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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5 22: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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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一个如虚如幻的音节,带着千迷百醉的憧憬,静若止水的埋在人们的心底,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化作翔龙飞天。
铁马戎疆,关山飞度,是男儿的梦。红粉花容,鸳鸯连理,是女儿的梦。她的梦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的梦——在那金榜的顶端,灿灿的托出一个众星捧月的名字,秦怀铮。
她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她。可是,他的梦,便是她的。一厢情愿。
寒窗苦读,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十五岁乡试一举中第。复又苦读三年,隔月,便是进京一试霜刃之时。若得金榜题名,方不辱没了秦家的希望。
那日,刚用罢早膳,秦夫人唤她过去。她惴惴——早上才请了安,这时候又唤她做什么?心中犹疑,却仍是换了石青色的裙袄,又紧了紧发髻上的钗环,带着小丫鬟赶到上房。
夫人正坐着品茶,见她来了也并不急着说话,只吩咐着看了座,把上好的老君眉为她沏上一杯。她不坐,只婷婷立在堂上,向夫人盈盈下拜,口中说道:“是不是惜惜做错了什么事,惹母亲大人忧心了?”
夫人这才缓缓说道:“你也不必拘礼。今儿唤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下月初五,怀铮就要上京了。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你就陪着怀铮去罢,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这一去再回来,你便是我秦家的人了。”
她苦笑。原来这十六年来,她都不是秦家的人。她只是一个孤女,一个野魂,无来无去。“母亲这话说差了,惜惜一向是秦家的人。便是死了,也是秦家的鬼。父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惜惜不敢忘。”
夫人缓了缓口气,抹着绛盏花瓷的盖碗,说道:“你也不必多心,这十几年来,我和老爷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你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也明白,若非如此,铮儿如何能得妻如你?”
她点头:“母亲说的是。惜惜的命都是拜双亲大人所赐。更何况,哥哥原是人中龙凤,这实是惜惜的福分呢。”
夫人不语,虚虚的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青衣媚影。十六年了,恍若只是弹指一瞬,当年路旁的野婴,竟是今日名冠文州的倾城传奇。这般的妙人儿,便做了一品夫人,也不枉了这等才貌。只是,无论如何的兰心蕙质,也逃不过这命!
——命中注定如此。自古红颜,纵你百媚千娇,才华绣虎,也是薄命人。
她懂,有些事情无须去争,因为争了也争不到。十六年的痴言冷语,已经磨平了她心里所有的棱角。风雨再大,她也能巍然屹立若石,不负了大家闺秀的名声。
她看着夫人沉默,微扬的唇角恍惚间竟透出一丝嘲讽——你极力压榨我的身份,又如何?这十六年,你可知道,我要的只是怀铮,而已。
谁也无需愧疚,这世上的荣华富贵抵不过一个心甘情愿。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你想要的,我给你便罢。
回到闺房,她看到怀铮坐在她的床边,出神的看着她绣的一幅鸳鸯百子。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轻轻将那竹绷子散开,柔柔一笑:“这绢子就是送给哥哥的,哥哥喜欢便好。”
秦怀铮俊秀的面颊有些潮红:“妹妹的绣工越发精进了,这鸳鸯百子图竟像活的一般。”
她微笑。心事是活络的,绣的,画的,写的,便都是活的。那嬉水的鸳鸯交颈相偎,我见犹怜。
“哥哥,下月初五便要上京了,《中庸》可温好了没有?还是快回去温书罢,爹爹知道了又要骂了。”又唤道:“玉儿,今早熬的枣儿粥还不错。用银吊子再熬一碗来,赶晌送到墨香斋去。”
小丫鬟施施一礼,飘然着去了……跟了她若许年,举手投足竟也有了她的风致。他怔怔的看着,一时失神。
她倒先开了口:“哥哥,娘今日……可和你说了?”
他犹然怔怔,一时语塞,玉白色的肤泛起一丝落霞。“妹妹,你知道,我……”
她释然一笑,原来你,亦是不过如此。“哥哥切莫担心,小妹不敢奢望。惟愿哥哥高中鳌首,方不辱没了爹娘的厚望。”
他僵硬的表情缓缓平和下来。“多谢妹妹提携……那,为兄便回房温书了。”
她含笑点头道:“哥哥只管放心用功便罢,我自会把行囊打理好,不必哥哥费心。”
他胡乱答应着出门,心中一阵恍惚。那蔼蔼的水沉香薰似是有千钧之重,沉沉的压在心头,如此的难挨,如此的甜蜜。
展开手中的绢子,冰玉绮丝柔软清凉的摊在掌心,缓缓的垂落。鸳鸯百子,那缱绻万千的相依相偎,真的如同他与她的因缘?不,他摇摇头,不敢再想。
有些事情,无需奢望。姻缘到时,红线千里亦是相牵。怕只怕,若是此生无缘,那薄薄的一扇凤蝶牡丹银丝画屏,便将一切隔绝。
画屏背后,那一切的情思旖旎,柔情如水缱绻万千,都是一梦化萍。
他咬了咬牙。若是此行一举中第,名占鳌头,那么,所有的梦想,便可成真。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他的梦想,不过如此。
而她的梦呢?她站在屏风背后,看着那一袭白衣缓缓飘远,唇角牵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人常道,一花一世界。有时候,那一个人,便是整个世界里,全部的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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