈味。
“不,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这不是真的。”靳东明挣扎着,举起右手挡住自己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感觉到洪峰紧抓着他的那双手松开了,他慢慢将手滑下一点,露出一只惊惧的眼睛偷看着,洪峰就象旧照片一样渐渐地褪去颜色,然后在他面前消失了。
靳东明松了一口气,然而那种嘎嘎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隐现出来,她的脸徒地一下在他面前清晰起来,近得几乎与他鼻尖挨着鼻尖。
天哪!
是冯焰欣!
冯焰欣那张吓人的不断浮动着的脸似乎在说话,在大笑,那嘎嘎的声音正是从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她泣血的双目在闪动,鼻孔里呼呼地呼出白气。一阵阵墓穴里的甜甜的腐臭味直冲靳东明的脑门,这腐臭味令他的意识迷离得仿佛要昏晕过去。
恐怖又把靳东明笼罩了,它象一件布满迷雾的冷外套,又象是一条裹尸布,散发出绝望的死亡的气息。靳东明的心在“咚咚”地跳,一种短促的尖声从他身上发了出来,突然间周遭的空气变得非常热,非常窒息,象有人正在把他往死里扼。
冯焰欣周身开始燃起跳动着的幽蓝的火光,那火越烧越旺,变成了橘红色,冯焰欣就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扭动着躯体,嘴咧得很大,似乎在开心的笑。
这一次靳东明的喉咙没有再做任何挣扎,他只是让每一样东西随着一连串绝望、窒息的声音出来。他徒劳地挥舞着双臂,好象要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烧得皱缩发黑的冯焰欣赶出自己的视线。
空气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靳东明感觉到温度的变化,象被定住了一样,刚刚还在疯狂挥舞着的手臂停顿在半空中。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睛开始睁大,最后几乎要从脑袋里面迸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妈呀!
这个怪物居然是许嘉!
全身泡得发白,满脸是血,伸出半截灰白色舌头,狞笑着的许嘉,十指僵硬地弯曲着,双手平伸。双腿倒立着长在肩膀上,头却从胸口正中努力地前伸着。顷刻间,她湿漉漉的双手便掐上了靳东明的脖颈。
靳东明身体里的所有神经仿佛都要跳了出来,他开始痛哭,开始哀号,双腿开始发软,鼻涕、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发疯般地抓住许嘉冰冷的手腕,摇晃着自己僵直的身子。许嘉那不成人形的躯体“哗啦”一下散开,凌乱地掉在地上的肢体,抽搐着、蠕动着爬向靳东明,颈部翻卷的皮肉下颤动着的血管和喉管碰撞着发出嘎嘎的声音。
靳东明最先听到的是窗外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他懵懵懂懂地在这个声音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一次次令人眩晕、令人发呕的画面高速回倒中,他的思绪也似乎倒回来了,一瞬间便把他从恐怖的噩梦中拉回到现实。
靳东明睁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阳光灿烂的现实世界,直到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他和庄梦楠的结婚照,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我老是做这样的噩梦。
这太令人不安了。
我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得马上收手。

2
庄梦楠下夜班回家,正碰上靳东明赶去公司上班。临出门前,靳东明揽过庄梦楠的腰,想在庄梦楠脸上吻一下,庄梦楠却将身子微微后仰,头偏了偏躲开了。靳东明诧异地看着脸上没有笑容的庄梦楠,有点担心地问:“怎么啦?梦楠。”
庄梦楠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揶揄着说:“没、没什么,可能是昨晚值夜班太累了。我只想睡觉。”
“哦,那你赶快洗洗去睡吧。”靳东明还是心疼地在庄梦楠额角上吻了一下。
看着靳东明温存而关切的眼神,庄梦楠又不觉生出一丝歉意,她换了种关心的口吻对正要带上门往外走的靳东明说:“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嗯,你好好休息吧。”靳东明关上门走了。
庄梦楠站在门边听着靳东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升起一份自己也说不清的恼人的情绪。她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几步跨到阳台上向楼下看去,直到看见靳东明的车开远了,她才迅速跑回客厅,将门从里面反锁上,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书房。
电脑在“嘀嘀”的提示声中打开,屏幕上显示出“请输入开机密码”,庄梦楠手指微微发抖,迟迟不敢点下按键。
他为什么要设密码呢?
