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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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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1 21: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花开彼岸,血腥满地。
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楔子
    “八日后我就回来接你。回家和爹说一声我们的亲事,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当新娘子吧。”白衣男子坐在岩石上轻言细语。
    “好啦!知道了。我十六准时在这儿等你。若是你未时还没来,你这一辈子就别想见我了!”女孩凶巴巴的语气掩不住嗓子里想要哭的沙哑。
    “乖。别乱跑啊。我肯定会八抬大轿接你去慕容府。”男子怜爱地刮着她发红的小鼻子。
    “快滚吧!别罗嗦了……”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我真的走了。记得!四月十六在这树林等我。我一定回来的,一定……”他想其实不过离开短短几日,怎么心里却像永别了似的撕心裂肺地痛。
    “快点回来哦。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她急急地追了上去,抱着他宽厚的背不愿放手。眼泪迅速湿透了他的衣衫。
  一路春风吹散愁丝,卷着柳絮儿乱纷飞。菩提又有新绿,杨柳醉了春烟。草长莺飞,蝴蝶翩翩。桃花烧红了整片山崖,轻轻一颤,便是一片浓重的花雨扑面而来。
  女子捏着那个蝴蝶玉佩,眼泪珍珠般直往下坠。
  我等你。期限是——一生一世。
    
                     (一)陌生客
  最近江湖很是不平静。晋州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少主慕容孤影得了不治之症。听说请遍了晋州的名医都没有起色,老爷子慕容幽夜只好千里迢迢请了京城的退休老御医,可御医只喃喃留了两个字便落荒而逃——心病。眼看这偌大家业将无人继承,老爷子急得到处贴告示——寻找名医。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年前便没了消息的大盗蝴蝶姬又频频出来犯案。王府丢了一颗夜明珠、少林方丈遗失了藏在藏经阁最高层的唐寅名画《落霞孤鹜》、飞红珠宝行最值钱的宝贝消失了两天才被人发现……一时间,蝴蝶姬搅得江湖乱了分寸。连慕容家也人心惶惶,加紧看管家中宝贝,惟恐出了什么差池。
  初七这天,慕容家来了个女大夫。管家福伯出来看了看,眼白一翻。慕容家已经来了太多打着名医旗号混吃混喝的人,这个布衣女人相貌平凡,淡然的眉眼毫不出挑。大把秀发随意地用一只木簪绾在脑后。
  “老爷今儿出门去了。天黑了才能回来。少爷不是谁都可以胡乱医的,看你好像远道而来,就先到客房歇着吧。小三儿!小三儿!领大夫去客房。”
  “您常常胸闷气喘,偶尔还会咳嗽出血。夜尿频繁,走远路会腿软。”大夫经过他身边时,瞄了两眼低低说道。福伯一愣,迅速转过身拉住她的衣角:“大夫好眼力。”话语间早没了那不屑的轻视,一脸诚恳。
  大夫不动声色回过头来:说话很大一股烟味。这烟不便宜,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是抽多了一样伤身体。你有风势或者头痛等恶疾许多年,所以才会倚仗它。嗓子沙哑,出来迎了点秋风就止不住咳嗽两声。说明肺伤得很深。面黄,眼窝深陷,跨个高门槛都微微气喘。这意味着肾不好。而肾不好,自然起夜频繁了。戒了那烟,好生调养。慕容府人参枸杞还是有的。”
  “多谢大夫。不如休息片刻便给我家少主看看。以您的好医术,这下少主可有救了。”慕容家的人面对寻常人总是有些自负的,奴才也不例外。可是这不妨碍他们的忠心。她心中冷冷一笑,大步跨进这豪华的慕容家。一路长廊雕栏玉砌,花红柳绿昭示着慕容家不菲的身家。这偌大的家业没了儿子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您贵姓?”福伯一路伺候着。
  “江城子。”大夫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样。只是她的眼神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即使礼貌的笑意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像有一层浓雾把她和别人生生隔开,谁也靠不近。围绕着她的,只有冷冷的寒气。
  江城子?他看着走在小三儿后面的单薄背影。心中涌现的竟然是苏轼那凄凉的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悲凄的气质不知从何而来,辗转着那萧索的蓝色布裙。一步,就是碎了一朵的莲花,渲染了一地芳冷清清的芳华。这女子不一般。轻功了得,步步稳健,身手不会在他之下。福伯六十有余,在慕容家做了三十年管家。见过的高手亦不计其数。可是这个女大夫——仿佛带有杀气,可是这股气又十分不稳定。医者本是救人,原本应该中气平和气质温柔。可是江城子……却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粗糙的脸,眉眼未加修饰,无半点尘嚣的胭脂气。福伯抬头望望天空,似乎有团乌云正在缓缓移动。
                (二)初遇情
     江城子刚关上客房门,一只乌鸦便从发钗上飞了下来。原本发簪上雕的乌鸦纹赫然消失了。
    “憋死我了!蹲在你头上一天都没有水喝。”乌鸦居然发出了稚气孩童的埋怨声。她一言不发地给它倒了杯茶水。哪知那乌鸦埋头饮了一口便喷了出来:“呸!什么味儿!像块朽木似的,一点也不甜!”
