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叁章:属於吸血鬼的时代
18世纪,在启蒙运动推波助澜下,理性赢得胜利,各种迷信严重受挫。独独吸血鬼的迷信大行其道。这股迷信风潮俨然成为社会现象,影响到所有地区,引起了民政、军事,以及宗教等最高当局的关切。
18世纪上半叶吸血鬼迷信蔚然成风
面对到处发生的事件,有关当局不得不采取措施,以维持公共秩序。1710年,瘟疫流行,东普鲁士深受其害。有鉴於此,当局乃着手调查经人告发的吸血鬼迷信,甚至把一座公墓里的坟墓全部打开,好发现酿成灾难的罪魁祸首--大家都猜是吸血鬼。因此在奥地利、塞尔维亚、普鲁士
、波兰、摩拉维亚和俄罗斯等地,街谈巷议的话题全是吸血鬼。其中最耸人听闻的案例有两个。一个是名叫普罗戈约维奇(Pierre
Plogojowitz)的匈牙利农民。据说他在1725年死后变成了吸血鬼,在基齐罗瓦(Kizilova)这个小村庄里作怪,害八个人死於非命。另一个也是农民,叫帕奥勒(Arnold
Paole)。1726年他从一辆装干草的大车上跌下来,摔死后也变成了吸血鬼。帕奥勒被控的罪刑,是造成塞尔维亚梅德韦贾村(Medwegya)的人畜大量死亡。第一个案子有一份官方报告,用德语写成,存放在维也纳档案馆。根据发现手稿的费弗尔(Antoine
Faivre)教授的说法,报告中有一个字“vanpir”,是吸血鬼(vampire)这个名词第一次使用在文献里。
奥帕勒这个案例,比普罗戈约维奇更引人注目,曾经轰动一时。当局於1731年12月开始正式调查此案,由军医弗鲁肯格(Fluckinger)做笔录,题名〈见闻与发现〉。後交给海杜克(Heiduques)连队的几位军官,以及其他医生附属後,呈送贝尔格勒(Belgrade)的军事法庭。〈见
闻与发现〉於1732年发表,并多次再版,引起西欧统治阶层极大兴趣。奥地利皇帝查理四世(Charles IV)就十分注意普罗戈约维奇案件的发展情形;法国国王路易15(Louis XV),也曾要求李西流(Richelieu)公爵把调查的正式结果写成详细的报告。
欧洲媒体也为普罗戈约维奇和帕奥勒大费笔墨。〈拾穗者〉(Le
Glaneur)是法国和荷兰合办的杂志,在巴黎凡尔赛(Versailles)很受欢迎。1732年3月3日出版的那一期,详尽陈述了奥帕勒案件。文中所用的“vampyre”一字,是“吸血鬼”在法语里首次出现。同一年3月11日的〈伦敦日报〉刊登的一篇文章里,也用了“吸血鬼”这个词。
在这两个案件和其他类似的案例之後,不少西方人着手研究吸血鬼迷信的问题,写出一系列论着和文章,在文艺界和大学里也激起无数的争议和论战。
医生、教士和哲学家的论说
在此之前,关於吸血鬼的各种说法,主要还是来自口述的传说、代代相传的故事,以及各种流言或纯粹的胡扯。尽管18世纪是理性主义当道,然而,有些内容称得上丰富深刻的着作,作者大都是有名的医生和教士,还是记载了吸血鬼迷信的种种现象,甚且加以编写和分析。
1679年,第一部论着在德国莱比锡(Leipzig)出版,书名是〈死者咀嚼现象之历史和哲学〉,作者是罗尔(Philip Rohr)。他把死者在坟墓里咀嚼的现象,解释成魔鬼附身。
18世纪,有些人赞同罗尔的超自然观点,另一些人则以理性的名义予以驳斥,把这些现象归结为迷信和无知。这本书在两派之间掀起激烈的论战。
此外,莱恩夫特创作的〈随意在坟墓里咀嚼的 体〉,1728年在莱比锡出版後就成为名着。莱恩夫特在书中驳斥了罗尔的论点,认为就算死人能够影响活人,但再怎麽样也不可能在活人面前现出原形,而魔鬼也不可能进入死人的肉体。