密码到底是多少?
我要不要试呢?
难道真的象云儿姐说的,是我多心了吗?
想到这儿,庄梦楠又将一直摆在键盘上的右手放在了鼠标上,鼠标移动,箭头指向了“关机”,犹疑了半晌,庄梦楠还是放开了鼠标。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
如果没有发现什么,我以后就再也不往这方面想了。
如果真如我担心的那样,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
密码?!
密码——试试我们俩的生日吧。
这次,庄梦楠毫不犹豫地在电脑键盘上键入了靳东明的生日,电脑“叮”地一声提示错误。庄梦楠用手按住了“咚咚”狂跳的胸口,做了个深呼吸,一下一下慢慢地键入了自己的生日,电脑屏幕不再报错,顺利通过。庄梦楠紧张地将脸凑近屏幕,移动鼠标,打开一个个的文件,屏幕上显示的全都是整版整版的数字,正在业余学习会计的庄梦楠看得出,这些都是电脑帐表,可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帐面上的这些金额。
我的天哪!
怎么进出帐都是这么大的数字?
东明他究竟是做的什么生意?
他说是做的对外贸易,可为什么与境外的来往帐目,一个月却只有一次呢?
庄梦楠几乎看完了所有的文件,都是这一类的帐表,惟独只有最后一个文件,又被加了密,她再次自信地键入了他们俩的生日,却怎么也打不开,电脑这时给了一个提示——如果您的密码在一天内三次输入错误,将删除电脑里所有的文件。庄梦楠不敢再试,只好关闭了电脑,直到走出书房,她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全身无力,几乎虚脱,一阵浓重的睡意猛地袭了上来,庄梦楠带着满腹的疑问,草草洗过,头还未挨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整整一个上午,庄梦楠都在做梦,她梦里漂浮的全都是巨大的数字,一个个放大的文件名在她的梦中闪来闪去。中午,靳东明回来的时候,她自己醒过来了,可她却觉得浑身酥软,比没睡过还累。
下午,庄梦楠不想再睡,查电脑的事如鲠在喉,令她坐立不安,她思虑再三,这件事只有找筱云儿来商量,于是,她拨通了筱云儿的电话:“喂?云儿姐,我是梦楠啊。”
“是梦楠啊?什么事?”话筒那边是筱云儿欢快的声音。
“云儿姐,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筱云儿听出了庄梦楠语气中的怅惘:“怎么了?梦楠,你说吧,我现在没什么事。”
“你还记得上次在我家,我跟你说起过的那件事吗?关于我老公的。”
“哦——那件事啊,怎么你还在胡思乱想?”
“不是啊,云儿姐,我觉得我想的方向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
“我觉得他的神秘并不在女人,而是在他的生意,我好怕他是在做违法生意。我今天查了他的电脑,他的公司也不是很大,可他电脑上记载的往来帐目的数额太吓人了。”庄梦楠开始抽泣,“云儿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他的电脑加密了吗?”
“是的,可我今天用我的生日进去了。”
“梦楠,你也别想太多了,我听人说,现在好多公司都在帮别人处理帐目,兴许他也是这样呢。”
“也许吧。但是,他电脑中有一个文件,我怎么也进不去。”
“是吗?你也试过你的生日了?”
“嗯。”
“那,还有他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等等,你都试过了?”
“我只试了他的生日,就不敢再试了,怕把他的文件都删除了。我、我真的好担心。”
“嗨,梦楠,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了,凡事顺其自然吧。”
……
虽然,跟筱云儿谈过之后,庄梦楠心里轻松了一些,可是,不管她做什么事,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那个打不开的文件。
3
就在拿到许嘉的验尸报告的第二天,卓越和助手小王来到市交警队,找到了交警队长宋灏,宋灏帮他们调出了全市所有奥迪车的资料,惟独查不出车主为靳东明的奥迪车,卓越有些纳闷地问宋灏:“哎,‘耗子’啊,为什么这个靳东明除了一辆宝马车的上牌记录外,没有其他车的登记记录呢?明明有证人看到他在案发现场出现时,是开着一辆奥迪车的呀。”
宋灏耸了耸鼻子,笑着说:“哎呀,我的大侦探,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他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开上奥迪啊,比方说,他买车,可以用别人的名字上牌,他也可以开别人的车,他还可以瞒着我们买二手车。”
“开别人的车做案?我估计他没这么笨。至于二手车嘛,以他的实力,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可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行了,‘耗子’,谢谢你了,改天咱们再聚。”
刚从交警队出来,卓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是负责监视靳东明的大刘打来的:“喂?大刘啊?什么事?”