    “上好的龙井也能让你说成朽木。真不愧是一只乌鸦。”她笑道。
    “好呀!姐姐说话不饶人,小心我给湘夫人告状去。”乌鸦挤挤眼。尖尖的小嘴一闭一合着一个娇俏女娃的嗓门。
  “小心我撕裂你的嘴,埋在慕容府的后花园里。看你拿什么去嚼舌根。”她含笑恐吓道。
  “姐姐饶了乌灵罢。夫人吩咐要好好照顾你,否则真会扒了我的皮。”这只唤做乌灵的乌鸦撇撇嘴,居然学起了管家福伯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告饶。
  “等会要做正事了,没事你少出来吓人。”
  乌灵在福伯敲门的瞬间飞回了木簪上。
  “江大夫。请随我来。”
  一路走去,穿过开满蔷薇的长廊。七月,血红的蔷薇满墙攀爬,原本厚实的绿叶也被挤得支离破碎,躲在花后露出胆怯的深绿。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闷香,风一吹,便张狂地四散飞舞。一张娇俏的脸在蔷薇间娇笑,葱手捏着团扇正欢快扑蝶。几个白衣丫鬟提着竹篮子嘻嘻哈哈地摘采着新鲜的蔷薇花。看见福伯走了过来,纷纷弯腰行礼。
  “阮二小姐。”福伯只浅浅给那个扑蝶美人弯了弯腰,“这是新来的大夫。”江城子和阮二小姐分别点点头。
  “孤影就拜托大夫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话语间,俨然半个主人。阮家原本和慕容家就是不分伯仲的大家族。阮二小姐与慕容孤影自小有婚约,去年孤影病了后,贤惠的她便不顾世俗来到慕容家担当起了少奶奶的责任。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很是讨老爷子欢心。
  江城子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跃跃欲试,沿着某条不知名的小缝隙等待着合适的机会破土而出。她闭眼定定神,加快了步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丫鬟退了下去。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打得她措手不及。缓缓走上前,这才看清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苍白瘦削的脸庞。眉如画中远山——一笔笔都是浓浓的黑。眼紧闭着,只有那微张的鼻翼暗示着尚有一丝气息。嘴,没有血色地紧闭着。整个面色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凄之意。
  怪不得连御医都看不出缘由,分明就是这个神智昏迷的慕容少主自己沉迷在悲伤中不愿醒来。许多疑难杂症的病人大多都是这种情况。
  她熟练地把脉,顺便询问了病人曾经的饮食起居。福伯说得支支吾吾,只道是两年前少主出了趟远门,回来就一病不起了。她知道福伯有所隐瞒也没多问。这独立的幽僻小院,大门上硕大的铁锁,很显然是之前软禁人的地方……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浅浅吸口气,伸出右手放在慕容孤影的额前。这个男子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也只剩下这具躯壳苟延残喘。他的心中含有强烈的悲凄之意,这股悲念支撑着他的呼吸。他——是一个难得的悲灵。只要她的手轻轻一收,这个已经无回天之术的灵魂便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时间万物皆有灵生。灵为气之所聚。爱,恨,痴,悲,怒……原依附人体生存,若其灵性压过人性,便急成了灵体。而此人也离死亡不远了。未避免灵体祸害人间,便有了收灵师的存在。机缘巧合她便成了其中之一,从此带着乌灵游历人间。
  似心有所感命不久矣,病人仿佛皱了皱眉,浅浅呻吟了一声。
  她的心忽地“噗嗵”急跳,根本无法集中心智施法。心中那道裂缝好像越来越大,那团不知名的暗涌蠢蠢欲动,头痛得仿佛要炸裂一样。扶着床沿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木头里,冷汗密密麻麻地湿透衣衫。这个男子的模样,怎么会有种熟识的感觉?她不敢多想,只得提起一口真气稳定元神,赶紧起身离开。
  “江大夫。你看我家少主到底是什么病啊?”福伯看着有些恍惚的大夫急急问道。
  “他的病是过度悲伤无助造成的昏迷不醒,”早该是入土之人了。这半句她忍着没有说。还需要拿取慕容孤影的灵,她不能草草离开。更何况嗅觉灵敏的乌灵早已发现府中还有其他灵可以收取。
 楼主| 发表于 2007-6-11 21:07: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要再多观察几日。”