帕奥勒事件发生以後,坊间冒出许多论着,其中有两本着作值得一提:一是1732年斯托克(Christian Stock)所写的〈论吸血的 体〉,另一是1733年佐普(Johann Heinrich Zopf)的〈论塞尔维亚的吸血鬼〉。
教会无意中让吸血鬼迷信成为合理的事
面对这样一大批的“科学”论着,教会不可能保持缄默。当时颇负盛名的一本着作,便是出自一位教士之手,他是塞农(Senones)修道院的院长卡尔梅(Dom Augustin Calmet),以注解〈圣经〉闻名。他的书名叫〈论匈牙利、摩利维亚等地的附体鬼魂、被开除教藉的人、吸血鬼或活
〉,於1746年分成两卷在巴黎出版。卡尔梅院长的本意是要驳斥吸血鬼迷信,但由於书里列举了大量有关这种迷信的例子,流於登录轶事而称不上成熟严谨的着作。不过,许多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仍对他的书有兴趣。此外,一些在教会里身居要职的教士,在宣传教会的观点
时,也不时会提到有关吸血鬼的种种传闻。达万札蒂(Giuseppe Davanzati)是意大利佛罗伦斯的大主教,写过〈论吸血鬼〉,1774年出版。最重要的例子是教皇本笃14世(Benoit XIV),原名朗贝蒂尼(Prospero
Lambertini)。他的〈天主赐福和福人列圣〉1749年再版时,在第四卷里用了一些篇幅谈到吸血鬼,想以理性来否定它们的存在。
在法国,〈百科全书〉的作者们对有关吸血鬼的传闻十分恼火。思想家伏尔泰(Voltaire)在1787年出版的〈哲学辞典〉里,对此甚表愤慨;哲学家卢骚(Jean-Jacques
Rousseau)则在给巴黎大主教的一封信中,抨击了吸血鬼迷信。启蒙运动正值高潮,吸血鬼迷信居然还蔓延开来,他俩感到不可思议。
西方出版讨论吸血鬼迷信的论著,功劳有两个:第一,这类迷信过去只是旅行者或外交人员的道听涂说,现在则广为人知;第二,所有人接受了“吸血鬼”这个名称。从前,表示“附体的鬼魂”或吸血者的字眼很多,从1732年开始,也就是帕奥勒事件发生以後,大家不约而同改用“吸血鬼”这个词。此字有“vampyr”、“vampyre”、“wampire”等拼法,相当於拉丁文里的“vampirus”。
吸血鬼的主要特徵
从18世纪开始,吸血鬼有了叁个特徵:一、吸血鬼是一个“附体的鬼魂”,而不是在空中游荡的幽灵,也不是魔鬼;二、吸血鬼夜间从坟墓里出来吸活人的血,以便延续还魂后的生命;叁、吸血鬼残害过的人,死后也会变成吸血鬼。
传说中的吸血鬼登上银幕后,形象有了少许改变,有些特点夸大了,有些则简化了。电影里,吸血鬼在镜子里没有映像,这不是吸血鬼共通的特徵。只有在属於日耳曼文化的某些地区,人们相信吸血鬼没有影子,所以也没有映像,因为映像和影子都是灵魂的象征,而僵
是没有灵魂的。此外,银幕上吸血鬼的牙齿又长又尖,其实是小说家杜撰出来的形象,电影工作者为突显影像效果就采用了。“捕食性动物”不必接触到人,就能致人於死地;吸血鬼不同,它们通常不咬受害者,而从皮肤的毛孔来吸血。电影里,蝙蝠总是吸血鬼的化身,原因可能是法国博物学家布封(Buffon)1761年时,把拉丁美洲一些吸牛血的翼手类动物(chiroptera,又称蝙蝠)命名为吸血鬼。事实上,传说中的吸血鬼,能够变成蜘蛛或蝴蝶等各种动物,也能变成雾气或麦。很多人以为,大蒜是对付吸血鬼的万灵丹,其实不然,只有在罗马尼亚一带才有这种说法。不过,吸血鬼倒真的只能在夜间出来,鸡鸣之前必须回到坟墓里去。吸血鬼害怕圣水,因为圣水是生命之源;它也怕圣体和十字架。归根结柢,用木桩扎进吸血鬼的心脏,是结束它万恶生命的最好办法,但电影终究只是电影,这一招并不是次次见效。
如何辨认吸血鬼?