“……”
“靳东明要出差?”
“……”
“什么时候走?”
“……”
“今天下午,那好,你们一定要给我盯紧他。”
“……”
卓越挂了电话,就高兴地对小王说:“小王,今天下午靳东明出差,咱们准备一下,下午就去他的公司查车。”
小王也挺兴奋:“卓队,是不是乔装打扮去?”
“那当然了,难道你还穿着警服,开着警车去。”
下午,卓越带着小王和小田乔装成电梯公司的检修人员,来到靳东明的伟业集团公司所在的大厦。
卓越他们刚进入地下车库,一个年轻的车库保安就从保安室探出身子:“喂,你们干什么的?”
卓越沉着地掏出证件亮了亮:“啊,我们是电梯公司的检修员,是来帮你们的电梯做定期检修的。”
那个保安一听卓越的话,马上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哎呀,你们来得可是时候了,我们那两台老爷电梯也真该好好修修了,你们跟我来。”
卓越他们边跟着保安走向电梯,边用目光四处搜索着奥迪车的踪影,看向左边的小王悄悄捅了捅卓越的腰眼,卓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车库一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停着一辆落满灰尘的黑色奥迪A6车,除此之外,车库里再没有其他的奥迪车。
保安把他们带到电梯井那儿,交代了几句,就转身走回保安室。卓越赶紧挥手招过小王和小田:“小田,你负责搞定那个保安,顺便打听一下这辆车是不是靳东明的。我去查车。小王,你负责监视周围。”
分配好任务之后,小田便急匆匆地走向保安室方向,那个保安看到他走来,探出头:“哎,你干嘛?”
小田神神秘秘地凑到保安面前,小声问:“兄弟,哪儿可以抽烟?我犯瘾了。”
保安看了看小田:“这儿不可以抽烟的,要抽你得出去。”
小田见一计不成,眼睛余光看到保安室里那台小电视正在播放足球赛,他顿时提高了嗓门:“哎呀兄弟,你也喜欢看足球啊?你喜欢哪支队?”
保安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皇家马德里,我最崇拜贝克汉姆了。”
“是吗?我也是啊,来来来,兄弟,抽根烟。”小田忙不迭地掏出一包烟。
那个保安四下里看了看:“兄弟,进来,进来,把门关上。”
卓越和小王密切注意着保安室这边的动静,看到保安室的门一关,他们迅速冲到了黑色奥迪车边。卓越很专业地一下就弄开了车门,小王装做靠着车子休息,用身子挡住了车窗。
保安室里,小田故意坐在窗子边上,遮住了保安的视线,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车子那边,那个保安拿出藏在保安室里的酒菜,和这个同是球迷的小田高兴地对饮起来,并且,眉飞色舞地谈论着电视里那场足球赛。
卓越很快查完了车厢里面,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他又打开了车尾厢盖。就在小王越来越急躁的时候,突然听到尾厢里传出卓越一声轻微的欢呼声,他赶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将头也伸进了车尾厢里。卓越翻开车尾厢中地毯的一角,在地毯下面,有一块巴掌大的暗褐色的污渍,卓越用手指抹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象是血迹。”
小王满脸喜色地轻声说:“卓队,赶快刮下来。”
卓越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仔细地将污渍刮了一部分下来,装进了证物袋。
小田瞟到卓越和小王已经完成了任务,离开了车子,回到电梯井前,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转变了话题:“兄弟,你除了喜欢看足球以外,还喜欢看赛车吗?”