  “好好。”福伯赶紧应下来,“季灵,带大夫回房休息。”一个娇俏的丫头低眉顺眼地应声而出,无声无息。这个丫鬟浅浅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大夫。请。”
  晚风吹落了一地蔷薇。那股香经久不散。靡靡的,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三)女怨灵
  晚饭后,与慕容府一干人等碰了面。彼此客套一番后,便各自回房了。只是那个被下人唤做“表少爷”的慕容执一股子轻浮气,印堂隐隐发黑。江城子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了下来。这种纨绔子弟仗着是慕容家表亲,架子比躺在床上的少主还要大。她想想也懒得多语。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传来女子惊吓过度的尖叫声。众人冲了出去,顺着丫鬟颤抖的手看去——之前还嚣张跋扈的表少爷竟面无血色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我本来是给表少爷送……送茶的。哪知道……敲了半天门也不应,我,我就轻轻推了推。……他,他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害怕就叫了起来……老爷!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个丫鬟惶恐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一个劲儿求饶。额头一下下重重磕在石板上,一股血腥味淡淡地飘在了空气中。
  “马上通知官府。”慕容幽夜低低地吩咐下去,眼神轻轻飘向角落里的江城子。这个白发苍苍却依旧健硕的老人的暗示她立刻懂了。随即点点头,走上前去。
  “他面色发黑,四肢蜷缩僵硬,很显然是中毒身亡。不是食物中毒也并非茶水。食物我们都吃过也没有异常,丫鬟送来茶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她冷静地俯下身去,伸出食指在死者嘴角摸下几粒淡红色的粉末。嗅嗅,有股香气。转头看看众人,阮二小姐也在人群中。大约是见着了死人,吓得怯怯地躲在丫鬟季灵身后。
  “我只能看出他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其他的就交给官府吧。各位放心就是了。大约是这个表少爷平日里行为不端惹来杀身之祸。”说罢,她仿佛是为那位含冤的尸体闭眼似的,伸出手掌轻飘飘地从他发黑的额头一路抹下来。一股黑气很不情愿地被她捏在了掌心。站起身的同时,不经意地抬手整理有些松散的发髻。乌灵不失时机地张嘴就吞下了那恶灵。
  这一切,瞬间完成。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见的。这人即使不死,也快被这恶灵吞噬了。恶人生恶灵。周而复始,变本加厉。
  官府来人后,煞有介事地问问叨叨后便把尸体抬到了衙门,说是给仵作验尸后再定夺。众人在老爷的厉喝下惶恐地回了房。
  “阮二小姐。”江城子紧紧跟在她身后。夜色中昏暗的灯光映得她的脸分外楚楚动人。
  “江大夫。”她挥挥手让丫鬟退下。这充满幽香的蔷薇花也仿佛害羞了似的,纷纷落下。
  “阮二小姐的胭脂是让人特制的吧。这慕容家满院子的蔷薇实在是做胭脂的好材料啊。”江城子伸出手接过一片落英。
  她捏着拳头只觉得身上忍不住在瑟瑟发抖,这个大夫仿佛什么都知道。
  “以颜色新鲜纯正的蔷薇花瓣,入石臼中反复研磨成浆。用绢纱滤去杂质后,取其厚而纯的红色液汁,一周以后取出蔷薇汁丝饼,选晴好天气曝晒四五天至干透,即可入妆袋。用时只需以清水稍儒,即芬芳扑鼻。那是让美貌女子锦上添花的上好胭脂。”江城子那隐在黑暗中的脸淡淡地笑了笑。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平日从不擦脂抹粉,为何说起这些爱美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竟然头头是道。
  “江大夫毕竟是女儿家。满以为大夫只对医术感兴趣呢。”她亦笑。
  “呵呵。想必阮二小姐也对那砒霜知其一二吧,那可是剧毒。倘若那贪色的表少爷胆大妄为地轻薄了不好惹的女子,那美丽胭脂也成凶残砒霜了。”