从18世纪关於吸血鬼迷信的论着,以及19世纪相关的调查中,我们大致可以得出吸血鬼的主要特徵。不过,在欧洲不同的国家里仍有许多变种吸血鬼。一般来说,吸血鬼埋进坟墓几个星期後, 体不会变硬,也没有腐烂。另一个特点是它的毛发生长异常,乱蓬蓬的眉毛连成一片,手掌也长出毛来。罗马尼亚的吸血鬼往往有一根长毛的短尾巴,遇到热气就会变粗,据说有了这尾巴,吸血鬼就有超自然的能力。
在吸血鬼迷信甚嚣尘上的时候,为了辨别罪魁祸首,人们牵来一匹毛色纯黑或纯白的公马,让它奔驰在墓地上。这匹马从未交过尾,驾驭它的人也要是个童男。如果坟墓里有吸血鬼,马就会直立起来。坟墓附近的地面上若有小洞口,也是墓里有吸血鬼的证据,因为吸血鬼会化成雾气从这些洞口里出来。吸血鬼和女人结合後生下来的人,能一眼就认出吸血鬼。这种人在塞尔维亚叫作“旺比里奇(vampiritch,或vampirovitch),在波希米亚和匈牙利两地,它们则叫“当比莱斯”(dhampires)。
变成吸血鬼的方法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在死后都可能变成吸血鬼,不过某些人特别有可能,例如被开除教藉的人、自杀者、暴死者、巫师、早夭的樱儿,以及去世后没有举行基督教葬礼的人。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这种悲惨的命运,例如出生时嘴里有牙齿,或者“头上一胎膜”的人(就是头顶上覆盖着一块羊 膜或胎盘);眼珠的颜色极深或呈很淡的蓝色;长着一头红棕色发,像出卖耶稣的使徒犹大(Judas),或者身上长红斑。
这些人死後,在装进棺材和埋葬时要倍加小心。在罗马尼亚,当地人用一根钉子钉进死者额头,把他的身体用针刺穿,或者涂上在圣依纳爵(Saint-Ignace)日里宰杀的猪的油脂;这一天是2月1日,纪念叙利亚安提阿城的主教依纳爵。为了防止吸血鬼的灵魂回来附体,要在死人嘴里放一 样东西,例如在罗马尼亚是放一瓣蒜,在希腊是放一块圣餐中的饼,而在萨克森则是一个柠檬。为了不让 体离开坟墓,大家就把它钉在棺材的底板上。
在捷克北部苏台德山区,人们把 体裹在形状像长袜的线袋里,吸血鬼每年只能拆开一个网眼。在俄罗斯,棺木里要放一些罂粟的种子,如此一来,吸血鬼每天夜里都要数数种子有多少粒。自杀者和开除教藉的人,死后总是埋葬在两条路的交叉路口上。塞尔维亚人为了使住宅不遭受吸血鬼的攻击,常常用柏油在门窗上画一个十字架;罗马尼亚人则在所有的房间里都挂上大蒜瓣,还用大蒜擦拭门窗、壁炉和锁孔。至於在俄罗斯,人们把罂粟的种子或者蔷薇的刺,撒在所有通向墓地的道路上,这样一来,吸血鬼就不得不把它们一个一个拣起来。
“大修”,吸血鬼之死
为了斩草除根,就必须用木桩刺穿吸血鬼的心脏。在俄罗斯是用山杨木,这种木料是用来制作十字架的。其他国家则多半用山渣树木,让人联想起耶稣受难时所戴的荆冠。至於在南斯拉夫的达尔马提亚(Dalmatia)地区,及阿尔巴尼亚(Albania)的人,倒是用由牧师祝福过的匕首。
罗马尼亚人把这种仪式称为“大修”(grande reparation),要在拂晓时分进行。主持仪式的人必须用木桩一下子刺中心脏,否则吸血鬼可能复活。如果 体没有化成飞灰,就用掘墓的铲子砍掉脑袋,再把 体烧成灰後随风飞扬;要不然就把 体掩埋在两条路的交叉口上。
迷信是否已经结束?
18世纪末,在德国和法国的大学和文艺沙龙里,吸血鬼迷信仍是重要话题。不过,昔日让人伤脑筋的超自然事件,现在却变得罕见了。启蒙运动带来的实证主义观点,在欧洲最偏僻的地区也逐渐普及开来。瘟疫大流行的时代过去後,吸血鬼迷信也渐渐退烧。19世纪仍有关吸血鬼的记载,但已不若以往受人瞩目。欧洲工业化之後,人们的生活方式逐渐改变,旧时的迷信都渐渐消失。然而在喀尔巴阡山一带,吸血鬼的迷信今天依然存在。
启蒙运动鼓吹科学精神和理性思想,消弭了有关吸血鬼的传闻,却未能阻止人在想像世界中赋与它各种面貌。为了反对无处不在的唯物实证主义,为了对往昔神奇美妙的事物一抒怀旧之情,浪漫主义文学运动一起,吸血鬼传说很快就死灰复燃。早在1748年,有个叫奥森费尔德(Ossenf elder)的德国人,就写了一首短诗,预示吸血鬼即将透过文学而复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