那个保安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喜欢啊,凡是刺激的运动我都喜欢。”
“哎呀,兄弟,我又跟你一样。唉,只可惜呀,咱们这辈子也开不上车啦。”
“是啊,兄弟我每天守在这儿,看着那些有钱人车进车出,我就有气。”
“唉,没错,你看看这些车,特别是那辆,居然闲在角落里落灰。”
“人家有钱,人家开着宝马,这辆车人家早就不放在眼里啦。”
“谁啊?这么有钱。”
那个保安将脸凑近小田,手指指着上面:“楼上伟业公司的老总靳东明,那家伙是这里头最有钱的。”
……
最后,当卓越和小王叫小田走的时候,那个保安还恋恋不舍地拍着小田的肩膀说:“兄弟,以后可常来这儿坐坐啊。”
回到刑侦队,卓越马上叫小王将证物袋送到了法医科,他们开始焦急地等待鉴定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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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00: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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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庄梦楠正在当班,接到靳东明一个电话,告诉她,他有急事必须出差,最迟明天中午回来。这种事庄梦楠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并没有问靳东明去哪里出差,只是懒洋洋地回答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下班后,庄梦楠回到冷清清的家,她一点食欲也没有,便没有吃晚饭。可电脑中那个打不开的文件,就象一群蚂蚁在她心里乱窜,挠得她心里又痒又不舒服。她站在书房门口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做贼似的溜进书房,坐在了电脑前。
电脑打开了,还是那一整版一整版混乱的数字,那个打不开的文件跳了出来,庄梦楠看着屏幕上要求键入密码的提示,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里面到底储存着什么呢?
我究竟打不打开它呢?
是不是真该象云儿姐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天啊!
我该怎么办啊?
犹豫,还是犹豫,庄梦楠放在键盘上的右手心都出汗了,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眼里闪动着游弋不定的光。电脑屏幕上的光标跳动着,好象一只诱惑的眼正朝她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庄梦楠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终于在键盘上键入了她和靳东明的结婚纪念日。一秒钟仿佛过去了一年,电脑“叮”地一声脆响——密码键入错误。这一刻,庄梦楠真想就这么放弃算了,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又不甘心。电脑屏幕闪烁的蓝光照着她布满汗珠的鼻尖,她双眼紧盯着键盘,又继续键入了她与靳东明相识的日子。电脑屏幕闪了一下,文件打开了。
庄梦楠象小时侯玩捉迷藏那样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透过指缝,她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一连串的数字,却象是一本日记。庄梦楠握着鼠标,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她先是愤怒,接着是恐惧,最后,只剩下了心碎。
……
×年×月×日
阮南,阮南。
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我只能在心里或是无人的时候,自己喊一喊自己这个名字。
我生在越南,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也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只知道我是我妈妈和一个美国大兵生的。由于我的特殊身份,也由于我是个孤儿,所以,我从小就受尽了各种欺辱。也是从那时起,我就恨透了这个世界。
从我三岁开始,我就跟一帮和我同样命运的野孩子一起干起了偷窃的营生。七岁那年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在河内街头盯上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外国人,就在我把手熟练地伸进他的腰包时,却失手被他的保镖逮住了。原以为肯定又要饱受一顿老拳,却不想,那个珠光宝气的男人制止了他的手下,和蔼地将我叫到了他身边。
后来,那个男人收了我做义子,他就是泰国黑帮一号人物——查猜,由于查猜自己没有孩子生,所以他对我特别好,直到这时,我才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我暗暗在心里发誓,不管义父要我干什么,我都会为他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
×年×月×日
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义父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张去美国的飞机票和一张存折,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了我的异国求学生涯。