  “大夫真会说笑。那慕容执本就是登徒子,平日里欺负的女子多了。想必是谁家的人终于看不过了,一顿砒霜把他给药了吧。”她强作镇定。不知觉地抚着唇上黯淡了的胭脂。还未等到那个人醒来,胭脂就要凋谢了。她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明里暗里动手动脚。今儿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也曾想过给未来的公公告状,可是怕落得个不检点的坏名声。她毕竟还未过门,未婚夫还昏迷在病床上,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弱小女子,只得用胭脂做武器了。他的恶唇一扑上来,她就给他喂了个砒霜胭脂。然后,看着他捏着喉咙叫不出任何声音,两眼一翻便入了黄泉。恶人死也是这样龌龊。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冷静,施施然地用手绢擦去他嘴唇上的残余胭脂才信步离开……她恨他早已入骨。
  嘴里涌出一股馅苦味——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不知是解脱还是悲痛。
  “你这是何苦呢?”
  “我从小就喜欢孤影。可是他从来都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纵然我与他有婚约那又怎样?依旧抵不过那萍水相逢的女子。慕容伯伯他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江洋大盗蝴蝶姬!倘若是个豪门千金我也输得甘愿,可他!他竟然要娶她,甚至要和慕容家断绝一切关系。伯伯让各大高手日夜守在那个院子周围不让他出去,想要断了他的念头。哪知道这一关可好,孤影悲痛交加,竟然一病不起……从头到尾,我都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只想做他的妻,只想与他在一起,哪怕他这样一直病着我也愿意。可那恶人是咎由自取!”她恨恨地说道。
  “你的怨恨太深了……阮二小姐。”江城子忽然以鬼魅的速度飘到她身边。
  “你……你……”话还未说出口,眼前一黑,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四)麒麟璧
  第二天,阮二小姐自缢于房中。桌上一张遗书草草几句话:
  慕容伯伯,阮阮自知罪孽深重,请伯伯原谅我任性之举。今日的一切皆是慕容执那小人逼迫的。阮阮做不成您老人家的儿媳妇了,孤影哥哥醒了请代我向他问个好。
  一时间,慕容府一片凄凉。
  “姐姐不必内疚。一切都是注定的。即使你不插手,阮二小姐一样不得善终。倘若怨灵完全控制她,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乌灵落在她的肩头细细说道。
  “我知道。只是还是有些不忍。只想快些拿了慕容孤影的悲灵及早离开。不知为何,一接近他就觉得头好像要炸开了,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心中冲出来……”
  “实在不行就回去吧。我们这年已经收了很多灵了。”乌灵飞到桌上啄葡萄吃。
  “不能退缩!世间恶灵怨灵多了,可是悲灵却极为珍贵。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一定要向湘夫人证明我是一个合格的收灵人!”她看着窗外说得异常坚决。
  “其实湘夫人不是……她只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关卡。”乌灵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湘夫人为了让她改头换面,封锁了她的记忆,改变了她的容貌。哪知见到了那个男子,竟然还是慌了元神。收灵师必须要做到六根清净,过不了情关就是死路一条。她已经丢失了生为人类的七窍玲珑心,现在只是湘水边的一株桃花罢了。
  月明星稀。众人聚在灵堂为阮二小姐与慕容执守灵。时有凉风瑟瑟吹过,惊起黄纸一片。
  “有贼!!”花园小径传来丫鬟季灵的惊呼声。众人闻讯赶来,只见她一动不动地晕倒在花坛边。慕容幽夜看着敞开着的书房大门,顿时明白麒麟壁被盗了!家丁打了火把迅速冲了出去,慕容府各个大门重重关闭。
  管家一口真气输进去,季灵才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慕容幽夜闭着眼,紧紧握着的拳头透露了他的愤怒。这个意义深重的麒麟璧,他不能让它有什么闪失。
  “奴婢心口有点不舒服,便去药房小扇那里要了点药。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从老爷书房里飞出来。是个女子的身段。我刚喊了声有贼就被她打晕了……”地上散着一些零碎的草药,季灵还心有余悸地抓着一根干草发抖。大家一听紫色二字就知道是蝴蝶姬。这次居然偷到了慕容府里,真是胆大包天!
