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ble width="72%" bgcolor="#ffffff" border="0"><tbody><tr><td><font color="#000000"></font></td><td class="f14" align="left" width="97%"><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87%" border="0" style="TABLE-LAYOUT: fixed; WORD-WRAP: break-word;"><tbody><tr><td class="gray14"><font color="#000000">东北的天更蓝一些。 <br/><br/>你不信的话,可以像我一样站在中原举目四望,你会发现,东北的天空很沉静, <br/>很深远,很纯厚。 <br/><br/>那就是我故乡的天空了。 <br/><br/>接下来,你可以把中国想象成四个色块——东南的土灰褐,西南的土猩红,西 <br/>北的土米黄,东北的土墨黑——那么,我猜你喜爱的准是最后一色。 <br/><br/>黑神秘。 <br/><br/>那里是一片平坦而广袤的荒凉。那里曾经是淘金的冒险者、逃荒的穷苦人、逃 <br/>亡的死囚犯……纷纷投奔的乐,亡命徒丛生。因此,生那里长在那里的男人身上都 <br/>有一种野蛮的基因。 <br/><br/>基因是血。 <br/><br/>血从祖辈身上一代代地流传到我的身上,在我的躯体里澎湃,有火枪的硝烟味, <br/>有腰刀的铁锈味,有野狼的皮毛味,有山兔的生肉味。 <br/><br/>我是一个有匪气的男人。 <br/><br/>我不可能终生留在小巧而和善的绝伦帝小镇,我十八岁那年的出生是必然的。 <br/>当时,母亲立在苍天花杆夹成的栅栏前朝我木木地望,大大的雪披了她一身。 <br/><br/>走出几步,我又返回去,停在她面前。 <br/><br/>母亲仰着脸看我,看着看着就哭了,她低头避开我的目光,只说了一句:“记 <br/>着,别和人打架……” <br/><br/>十年弹指间。 <br/><br/>我走过了墨黑的土、米黄的土、猩红的土、灰褐的土,成了一个辽阔的男人。 <br/>而母亲从小到老没有走出过伦帝小镇一次,只是在家里家外的那蜥蜴之地耗去她的 <br/>青春,逝去了她的美丽。 <br/><br/>每次想起母亲,觉得她活得那样狭小,心中都不由地生几许哀怜来。 <br/><br/><br/>这么些年,我遇过大风大浪,但是我平安地活过来了。我活着返回故土见母亲。 <br/><br/>又是一个雪天。 <br/><br/>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br/><br/>一进屋,我一眼看在火盆前的母亲,心猛地一酸。 <br/><br/>母亲老成了什么样子啊! <br/><br/>她的牙掉光了,两腮瘪瘪的,头发也花白。她瘦而小,几乎像一个十岁左右的 <br/>孩子。并且,她看起来脏脏的——我想到,她和父亲都已经洗不动一件哪怕是最轻 <br/>的衣服了。 <br/><br/>母亲看见了我,好像被什么击了一下似的抖了抖,然后就木木地望着我,终于 <br/>嘴一撇一撇地哭了起来。 <br/><br/>她一边哭一边用老得我不再熟悉的声音说道:“小死东子,这一走就是十年, <br/>谁想到还能看到你……烤烤火,烤烤火,一定冻透……” <br/><br/>晚上,母亲睡着了,父亲对我低声说:“你摸摸你妈妈的膝。” <br/><br/>我迟疑了一下,轻轻去摸,厚厚的、硬硬的一层茧。 <br/><br/>父亲说:“你妈妈供了一个佛像,每天晚上她都要跪在那里求老佛爷保佑你平 <br/>安无事……我骂她,她也不听。整整十年了。” <br/><br/>整整十年了。 <br/><br/>母亲怕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在佛前求了三千次。 <br/><br/>我的泪蓦地涌出了眼眶。 <br/><br/>“今天早上,那佛像倒了,她就说,东子要回来了,东子要回来了,我还以为 <br/>她是想你想得说胡话呢。” <br/><br/>母亲总是生病。不过,我回家的那段日子,她的身子硬实多了,常常笑,还忙 <br/>忙乎乎地为我煮鸡蛋。 <br/><br/>我离开绝帝小镇的那个日子,天又下雪。 <br/><br/>我知道我此次离家是什么含义,我知道我和母亲已是诀别。再过十年,我肯定 <br/>是见不到她了。也许,在我登上客车的那一瞬间,母亲就完了。 <br/><br/>母亲还像十年前那样,立在雪中木木地望着我。 <br/><br/>我为了冲淡离别的悲戚,我为了母亲不至于崩溃,轻描淡写地说:“妈妈,我 <br/>去车站看看,可能没有车了。” <br/><br/>母亲却极敏感,她“哇”地一声像孩子似的哭出来。 <br/><br/>然后,她就瘫倒了,在雪地上越哭越厉害,抽搐成小小的一团。 <br/><br/>我轻轻一抱就把她抱起来,哽咽着说:“好妈妈,不哭!好妈妈,你不哭!” <br/><br/>她的牙咬得紧紧的,手攥得掰不开。 <br/><br/>我把她抱回屋,放在火盆前,用力揉搓她的胸口。她渐渐醒过来,死死地死死 <br/>地抓着我的手不放,眼睛空茫茫,仍是不会说话…… <br/><br/>最终,她的儿子还是走了。 <br/><br/>我坐在车上,哭了五个小时。 <br/><br/>我忽然想,尽管我四处漂泊,走过很多很多地方,但是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 <br/>佛的手掌心一样,我永远走不出母亲的心。母亲生存的环境很小很小,然而她的心 <br/>却是比我流浪的土地更博大的天。 <br/><br/>母亲是天啊! <br/><br/>你站在中原望一望,她蓝得不能再蓝。</font></td></tr></tbody></table></td></tr></tbody></table>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8 4:53:1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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