等到我二十四岁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归国时,义父召集他所有的手下为我开了个庆祝会,并当场交给我一个任务——先在他身边锻炼四年,然后再到中国帮他发展他的事业。
为了彻底了解中国的国情和市场情况,我到中国后先是以倪伟廉的身份应聘到博宏公司让自己锻炼了一年多,随后才建立了自己的伟业公司,正式开始发展义父在中国的事业。
……
×年×月×日
刚进博宏公司不久的一天下午,天很热,我很烦,于是便开着车子在街上瞎溜达,正在我开车走神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女孩。
当时的我简直是火冒三丈,下车就准备将她臭骂一顿,但是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我的火气全消。她长得那么美,就跟我在心里描绘的我未来妻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她叫许嘉。然而,当我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我对她的热情彻底降到了冰点,但是,我没有忘记义父交给我的任务,我用感情、用性爱栓住了这个女人,让她帮我物色女孩子,贩卖到国外去。
我看得出,许嘉——这个女人是死心塌地地爱着我的,可是,我觉得,我也并没有亏待她,至少我让她有钱了,这就够了。

×年×月×日
在博宏公司工作快一年的时候,我得到董事长的赏识,受到了重用。在一次与腾飞贸易公司谈判的谈判席上,我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她是腾飞的董事长助理,叫冯焰欣,她与许嘉长得很像,如果不仔细看,简直会认错她们两个。
我再一次心动了,谈判结束之后,便采取主动,约了冯焰欣出来。然而,现实却再一次令我失望,冯焰欣——她是个表面看着清纯,内心却被对金钱的欲望腐蚀殆尽的女人。
我明白,尽管她对我的感情里也包含着真情,可是,她更爱的却是我的钱。哼哼,她不是爱钱吗?那就好好利用利用她吧,利用她来帮我做毒品生意。
我自始至终没有碰过冯焰欣,因为她和许嘉不同,许嘉是那种可以为爱而疯狂的女人;而冯焰欣却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于是,我用金钱和毒瘾控制住了她。
……
×年×月×日
当我的伟业公司在外人看来正当生意做得十分红火的时候,我的一个生意场上的伙伴为我介绍了他一个老朋友的女儿。
我本来不想去见面,但是碍于情面,还是答应了,心想敷衍敷衍就算了吧。当晚,我便与那个生意场上的伙伴在松涛阁等那个女孩。
光听介绍,这个叫庄梦楠的女孩的条件还蛮不错,只是不知道人怎么样。当庄梦楠一身白色衣裙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又一次迷惑了,她怎么跟许嘉和冯焰欣长得那么像,天哪,造物主真是奇怪,居然在同一个城市造出三个如此相象的女人。但愿她不要令我失望。
经过几个小时的倾心交谈,我终于认定了——就是她,她就是我苦苦寻觅的梦中情人,她是现如今社会中少有的表里如一的清纯女孩。
我和庄梦楠闪电式的恋爱,又在三个月后闪电式地结成了夫妻。梦楠,我会爱你永生永世,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
×年×月×日
爸爸那边又来了一批货,送到云南的小四和肥仔手里了,我给冯焰欣打了个电话,她昨天下午就坐飞机赶到那边去了。
今天一天我都有些坐立不安,每次接货的时候都这样,直到冯焰欣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安全地登上了回来的火车,我还是在担心。
嗨,其实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想想我都干了这么多次,也都没出什么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就算冯焰欣那个环节出了什么事,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来。为了梦楠,我都得谨慎,一定要谨慎。
……
×年×月×日
许嘉那边是我最不用操心的,那个女人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脑子精明得很,只要我在感情上把她摆平了,就算她出事,她也不会供出我的,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一段时间,许嘉还是蛮勤快的,一个月内送了三批人出去了,并且还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就因为这,爸爸还打电话夸奖了我一番。看来今晚,我该好好慰劳慰劳许嘉了。
唉,只是梦楠,又要苦了她一个人独守空房了,对不起,梦楠,到我收手的那一天,我就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了。
……
×年×月×日
珠海海关的佛爷和深圳海关的大佬真够朋友,每一批私货,他们都轻松放过了关,我要坚持我的原则——决不能亏待他们。
今天,从深圳那边又进来一批私货,很快就脱手了,银行里又多了几百万的存款,大佬的帐上也已经汇过去了几十万,他还打了个电话感谢我呢,其实他没必要感谢我,我们都是互惠互利的嘛。
接着,爸爸又打电话给我,他香港的一个朋友又有一笔一个多亿的款项要从我帐上过,今晚我就得好好计划计划,此事必须干得滴水不漏。

5
卓越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墙上钟的指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窗外雷声滚滚,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这时,卓越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几乎是扑着跑过去按下了接听键:“喂?我是卓越,你哪位?”