  慕容幽夜仔细地听着这个丫鬟的每一个字,似乎没有什么破绽,而小扇也慌乱地点着头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可是不对!他的书房平时从不让别人进,儿子也不例外。因为这个书房藏着他所有秘密和珍贵的回忆,而且书柜后的暗室是特殊打造的,除非知道密码,否则就是用火药也没有办法炸开。
  “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不用追了……”他恍惚地挥着手,黯然失色。终于,整个后花园只剩他一把孤孤单单的老骨头了,一股悲凄感油然升起。
  “蔷。我知道是你。出来吧。”对着空荡荡的夜空,他低低叹了口气。
  “幽夜。我来拿它了。”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缓缓传来。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自己无脸见她。彼时,他与她是情投意合的恋人。她赠他自己的贴身爱物麒麟璧。彼此立下誓言——璧在情在,璧亡情亡。可是他被家中所迫娶了王爷的郡主,从此两人天涯两不见。可是他一直保存着这麒麟璧,他想璧在他们的情就在。妻子死后他一直暗中寻找她,没有想到四十年后再相见竟然是来拿回他们的定情物。
  “你看见我满院子的蔷薇了吗?”他低问。她单名一个蔷字。蔷薇的蔷。
  “花,开得太迟了……”一声闷响,一串清脆的叮当声——璧碎了。身后,一片寂静。她走了。
  璧亡情亡……情亡……他走过去,俯下身一点点地拾起那些在地上散发着幽光的碎片。泪无声地流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蔷。你看,蔷薇开得多美。
  他沉沉地倒在了软软的花瓣上,葬送了爱情也葬送了自己。
  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个叫蔷的女子知道他们之间的暗号——那麒麟璧上细细刻着的四个字——此情不逾。淡如水的痕迹却穿插了两个人的一生一世。
  “此情不逾……情何以堪……”一个肩头站着乌鸦的女子哀伤地看着他,缓缓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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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1 21: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彼岸花
  烛光中,季灵缓缓褪下长衫。身上那星星点点的伤痕立刻涌现了出来,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狰狞。她知道师父拿回了麒麟璧必然会毁掉,然后……死去。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痴情。她的一生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等了一辈子不过是空虚。白发苍苍依旧不能忘记,只得抱了一颗必死的心去拿璧——其实不过是为自己找个见他的借口。情爱,注定是致命毒药。不能舍弃,不得超生,万劫不复。
  而自己,为了那深深的恨又何尝不是呢?她年少时家境虽然清贫但是一家三口其乐无穷。可一名女贼见他们可怜,便扔了一袋银子给他们。她做好人的大概永远不知道这些官银为他们带来了怎样的横祸。
  官府一口咬定他们家与大盗蝴蝶姬有瓜葛,官兵把茅草屋重重包围。情急之下,娘把自己塞进还有火星的炉灶里。身上被点点红炭烫得皮开肉绽,只得咬着自己的手臂默默流泪。
  爹与娘被官兵乱刀砍死在屋子中央,隔日,首级便残忍地悬挂在了城门顶警示百姓。她带着这深深的恨意遇上了师父。一个叫蔷的妇人。她教会她武功,也教会了她世间男子的薄情。她待她如子女,她把爱恨放大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然后,送她去了慕容府。明日里她是慕容府谦卑乖巧的丫鬟,暗地里冒充蝴蝶姬做案。
    仇——终于报了。那害死她爹娘的女人跌下悬崖,粉身碎骨。她做了小人,用最卑劣的手段去报官。可是她无悔!