“卓队,我是大刘,靳东明已经返回本市。”
“是吗?继续跟踪。”
“卓队,我还发现一个重要情况,靳东明这次出差是为了办理各种手续,看来他是想逃跑。”
“什么?那他现在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正在回家路上。”
“好,你盯紧点他,我马上带人埋伏在他家附近。”
卓越放下手机,拉开办公室门:“小王,你留在局里等化验结果,结果一出来马上给我打电话,其他人跟我出发,目标靳东明家。”
当卓越他们一队人马悄没声地埋伏在靳东明家楼下时,大雨开始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不多久,两束汽车灯光冲破雨幕照射过来,靳东明的白色宝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露天停车场,穿着黑色连帽长雨衣的靳东明象一个黑色幽灵似的钻进了楼道门。
……
×年×月×日
自从冯焰欣从云南回来后,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她变得不那么听话了,每次接我的电话也总是冷冷的,难道她已萌生了退意?
晚上,我又约她到了霹雳火酒吧,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蛛丝马迹——她肯定有了别的男人,但是这一次,这个女人口风蛮紧,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冯焰欣负责的是大生意,她这儿决不能出错,看来我真的该好好查查了,必要的时候,我就得痛下杀手。
损失个把冯焰欣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再培养一个,但是,重要的是我苦心经营的生意是决不能垮的。
……
×年×月×日
冯焰欣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没事居然动用了我们之间的紧急号码,害我又得费掉一个联系方式。她竟然还约我去斯芬克司,原以为她不过只是想重温旧梦,于是我准时去到了那个我们曾经坐过的小包厢。
冯焰欣,冯焰欣,你该死!居然跟我提出退出,我表面上虽然答应了她,可是我心里已经铁定了要干掉她。
真是个天真的女人,她走的时候还万分感激,冯焰欣啊,你只能再高兴几个小时了。
真没想到,冯焰欣这个女人的生命力居然那么强,她满脸是血地睁开眼睛时,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唉,少不得又要做几个噩梦了。
今天,梦楠的话吓得我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那样炸都没将她炸死,冯焰欣真的是命大,看来我又得重新计划了。
……
×年×月×日
洪峰。
他就是让冯焰欣死心塌地想退出的男人,冯焰欣啊冯焰欣,你真是死得太冤了,为了这样的男人,真太不值了。
这是我的疏忽,这真的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冯焰欣还有一本日记,不过,这样也好,就用不着我去费心查找了,洪峰自己送上门来了。
哼哼!洪峰和冯焰欣简直是天生的一对,为了钱恐怕连自己的亲娘都肯卖。这小子开口就是五百万,你以为五百万那么好赚吗?这五百万是拿来买你的命的,小子。
……
×年×月×日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许嘉又打了个电话来威胁我,她怀孕了,该死!不过,我还是要再跟她好好谈谈。
唉,就为了这个电话,梦楠好象对我有所怀疑了,许嘉真不是东西,竟然违背我的命令,主动打我的电话。
对不起,梦楠,我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不会让你不快乐。
许嘉真是个蠢女人,她真以为我会跟她结婚?梦楠才是我的全部。她怎么能跟梦楠比,梦楠是我心中的天使。
……
×年×月×日
今天早晨,我又被噩梦惊醒了,那三个死鬼老是在梦中缠着我,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心里总也隐隐不安。
一年之内,我亲手培养起的冯焰欣和许嘉都处心积虑地搞我的鬼,也许这就是预兆,我真的该收手了。
早晨一起来我就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跟爸爸谈了我的想法,爸爸建议我把生意结束,去国外躲一段时间,太好了!我得抓紧时间结束生意,带着梦楠远走高飞。
梦楠,我再不用在你面前躲躲藏藏了,到那时,你也用不着再有什么担忧了。梦楠,我已经设想好了我们将来的生活,我们要象其他人一样,在阳光下生活;我们要有一大群孩子;我们要一起携手白头到老。
……
6
庄梦楠流着泪坐在电脑前,她听不到窗外的电闪雷鸣,听不到呼啸的风声和“噼噼啪啪”的雨声,心碎的感觉象电流一样一阵阵冲击着她的神经,她恍若在梦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庄梦楠已渐渐地从梦游的境界中解脱出来,但是,她的耳朵接受到的仅有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右手移动鼠标的轻微的“嘎哒”声和一种很低的“嗡嗡”声——她没有下意识去想,她的脑子只把它当作从电脑里发出的电流声。
就在这时,庄梦楠捕捉到一种新的声音,一种人们揉搓塑料袋的“沙沙”声和水滴“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试图确定声音的来源。有一刻她确定不了,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不是因为声音本身,而是因为它好象没有任何方向性,它不是来自任何地方,它又来自所有方向。
这时庄梦楠身体内部的雷达——也许是她求生的本能——开始转向每一个方向。然后她知道了,声音是从她身后发出来的。
庄梦楠试探着向后转动她的脖子,她脑中的感知神经象灯丝一样细,她看到了,看到一个人影悄没无声、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的黑暗里。
是他?!
是那晚在特护病房里出现的黑影!
难道我又梦游了吗?
天哪!
如果是这样,就请让我快点醒来吧!
庄梦楠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黑影,呼吸并不觉得痛苦,但它已经完全在喉咙口停住了。她好象动不了了。没有呼吸,肺中只有死一般低微的波动。她知道受惊过度往往会使人暂时瘫痪,但从来没有意识到它会这样快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脖子不再受她的大脑控制,她的脊椎神经已经关闭了所有信号。
那个黑影开始动起来,他慢慢地靠近庄梦楠,脚步声沉稳而空旷,大概就是这种声音让庄梦楠得以解脱。她“哗啦”一声站起来,膝盖碰到了桌沿,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直冲上她的大腿,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痛苦的叫声。她的手碰触到桌上的鼠标,一把抓住,朝黑影投掷过去。
黑影敏捷地一偏头,躲过飞来的鼠标,紧接着伸出双手抓住了庄梦楠的手腕,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影的雨帽下传进庄梦楠的耳中:“梦楠,你为什么要躲我?我是你丈夫啊,你干嘛那么害怕?”
等到靳东明的身影隐没在楼道门里,接着楼道里传来电梯启动的声音。卓越朝着身后一挥手,刑侦队员们都一个接一个,轻捷地跟着他进入了楼道门,电梯的指示灯正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着数字,到了二十楼便停下不动了。
卓越召集刑侦队员们,低声发出指令:“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一队从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去。老李、大刘你们带一队人马分乘两台电梯上楼。”
一阵恐惧袭来,庄梦楠差点昏厥过去,她终于意识到她这些天来不断做噩梦和心里不安的真正原因了。她盯着靳东明,说不出话来。
他会杀了我。
就象杀死其他人那样。
庄梦楠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靳东明也跟着前进了两步,双手一用力,将庄梦楠拉进自己怀里,他的左臂抱住了她,她的胳膊动不了了。她闻到了他身上穿的雨衣刺鼻的塑料味和他身上常有的那股烟味。

7
靳东明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庄梦楠那纤细的脖子,就算隔着手套,他也能感觉到庄梦楠脖子上那曾经熟悉的、光滑的皮肤,他含着泪死命地用大拇指压着庄梦楠的喉管,耳畔除了庄梦楠的挣扎声和窗外的风雨声,他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梦楠,我的最爱。
梦楠,我的妻子。
我真的不想杀你。
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不得不杀你。
躺在地上的庄梦楠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弱,全身的肌肉开始渐渐松弛,就在这时,靳东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从庄梦楠的喉头发出一种他十分熟悉的声音——是一种“嘎嘎”声,一种久未开启过的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声音发出的同时,庄梦楠“唰”地睁开被鲜血糊住的双眼,用一种他从未在庄梦楠眼中看到过的愤怒的眼神带着死亡的气息看着他,那声音和着那眼神,象一把冰冷的利剑直刺入他的心脏,那冰冷迅速化做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顺着他的中枢神经传遍他全身。
上帝啊!这是怎么啦?
竟然会出现同样的场景。
那眼睛……
那眼睛……
天哪!不要走近我!