    恩——也报了。她帮师父偷得了麒麟璧,重获自由身。可是她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爱恨都没了,可以拿着这具残缺的身子见黄泉下的爹娘了。
    烛火流着红泪燃起了床纬,火焰一飞冲天。
    一只乌鸦冲进火焰里叼出了一团蠕动的黑气。江城子沉浸在季灵的回忆里不可自拔,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零星记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牵引着她跌跌撞撞地往慕容孤影的房间里奔去。
    “我一定见过你……对不对?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捂着头,喃喃地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可是他一动不动,根本不能回答她的疑问。
  手腕上忽然泛起了桃花瓣的模样,隐隐地一闪一闪。见着了他,头更痛了。身体重心一偏,她重重地撞在了床柱上……
  “还给我!”一个白衣男子策马扬鞭奔驰在草地上。
  “不还!”前方奋力夹马肚子狂奔的女子铃铛似的笑声传了好远。她举着一块通透玉佩满脸得意。
  “还给我!”男子很显然怒了。这玉佩被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女子如此轻易地拿走了,他怎么对得起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俯下身去,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她马屁股砸去。
  受惊的烈马顿时仰起前蹄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女子捏紧缰绳吓得满头大汗:“你这个混蛋!我要摔死了!快救我!”越来越颠簸的地势颠得她几乎快要摔下去了,好容易险险地抱紧马脖子舒了口气。身后猛然传来他的大喊:“快跳马!笨蛋!前面是悬崖……”
  草地过了就是树林……树林前面有块深不见底的断崖……
  “救我!!!”她终于吓得哭了起来。自己不过是偷了个玉佩而已,有必要遭受这么严重的惩罚吗?一个修长的身影跃了起来,借着马背的力量往前扑去——
  她闭上眼准备送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是衣袖撕裂的声音。她整个身体除了胳膊都空空地悬在断壁空中。下面是云雾缭绕的无底深渊。折腾了好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她拉了上来。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我的玉佩呢?”他回过神来,看着她空空的两手顿时知道不妙。
  “那!”她贼贼一笑,张开嘴,玉佩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粉红的舌头上,“还给你就是了。真倒霉!”他的脸腾地红了,咳嗽了两声缓解尴尬的气氛:“那个……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玉佩看得这么重要吗?”
  “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偷儿罢了,从不过问失主物品的来历。”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往回走。
  “因为那是我们慕容家世代相传给儿媳的定情物——”他从后面追了上来,眨眼的功夫还未看清他的动作,玉佩已经成功系在了她腰间。
  “你,你什么意思!我和你可不熟哦!自己找不到媳妇想拐骗我,小心我揍你!”她吓坏了,腾空而起踩着树干往前逃去。
  “做慕容家的媳妇不会亏待你的……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啊!”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的轻功还没自己好,居然想讨自己做媳妇。没门!她躲在树丛里捂着发烫的脸偷偷笑。
  “想好没啊!我可是老早就在这里等你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树顶上透了下来。这……这个混蛋居然双手抱胸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她奋力逃,他不紧不慢地追。彼此心有灵犀。她终于还是躲不过他猛烈的追求……便是两情相悦,郎情妾意。只是他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四大家族的慕容少主,而她是官府通缉的大盗蝴蝶姬……
 她在树林等了他三天三夜。蹲在树下狼狈地躲雨,雨水从发稍淋淋落下,湿透的衣衫凉凉地透彻着寒冷。可是她不敢离开,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害怕他回来找不到她。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官兵的重重包围,乱箭射杀。身中八箭,她带着强烈的恨意坠入悬崖。心中只有一念——孤影!我恨你!
  她最终没有死去,带着一口不甘的怨气和疑问伤痕累累地挂在了一株桃花树上。也就是那股生气让路过的水神湘夫人救了她一命。身体已经毁了,湘夫人只得用这株桃花造了副身体给她。为了了却她的尘怨,封锁了她生前所有的记忆,让她做了自己门下的收灵人。
  每个收灵人都有自己的占卜花。有人是百合,有人是莲花,也有人是海棠……她是曼殊沙华。
  花开彼岸,生离死别。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她的记忆恢复了,泪流满面地质问他。脸上那层仿真人皮面具被泪水浸泡湿透脱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俏丽脸庞。带有乌灵的木簪再也绾不住她的长发,跌落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脸上,身上。孤影的手指头忽然动了动,紧闭的双眼颤巍巍地张开了。
  “小蝶……我没有骗你,爹把我关了起来根本不放我出去……”他许久没有说过话,沙哑的嗓子像从天外传来一样。他挣扎着站起来抱她颤抖的双肩:“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孤影,其实我——已经死了。”她喃喃地抚着他消瘦的面容,痛排山倒海。
  “你说什么?”他呆住了。
  “我被官兵追杀跌进了崖底……早已经死了。我……”她话还未说完就发现身上的桃花印越来越明显,仿佛要冲破皮肤穿刺出来。
  “你怎么了?小蝶……”他大惊失色。
  “孤影……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你再也追不上了……”她的身体渐渐碎成了片片桃花瓣,消失在了他的指缝中。眨眼间,只剩下那块玉佩叮铃一声坠在了地上。
  他醒了,她却消失了。
  真真应了那句预言——花开彼岸,生离死别。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六)三生石
  “少主!少主!您不能丢下慕容家不管啊……”福伯带着慕容家下人整整齐齐跪在慕容孤影屋外。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扶着门框轻轻说道:“福伯。慕容家就交给你了。”
  “少主……”福伯老泪纵横,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一直很倔强。
  “我走了……”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年的瘦弱身体没有一丝力气,要不是仗着还有点武功底子根本没有办法移动脚步。夏日的雨瓢泼地下着,轰隆隆的雷声在尘世喧嚣着。街上行人举着伞匆匆忙忙地与他擦肩而过。只是,再也没有谁会为他停留为他等待。他知道,错过了两年就是错过了一生一世。他宁愿自己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死去,换来她超凡脱俗地活着,也不愿意这样一个人空空荡荡地留在这个孤单的世上。
  小蝶。如果老天真的注定了要我们错过一生,我也无悔我们的相遇。听说有一种叫曼殊沙华的花开在黄泉路上,血一样的耀眼美丽。如果你先到了,记得采一株等着我……他仰着头,看着疯狂哭泣的天空,不知道自己脸上流的到底是冰凉的雨水还是滚烫的泪水。泥泞的小路崎岖盘旋。过了这片草地便是树林了。她曾在那里淋着大雨也不舍得走,同样的雨滴砸在他身上这样寒冷痛苦……
  “我来找你了。对不起,这次还是让你等我。小蝶,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了。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悬崖边,风卷着雨水大力地扑向他。仿佛要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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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1 21: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妻……”他雪白的衣衫早已沾满了泥泞,伸出双手他像一只自由的白鸟跃下了悬崖。终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的相遇。不管是冷酷的上天,还是顽固的命运。
  那一夜,全城的花都谢了。只有被雨水打落的残余花瓣仿佛还在呢喃地诉说着这些天发生的故事。杀戮,血腥,离别,重逢,孤单,寂寞……
  深山里的老农忽然发现谷底所有桃花的周围都长满了一种伞一样的花。长于夏日,却在秋天结花,又因春、秋分时节交替称为“彼岸”,故又名彼岸花。它小小的身体围绕着桃花,从不让别的东西来伤害它。只有一种雪白的玉蝴蝶可以在它们之间穿插嬉戏。
  懂得典故的老人一般认为这种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传说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他们说——花开,就是上坟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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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1 22: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一个~~~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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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8 13:3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的故事 不错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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