靳东明眼中的庄梦楠迅疾地分裂成三个人,许嘉、冯焰欣,居然还有鲜血淋漓的洪峰,他们迈着僵硬的步子,脸上带着诡异的狞笑,一步步向靳东明逼近、逼近……
靳东明的意志力彻底崩溃了,随着他们三个的逼近,他也跟着一步步向后退去。那三个人,不,不应该称呼他们“人”,那三个已经死亡的尸体逐渐将靳东明呈半圆形包围起来。冯焰欣开始燃烧,开始尽情地燃烧,靳东明甚至可以感觉到烈焰的灼人热力。接着是洪峰,洪峰胸前的伤口向外喷涌着鲜血,一点鲜血溅到靳东明脸上,又是一点,然后又紧挨着溅上两点,这时,带着腥臭的血液象一阵可憎的暴雨喷射在靳东明脸上、身上,黏糊糊地向下淌着。再接下来是许嘉,她的身体就象一个皲裂的花瓶一样出现无数条血红的裂缝,那些裂缝慢慢扩大,直到她的身体“喀嚓、喀嚓”地裂开,鲜血淋漓的每一块碎片仿佛都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沙沙地扭动着向靳东明爬来。
靳东明脑中所有的意识都被疯狂控制住了,他挥舞着双臂,企图阻止这三个怪物接近他,可当他的手臂碰触到他们的身体时,却象划过空气一般没有半点感觉。他乞求他们停下来,乞求他们把自己拿去,把整个世界拿去,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是他唯一的请求是他们能停下来,给他留一点点理智,留一点喘息的空间。
不!不!不!
别过来!
求求你们,别过来!
不要再吓我了!
老天啊!
求求你,让我立刻死去吧!
不断后退的靳东明突然感到,有一个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后腰,他两只脚象木疙瘩一样磕来碰去,试图继续后退。然而,后腰上那个东西阻止他再后退,后腰上一阵挤压的痛楚象痉挛一样很快铺满他整个后背。
就在那三个怪物朝靳东明扑过来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喀嚓”的裂响。他脖子上的肌肉“吱扭扭”地响着,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转过头去。当他看清身后的那一刹那,极度惊恐令他凄声尖叫起来。破碎的玻璃窗闪着寒光坠入雨夜的黑暗中,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参差不齐的黑洞。黑洞象不断扩散的瞳孔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周围的一切都被它吞噬了。靳东明向后仰倒,就象刚才掉下去的那些碎玻璃一般,在风雨中飘摇着向下坠落……
客厅门那边传来“嘭嘭”的两声巨大的回响,一阵冰冷的穿堂风吹过庄梦楠的身体,一群举着枪、穿着制服的人象天降神兵一样出现在庄梦楠面前。靳东明用脊梁死死地抵着窗户,双手还在神经质地挥舞着,这次庄梦楠听清了,他口沫横飞地狂喊着:“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
庄梦楠在认出了冲进来的那帮人中领头的是卓越时,她的鼻孔中钻进一股焦糊的味道。正在这时,卓越惊叫一声,飞身扑向窗口,只听窗玻璃“哗”地破碎,庄梦楠艰难地转动肿痛的脖子看向窗户,靳东明的身体向一只展翅的、巨大的黑鸟般飞出了窗口。扑到窗前的卓越探身伸手朝窗外一捞,抓住了靳东明滑溜溜的雨衣,疯了似的靳东明还在扭动着身体挣扎着,狂嚎着。随着雨衣“哧哧”的撕裂声,卓越手里一轻,靳东明带着惨叫,象一只断线的风筝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尾声
卓越带领刑侦队员们成功地破获了三起杀人案,并通过提取靳东明电脑中的资料,协助国际刑警捣毁了一个特大跨国贩毒、走私、贩卖人口和洗黑钱的犯罪集团。
海风习习,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起来的庄梦楠带着忧郁的眼神站在金色的沙滩上,任海风轻抚着她的身体,似乎要让这纯净的海风抚平她心头的伤痛。她抬起手,梳理着散乱的长发,无意间触摸到额角那个浅浅的白色伤疤,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迎着阳光渐渐走远了,只在宁静的沙滩上留下一个逐渐拉长的身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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